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怕!
水十遙救她,救救她!
她不能死!她連情意都還沒告訴他,她不願意死得不明不白!
溺斃的恐懼經歷再度重現,不諳水性的公孫晴不停掙扎,卻被帆布拉進海底漩渦中,無法呼吸。
咳咳咳……水……好多水……
死寂的海底,海水像墨一樣黑暗,公孫晴體溫不停流失,喝進一口又一口的海水讓她痛苦不堪,意識卻開始朦朧。
正當這個時候,卷著她的船帆卻松開,想再見水十遙一面的強烈意志,催動她的求生意志,她奮力地掙扎著,希望能夠逃出生天。
水十遙,我想再見你一面……
同一時間,水十遙不斷向下潛,海面下陰暗幽微,暴風雨讓海水混濁不堪,而且無比冰冷,他焦躁的心卻像是在沸騰,狂暴之情讓他失去冷靜。
鮑孫晴不會游泳,再找不到她,她就會葬身海底,死在一個莫名地方,孤孤單單的……
可能失去心愛的人,讓水十遙更加拚命,不放過任何一絲線索,剎那間,左方一陣白光閃動佔據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盡快朝那游去,皇天下負苦心人,那正是海吟號的船帆,卷曲成一個貝殼模樣。想象公孫晴被卷在其中,他抽出鋒利的刀刃劃破船帆,小女人溺水的
艱苦模樣頓時飄蕩在他的面前。
水十遙口對口地將空氣直接喂給公孫晴,卻發現她喝滿了水,一口氣也灌不進去。
沒有辦法,他反手扣住她的腰帶,健壯的長腿就像魚尾迅速向水面劃去,現在唯有浮出水面才能救她一命。
穿過厚重的水幕,公孫晴雙眼迷蒙,感覺自己在飄浮,隱約之間,她看見水十遙著急的表情,更是不情願就這樣死去。
她說過絕不再退讓,連死亡都不能毀滅她對這個浪子的愛意!
就算他心有所屬,她也要義無反顧地愛他,僅是陪在他身旁也好,她要用盡生命,將這個男人的一切刻畫在腦海里……
來生,她要第一個和他邂逅,讓他眼里再也不會有其它女人的身影!
鮑孫晴不想死,可是她無法呼吸!
水十遙使盡全力將公孫晴拉出海面,卻看到她斷了氣息,緊閉雙眸,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就往她月復中用力按壓。
強大的壓力直接沖擊月復部,公孫晴「哇」地一聲吐出大量海水,而後便恢復吸氣,用力地喘息著。
看公孫晴恢復生命跡象,水十遙再也忍不住地抱住她嬌弱的身體。
也許再晚一點,他就要失去她了!
「謝天謝地,我終于找到妳了!」水十遙感激地說道。
鮑孫晴咳得說不出話來,置身在水十遙動容的話語中,卻讓她好似在極樂世界一般。
狂風暴雨中,兩個人隨波蕩漾,曾經差點溺斃的她,躺在他堅定的擁抱中,什麼都不需要憂慮。
鮑孫晴撫模著水十遙的臉,為了讓他放心,努力給他一個微笑。「我的生命,被你釣了一次、搶了一次又救了一次,所以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水十遙一听,差點熱淚盈眶。「還能和我抬杠,看來沒有大礙。」他開心地說道。
他……他真是沒有神經,她正在和他告白呢!
「是啊!我會一直和你抬杠下去……」公孫晴剛才狠命地掙扎,早已力盡神微,說到後來,語氣幾乎飄散在風雨之中。
看著公孫晴臉色蒼白,水十遙好生疼惜。她的身子太過虛弱,再浸泡在海水當中,肯定會支撐不住,可眼前竟沒有半艘船的蹤影。
水十遙在雷電閃耀的幾個殘影片段中,好似看到遠方有片綠光,他翻身仰臥在水面上,讓公孫晴趴在自己身上,不停地朝前游著,朝著最後一線生機前去。
「我正在無聊,得有個人來抬杠才不會睡著,小晴晴,妳可別睡。」水十遙笑說。
鮑孫晴聞言一掀眼皮,又是一朵微笑。
即便是這樣危急的時候,水十遙濕淋淋的面孔還是一樣俊美,愛開玩笑的惡劣性子還是一樣調皮。
她要再多看他幾眼!
「放心,我絕對不會死的,呵呵。」公孫晴倩笑說道。
語氣雖然虛弱,清澈晶亮的眼楮還是一如往常,水十遙笑了一聲放下心,更加快速地往前游去。
澎湃的海浪聲,隨著海水在岸邊一來一往的回蕩,規律恆常,耳邊還有海鳥悅耳的叫聲……
背後暖洋洋的,而壓著的身軀亦是規律恆常地起伏,還有撲通撲通強壯有力的心跳聲……
海水讓公孫晴的腳和手指有些冰冷,除此以外,她是溫暖的……
鮑孫晴慢慢知覺恢復,幽幽地睜開雙眼。
像面粉一樣的白沙,高大的椰子樹,碧海藍天一望無際,綠色的怪模樣螃蟹在沙灘上橫行,七彩顏色的鳥兒追在後面準備捕食。
若世上真有神仙福地,應該就是這里吧!鮑孫晴心想。
慢慢地支撐起身體,她驚覺自己正壓在水十遙身上,忙探手察看男人的鼻息,確認他尚在呼吸,才放下懸著的心。
水十遙合著雙眼歇息,墨黑長發散落在沙灘上,大紅衣襟敞開,臉龐和黝黑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就算他躺在一堆海草中間,還是這麼迷死人,這樣不知算不算是紅顏禍水?若是他听到她用女性的形容詞這麼形容他,肯定又會覺得男子漢的自尊心受到嚴重侮辱吧?
鮑孫晴柔和地微笑,她是水十遙的人,也是水十遙的鬼,欠了他三條命,她甘願和他三世姻緣,還他的救命之恩。
鮑孫晴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緩緩地低下頭,想要親吻那致命性感、柔潤厚實的唇瓣……
突地,水十遙忽然媚眼圓張,揶揄地望著公孫晴,眼楮中滿是笑意。
嚇!他怎麼醒了?
看她羞恥得眼神飄忽,樂得水十遙勒緊她的小蠻腰,讓她不住掙扎,反而確確實實地在他身上磨蹭了一番。
架要打,錢要賺,酒要喝,歌要唱,「女人」要抱,「豆豆腐」要吃,才不枉作男人!
水十遙十分慶幸自己佯睡,才能發現她情不自禁的舉動。
「娘子,妳想干什麼?」水十遙笑問。
被人發現意圖不軌,公孫晴羞紅了臉,用力地捶打水十遙的胸膛。
「水十遙,你好大的膽子,敢玩弄我?」公孫晴惱羞成怒地指控,一反剛才嬌羞模樣。
雖然身強體壯,絕對經得起她這麼輕輕敲打,水十遙還是「哎唷」了一聲,蹙眉申吟,狀似受到極大打擊。「好痛……」
想要博取她的同情,可沒有這麼簡單!這個男人說謊向來臉不紅、氣不喘,這可憐樣一定是他假裝出來的。
鮑孫晴狠下心,又是一拳。「水十遙,你不要再假裝了,這對我沒有用!」
「我是真的很痛……昨天,我用盡全身氣力游到這里,不知被什麼東西撞到胸口,現在疼痛得快不能移動了……」
「我不會再上第二次當!」
「好疼……」
「不要再假裝了!」
「真的好痛……」
「真的嗎?」
「真的,小晴晴,來,妳模模看這里,就是這兒好疼……」
「是這里痛嗎?怎麼個痛法?」
「還有這里也好疼,小晴晴……」
︰這麼痛嗎?怎麼辦,要上哪兒去找藥呢?」
看水十遙拉著她的手,幾乎模遍了他的身子,全部都在疼痛,她心慌得不得了。
想起他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受了極重的傷,好生療養了二十來天,才能完全復原。那時,她雖然沒有告訴任何人,可她是真的心疼,看他隱忍著疼工作,她就心悸胸痛。
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地方,萬一又是那麼重的傷,鐵定會惡化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她應該將藥隨身帶著的……
鮑孫晴正憂愁不已,忽聞水十遙放浪的笑聲,這才發現,這個男人居然又在玩弄她,再次公然說謊,更可惡的是他竟利用她的心軟!
「水十遙,你這下流……」
水十遙用力一擁,將公孫晴未盡的話語全吞進口中,溫柔而又強悍地吮吻著她的唇瓣。
突來的一吻,又酥又麻的感覺直沖大腦,連腰桿子深處都像被蠟油滴過一樣熾熱,讓公孫晴不可遏抑地激烈戰栗著。
水十遙的雙手緊緊抱著她,讓她感覺到他一樣也在顫抖。
鮑孫晴腦中一片空白,本能卻蘇醒地回應著男人不停舌忝弄挑逗的靈活唇舌。
不知過了多久,水十遙結束這個甜蜜的吻,看著公孫晴含著水氣的大眼楮,禁不住靶嘆。
「水某人在此感謝老天,沒有將妳帶走。」水十遙真切地說道,不帶一絲輕佻。
她的美,她的倔,她的弱,她的強,她的每一分每一吋都牽動著他的心,看她掉下海,他也只能跟著跳下去,因為他不願想象沒有她的日子!
水十遙說得振振有詞,讓公孫晴無法扼抑的滿滿情愛,幾乎快要把她的心撐到漲破。
二十三年來,她的心向來乎靜,從未如此高低起伏過,直到遇上他,她方感覺到心的存在。
讓時間停在這一刻吧!讓屬于他們的幸福永垂不朽……
鮑孫晴在心中向上蒼祝禱著。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好像才眨了個眼,已是兩個晝夜過去。
不知飄流到什麼地方,放眼望去汪洋一片,沒有陸地的蹤影。
在無人島上走了一圈後,不但發現沒有人煙,更是花兩炷香時間便能環繞一遍,看來應是小到連在海圖上根本不可能有記號的小島。
就算水龍隊和海吟號都毫發無傷,在無邊大海中,恐怕得花上一點時間才找得到他們。
加上水十遙身上攜帶的煙火全被浸濕,完全無法和龍家的人聯絡,更是阻礙了他們被發現的可能性。
即便如此麻煩的情況,公孫晴卻暗暗歡喜。
雖然這島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但水十遙卻發揮了一身本領,憑著一把長刀,獵捕食材、砍柴取暖,件件做得有模有樣。
罷開始,公孫晴還操煩要如何存活,倒是沒想到水十遙雖然懶散,這些事情在他眼中卻只是兒時玩樂,完全難不倒他。
不但如此,島上有清澈的水源,新鮮瓜果也不少,還有大量的漁獲海貝等待他們取用,飲食的富足甚至比她在繡廠做苦工時還要美味一百倍。
衣食無慮,日子過得簡單,加上島上風光明媚、鳥語花香、溫暖舒適,物欲不高的公孫晴已經別無所求。
包重要的是這個島上只有他們兩人朝夕相對,沒有煩人的船務要打理,也沒有斤斤計較的生意要做,更沒有別的女人來瓜分他們相聚的時間;就算回不去,公孫晴也無所謂,反而更快樂。
這時,水十遙扛著木材走出叢林,便發現公孫晴看著大海淺笑。
「小晴晴,在想什麼想得眉開目笑?真是讓為夫的十分嫉妒。」水十遙笑道。
鮑孫晴回過頭,看到男人滿身的汗水,嘆了一口氣,拿出手巾主動幫他擦汗。
「辛苦你了。」公孫晴感謝地說道。
野外求生困難重重,從一出生便生活在繁華的月港,日常吃穿全靠買賣,她什麼都不會,根本幫不上忙。就算後來家道中落,她靠著女紅,還是能換取
生活所需,因此更是一點求生技能都無。
水十遙享受著公孫晴的體貼,一如往常傲慢地笑了聲。
「龍族之人泰半在瀧港長大,那里依山傍水沒有人工雕鑿,每個孩子都是小野人,學堂一放學便往山里跑、海里跳,這些只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
看他說得有聲有色,她不禁羨慕起來。「瀧港應該是個很美麗的地方吧?」
水十遙不回答,卻突然躺下,將頭枕在公孫晴的大腿上。
「比不上這里。」他語帶雙關,滿足地輕嘆。
因為太過吃驚而錯失了推開的時機,直到听見那一聲贊嘆,公孫晴只能臉紅心跳地任水十遙一覽無遺。
「油嘴滑舌!」公孫晴佯怒說道。
水十遙閉上雙眼,故意亂動調整姿勢,佔她便宜。「我沒有說錯,這里真是人間福地,不如咱們就喚這里『極樂島』吧!」
「這里有什麼好,逃都來不及,還極樂不極樂呢!」他總是這麼荒唐,讓她極度難為情,只好所說與所想背道而馳。
水十遙大笑,習慣了公孫晴總是說反話,知道她也相當喜歡這個地方。
若是喜歡這天然環境,未來等她到了瀧港,想必一定會習慣,再加上和氣善良的人們,她一定會喜歡。
每個流浪的人,內心都有個家,瀧港是他的家,也將會是她的。
「就叫極樂島吧!等咱們回到海吟號,把全部的海圖都加上這個小島,幫它大書特書一筆,以茲紀念。」水十遙舒服地打了聲呵欠,不容公孫晴拒絕,霸道地說道。
陽光穿過椰子葉撒在兩人身上,海風柔和地吹著,忽遠忽近的浪濤聲催人欲睡,身在溫柔鄉,水十遙慢慢感染睡意。
「我的爹爹名喚公孫敬,十六歲考上鄉中秀才,不到二十便已是福建舉人,十八歲的時候和我娘成親,不到一年便生下了我。」公孫晴突然說道。
水十遙猛地張開眼,便看到公孫晴帶著幸福回憶的表情,定定地低頭看他,沒有絲毫閃躲。
相處這麼久以來,她從不願意提起過去,大家只知道她父母雙亡、命運乖違,後來還變成水神河伯的新娘,根本就是活人生祭。
「然後……」像是在引導,水十遙說道。
鮑孫晴看著水十遙認真的表情,柔美地微笑起來,沒有理由的,她就是想告訴他,所以他實在不用這麼正經的……
真不像是平常凡事不經吾心、逍遙面世的水十遙呀!
知道他另眼看待自己,公孫晴隱隱的歡喜又增加了一些,比起他的吻,他的心意居然更加甜蜜。
看她臉色薄紅陷入沉思不發詞組,好不容易才得到她的信任,水十遙卻捺不住性子,似在催促又不敢踰越地說道︰「然後……」
看他小心翼翼,她忍不住地笑了。
「後來,我家又添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爹在鄉里的富貴人家當西席,日子雖不富裕,倒也足夠。一直到十歲之前,我一直過得很幸福,我爹爹把我當男兒教養,成天教我讀書認字,我娘教我刺繡,小妹天真善良,小弟雖然是個小霸王,但是活潑可愛,一家五口總是熱熱鬧鬧的。」
那真的是一段很幸福的日子,直到多年以後,她還是會時常想起。
家里一天到晚全是弟妹童真的笑聲,爹拉著她的手拿筆,娘拉著她的手拿繡花針。每到傍晚,等娘準備好晚膳之前,三個小孩子總是吃著涼粉糕,听爹站在廚房和娘評論時事,或是說有趣的故事給他們听。
水十遙彷佛想起什麼,忍不住擊掌。「原來妳有弟弟妹妹,難怪妳逼人吃藥的功力那麼高深!」
鮑孫晴羞羞水十遙的臉。「對呀!你和五歲小孩一樣孩子氣。」
「然後呢?」為了想再听下去,臉色突變的水十遙只好忍氣吞聲。
「你可知當今皇上的皇位是怎麼來的嗎?」公孫晴不答反問,清秀水靈的臉龐上有一絲哀傷。
「當然知道,他搶來的!朱棣以清君側之名,搶了朱元炆的九五之尊,當年朱元璋將朱棣封為燕王,又讓他握有兵權,卻沒有料到他的兒子會威脅到自己孫子的未來,真讓人想不到他這麼老胡涂,居然能夠打下大明江山。」水十遙譏誚地說。
鮑孫晴雖然明白龍族之人是化外之民,但听到水十遙直接喊著皇帝的名諱,還是有點驚心,畢竟那是大不敬哪!
「永樂皇帝即位之後,當代學者方孝孺不肯投誠,被滿門抄斬,牽連無辜朋友,被連誅十族。咱們這種鄉里小民,都偷偷說只要一沾上關系便要殺頭……」公孫晴悶悶不樂地說道。
「朱棣害妳家破人亡……妳恨他嗎?」
听到「恨」字,公孫晴卻意外地搖頭嘆氣。
「我爹爹和方孝孺根本沒有關系,但他因為敬佩對方大忠大義,所以拋妻棄子主動以朋友相稱,捷仁得仁;他死後,我娘過于哀傷,不多久也追隨他而去。那時我年紀尚小,無力保護家產,便逐一被貪婪的鄉人給佔據,我只好到繡廠工作養活弟妹。
有一年冬天酷寒,先是妹妹病逝,後來弟弟也生病了,我無力支付醫藥費,留不住小弟,最後公孫家只剩下我一個孤鬼……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被當成祭品掉下海,來到你的身旁。唯一該恨的,只有那些卑鄙的鄉民,其余的,都只能說是天意。」公孫晴平靜地說道。
兩人對看無言,唯有樹葉搖曳和浪花拍擊的聲音。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想,但我還是慶幸妳來到了我身邊。」許久之後,水十遙誠實地說。
他並非幸災樂禍,可若非這麼曲折,他們兩人天南地北,不可能相遇。
鮑孫晴沒有說話,因為心中有一樣的想法而靜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