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史愉趴在辦公桌上,斷斷續續的申吟著,「頭好痛……」
「愉姊,要不要吃顆阿斯匹靈?」拿著企畫案進門的張玉育見狀,好心詢問。
「好……」她抬起頭,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給我兩顆,我的頭快痛死了。」
「馬上來。」
放下企畫案,張玉育馬上轉身出去,再進來時,手上多了杯水及兩顆藥丸。
史愉伸手接過,邊喝了口水,邊將阿斯匹靈丟進嘴里,再大大灌下一口水將藥咽下。
「呼──」大嘆口氣,她將水杯放置一旁,等待著藥效發作。
見狀,張玉育露出曖昧的笑,打趣問道︰「愉姊,妳昨天偷偷上哪兒慶祝啦?是不是玩得太瘋了,所以早上才差點遲到啊?」
「哪來的慶祝。」她不過是去填飽肚子,然後……多喝了幾杯紅酒。
懊死!難不成頭痛的癥狀是因為宿醉?!
哦──難怪整個早上她想吐又吐不出來,一會兒天旋地轉、一會兒大腦漲痛,原來都是酒精搞的鬼。
以後打死她也不要一整晚猛灌紅酒下肚,沒想到後勁這麼強,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
「昨晚妳早早就離開慶功宴,我還以為妳跟男友慶祝去了。」張玉育笑道。
「我哪來的男友啊。」語音歇落,她的眼前竟蹦出華榭的身影,驚得她頭痛去了大半,冷汗狂冒。
她的話讓張玉育不可思議的張大雙瞳,「愉姊,妳這麼漂亮,怎麼可能沒男朋友?全公司上下都說妳有秘密情人,所以才對男同事們不屑一顧。」
斜眼一瞪,史愉冷聲反駁,「人家追我,我就要接受嗎?幫幫忙,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
唉!人長得太漂亮也是一種罪惡,不知讓多少男人的心碎了一地。
「我當然知道愉姊眼光高,尋常男人哪能入妳的眼。」張玉育彎唇露出一抹賊笑,「那……妳的秘密情人想必是人中之龍?我有幸可以得見一面嗎?」
史愉翻了個白眼,感覺頭痛因藥效發作正逐漸紆解,「哪來的秘密情人?謠言不可盡信,妳有大半的時間都跟在我身邊,如果真有秘密情人,妳會毫無所覺嗎?」
張玉育愣了下,泄氣的扁起嘴,「說得也是……謠言果然不可信。」
她失望的搖頭晃腦,準備離開史愉的辦公室,桌上的電話突然嘟嘟嘟的響起,她立即眼明手快的接起──
「『東西廣告』您好。」
「請找史愉小姐。」
話筒傳來的磁性嗓音讓張玉育渾身一顫。
哦──她從沒听過這麼性感的男音,連忙暗自清清喉嚨,以最甜美的聲音應對,「請問您哪里找?」
對方猶豫了一下,似在考量該如何回答。
「我是她的一位『老朋友』,請轉告她我是RuffinoChianti就可以。」
「RuffinoChianti……」張玉育皺了皺眉。真怪的名字。「請您稍等一下。」
史愉趴在桌上,有氣無力的翻閱著尚未定案的企畫,漫不經心的問道︰「是誰找我?」
「一位叫RuffinoChianti的先生。」
史愉陡地瞪大眼,神色倉皇的從辦公椅跳起,「妳……妳說什麼?」
這句話問得真多余,史愉眼前已經自動浮現華榭那勾著挑逗笑意的臉孔,除了他,還會有誰知道她喜歡喝RuffinoChianti?
「RuffinoChianti先生。」張玉育不厭其煩的重復一遍,「愉姊,妳要不要接?」
史愉心亂如麻得無法思考,整個人顯得手足無措,咬著下唇無法下決定,「不、不接……」
「好,那我轉告對方一聲。」
「等等。」她瞬間又改變主意,「我……我接好了。」
張玉育二話不說,立刻將話筒遞上前。
史愉盯著話筒兩秒後,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接過,「小玉玉,妳出去做事吧!」
張玉育識趣的點頭,轉身走出辦公室,並輕巧帶上了門。
盡避一顆心忐忑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史愉清楚知道遲早都得要面對華榭。
于是,她將話筒貼近耳邊,極力穩住自己的聲音,「喂,我是史愉。」
「史小姐,午安。」
帶著笑意的招呼聲,就這麼地輕易穿透她的心,引起心湖一陣不小的激蕩。
史愉不由得暗罵自己。史愉!妳怎麼變得這麼沒出息?電話那頭不過就是個男人罷了!妳緊張個什麼勁兒!心跳得這麼快是想創金氏世界紀錄啊?
暫時撫平狂跳不休的心後,她強自鎮定面對,「華先生,你也午安。」
「不問我怎麼知道妳辦公室的電話嗎?」
「我在廣告界名氣不小,想找到我的方法多得是。」
「的確……」要找她真的很容易,不愧是廣告界的名女人。
「華先生,請問……有事嗎?」他應該不是特地打來質問她為何一早就消失的事吧?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事就算不用挑明說也該明白背後含義,說真的……她不懂華榭為什麼還會找上她?
「晚上有空嗎?」沒正面回答問題,華榭拐個彎問道。
「晚上?」史愉馬上警戒起來,「有什麼事嗎?」
「我想請妳吃個飯。」
史愉瞠大雙眼,實在不了解這個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她心煩的撥弄起長鬈發,「華先生,你是不是會錯意了?」
「怎麼會呢?」華榭呵笑兩聲,「史小姐,妳該不會才是會錯意吧?我不過是想請妳吃頓飯而已,妳不會不給面子吧?還是……妳怕再見到我?」
他的話成功激起史愉不服輸的心態,「你既不是奇丑無比的怪物,也沒三頭六臂,我怎麼會怕再見到你?」
「既然如此,史小姐應該不會拒絕我的邀約了?」賓果!這女人果然吃硬不吃軟。
這一刻,史愉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逞口舌之快果然只會誤事!
「去就去,給我時間地點。」不去還當真讓華榭以為她怕了他不成!
她堂堂一個大女人,怎會怕一個男人?她只怕尷尬,畢竟她可沒打算跟一夜的對象再續前緣。
「晚上七點,東區的瑪帝諾餐廳見。」
「好。」騎虎難下,史愉硬著頭皮答應。
「不見不散。」
察覺到他話中的不信任,史愉不快的揚唇,「不見不散。」
迅速掛上電話,不想再與華榭進行任何一字一句的對談,因為她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不想承認被他佔了上風。
「壞蛋!」不過就是一夜罷了,他為什麼該死的不放過她?「明明是你先挑逗我的,就當作昨晚什麼都沒發生不就好了!」
男人不都是以「下半身」思考的嗎?發泄完後就爽快的說ByeBye,不再留戀、不再回頭,偏偏……華榭跟一般男人不一樣,而令她感到最頭大的是──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她腦子里老是充斥著他的影像及聲音。
她到底中了什麼邪?還是華榭在她身上下了什麼蠱?
一整個早上,為了他,她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寧,連在會議上都發錯言、提錯案,引來同事們質疑的眼神不說,謠言又開始在公司內部流傳……
「夠了。」她一定要阻止這種不正常的現象繼續下去,「我必須想辦法,不能讓華榭牽著鼻子走!他算哪根蔥?就算要被牽著鼻子走,也該是我牽他的!」
一坐回辦公椅上,她忿忿的翻看企畫案,不料每翻過一頁,頁面出現的都是華榭勾著得意微笑的面容。
她不信邪的繼續翻看,同樣的情況卻一再重演,甚至連耳邊都隱約出現華榭的輕聲低語,擾得她無法靜心工作。
砰的一聲,她將企畫書合上,推至一旁。
「中邪了,一定是中邪了。」
華榭的身影怎麼老黏著她、跟著她,無時無刻不擾亂她的思緒、撩撥她平靜的心扉,平添不該有的煩悶與浮躁?
「我一定是生病了,有病就一定要治好。」而且要徹底根治。
抓起電話,史愉快速的按下一串電話號碼,經過轉接後,終于找到可以為她解決煩惱的人物──
「李醫師,我是史愉。」
「史小姐,好久不見。」電話那端是心理諮詢的李醫師。「近來妳應該懂得如何紆解工作壓力了吧?最近都沒見妳安排門診,這是個好現象。」
「李醫師,多謝你教我如何排解工作壓力的心理問題,不過……我現在遇上了難題想找你談談,可以安排門診或會面嗎?」
「真是不巧,我正在收拾報告,準備趕晚上七點的飛機到美國參加研討會。」
七點!這個討厭的數字讓史愉再次想起晚餐之約,連帶也想起華榭的種種。
才僅僅一天就搞成這樣,再繼續下去她肯定會發瘋!她可是堂堂廣告界的名女人,怎可因為一個突然闖進生命的男人搞得這般淒慘落魄?
她絕對不允許!
「這樣啊……」她咬著下唇,「那……其實只是個小問題,你可以快速為我解答,診療費照算好嗎?」
「看來妳真的很急。」她的急迫引起李醫師的興趣,「究竟是遇上什麼事可以讓一向堅強的史小姐慌成這樣?當初就連同事之間的斗爭,都沒見妳這麼焦慮過。」
「是這樣的。」史愉迅速將內心的不安和盤托出︰「最近我遇上了一個男人,昨天才剛認識,然後……有了意外的接觸跟發展,接著……我就一直心神不寧,一顆心怎麼都靜不下來,他老是出現在我腦子里搗亂……李醫師,我想不透這是為什麼,難道他對我下蠱了嗎?」
聞言,李醫師先是一愣,然後謹慎的問道︰「史小姐,妳談過戀愛嗎?」
「當然!」以她的條件,追求她的男人當然不在少數。
學生時代也曾跟幾個男生交往過,但……到了感情應該要穩定下來的時期,她的熱情卻消失了,突然間發現自己……為什麼要跟這個男生在一起呢?
于是乎,分手、邂逅、交往、爭吵的情節不斷循環上演,她也逐漸厭倦追逐愛情的游戲,久而久之也對愛情失去興趣,更對男女間的交往提不起氣力應付。
「那……妳曾經愛過嗎?」
「那當然!」她自信滿滿的沖口而出,疑問卻在下一秒從心深處竄出。
她愛過誰?
幼稚園的艾迪?初戀的湯尼?還是幾乎論及婚嫁的杰克?
「史小姐,恕我直言,妳若是真愛過,就會知道妳這種毛病並非被人下蠱,而是……妳正在戀愛中。」
這話彷佛一道青天霹靂朝她劈下,她抓著話筒吶吶回應︰「什……什麼?我……我正在戀愛中?我跟……跟誰戀愛中?」
李醫師悠然一笑,「那就只有妳自己知道了。」
嗶嗶嗶!嗶嗶嗶!華榭的電子表在準七點時發出聲響。
他皺著眉將聲音關掉,抬眼朝餐廳門口望去,依舊不見佳人蹤影。
忐忑的心情在七點過後,變得更加苦悶,華榭不由得以食指敲打著桌面,壓抑內心亂紛紛的情緒。
目前的狀況,只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她會出現;二是她不會出現。
二選一的選擇題,選擇權卻是握在史愉手中,他等于是處于被動位置,除了等待,別無他法。
「她會來的……她不是不守承諾的女人,絕對不是……」他將食指收回,握成拳置于桌面,像是在說服自己般不斷重復。
「該死!」他第一次為個女人如此心神不寧,甚至擔心對方會爽約。
史愉究竟有何魅力?讓他為她如此執著痴迷?
打從今早不見她的人影後,他不但感到失落,還受到重重的打擊。
對她而言,他是個不值得留戀的男人,所以她迫不及待的想逃開他,讓昨晚成為彼此人生中的一段回憶?
猜測著她的想法及打算,一股惱氣在華榭胸臆間凝聚,苦悶的心情再蒙上一層陰影。
時間又過了五分鐘,女主角仍舊沒有出現──
「很好。」他咬牙切齒,「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
史愉越是想躲他,他偏要找盡機會堵到她,看誰厲害!
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華榭一愣,為自己孩子氣的想法感到錯愕又好笑。對于感情,他不是一向都看得很淡?何以對史愉就是不一樣?
她究竟哪里好?又是哪里特別?
他不知道。
打從第一眼看到她時,她的影像就深刻存于眼底、刻在心上,進一步接觸後,更讓他想繼續與她相處下去,好似與她對談永遠都不膩似的。
如果這就是動情的感覺……他不否認對史愉存有極大的好感。
又過了五分鐘,女主角史愉仍舊沒有出現,華榭做了個深呼吸,繼續保持好耐性等待下去。
「她一定會出現……」如果她一整晚都沒出現,他不排除直接殺到她的公司逮人。
打定主意後,華榭不再煩躁,老神在在的等待史愉的到來。
媽呀!
史愉站在餐廳門口偷覷著,視線透過玻璃窗尋找華榭的身影。
不費工夫,那抹高大身影很快就躍入眼底,目光險些與望向門口的他撞上,她驚得趕緊往旁跨步蹲下。
「天呀……他真的在里面。」一切都不是假的,是真實存在的。「我干嘛答應他吃晚飯啊?史愉啊史愉,想妳聰明一世卻糊涂一時,怎麼兩三下就被激怒了?」
要改要改!省得日後被旁人一激,她又不顧一切的往陷阱里跳,到時女強人的名聲就毀于一旦了。
「唉!」既然答應了華榭,她一直閃躲也不是辦法。
好吧!橫豎都是一死,她絕不能讓敵人看扁,不過是吃頓晚餐,死不了人的。
握緊雙拳,史愉下定決心,倏地站直身子,往餐廳大門跨步而去,結果手才觸及門把,又很沒用的閃躲至一旁去。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史愉貼著牆,小手緊揪著右胸的衣物,無法制止狂跳的心。
她緊張得額際都冒出點點冷汗,手腳更是不受控制的微微發顫。
「God!鎮定點!」她做著深吸長吐的動作,不斷對自己信心喊話︰「史喻,什麼大風大浪妳沒遇過?區區一個男人就把妳嚇成這樣?妳並沒有把華榭當戀愛對象看待,所以不用在乎他,不過就是吃頓飯,吃完就散!」
心戰喊話策略奏效,她的呼吸漸漸恢復,心跳也慢慢回歸正常。輕輕甩甩頭,她將李醫師的話全趕出腦海,絕不承認自己潛意識里已將華榭視為戀愛對象。
「我再怎麼缺男人,也不會找個共度過一夜的男人。什麼新鮮感都沒了,感情哪能持續下去?」
對!她就是善變,喜歡保有新鮮感,不喜歡受到情感拘束,更不會將所有感情只投注在一人身上。
如此一想後,心情也穩當多了。
史愉抬頭挺胸走進餐廳,嘴里小聲碎念著︰「不過是吃頓飯,然後說拜拜,以後就可以不用再聯絡了。」
她揚起唇,露出歉意的笑,快速的走向華榭。
華榭一抬頭,便見遲到十三分又二十五秒的女主角終于出現了。
不同于昨晚的性感晚禮服,拘謹的粉藍套裝在史愉身上顯露出知性的氣質,像個事業成功的女強人。
「對不起,我遲到了。」走到桌前,她的指尖落在桌面上,擠出一抹笑以表示歉意。
華榭起身走到她身側,為她拉開座椅,在她優雅的坐下後,這才回座。
「沒想到你還挺紳士的……」目光不經意往他的雙腳看去,笑意也隨之在唇邊凝結。
拖鞋?!他真的是以一雙藍白底菜市場拖鞋走天下!
史愉有些無力的收回眼,更加確定率性過頭的華榭絕不可能會被她視為戀愛對象。
對于她的恭維,華榭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妳也餓了吧?我請服務生過來點菜。」
「好。」史愉柔順的點頭。
華榭揚手喚來服務生,服務生馬上遞上兩份Menu。華榭迅速點好餐點,史愉在幾番變更菜單後,終是選定晚餐菜色。
服務生收回Menu,有禮的徐緩退開。
華榭的視線對上史愉含笑的眼,不知怎麼著,總覺得她笑得很假,極不自然,好似在隱忍什麼。
「史小姐,妳不喜歡我安排的餐廳嗎?」
史愉飛快瞄了眼餐廳裝潰,唇邊的笑意擴大,「怎麼會?你很有眼光,我很喜歡。」
「是嗎?」他聳聳肩,感覺她的笑容似乎越來越僵硬了。「或許下次可以由妳介紹好餐廳,到時我們可以再一起──」
「我們?!」這兩個字讓她敏感的斂起笑,一對上他不解的眼神,又趕忙微笑,「下次……就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吧!」
「听妳話中之意……沒有下次?」
華榭凝看著她不太自然的舉動,完全不懂她把自己搞得像機器人做什麼。昨晚高談闊論、開心吃面喝酒的女人上哪兒去了?
「我有這麼說嗎?」史愉眨眨眼,表現無辜,「你誤會了。」
她滿腦子都在想該怎麼擺月兌他,為免談及尷尬話題,只好一直僵著笑臉,邊尋找月兌身的最佳時機。
「那……」
華榭的話未說完,史愉擺在包包內的手機便響了,朝他頷首微微一笑,她快速接起手機。
「我是史愉,嗯嗯……不要緊張,有什麼問題慢慢講。」她仔細凝听,神色也漸漸轉變,「好,我知道了,我會馬上趕過去,就這樣了。」
一分鐘內結束談話,也確定了今晚的晚餐約會泡湯了。
「華先生,很抱歉──」
沒等她說完,華榭已了然的點頭,「我知道,妳去忙吧!」
「既然如此。」眼底閃過一抹狡光,史愉立即起身離開座位,「那我就先走了,謝謝你的晚餐,只可惜我無福消受……拜拜!」
就這樣,史愉如彩蝶般翩然飄離,比起她剛坐下來時的勉強面容,可謂是天壤之別。
看著她毫不留戀的無情背影,華榭不怒反笑。
「逃……我倒要看看妳能逃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