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三日,星期五。
「盛總,‘環球商銀’放款部範經理的電話。」
「嗯。」盛勵按下電話鍵接听︰「範經理,好久不見……」
「盛總經理你好啊!」電話線那頭傳來範經理帶著濃濃客家腔調的普通話。
「你這個大忙人,今天怎麼有空打電話來?是不是手癢想邀我上球場揮幾杯?」盛勵跟幾個志同道合的企業家第二代共組一支老虎球隊,常常邀約到林口高爾夫球場打小白球,範經理也是老虎球隊的一員。
「無關打球……呢,這件事……唉!我不知該如何開口。」五短身材、長相富泰的範經理笑口常開,朋友都戲稱他是招財貓。
「我們是多年老友,你有什麼話盡避說出來。」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我剛開完銀行內部會議……會中表決通過要在三個月內收回本行放貸給你美夢成真公司的十五億貸款。」範經理將難以啟齒的話挑明後,頓松一口氣。
「貴行要收回貸款?」盛勵聞言怔了怔,問道︰「範經理,敝公司可曾滯納利息?」
「沒有,貴公司繳息正常。」
「那麼,敝公司提供貴行的抵押品不足?」
「不是!」
「範經理,我知道金融機構最擅長雨天收傘,只要放款企業有個風吹草動立刻抽銀根以求自保,站在同是經營者的立場我百分之百能夠理解。然而,我的公司財務健全。營運狀況良好,不但繳息正常,更提供十足的擔保品做抵押,貴行放款給我等于零風險,我不明白貴行為何做出這種決定?」
「這是董事長直接下達的命令,我們底下的人誰敢不從?」
「董事長?你是說抽我銀根是沈伯伯的意思?」他的心「咯」地下沉,當下明白一定是沈妮妮從中興風作浪。
沈伯伯是環球商銀董事長,他老人家顯然拗不過寶貝女兒沈妮妮的胡纏蠻纏,才會下達指示收回他的放款。
「盛總,少了你這位穩若泰山的大客戶,真正吃虧的是我們銀行。」八面玲攏的範經理場面話說得十分圓融。
「既然是貴行內部會議表決通過這項決議,你放心!我會在三個月內將放款如數償還。」
「謝謝盛總的體諒跟配合,那就不打擾你了,再見。」
「再見。」盛勵掛上電話,十指交叉靠著椅背,自言自語道︰「妮妮,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為叫銀行抽我銀根就能動搖我的根基,毀掉我的事業?傻妮妮!憑我多年的信譽、憑我所提供的豐厚擔保品,還怕銀行不捧著現金排隊搶著放貸于我?」
他冷哼了聲,隨即按鍵告訴他的秘書,交代——
「聯絡‘大通銀行’的蕭經理,跟他約個時間我要過去拜訪他。」
***
九月十八日,星期三。
接下來幾天盛勵為了貸款事宜忙著跟銀行主管通電話邀飯局應酬,忙得分身乏術,忙得快一個禮拜沒跟曉凡踫面,只能借由熱線傳情。
這兩天,大通銀行針對盛勵的申貸案召開內部主管會議敲定貸款年息、償還方式等等相關決策。該聯系該打點的他都盡力去做,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靜心等候銀行通知。今日難得偷閑,他興匆匆下樓去找曉凡,南踏入香草天空站在櫃台里面的阿珍笑臉迎人招呼他︰
「盛先生!多日不見。」
「是啊!這幾天忙得不可開交。曉凡她在辦公室?」
「丁小姐今天有事,吃過午飯就先離開了。」
「咦?那她有沒有交代幾點回來?」
「她今天不回店里了。」
「她有沒有交代去哪里?」
「有,她開車去機場接一位美國回來的朋友。」
「美國朋友?」他整眉思索了下,接著說;「幄.等一下請外送的工讀生送三十五份凱京雞肉面旬卜接╴」
「好。」阿珍點頭迅速填寫送貨單。
悵然若失的盛勵離開面包店,立刻撥打曉凡的手機,卻是沒開機。真是急煞人也!看來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曉凡,八成又忘記充電了,所以手機沒開機。
美國朋友?
男的?女的?
想當然耳,兩人交情必定深厚,否則.工作狂曉已不在上班接機。
九點半了……曉凡應該回家了吧?呢,走一趟不就謎底揭曉?總比他一個人在這里胡思亂想好吧?滿月復狐疑的盛勵決定驅車前往曉凡的家。
***
「阿德,求求你別哭了!你從白天哭到黑夜,已經哭掉一盒面紙啦!小心哭壞身子。」曉凡筋疲力竭地在沙發上討饒,她從沒見過像阿德這麼愛哭又這麼能哭的男人。
大家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女人淚腺發達愛哭能哭,天經地義。可……阿德,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的大男人,打從出機場踏進她家,就一直哭個沒完沒了,把大包小包的行李統統扔在玄關也不管。
「你不曾遭人拋棄、不曾嘗過失戀的滋味,當然不懂我此刻心碎的痛苦,嗚……」
「誰說我沒失戀過?」
「你也有失戀經驗?」阿德抬起哭得紅紅腫腫的大眼楮。
「有啊!我曾經交過幾個男朋友,剛交往時感覺還不錯,準知道一、兩個月後,他們開始抱怨我把全部心思跟時間都耗在香草天空,他們受不了女朋友愛工作更甚于愛他,一個個氣呼呼跑啦。」
「可憐的凡凡妹妹,這些短視又自大的臭男人,一定傷透你的心。」阿德戳開一包面紙盒,抽出面紙按捺眼角。
「傷透心?好像……沒什麼感覺耶。」她認真回想了一下。
「哇!你的心莫非鐵打銅鑄的?男朋友相繼離開,你連最起碼的傷心難過都沒有?」阿德兩眼瞪得銅鈴大。
「合者留,不合者去。他們要的是如影隨形的愛情,最好是二十四小時都利在一起你依我依,這樣的愛情,我付不起也消受不了。」
「凡凡妹妹!你知道我最喜歡也最痛恨你隨時隨地保持清醒的理智。」阿德哭累了,他捏捏紅通通的鼻子,暫時愜兵息鼓,不哭了。
「你整天浸在泛濫成災的感情漩渦里不能自拔,還好意思恨我的理智?說——不準扁嘴!不準哭!你是不是被那個金發藍眼的舞者安東尼給甩啦?」她見他又開始扁嘴要哭,忙出聲制止。
「自命情聖的安東尼見一個愛一個,平時他偷偷背著我打打野食,我睜只眼閉只眼裝裝糊涂也就算了,沒想到……這次他居然為了個印地安紅番仔跟我鬧分手。」
「我以為異性戀容易喜新厭舊,沒想到同性戀也一樣朝三暮四。」
她同情地拍拍他的手背,塵封在心靈角落的記憶仿佛插了一雙翅膀,振翅飛出……
斯文秀氣的阿德大她一歲,跟她是比鄰而居的兩代世交,阿德是獨生子,她是獨生女,從小他們就喜歡造型時髦的芭比女圭女圭,兩個人常常小手牽小手,鑽進路底轉角的文具店買芭比女圭女圭,一口氣買兩個,阿德一個、她一個。
阿德喜歡芭比女圭女圭?
全世界的小男孩不都喜歡玩什麼機器人、玩遙控飛機嗎?
唉!這個怪怪的阿德。
小小年紀的曉凡沒那麼多心眼,只知道有阿德陪她一起玩芭比女圭女圭真好,完全沒想到阿德這個活月兌月兌小男孩的軀體錯裝了一個小女孩的靈魂。
「天啊!我前世究竟造了什麼孽呀?我家阿德,他……他竟然是個同性戀?嗚……」曉凡永遠不會忘記十五歲那年夏天,一場午後雷陣雨,阿德媽媽呼天搶地跑到家里,一見面就抱著母親嚎陶大哭的情景。
兩位衣著端莊的貴婦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化妝得美美的臉哭花掉,活像打翻的調色盤,紅藍黑白全糊成一團,慘不忍睹。
「……」她安安靜靜抱著芭比女圭女圭坐在搖搖椅里,搖啊搖……瞪著一雙無邪的大眼楮溜看兩個大人哭斷腸。
她那顆倍增懂懂的心絲毫不驚訝,她從來不當阿德是男生,她跟他是姐妹淘,如同她媽媽跟阿德媽媽是手帕交。
從那天開始.阿德固定一周兩次到醫院接受心理輔導,可惜效果不彰。
阿德在學校斯文秀氣的舉止很快變成同學捉弄嘲笑的對象,還被同學取了個渾號叫他「阿德公公」。
身心俱創的阿德再也承受不了這股無形的窒息壓力,傻到選擇割腕自殺尋求解月兌,還好佣人及時發現緊急送醫才撿回一條小命。阿德的父母親見事態嚴重,當下決定結束台灣的事業移民美國加州,希望阿德能夠在一個包容開放且不受歧視的環境下正常成長。
「喂!你一邊發呆一邊傻笑什麼?」阿德伸手捏捏她的臉頰。
「我想起你媽媽當年發現你是同性戀時的表情,我想……也唯有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表情可以媲美了。」她吃吃笑。
「這也不能怪我媽,畢竟十幾年前台灣風氣保守,家里若出了個同性戀,外人馬上質疑這個家庭必定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遭到天譴才會出此怪物。就算兩個真心相愛的同性戀人,也只能躲藏在陰暗角落品嘗不被祝福的愛情苦果。還好,這幾年大家學會相互尊重,同性戀者再也不必愛得那麼痛苦那麼絕望了。」
「其實,只要發乎真心,不管是男人愛女人,還是男人愛男人,或者女人愛女人,都應該被祝福的。」說到愛情,她不由得臉紅心跳,甜滋滋地想起盛勵。
「嘿!你戀愛噗!」心細如發的阿德眼尖發現。
「誰告訴你我戀愛啦?」配紅的嬌容襯托兩枚燦燦品眸,她的臉上流露出戀愛中女人獨特的嫵媚。
「身陷熱戀的女人最美,尤其是那一對美若星子的眼楮,焰焰發亮,偽裝不來也隱瞞不住的。我很好奇,他是何方神聖居然有本事擄獲你的心?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他叫盛勵……」她與阿德從小即分享彼此心中的秘密,此刻,她很樂意把自己跟盛勵之間甜如蜜的戀情說出來與老朋友分享。
「我乃歷盡滄桑一美男,我見識過形形色色的男人,哪天你約他出來,我幫你鑒定鑒定他是否值得你托付終身。」阿德自往臉上貼金。
「鑒定?需不需要我提供你一面放大鏡啊?拜托!阿勵是活跳跳的男人,不是古董耶,用不著你鑒定。」
「我的兩只眼楮就像兩面高懸的照妖鏡,壞胚子男人在我眼前無所遁形。」
「去!你的照妖鏡可以當破銅爛鐵論斤賣峻!否則,真如你吹噓的那麼靈,閣下又怎會錯愛安東尼?」
「唉!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嘛!」此刻的阿德暫時把惱人的安東尼拋諸腦後,像拼圖般拼湊盛勵的形象。
「你……」她正想接腔,門鈴忽然響起。
「說曹操,曹操到!」她跑過去透過電眼瞥見盛勵就站在門外,喜滋滋扭頭告訴阿德。
「曹操?你是說……你的阿勵來了?」阿德聞言忙端正坐姿。
「阿勵!」她打開大門。
「幾天不見,想不想我?」他給她一個大大擁抱外加一記熱吻。
「我的阿德哥哥在場呢!」她紅著臉羞羞推開他。
「阿德?」他怔了半秒,這才別過臉注視端坐在單座沙發上的阿德。他攢著兩道濃眉,不知該怎麼形容他對阿德的第一眼印象。
齊肩中分長發,干淨白皙的瘦削臉龐嵌著兩顆憂郁迷人的深逐眼珠,珍珠灰色的亞曼尼針織V領衫搭著一條泛白牛仔褲,修長的十指交疊在膝蓋上,阿德看起來像個氣質出眾的藝術家。
「阿勵,他是我的好朋友阿德。」曉凡為兩個男人引薦。
「晦!」阿勵不大熱絡地點頭招呼。
「哈羅!」阿德揚眉淺笑。心想,這個阿勵外型靚帥,略帶幾分沙文大男人味道。
「你忙了幾天的公事,暫告一段落啦?」她笑盈盈為他端上一杯礦泉水,小鳥依人地偎在他身邊坐下來。
「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你,今天好不容易偷閑下樓找你,卻意外撲了個空。」他端起水杯喝一口。
「阿德昨天打電話告訴我班機抵達的時間,我想阿德要回台小住,隨身攜帶的行李一定不少,所以就特地開車到機場接他。」她仰頭跟阿勵解釋。
她所認識的阿德一向衣著考究,哪怕一條領帶一雙鞋子都講究配色配對,這次回台療止情傷,所攜帶的行李果然不出她所料,大包小包疊滿兩台手推車。
「不知阿德先生在何處高就?」他禮貌性問著。
「我在加州開了間小型藝廊,專賣沒名氣小畫家的畫作。」阿德回答。
阿德認識很多才華洋溢卻抑郁不得志的同志畫家,由于籍籍無名,他們的畫作一般藝廊就算勉強接受委托也不肯將它掛在牆上展示,一幅幅嘔心瀝血之作竟像垃圾般堆積角落乏人問津。
有鑒于此,家境富裕的阿德拿出一筆錢在舊金山灣區開了一間藝廊,專門展示這些窮困潦倒同志畫家的畫作,為它們找買主。
「據我所知,一般藝廊為了賺取豐厚的佣金,最喜歡買賣知名畫家的作品,因為成交快,而你卻反其道而行?」他正色盯著阿德。心想,這個俊美陰柔的男子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病態惡力。
「這個世界到處充斥輜珠必較的聰明人,最最最缺乏的就是像我這種只問耕耘,不問收獲的傻瓜。」阿德自我解嘲地加重語氣損自己。
「你的藝廊……不賺錢?」
「賺錢?能不賠錢我就偷笑了。沒名氣的畫家作品成交金額不高,我收的佣金少得可憐,光支付每個月的水電租金人事薪水都不夠,還得自掏腰包墊錢補窟窿,我的藝廊開了三年,結果足足三十六個月赤字。」雖然阿德嘴巴這麼說,神情倒是一派愉悅。
「再笨的生意人連年虧損達三年之久,早就關門大吉,可是我看你似乎……樂在賠錢中?」他無意罵阿德笨,純粹就事論事。
「我的行事作風跟思想都很阿Q,凡是依憑感覺。只要感覺對了就算賠錢也無所謂,錢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阿德不想公開他賠錢開藝廊的出發點是發乎真心想幫助那些懷才不過的同志。」以你的年紀難得有如此淡薄的金錢觀念,我自嘆弗如。」」盛勵想起困擾自己多日的十五億貸款重擔,不由得羨慕阿德無阻無礙的金錢觀。
「以前我很在于別人對我的評價,為了迎合世俗對一個男人的期待,我一直活在痛苦的深淵里失去自我。直到移民美國後,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接受心理治療,好不容易才拾回失去多年的自信跟快樂。」阿德瞄一眼眼眶泛紅的曉凡,內心十分感激她的友誼陪他度過那段苦澀的心路歷程。
「你這次回來度假?」盛勵換了個輕松話題。
「是啊!我想念我的凡凡妹妹就飛回來看她了。」阿德懶洋洋沖著曉凡眨眨眼。曉凡則回以甜美的笑靨,兩人默契十足的互動看在盛勵眼里,越發好奇曉瓦跟阿德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
鈴……鈴……
電話鈴聲響起,曉凡傾身抓起听筒接听。
「哈咧你是安東尼?你的華語愈來愈進步了……你找阿德?請等一下。」
「我到房間分機接听。」阿德一听到安東尼打越洋電話追來了,忙骨碌起身大步朝客房走去,神采飛揚的步伐仿佛忘了剛才還在曉凡面前哭訴安東尼見異思遷。
「好。」她按下保留鍵後掛上話筒。
「曉凡!看樣子……」他回頭瞄一眼行李,憂心忡忡問道︰「阿德來台這段期間打算住在這里?」
「是啊,他每次回到台灣來都是住在我家。」
「可是伯父伯母不在家,你跟他孤男寡女同住在一個屋檐下,這……不大好吧?」他室鎖眉頭。
「你擔心我跟他……擦出火花?」她故意逗他。
「你這麼漂亮這麼迷人,我擔心你留他住在家里無異引狼人室。」他漆黑的眸擔心得越發黯沉。
「不會啦!我跟阿德不來電,你不要犯人憂天。」她努起紅唇拂刷他的唇,誘他放寬心。
「依我看……不如請他住到我家?」讓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搬進家里同住,對一向注重隱私的他勢必造成困擾,不過,他寧可困擾,也不願阿德住在曉凡家。
「這……不方便吧?」她很想告訴他,阿德是O號同志,留他住在這里跟女生一樣安全。只是,她曾經跟阿德打勾勾發誓,除非阿德親口坦承自己是同志,否則,她絕對不在任何人面前說出這個秘密。
「要不……請他住到五星級飯店去,所有開銷由我支付廣
「阿德生性敏感,你的建議恐怕會讓他誤以為自己不受歡迎。」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盛勵垮著臉悶不吭聲。
「瞧你緊張成這副樣子,你是不放心我,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她甜甜哄他。
「唉!我相信我倆的愛情禁得起考驗。」他沙嘎曬笑,突地想起一件要緊事,急急提醒她︰「你晚上睡覺要記得鎖上房門。」
「既然你不放心,何不搬進來一起住?」
「搬進來一起住?你邀我同居?我沒听錯吧?」他露出壞壞笑容。
「你想得美喲!我的意思是家里有兩間客房,歡迎你來作客。」她嬌噴地白他一眼。
「不行!住進你家客房,我鐵定夜夜失眠。」
「為什麼?」
「你就睡在距離我不遠的房間,我怕我會克制不住爬到你床上去。」他語帶曖昧。
「你滿腦子情色等同性騷擾,看我怎麼處罰你這頭!」她扣他一頂大帽子。
「處罰?哈!有這麼嚴重嗎?法官大人。」他挑眉大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罰你……把阿德的行李搬到他的房間門口。」她指著推在玄關的那一座行李山。
「阿德打算住一年嗎?真搞不懂,一個大男人出門行李居然比女人多。」他不服氣地咕咕嘀嘀。他心里頭視阿德如情敵,曉凡居然罰他為情敵效勞當苦力?
去!
「阿德不會住上一年,不過,他最高紀錄曾經住半年。」
「半年?」他拍額驚叫。
心中不斷哀號,完了!慘了!有阿德的日子,他肯定度日如年。
***
九月二十一日,星期六。
「阿德,你說安東尼什麼時候來?」曉凡一踏進LV旗艦店,立刻向店員借張椅子一坐下來,她皺巴著臉不斷揉捏逛到酸疼的兩條小腿。
話說阿德在美國天天為安東尼的花心垂淚,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傷心的阿德匆匆收拾行囊負氣跑回台北,想圖個眼不見心不煩。
沒想到,兩人隔了個浩瀚太平洋,反而不斷思念對方的優點,安東後天天打越洋電話或者發e-mail給阿德,還遞出假單準備飛來台北探望阿德。阿德欣喜之余,一掛上電話立刻跑到香草天空拖著曉凡陪他逛名品地下街血拼。
「安東尼說等拿到假期後再告訴我確切日期。」阿德撫著下巴專注地站在櫥窗前測覽。
「你帶回來的衣服都快塞爆衣櫥了,你還買啊?」她做出暈倒的表情。
「人家說小別勝新婚,我要以全新的風貌,重新擄獲安東尼的心。」
「你不是抱怨安東尼是棵花心蘿卜,這種用情不專的人根本不值得你為他爭風吃醋。」她不忍見好友老是在感情的漩渦里,載浮載沉。
「安東尼親口跟我保證,以後絕對不在外頭拈花惹草。小姐,麻煩你,我要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三個皮夾。」他指著櫥窗示意店員取出來。
「是,先生。」店員笑盈盈打開玻璃櫥窗取出銀狐色、可可色、秋香色三個皮夾遞給阿德。
「優質小羊皮加上精致的手工……凡凡妹妹,你說哪個顏色好看?」阿德乃龜毛處女座,早將三個皮夾的皮紋跟車線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一遍。
「三種顏色各有千秋。」
「這麼優的皮質,才買一個簡直對不起自己,嗯……我三個都買好了。」他連標價都不看,徑掏出白金卡交給店員。
「謝謝!情稍候。」店員見阿德出手闊綽,樂得眉彎眼笑。
「電視新聞曾經報導台灣有一位年度刷卡血拼五千萬的敗金女,我看你這位敗金男血拼的功力絲毫不遜色。如果,我沒計算錯誤……今天晚上你老兄少說也刷掉五、六十萬之譜了吧?」她搖頭看著圍在腳下的十幾袋戰利品,包括名牌古龍水、保養品、領中、襯衫、西褲、皮鞋等等。
「買東西就要買到來才過癮。」他接過店員包裝好的小袋塞進大袋里,兩個人四只手很辛苦地拎著大大小小袋子走出去。
「哦?那麼請問閣下過癮了沒?」她手叉腰沒好氣問著。
「過癮?NO,還沒過癮。」
「我被你折騰成這副德性,你還嫌不過癮?你瞧瞧我可憐的肩膀、可憐的雙手拎的掛的抓的拎的全都是你的東西。如果可能,我恨不得變成一只八爪章魚。」
「噴!變成一只八爪章魚恐怕還不夠看,最好變成一尊千手觀音,才可以拎更多。」
「你膽敢再買,小心我跟你翻臉!」她狠狠瞪著他,漂亮的黑眼珠差點噴火。
「好啦!好啦!今晚暫且休兵,改日再戰,咱們就此打道回府吧。唆!凡凡妹妹,你看……」
「天啊!你又看上什麼了?」她氣綠一張粉臉。
「要不要進去香奈兒逛逛?你喜歡什麼我買給你。」他朝著她努努嘴。曉凡妹妹陪他逛街一整晚,他總該買個禮物犒賞她的辛勞。
「謝謝你的好意,我現在只想早點回家泡個舒舒服服的精油澡。」她頭也不回沖上樓梯。
「喂!等等我。」阿德舉步維艱緊跟上去。
「丁曉凡?陪她一起逛街的男人是誰?」正在香親兒名品店購物的沈妮妮以跑百米的速度沖到店門口張望,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漸去漸遠的兩條背影。
她沒听說阿勵跟丁曉凡分手的消息啊,莫非……是丁曉凡腳踏兩條船,背著阿勵偷偷跟別的男人交往?哼!她得找個人跟蹤他們,回頭查清楚那個男人的底細,說不定她可以趁阿勵傷心時安慰他,乘虛而人……
沈妮妮笑得十分算計,她從皮包拿出手機撥號,掩不住亢奮的心情,說著︰
「陳平!我是沈妮妮……好久不見!嗯……你的征信社經營得如何?我手上有個case想委托你……明天下午三點,我請你到西華喝下午茶……OK!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