「繁華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鎮頭外的虎頭山腳延伸到對邊的山峰下,都是繁華鎮的範圍,光是從鎮頭晃到鎮尾,足足就要一日的光景。
繁華鎮如其名,熱鬧繁華,人聲鼎沸,街道整齊寬廣,店鋪林立,隨時可見熙來攘往的人群,什麼稀奇古怪鋪、包打听酒鋪,和什麼都有的林氏爆竹鋪,五花八門的玩意兒真個兒教人眼花撩亂的!在這里不怕不熱鬧,就怕你不愛熱鬧。
人聲鼎沸的街道上,夾雜著一個垂頭喪氣的小人兒,好似遇到多麼沮喪之事,就見他三步一小嘆、五步一大嘆,漫步在大街上無目的地晃悠著。
唉!
五步過去,小丐兒又忍不住嘆出口氣。
從今而後,他的名字就叫小丐兒了,雖然他很不喜歡這個名字,可大老板決定他叫這名,他就得叫這個名,誰教他選擇了跟著大老板後,就注定了再也沒有自己能作主的事兒。
早知道大老板問他名時,他隨便答一個也好過回答自個兒是個小乞兒,這下他永遠都只得叫這個沒志氣的名字了,唉……
小丐兒垂下的視線,開始往兩旁瞟去,可兜來兜去,就是找不到什麼好目標。
已經十天了,他一個獵物也沒幫大老板找到,回去肯定又要被念一頓了。
大老板要他出來找適合的人選,還以為這差事兒容易,誰知大老板還有但書,非走投無路、事不可挽者不算,而此人的需求不得傷天害理,更不可有什麼更改朝政體綱的大志向。
他哪知道找來的人有沒有達到大老板的準則啊,難道再找一個和自己一樣餓得半死的乞丐來?
不,大老板又說了,同樣情況者不再應理,這要他上哪找人給大老板呀?
唉!唉!唉……
就在小丐兒懷疑自己會不會把五髒六腑的氣全給嘆光時,他听到一陣忿怒又難過的哭聲。
「你這死老頭,給我起來呀!躺在里面算什麼?你以為你只要幾句話帶完,就可以兩腿一伸找二娘去了?你還有很多事情沒交代完,不準走!你這個不負責任的老家伙,還不給我起來!」
這中氣十足的吼音,吸引了小丐兒的注意,他好奇,是哪家的姑娘敢這麼粗聲粗氣地說話?
畢竟這種男尊女卑的風氣下,女子代表要溫柔賢淑,說話要輕聲軟語,哪能像那出聲的姑娘這麼放肆啊。
抬頭一看,「巧巧鑣局」四個字立刻落入他的眼。
這就是跟著大老板的好處,瞧,連他不識字的問題都能一瞬間解決。
偷偷往鑣局大門靠了近,好奇聲音這麼大,怎麼沒人像他一樣被引來觀看咧?
兩眼往內一瞟--
哇哇哇!真是不得了,里頭有位束白帶、穿白衣、扎著兩條辮子的姑娘,她她她……居然用腳踢棺木耶!
「你給我起來呀!還躺在里面裝死做什麼?你憑什麼就這樣把我丟下就走,你給我起來起來!」
喊話的姑娘,居然大膽到半身探入敞開的棺木中,搖晃已安息之人,此景讓躲在門邊偷看的小丐兒大大抽了口氣。
靈柩旁的幾名男子死命地拉扯著對往生者不敬的白衣姑娘,卻怎麼也撼動不了她。小丐兒終于明白為什麼明明大門敞開,路人卻寧願繞路而走。
一來這鑣局前布置了個靈堂,人們多少忌諱些,情願多走點兒路,免得沾上晦氣;二來,那名姑娘的舉止實在令人不敢苟同,那些受過禮教的人自然只能頻頻搖頭嘆氣。
不過這姑娘可真是他小丐兒活了十二年來,第一個敢對死人不敬的人!她她她……膽子恁地大啊!
當小丐兒正為她的勇氣感到可敬時,一道白色旋風從他面前狂飆而去!
「小姐,妳要上哪去!」數條又高又大的黑影魚貫地從鑣局內沖出。
幾步遠處,奔出去的白影倏然回身,扯著嗓道︰「統統不許跟出來!誰敢跟著我,信不信本小姐就殺了誰!」
滿含警告味的話有效制止住這些大漢們的腳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致嘆氣走回鑣局內,沒人留意到這門口邊站著一個瘦小的看戲人。
「要不要通知大爺?」
「小姐和大爺最不對盤,兩人見面總是針鋒相對,找大爺來也不曉得有沒有用,更何況大爺前些日子上虎頭山追賊去了,怎麼找得到他?」
「話是沒錯,但大爺再怎麼說畢竟他也算是小姐的大哥,總得派人通知他小姐的狀況……」
小丐兒盯著那抹白影消失的位置,心里卻因剛剛白衣姑娘回頭時,那臉上哀傷的表情震了住。
她是他見過行為最為大膽的姑娘,就連威脅男人的話都敢說出口,但,最叫小丐兒驚訝的是,這個姑娘,居然哭得那麼傷心……
腳步受了白衣姑娘難過流淚的影響,小丐兒忘了自己的任務,直朝白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繞過小巷,拐了一個又一個的彎,不管身上的守喪服引起路上多大的側目,也不管此刻臉上又哭又怒的表情多嚇人,巧喜依舊走她的路,完全不在意別人在她身上的指指點點。
走了多久她不知道,離開了熱鬧的繁華鎮街道,她無目的地鑽入簡陋小巷,只想找一個無人的地方好好發泄一下情緒。
苞在後頭的小丐兒,走得兩條小腿都快斷了,他開始埋怨自己干嘛沒事找事做,跟著這個小泵娘走做啥咧?
終于,前方姑娘停在巷底荒廢的簡陋宅里,小丐兒算是松了口氣,可這一口氣才逸出,一道女音立即讓他身子一僵!
「是誰?給我出來,跟在本姑娘身後想做什麼?」
喝!他被發現了嗎?
「再不現身,小心本姑娘把你當盜賊剁了,任你讓路邊饑餓的野狗啃得尸骨無存……咦?怎麼是個小孩兒?」巧喜瞇起眼,有些意外瞪著這抖著身、乖乖從巷角現身的男孩。
「別……別剁我,我不是偷兒,跟在姐姐身後沒什麼惡意。」小丐兒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你跟著我做什麼?」一見是個小孩,巧喜的語調放緩,表情也不再那麼凶,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上上下下打量著這名男孩。
「我……我……」
小男孩緊張的模樣,讓巧喜以為是自己方才的口吻嚇著了他。
「你別緊張,剛剛我以為你是我家的那群師兄弟,才這麼生氣地放狠話,我不會真的剁了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收斂了口氣,巧喜圓圓大眼里倒也不含任何不悅,小丐兒這才發現,原來這個姑娘不凶的候候好親切呢!
「我……我見到姐姐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所以就跟了上來。」發現她的眉微微一擰,小丐兒趕緊噤口。
巧喜沒再說話,轉身走入荒廢的宅邸,見狀,小丐兒跟了進去。
「姐姐有心事嗎?」小丐兒近一步追問。
小老板教過,盡量裝無辜,發揮小孩天真善良的本性,就能讓人失去防備。
這招對巧喜也非常受用,就見她停在雜草叢生的小院前,幽幽開口︰「我爹三天前投河自盡了。」
原來,鑣局里那口棺里躺著的就是姐姐的爹,小丐兒明白了。
「沒有人相信一身好身手的爹爹會選擇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我知道,為了二娘,他舍下我和衛大哥,不願獨活于世上……」
小丐兒眨眨眼,似懂非懂听著巧喜道出她爹和她二娘之間深厚的感情,似乎不大明白這姐姐話里又怒又悲的氣是打何處來。
他腦里突然有一個想法,或許、也許、他可以……
「巧姐姐,我可以幫妳!」
因為孩童一句話,巧喜跟著他離開了繁華鎮,待她冷靜思考過後,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不經大腦的事。
她居然魯莽地跟個小孩來到這荒山野嶺中,憑他一個孩童之力,哪有什麼辦法幫她,更別說他又下是神仙,能讓她爹爹起死回生嗎?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若讓她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大哥知道了,鐵定又要譏笑她一番了。
猛一煞步,她停了下來,而前方帶路的小人,察覺到了後頭巧喜的異樣,立即回頭。
「怎麼了,姐姐,妳怎麼停下來了?」
巧喜用審視的目光重新看著開口說要幫她的小孩,愈想愈困惑,愈看愈可疑,這樣一個小孩,居然會主動關心一個素不相識的她?實有古怪。
環視一下周邊的景色,人跡杳然,荒涼得很,莫非……這小孩兒與衛大哥近日追查的幾起山賊滋事有關,以餌引來路過旅人到賊窟,然後再用暗號通知山賊下手?
讓人以戒備的神情盯得發麻,小丐兒立刻知道眼前姑娘不相信他,他舉起細瘦的手臂到空中,表示他兩手空空,絕沒有暗藏什麼東西,小丐兒這才開口︰「姐姐,我真的想幫妳忙,我知道妳不認為我有什麼能力幫妳,但請妳一定要跟我去見一見大老板,到時妳就會相信我說的話了。」
巧喜定定看著他,如果這真是山賊的圈套,她倒想會一會這山賊,利用孩童犯案,著實可惡!也好,她許久沒動動手腳了,正好藉此來消消這些日來累積的滿月復怨氣。
從小,她就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爹爹把她當個男孩般養大,從不約束她什麼,放任她自由成長,所以養成了她與一般大家閨秀不同的性情,如果她那個爹在世的話,一定也吵著要和她一起出來抓山賊。
想到這兒,巧喜嘴角抿了下,而後她又恢復原來的神情,往前踏步。
「好,我就去會一會你口中的大老板。」
小丐兒喜上眉梢,加快腳步帶路,因為,他終于替大老板找到一個獵物了,這姐姐的條件應該很符合吧!
「姐姐,妳一定會被大老板的能力嚇一跳哦!大老板什麼都能幫妳做得到呢!」
巧喜月眉上揚。是喲!搶來的錢財當然做什麼事都成。
「不過,大老板有個奇怪的規定,就是同一人只幫一次,沒有第二次。」
嘖!她一次就夠讓那群山賊記下慘痛的教訓。
「而且呀!姐姐妳還得付出一樣東西來交換,大老板才會幫妳。」
巧喜不以為然!這強盜頭子能要一個女人交出什麼來?哼哼,用腳底板想也知道是什麼。
只顧摩拳擦掌的巧喜,沒注意周遭的環境在小丐兒講述帶路下,全變了一個樣。
草莽叢生的荒涼景象消失,佇立在巧喜前頭的,是一座高大的宅邸,別于鎮上那些富麗堂皇的豪邸,這座大宅有種隱于俗世的清幽感覺,沒有多加點飾,但卻不失高雅。
巧喜一雙圓眼睜得不能再大,狠狠瞪著這個突然出現在眼底的大宅。
有沒有弄錯呀!在這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山中,居然有座這麼大的房子,怎麼?現在連山賊都如此享受,住得那麼舒適呀!
「就是這了,姐姐。」昂起下顎,小丐兒得意地介紹目的地。
見她仍傻在原地,小丐兒上前扯扯白色衣袂,領著尚未回神的巧喜從聳立高大的門扉進入。
「機會……命運……」巧喜喃喃念著豎立在門額上的兩面醒目字牌。
這掛在上頭的字,是什麼意思?還有,為什麼「命運」那面字牌要反著掛呢?
小丐兒知道她的困惑,邊牽引她入內堂,邊回答︰「因為我家大老板誓要顛覆命運論盤,所以故意將『命運』那牌子反掛。」就跟小孩子要不到糖果一樣,耍賴也高興。
巧喜一時半刻思考還沒辦法轉過來,不過,她倒是察覺了,這里全然不像山賊的住所,因為沒有一個靠殺伐維生的賊子會以檀香來燻染一室。
那麼……見鬼了,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又住了什麼人?為什麼自己從小在山腳下的繁華鎮長大,竟然不知道山頭上有著這樣的一個地方?
安排巧喜坐在一張上好藤椅上,小丐兒拍掌兩聲,立即有位似婢的女子緩緩而來。
「幫這位姐姐送上茶水,也請大老板出來。」
頭一回見著小丐兒使喚人的模樣,巧喜錯愕,她以為小丐兒只是個讓人利用的小僕,沒想到在這兒,他竟然有那麼大的能力。
「姐姐,妳別這麼看著我嘛!」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因為我是大老板開張以來第一位客人,也是唯一一個留在身邊使喚的,所以現在我是有使喚人地位的喲!」
「那麼你的身分是……」
「牽引者。」
「什麼是牽引者?」
「自然就是幫大老板找客人,還有引客人來此交易的使者。」小丐兒表情得意地說著。
「喔,這麼說,我就是你扮上門的生意嘍?」
听到這聲冷音,小丐兒這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他驚惶地看著面無表情的巧喜。
「原來我是你相中的獵物,把我帶來只是你的任務,你不是真的關心我是否難過,只是純粹工作使然?小丐兒,虧我這麼相信你,沒想到我居然讓一個小表給騙了。」
小丐兒急了,他著急地想解釋自己真是出于好心,完全沒注意到巧喜眼底閃過一抹賊光。
「不不不,姐姐,妳別誤會,我不是騙子,妳听我說,我家大老板和小老板打賭,每隔百年要找一位客人,以找齊一百位客人為限,給他們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瞧,大老板第一個找上的就是我,我原本是個快餓死的小乞丐,最後我選擇做大老板的僕人,結果獲得了不用餓死的命運,這是用我永世的魂魄換來的。
「還有還有,大老板上回幫了一個落榜讀書人,讓他有機會回到家鄉因病餅世的妻子身邊,代價是要他的識字能力……大老板雖然凶歸凶,脾氣也很不好,但對小丐兒還很不錯,把識字能力給了我……」
小丐兒想解釋,卻說得斷斷續續,令想探得這宅邸秘密的巧喜听得是頭暈腦脹。
「小丐兒,你再這麼說下去,不怕你大老板嫌你多嘴不高興?」讓人紆緩的聲音自左後方屏風傳來。
「小老板!」
小丐兒興奮地撲向自山水屏風後緩步出來的男子身上。
那是一個面容清朗、步足間顯現飄逸的俊男子,從他的身上透露著一股平靜的感覺,出乎意料讓巧喜原本混亂的心境寧靜下來。
她的內心,勾勒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奇怪,同樣是張俊逸的臉孔,為什麼家里那個姓衛的家伙會差那麼多,讓她見了就是渾身不舒服,嘖!她想著他做什麼?那個美其名喚他大哥的家伙早不知快活到哪一城鎮去!
「巧姑娘,我知道妳是為了救其父而來。」
巧喜張著小口,又是一個意外出現!怎麼她什麼都還沒說,對方就已知曉一切?
喔,對,自己是他們的獵物嘛,他們當然將她徹頭徹尾調查了遍。
男子窺得巧喜心里的想法,他一笑置之。「巧姑娘請別多想,來者是客,妳是我內人的客人,請別以獵物自稱,這對巧姑娘太不敬了。」
巧喜嚇了一跳!這人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
「姐姐,我家小老板可以讀妳心里的話。」小丐兒插嘴。
「多嘴!」
銳利兩個字從屏風後傳來。
「啊!大老板!」小丐兒連忙躲身到小老板身後。
巧喜注視著另一個自屏風後走出的女人。與那男人不同,這名穿著紫紗的女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冷傲的氣息,一頭黑亮的發絲散布在紫色的披肩薄紗上,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詭異的是,她還有一雙深紫色的眼。
相對于巧喜大刺刺的注視,對方也回以一個審視的目光,半晌,被喚為大老板的神秘女子笑了笑。
「我很喜歡妳的膽量!」沒有一般俗人畏懼自己的注視,她是第一人,而且還是個小泵娘!
往前一跨步,在巧喜黑溜溜的眼瞳中,她瞧見了自己的紫色倒影,紫衣女子含笑道︰「我可以給妳任何一個想要改變命運的機會,說吧!妳想要的是什麼?」
她是人世間所有機會的掌管者,只要她想,她可以給任何人有回頭的機會,重新選擇命運,而現在,她要讓世人及頂上那些個昏了頭的老仙們知道,既定的命盤可以輕易被機會推翻。
繁華鎮地屬南方,本就濕熱,又因近山區,一入冬,氣候變得更加濕冷,白茫茫的雪花鋪蓋在整個鎮上,雖讓人冷得發顫,卻無減繁華鎮熱鬧的人氣。
新年將至,大街上鬧哄哄的,南北小貨應有盡有,人人臉上莫不堆滿笑容,上街替自己的居處換上充滿喜氣的年貨,原本就繁華的繁華鎮顯得更加熱鬧非凡。
人多,自然偷兒也跟著多,常常是一個不小心,自個兒的錢袋就教偷兒給扒了去。
瞧瞧!那群攏聚觀看珍寶的人群堆中,不就讓他眼尖瞧見一只不規矩的手了嗎?
撇撇嘴,他右手一按,某人哀號聲立即喊出。
「哎喲--」痛啊!
「小子,手癢的話,衙門里的鍘刀可以藉你一用。」男人冷聲道。
一手遭人擒住,偷兒慘著張臉,驚恐看著逮住自己行竊的男人。「衛捕頭,請饒過小的這一次吧!我下次不敢了,不要把我帶到衙門去,我還想留著我自己的一雙手啊,求您哪……」
俊挺的劍眉微微挑高,像是考量偷兒的可信度,就在偷兒疼得快流淚時,他將手抽回,擱在自己身後。
「給你一個警告,下次若再被我抓著,不用上衙門,衛捕頭我這腰上佩掛的刀,自會好生伺候你!」
偷兒撫著疼痛的手臂,低聲道謝後,火速落荒而逃。
「衛捕頭,謝謝你,要不是你出手幫忙,我的荷包早讓人偷了去。」嬌滴滴的女音自人群里傳來。
「小嫂子就別客氣了,這是我應盡的職責所在。」帶著抹邪肆的注目,衛捕頭將這位容貌堪稱嬌媚的少婦側頭側尾看了個仔細。「倒是小嫂子的夫婿,怎敢放小嫂子一個人上街?年關將至,正是宵小下手的好時機,小嫂子又長得這麼可人,要小心點呀!」
他的一番話,惹得少婦一陣臉紅。
「哎呀!衛捕頭,你真會說話!」望著外表風流倜儻的高挑男子,少婦難掩心動的神情。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小嫂子年輕又漂亮,多少會成為歹人覬覦的對象,下回出門記得要找個人陪伴,我沒辦法時時刻刻待在小嫂子身邊,萬一真遇上了歹人怎麼辦?妳說,是不?」
他展露出一記迷人的笑容,沒人注意他眼角悄悄流露出嘲弄神情,他瀟灑地轉身離去,留下少婦一臉痴迷的目光。
衛捕頭,衛捕頭,繁華鎮上沒人知道衛捕頭喚啥名、從哪來,只知道兩年前的一個秋末,他突然被上面派到繁華鎮的衙門來,自此,繁華鎮就有衛捕頭這號人物了。
他功夫高深莫測,至少目前沒有盜賊能逃過他的追緝;而他的外表更是端正俊朗,輪廓分明的臉龐上,有雙精炯有神的黑眸,時而正經時而帶點邪氣。
他是鎮上許多少女崇仰的對象,可他卻處處留情,前一刻還能摟著妳訴盡妳的嬌柔美好,下一刻他手臂又勾著另一個女人了。
閑散的他,無目的地漫步在人聲喧嘩的街道上,突然,眼底快速掠過一道裹著毛皮的小身影,一抹興味取代了方才的嘲弄。
那是少數能引起他刻意注意的人,也是一個能長掛他心、一個敢與他當街大呼小叫的人。
他永遠忘不了與那人在客棧第一次見面的情景,這小丫頭向天借了膽,居然踢翻他身旁的木椅,公然指責他的行為不當,還將他懷里坐著的女人推開一並說教。這麼奇特的姑娘,是他頭一回見到。
從那一刻起,巧巧鑣局的巧喜姑娘,他便記下了她,自此以後,他似乎以逗她生氣為樂,兩人見面幾乎都以大打出手為開場。
站在原地,他等著那抹裹著毛皮的小身影靠近。
「快、快、快!」嘴里低喃著,巧喜不斷加快自己的腳步。
她沒有工夫再耽擱下去了,只要來得及,只要不在路上耽擱,盡快回到巧巧鑣局,就可以阻止一切的發生。
突然,從天而降的一條橫臂硬是打斷她的路,她頂上傳來一個熟悉的嗓音。
「我說,巧家小姐這麼急匆匆,是想上哪去啊?」不曉得為什麼,一見她倉皇趕路沒注意到他,他心頭就是不大高興。
「是你!」果然,該遇到的還是會遇到,她怎麼避也避不了。
「咱們那晚不是還在這檐頂上快活地賞月聊天,怎麼才兩天沒見,巧家小姐就忘了我,說話這麼生疏?」
什麼賞月聊天!講得好像那晚她和他過得多融洽似,分明就是他嘲笑她飛檐走壁的破功夫,她氣不過,才一躍上去同他站在屋檐上開打。
忍著想動怒的心情,巧喜逼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重蹈覆轍和他在這大街上吵了起來。
「對不起,衛捕頭,我有要事要辦,勞煩你讓路。」
「哦?什麼重要的事,需不需要衛捕頭我的幫忙?」
「不用了,你……」
就在巧喜推開他擋在身前的手臂時,這左方鋪子竟引爆了鋪前垂掛的長串爆竹,一瞬間,霹哩啪啦爆炸聲響起,圍觀的人們一個個搗著耳叫好。
只有巧喜彷若受了什麼天大驚嚇,「哇」一聲,跳入離她最近的男人胸前。
衛捕頭低頭,詫異的目光一順也不順盯著埋首在他胸前的小頭顱,一種清淡的香味瞬間撲入他的鼻。
半晌,回過神的巧喜,只是緩緩地把頭抬高,對著那道低下的古怪注視,她苦笑了下。
她換回一次機會,但代價是--
用她的膽量交換。
失去膽子的她連點小小的爆竹聲,也會嚇得想躲起來。
沒工夫讓她憑吊失去的膽量,巧喜拽起男人的衣襟,情急下,她忘了這會兒的她不該知道他的名,月兌口道︰「快!衛宇擎,快送我回巧巧鑣局,要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