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飄雪了。
一大早,閻浩天便騎馬進城,千彤偷偷的在門後送他,沒敢讓他瞧見,一回頭卻見到朱芽兒,她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像是看出了她藏得很深很深的心事。
「你,今天陪我去一趟廟里吧。」
千彤一愣。「廟?小姐要上山?」
「怎麼?不行嗎?姐夫去都城辦事,沒個幾天也回不來吧?沒人陪我玩,我總得找點事做做當玩兒,听說進都城的路上有一座很靈驗的大廟,我也想去一趟,你就準備一下,把該弄的東西都弄齊了,听見了沒?」
「小姐,今幾天候不佳,又下著雪,怕馬車不好行走,路上恐有危險,要不要等天氣好些再去呢?」
朱芽兒瞪著她。「你是真不把我當回事吧?我是小姐還是你是小姐?我說的話你連听都不听嗎?」
千彤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千彤是擔心小姐。」
朱芽兒橫了她一眼。「只不過下一點小雪,馬車上下去,我們就騎馬去,你會騎馬吧?」
「會。」
「那不就得了?快快準備,等會兒我們就出發。」朱芽兒微微一笑,轉身進屋。
千彤望著朱芽兒的背影,不由得輕嘆幾聲,久久沒有移動腳步。
朱芽兒討厭她吧?
這,難道是她們的宿命?
千鄴國最有名的千手觀音廟。在一處美麗的山間,因為靈驗出了名,所以就算上了山還要步行上三百個階梯才能見到那座廟,卻依然香火鼎盛,香客總是絡繹不絕。
但前幾日雪融而路滑,今兒又飄起雪花,從山不放眼望去,山頭一片的白,只有那灰撲撲的石階讓人可以理得出條路來。
朱芽兒光看那三百個階梯就不由得皺起眉,把身上厚重的毛氅拉得更緊實些。
「真有人這樣一路跪上去?」她問,說話時嘴里還吐著白煙。
千彤點點頭。「是。」
因為風大,她不得不把手上的籃子給抱緊些。
罷剛出門時朱芽兒催得急,她因為準備一些拜拜要用的東西而忘了帶上御寒的毛氅,進了山頭。覺得更冷了,一雙踩在冰雪上的腳更是凍得有些疼。
「真靈驗嗎?」
「心誠則靈。」
朱芽兒扯扯唇,看了千彤一眼。「既然這樣,那就走吧,你跟好了,別摔著了到時怪到我身上,說我是個不愛惜下人的主子。」
千彤愣了一會兒才答︰「萬不會有這樣的事,小姐放心。」
「那就好,走吧。」朱芽兒率先往上走。
千彤一步步的跟在她身後。
她還記得,上次來這廟里求平安符時的心情,雖然才半年多前的事,感覺上卻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你打哪兒來的,丫頭?」走在前頭的朱芽兒突然問。
「……都城。」
「見過我姐姐冬艷嗎?」
「我是近月才進閻家堡的,所以沒見過夫人。」
「所以也沒听過她的聲音嘍?」
「是。」
「有人說過你說話的聲音很像我姐姐嗎?」
「……沒有。」
「可真有點像呢。」打從她第一天進到閻家堡听見這丫頭的聲音時,就是這麼想的。可能是那個時候她閉著眼楮,只听到聲音沒看見人,所以才會格外感到相似吧?
千彤抬眸望著朱芽兒的身影,淡淡說了一句。「小姐不是打小就和夫人失散了嗎?怎會認得夫人的聲音?」
朱芽兒一愣,微微變了臉,卻笑出聲來。「說得是,我怕是夢中听見了姐姐老對我說話的聲音吧。」
「小姐……很想念夫人嗎?」千彤小心翼翼地問著。
「當然。」
「相信夫人應該也很想念小姐。」
「或許吧。」朱芽兒冷笑著,沒再接話,繼續往上走。
終于來到山腰,見到那听說極其靈驗的千手觀音廟,大大的一座廟堂可以說是金碧輝煌,俯瞰著山腳下的都城,笑看人間。
從下到上,從外到內,一一上完香後,走出大廟,正要往山下走,朱芽兒卻陡地神色大變,伸手撫著耳際,一把抓住了千彤的衣袖……
「我的耳環不見了!快幫我找找!」朱芽兒一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模樣。「那耳環是我娘的,我打小就帶在身上,丫頭,你快幫我找找,一定要找出來給我,听見沒有?」
千彤愣愣地看著她。「小姐的娘……的遺物嗎?」
「對!你知道我早上戴著的那只耳環吧?紫色花墜子的!快幫我找!一定要找出來!」
朱芽兒蹲在雪地里翻啊找地,千彤見狀也趕緊放下手中的籃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幫她找。
可,這廟宇何其大呵?也不知何時掉落的,也許早被白雪給覆蓋,根本讓人模不著頭緒,在這樣的雪地里找一只小小的耳環,簡直就與大海撈針無異呵。
就這樣,兩個人找了快半個時辰都一無所獲,朱芽兒狼狽地跌坐在地,可憐兮兮的哭了出來,千彤見狀趕忙過來扶起她,抽出帕巾趕緊替她擦去淚……
「別哭了,小姐,你累了吧?不如這樣,你先下山去,到馬車上休息吧,這里我來找就行,千彤一定會幫小姐找到的。」
朱芽兒淚眼汪汪地看著她。「真的?你一定會幫我找到它?」
「對,千彤會里里外外都再找一次,一定會找到的。」千彤極溫柔的對她說,像是在哄一個小娃。
就這樣,千彤留在山上,為了找那只耳環,幾乎從中午找到黃昏……
朱芽兒回到閻家堡時,竟意外的見到今天本該不會再見到的人——一大早就去都城的閻浩天。
「這樣的天氣,為什麼不乖乖待在堡里,出去亂跑呢?」馬車才剛進堡內,閻浩天便已聞訊走出來相迎,伸手把朱芽兒從馬車上扶下來。
「姐夫怎麼會這麼早就回堡了?我以為至少還要待上幾日……」朱芽兒有點心虛的笑了笑。
「本來如此,可是因為路上出了一點事,有人受了傷,所以就先轉回來了。」
說著,閻浩天皺眉。「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了吧?」
朱芽兒笑著,一個上前抱住了閻浩天。「對不起,姐夫,讓你替我擔心了,我只是去廟里上個香,為姐夫祈福啊。」
被抱住的閻浩天輕輕拉開她,眼角往馬車里望去。「千彤呢?我听說她跟你一起出門了?」
他卻遲遲沒看見她下馬車。
「是……我在山里掉了一只娘生前的耳環,她說一定要幫我找回來,所以現在人應該還在山間的觀音廟那兒……」
「你說什麼?」閻浩天只差沒對她大吼。「你的意思是你把她一個人丟在雪地里找你的耳環,自己卻先回來?」
朱芽兒頭低了下去,眼眶紅了。「是她說一定要幫我找的嘛!天知道要找多久?所以我就先回來,再讓馬車轉回去接她……」
「這像話嗎?朱芽兒!這樣冰天雪地的,你讓千彤一個人去找你那該死的耳環,你是存心要她凍死嗎?在你眼底,為了你的耳環凍死一個人也無關緊要是嗎?」他簡直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種事來!
「姐夫……」他是第一次這樣朝她吼叫,竟是為了千彤那丫頭?朱芽兒又氣又悶又火大。「千彤又不是笨蛋!那里有廟啊,如果她真的受不了了,可以去廟里休息一下再出來找啊!她只不過是個丫頭,你有必要為了一個小小的丫頭對我大吼大叫嗎?」
閻浩天氣得想掐死她。不過他沒有,只是很冷很冷的瞪了她一眼,轉過身——
「備馬,我要上山!」他大喝一聲。霍爺擔憂的迎上來。「堡主,讓小的派幾個人快馬過去找吧,天色暗了,雪也還沒停……」
「不用了!我要親自去找她!備好馬等在外頭,我馬上好!」閻浩天快步進屋,拿了一些可能會用到的東西捆綁好後便背上身。
想到千彤那丫頭可能已經凍昏在雪地里——
懊死的!他簡直快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