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拈身紅玉 第二章

繃緊的弦拉彈了回去,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不過轉眼的工夫,巴掌大的紅圈里,已經多了幾支筆直的發射物,可挽弓發箭的人顯然還不滿足,拉著飽滿的弓,相當神氣,準備貫穿那只已變成刺蝟的箭靶。

「一整晚都找不到你,你到哪兒去了?」突地,一身黑的嬌小身影,單腳飛落在兩指寬的井口邊上,兩條手臂左右伸平,身體跟著在半空中晃啊晃的。

必棠幽顧著站穩腳,而眼前的那座冰山在被中斷興致、停止虐靶後,徑自坐到茅屋的門檻上,檢視弓和箭,根本不看她一眼,應也不應一聲。

「那個惹你噴火的人,不是我吧?」終于站直一雙腳後,關棠幽對那張冷到極點的臉,問了一個不太可能發生的問題。

生氣?難得看見伙伴把怒氣明顯掛在臉上,言寧這死人向來沒血、沒感情,就算天塌下來也一副與她無關的樣子,誰那麼大本事惹她生氣了?

將弓和箭逐一放進木盒里,蓋起盒蓋,捧在手上,月牙白的身影頎長而立,面無表情的宣布——

「把金子還給他們,這樁買賣我不做了。」

與關棠幽稚氣的臉蛋比起來,言寧一雙丹鳳眼,加上不點而朱的優美唇瓣,襯得她雪白的清顏更加出色,活像一尊搪瓷觀音,毫無瑕疵,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啊?你說什麼?」一骨碌從井口上跳了下來,關棠幽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的瞪著她瞧,一手還掏了掏耳朵,怕自己听得不夠仔細。

「耳背是到了年紀的人才會有的現象。」言寧一點惋惜的表情也沒有。

「你知不知道這句話所帶來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耶!」雙手叉在腰上,關棠幽差點為之氣結。虧這死人,竟還能心平氣和的為她診治病癥。

「你耳背那句嗎?」

「當然不是!」鼻腔哼出氣,關棠幽沒有心情開玩笑,接下來就是一長串的循循善誘——

「要是你想搬石頭砸自個兒的招牌,我是不會反對,但好歹你也想想找這個可憐的伙伴,你不是不知道,現在這一行有多競爭,難得有金主找上門來,你居然說不干?我告訴你,別想我會把收進荷包的金子吐出來,想都別想!」

哪有殺手接了買賣,才說不殺人的?何況這次花錢的大爺,又沒指名要買誰的命,只不過是要她們搞破壞而已,這麼輕松容易的肥差,她關棠幽才不拱手讓人咧!

「那你一個人做。」言寧一副沒得商量的要走進茅屋,以杜絕噪音騷擾。

「喂!死人你給我站住!」

「昨天那場戲算是友情贊助,不跟你收酬金。」她很大方的讓出那筆豐厚的賞金。

「誰跟你說這個?」關棠幽昨了聲,瞪眼吹氣的伸出一只手。「拿來。」

「我沒欠你錢。」她們兩人的賬目向來算得清清楚楚的,這就是她和關棠幽合得來的原因,同樣是不欠人的個性。

「我說的是擎弓。」關常幽用下巴努了努言寧手上的盒子,賊賊的觀察她立刻冷了大半的臉,這表示她的伙伴相當在意那把新弄來的弓呢。

「既然這樁買賣做不成,那這麼貴重的東西總該還給人家,免得他們四處說白修羅只會拿人錢財,不會與人消災,我怕你以後就沒面目行走江湖了。」

「你故意拿來陷害我?」她早懷疑關棠幽是怎麼弄來這把擎弓的,要想光明正大的弄到手,肯定得花一筆不少的銀子,依自己對她小氣程度的了解,要她吐出銀子,門兒都沒有。

「你真會冤枉人耶!我是看你的弓舊了不好使,一看見擎弓,月兌口就說你一定會喜歡,不料那個人二話不說就命他的隨從拿給我,你看看人家多豪氣,受人點滴是要涌泉以報哦,還是,你決定要把擎弓還回去?」關棠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言寧仍是一臉冷樣,思忖著關棠幽的話。這擎弓無疑是一把上乘又難得一見的武器,就算有人將與擎弓一模一樣的六材︰木、角、筋、膠、絲、漆全找齊了,要是沒尋到制弓的高手也是枉然。這買賣不論怎麼算,她都不吃虧,可是一想起昨天……就一肚子火。

還未開口回答,茅屋附近的樹叢里忽然起了一陣騷動,接著伸出一只手臂,一個男人隨之努力匍匐而出。

「救……我……」男人的嘴巴正吐著白沫,看來十分痛苦。

「哎呀呀……偷听別人說話是不對的哦,你爹娘沒教你嗎?」關棠幽立即蹲到那人旁邊,責怪似的數落著。

而言寧對這情況則早見怪不怪。對殺手而言,不是殺人,就是等著被殺。雖然她和關棠幽不全屬于職業性的殺手,但結下的仇家數目,也相去不遠了。

「求你……把解藥給我……」趴在地上的男人痛苦的申吟著,臉孔發白如死魚,他知道自己已經身中劇毒。

「要解藥是吧?」關棠幽咧開嘴笑,然後抬起頭,看向言寧,「喂,死人,你說這解藥該給不該給啊?」

「無聊。」她一點也不想加入關棠幽的猴子把戲。

「這樣吧,不如就讓你猜猜,我跟她,誰身上有解藥。要是猜對了,就把解藥給你,要是猜錯了嘛……那你只好自認倒霉了,連天老爺也不幫你。你說這主意好不好?」關棠幽很認真的問著就快一命歸西的人。

即便是沒長腦袋的人,也知道這時候該回答好還是不好,嘴巴吐著白色唾沫的男人當然點頭如搗蒜,只是他不知道,小白鼠的淒慘命運,就是從誤觸機關的那一刻開始的。

「那快猜、快猜,只有兩個選擇而已,也就是說,你活命的機會還很大。」天真爛漫的笑臉,卻玩著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游戲,因興奮而發光的眸子看來燦亮而耀眼。

男人看了看她,轉頭又看向不苟言笑的白衣女子。

心里猶豫著,這兩人到底哪一個才是妙手回春的白修羅?哪一個又是毒婆子關常幽?

是誰呢?是她……還是她……

「我看你口吐白沫、面色轉青,不用半刻的時間,必定一命嗚呼,那時見了閻王,可別怨說我沒給你機會哦。」關棠幽興沖沖的敲著邊鼓,很高興看見半趴在地上的小白鼠,抖得有些厲害。

「我選……」男人伸出顫抖的手,原本指向言寧的方向,轉而改變心意的指回眼前的人,最後——

「你就是白修羅!我求求你救救我!」掙扎的手捉住眼前笑容可掬的小泵娘。

「噢哦……你選我啊?不考慮一下那位白娘娘嗎?」很明顯的暗示。每次都這樣,屢試不爽,她老穿一身黑衣裳,哪里像白修羅了?關常幽想再給這可憐的小白鼠一次機會。

「不!一定就是你……」一時太過激動,男人眼楮翻白,竟昏過去了。

「哇……昏了。」真是可惜,掃了她的玩興。

「你忘了告訴他,這種毒一激動就會發作得更快。」言寧是真的同情起這個被愚弄的男人,就算他猜對白修羅是誰,也不可能獲救,因為她沒理由救他。

「唉唉,我怎麼知道他那麼快就昏了,反正他也沒猜對,早昏晚昏都是要昏,也好,這樣痛苦會少點。」合掌默哀中。

必棠幽十足菩薩心腸的模樣,惹來言寧的冷眼。她厭惡的睨了睨地上的有礙觀瞻物。

「把他弄走,別妨礙我做事。」

「唉?!听這口氣……」關棠幽眼楮一亮。嘿,這下賞金不用吐出來還給人家了。

「少嗦,這地方要是臭了,別想我會留下來。」她警告性的瞪了關棠幽一眼,表示對她這次的自作聰明非常不悅,也擺明了下不為例。

「是,我的姑女乃女乃,只要你鳳心大悅,想怎樣都行。我正好缺試毒的人,這個倒霉鬼我就帶走了。」

拉起一條垂死的手臂,關棠幽一邊拖人,一邊忙著說︰「對了,宋營在征調軍醫,你要記得去,不論如何都要他們用你。」

「為何我非去不可?我又不是大夫。」她有種被設計的感覺,先是擎弓,然後現在又無緣無故的被派去當軍醫。

「沒辦法嘛,你看宋軍的小兵,個個瘦不啦嘰的,沒三兩下就被鬼域的人打得落花流水。我們要讓這場仗拖延半個月,簡直比大禹治水還困難哩!不得已,只好勞駕你這位嘗百草的女華佗混到里面去,每天呢,就熬煮個十全大補湯給他們補一補,養壯一點,起碼可以耐打些。」

「知道如此,昨天你更應該讓我射傷那個……」言寧硬將到嘴邊的「婬賊」兩字壓回舌頭底下,如冰的眸子躍上了兩團火焰。

「哪個啊?呼……這人還真重,還有,昨天你差點嚇死我了,說好了不能傷到鬼域的人,記得啊,下次別玩得那麼認真,要試功夫找該死的人去試。對了,有事會用雲鴿跟你聯絡。」關棠幽汗如雨下,一只手揩去額邊汗水,沒心思去注意伙伴難得的火氣已然上升。

那個人,本來就該死,她恨不得現在就一刀剮了他。

氣派的營帳內,緘默無語消除不了帳內、帳外悶熱的氣流,坐在書案後的元振青從剛才到現在,一直盯著前方隊準爛泥巴的臉看,眼中頻頻露出厭惡。

好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丑的人,簡直讓人直覺想吐。

最後忍不住,元振青用手指勾了勾站在旁邊的心月復。

「都沒人了嗎?」

「是的,將軍。等了老半天只來一個,而且,她自稱能解決士兵的水土不服。」心月復彎,在元大將軍的旁邊咬起耳朵,還不忘看向正前方那張丑到不行的臉。

「你……」連對著這張臉說話,元振青都覺得有些困難。「你叫什麼名字?」

「冰清。」回答時牽動面部的肌肉,讓臉上東一塊、西一塊狀似蟾蜍皮的疣斑,看起來更顯惡心,好像隨時會噴出深綠色汁液一般。

元振青和心月復同時將身子往後縮了一點。雖然就距離上來說,要是那些疣斑真噴出什麼惡心的東西來,也危害不到他們,但他們還是選擇愛惜自己尚未破相的臉皮。

「你的臉……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呃,我是說應該不是天生的吧?」沒禮貌跟好奇心比起來,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

「醫治病人的時候,不小心被毒瘡的毒液給噴到臉……之後就變成這樣了。我的臉……很可怕嗎?」清冷的聲音顯得有些楚楚可憐,但要是仔細看,將會發現隱藏在這張面皮底下的表情——是戲謔,但澄澈如寶石的眼楮卻故作無辜,問得元振青啞口無言。

「這個、這個……」怎麼回答都不妥,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卻讓元大將軍支支吾吾,有些難堪,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只好改問別的。「听說,你有法子讓士兵不再整日昏沉無力?」

「是的,將軍。」她斂著首回答。「此地與終年吐著高熱炎漿的焰峰交界,四周地表下蘊藏了無數處地熱,士兵們會終日昏沉無力的原因,是因地火旺盛之故。要解決這問題並不難,只消眼下我所調配的降暑藥方,再配合香草所煉制的提神膏藥,必可減輕此等不適癥狀。」

「原來如此,不過……」看她信心十足,元振青自然大喜,但一看到她的臉……就猶豫了起來。成天對著這張臉,那可是會比頭昏、發熱還教他難過。

「將軍,剛才屬下已經試驗過她處理傷口的能力。說實在的,她的醫術確實高明,就連骨頭碎了的傷兵一看到她的臉,都忘了喊疼,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心月復又開始跟主子咬耳朵。戰事吃緊,誰知軍里惟一的老軍醫,突然一命嗚呼,現下只好趕緊找個人來替補了。

「是有點道理。」拈了拈山羊胡,元振青贊同的點了點頭。

「更何況,您也不需要與她常打照面,有什麼事打發人去說就是了,屬下認為,在營里急需軍醫的情況下,還是用她吧。」這年頭,像他這樣有同情心的人不多羅。

在細想了一會兒後,元振青終于指著她說︰「就你吧,只要你發揮所長,盡心盡力照顧士兵們,等打贏這一仗,本將軍自會在功勞簿上記你一筆,可以出去了。」最後一句說得太快,突顯他迫不及待想送人離開的心情。

「謝將軍。」藏在垂著的面容下,完美如櫻的唇輕輕揚起。不想再以臉嚇人,她嚇的人夠多了,包括那些想與她搶飯碗的人,今天的戲,到此為止。

步出營帳外,現在改名成冰清的言寧,故意放慢腳步,想知道元旅青接下來會怎麼對付鬼軍,好讓她從中幫上一把,果然,里頭正隱隱傳出元振青大談破鬼軍的方法。

什麼?用拖延戰術……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一箭射穿那個婬賊。

「你是什麼人?」宋軍軍師崔質,老遠便看見她站在將軍營帳外,行跡可疑。

言寧轉過身,低下頭回答︰「小的冰清,是新到的軍醫。」

「為何在此鬼鬼祟祟?快說!」崔貢向來以精明出了名,年紀輕輕卻像個老頭,疑心病重得很。

「小的只是剛從里頭走出來。難不成你對所有從將軍營帳內走出來的人,都要如此盤問一番嗎?」這個人真會捕風捉影,虧她還是來幫他們忙的。

崔貢被她冷冷的態度唬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時,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你可知道我是誰?膽敢這麼目中無人!」看來軍中的紀律有待加強,有些人並沒有把他制定的軍規放在心上,尤其是眼前初來乍到的這位。

「就是不知道閣下是哪位,所以我對你有所提防,也是應該的。難道你希望在軍營里,看見不認識的陌生人也要有問必答、句句吐實?」她不客氣的回贈地兩丸冷眼。在做任何一樁買賣前,事先的調查是必要的,她當然知道這位仁兄是何許人也,只不過要是說了實話,不就等于自打嘴巴?

接收到不耐煩的目光,崔貢忽然眼神一沉,對這女子滋生出濃厚的興趣。雖然她的臉有點令人不敢領教,但說起他對女人的感覺嘛,光有一張姣好的臉蛋,卻一腦子豆腐渣的女人顯得無趣多了,而眼前女子相當聰明,從她一雙眸子里,他便知道,正合他的脾胃。

「我是軍師崔貢,冰清姑娘不會認為身為軍師的我,看見有人在將軍營帳外疑似偷听的行為,也要裝作不閑不問吧?」

言寧臉色更冷了幾分,看樣子,他是存心與她杠上了,今年真是犯小人。

「對不起,冰清並不知道您的身份,還請崔軍師見諒。」頭再壓低一點,身子也盡可能彎得像一尾蝦子,她從來就扮不會可憐樣,這是關案幽給自己的評語。

「你的態度轉變得可真快。」見她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崔貢此語不乏嘲諷的味道。

言寧在心里吐了一口長長的怨氣,這人——真煩。

她決定住口,免得多說多錯。

「是不想說話?還是說不出個好理由來反駁我?」崔貢倒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認輸。

「咦?冰清姑娘,你怎麼還在這兒?」元振青的心月復一掀開帳簾,便看見杵在外頭的新軍醫,隨後又發現崔貢。

「原來軍師也在啊,怎麼不進去呢?將軍正找你呢。」他急急忙忙拉著崔貢就要進去,回頭又看著她說.「差點忘了,冰清姑娘,你的營帳是左邊的最後一個,整個帳子都是你的,用不著跟人擠一塊兒。對了,先去看看熱昏的士兵吧。」

之後,被單獨留在營帳外的人,拉了拉背在身側的藥箱,黛眉挑了挑,對她那麼大方,讓她一個人獨佔一個大帳?是怕她會嚇死人吧。她滿意的模上自己的臉。

這張臉,果然有點用處。

兩軍再度對峙,已是數天後的事情。

這次宋軍不敢小看敵方,能動用的人全派上戰場,看得鬼軍這邊嘖嘖稱奇,也同樣整軍以待,不敢稍有松懈。

棒著一處甘地,兩軍主帥佇立在最前頭,互相觀察對方動靜,交戰時機蓄勢待發。

「你可以大聲的笑出來,免得憋到內傷。」鬼軍的統軍將帥南昊,坐在黑壯馬兒背上,很好心的關照到一旁隨身護衛的身體兼心理需求。

「哇哈哈哈……」老早就忍俊不住的夜鷹,在得到主子的恩準後,當然是肆無忌憚的捂著肚子狂笑,還笑到差點滾下馬。

南昊上彎的嘴角有點僵,目光斜睨著笑得無禮的人,「你克制一點,待會兒還要與敵人廝殺。」真是個不貼心的屬下。

「我……知道。」揉了揉笑到發酸的嘴巴,夜鷹的臉一時還回復不了原狀,「真想見見那個捅你一刀又踢你下水的女人,想必是個啥辣子。」還特地加強了「女人」這兩個字。

一回想起主子前些天回營的樣子,就忍不住發笑,當時他嚇了好幾跳,還以為是被敵軍偷襲才受傷,結果一問之下,居然是偷看姑娘家洗澡,才弄成這副狼狽樣。這應該算是倒霉呢?還是活該?噗……

「我也想見她。」南昊別具深意的撫著下巴。

而夜鷹一听,下巴差點掉下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主子何時變得這麼小心眼了?

「喂喂,你該不是要對一個女人動手吧?你看了人家全部,她也不過捅你一刀,算是很客氣了,你也別太跟她計較。」注意力還放在主子偷看姑娘家洗澡受傷這件事上頭,身為鬼軍大將一員的夜鷹,完全沒有身在沙場上的自覺,反而還替那不知名的女子說起話來。

「你到底是站在哪邊?」南昊轉過頭,懷疑的看著與他一起打到大的屬下兼伙伴。

只見夜鷹聳聳肩,然後搖了搖頭。「我站在正義的那一邊。」一副不得已的模樣。

「吱。」

咚隆……咚隆……

忽然間,地面的起伏震撼一路蔓延至腳邊,奔雷表現得有些急躁,像是預知一場生死決戰的到來,不安分的前蹄略顯雜亂的踩踏著。

南昊俯來,大掌輕輕地撫順它烏亮的黑鬃。「噓……」

「宋軍有動作了。」夜鷹豎起耳朵,聆听地表震動的聲響。

「傳令下去,兵分兩路,鷹你由後路突襲,先取元振青的首級,我來引開宋軍的注意力。」

「知道了。」調轉過馬身,夜鷹照主子吩咐,隨即領了一隊鬼軍就要離去,可就在這時,有幾名士兵忽然從馬背上無故摔落地面。

「怎麼回事!」兩人同時大吃一驚,以為有敵軍躲在暗處偷襲,連忙梭巡四周隱密處,但並未發現任何騷動,反而是鬼軍倒下去的人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造成一片混亂。

「不好了三少!兄弟們一個個像生病一樣全身無力,連兵器也拿不穩了!」一名中軍心急如焚,急急奔至,萬分焦慮的原因是宋軍已經越過谷地,直逼這里而來。

「怎麼會這樣?」夜鷹知道再這麼下去,對鬼軍十分不利,看著正在思考中的主干,他忽然推敲出一個可能性,雙掌相擊。「啊!莫非是……」

「中毒。」南昊接續他的話,「沒事的人把倒在地上的全扛上馬背!動作快!」

「有奸細混進我們營中嗎?可是為何一部分的人毫無異狀?」夜鷹跳下馬,和南昊同樣忙不迭地抬起癱軟在地的自家兄弟。

「我跟你也都沒事……」早上他跟夜鷹忙著布置一切,沒吃什麼東西,記得昨天有一批糧食剛從鬼域運來,說是特地送來犒賞眾將士的,難道……

「目前能戰的人已剩下三成不到,昊,下令撤退吧!」比起蜂擁而上的宋軍,他們能用的兵力實在太單薄了。

「鷹,你帶一半的人馬護送中毒的人離開,剩下的跟我來!」南昊跳上奔雷,當機立斷地作了決定,迅速重整隊伍。

「還打?你明知贏不了,還要迎戰?不想當懦夫的不只你一個,要就全部留下,不然就一起走!」還在忙著扛人的夜鷹抬起臉,看著南昊的眼神很堅持。

「現在不是耍個性的時候。」南昊不常打結的眉心,今日難得一見。

「平常任性的人是你,不是我。」夜鷹反駁回去。想留下來逞英雄,起碼也要算上他一份。

「別忘了倒下去的兄弟們需要你,帶他們安全離開,我來斷後,別讓我分心。」身為統帥,他需要顧及手底下的每一條生命。敵人不會因為你弱就不殺你,就像他一樣,從小便學著如何保護家人,明白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個事實,當然更不可能手下留情,讓敵人有活命的機會。

「說得好像我是你的累贅一樣。」夜鷹不滿的女敕了撇唇,「算了,這回英雄就讓你一個人當,不跟你搶功,自己小心一點。」他了解南昊,就算是犧牲自己,他也不肯輕易賠上任何一兵一卒。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思考著大家會中毒的原因。

「要我替你買棺材嗎?」夜鷹的語氣充滿了怨制。

南昊好笑的挑高眉,要勸人逃命,還真不容易。「我是要你回去告訴老大,請他查清楚運到營里的糧食,是由誰點交。」

「你懷疑有內奸?」剛才他也猜到這個可能性。

「沒錯。」南昊發現宋軍已經沖破地下的第一道防線,往這個方向前進。

「記住,要活著回去。」他轉過臉,對夜鷹說,還不忘掛上夾帶酒窩的笑容。

夜鷹可沒主子這般好心情,面色凝重的說︰「你也是,要是死了,我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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