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時,麒麟樓擺下一桌酒席,慶祝尉仲凱的痊愈。月芽佯裝身體不適,並未前往,只有尉仲凱一人只身赴宴。
酒過三巡之後,他問起自己體內之毒如何得解之事,其他四人互望一眼,似乎有些驚訝。
「難道芽兒沒跟你說?」柴檠率先開口問。
「沒有。」果然事有蹊蹺,他的感覺沒有錯。
裴頎接著問,「那你也不知道芽兒的真正身份嘍?」
「她不是巽尚騫的女兒嗎?」
難道芽兒的異常跟這個有關?尉仲凱的心底泛起一股不安。
「不是!」柴檠搖頭。
「我們還以為你已經知道了,所以才沒帶她過來。」裴頎想不到那麼伶牙俐齒的月芽,竟然也有說不出口的時候。
「不,是芽兒說她身體不舒服!所以我才讓她留在玄武園休息。」尉仲凱表現出急躁難安的樣子,頻頻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柴檠,就由你說吧!」洛紫偉點名對整件事最清楚的柴檠來說。
「好吧!」他對尉仲凱說,「其實你體內的毒全靠芽兒的血才能化解,因為芽兒的親生母親就是百變蛇女。要不是當時你的性命危在旦夕,而千年神玉又毀了,我們也不可能知道這件事。」
尉仲凱听完,整個人呆若木雞,顯然受到很大的打擊,「這件事芽兒知道嗎?」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就是她自己說出來的。」裴頎同情的看著她,想不到平時智冠群雄的他竟然會問這麼笨的問題。
「也難怪她說不出口,要是我有這樣的生母,早就無顏見人。」雁少雲頗能體會月芽的心境。
「這事不能怪芽兒,畢竟誰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再說,為了救你的性命,她也流了不少的血。」柴檠從旁勸說,希望尉仲凱不要因此留下心結,徙增遺憾。
「仲凱,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洛紫偉沉穩地看著靜默不語的尉仲凱。
雖然他一直不說話,但是從他臉部細微的波動,還是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洶涌澎湃,一時難獲抒解。
「且讓我單獨靜一靜吧!」尉仲凱起身離座,獨自走向玄武園。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裴頎不禁憂心沖沖的問,「他不會干出什麼傻事吧?」
「不會的,四哥是聰明人,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他一目了然。」雁少雲胸有成竹的說。
「瞧你說得這麼肯定,那你怎會又給人潑得一身濕?你不是說已經把那個女乞兒教好了嗎?」裴頎故意糗他一頓。
雁少雲也不甘示弱地說,「二哥你別得意!大哥說過你近日犯女難,奉勸你還是自己當心一點兒。」
裴頎被這麼一說,顯得有些不高興。
「我說大哥啊,你沒事能不能不要老是玩那些佔卜的玩意兒?至少也不要拿我當目標啊!」
洛紫偉微微一笑,顯得高深莫測,「如果你不信,又何需擔憂我的佔卜?」
此語一出,裴頎頓時啞口無言,只能眼巴巴的看著柴檠和雁少雲兩人哈哈大笑,肚子里有苦卻說不出。
***
趁著尉仲凱赴宴的這段時間,月芽在羅昊的安排之下,成功的離開了五神堡。望著前路茫茫,一時之間她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在她躑躅彷徨的時候,前面突然出現一名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擋住她的去路。
「你是誰?」
她謹慎的環顧四周,舉目望去淨是一片樹林,普通人在這個時候是不會出現在這里。再者,這里已經離五神堡很遠,不可能向他們呼救。
怎麼辦?
「跟我走就知道了!」蒙面人的聲音十分低沉。
雖然明知道沒希望,月芽還是在他動手的時候,大喊著,「救命啊!」
緊要關頭之際,從樹上跳下一名少俠,大喝一聲,「你好大的膽子!扁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擄良家婦女?」
扁天化日之下?月芽和蒙面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上面,只見月光穿透稀疏的樹葉,點點灑落下來。
「怎樣?只要本少俠喜歡,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管他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這名少俠似乎也發覺自己說錯話了,但是為了面子問題,依舊強詞奪理。
蒙面人似乎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一時愣住了。
月芽趁此空隙,連忙甩開他,跑到少俠的後面尋求庇護。
「奉勸你最好別多管閑事!」蒙面人沉聲警告。
少俠哈哈大笑幾聲,「我這個人天生就愛打抱不平,有本事你就來吧!」
蒙面人見他的裝扮,似乎頗有來頭,武功挺高強的樣子,當下膽怯三分。不過他今晚要是沒把人抓回去,恐怕交不了差。
「這是你逼我的!」蒙面人擺出架勢,準備跟他拼了。
少俠又是大笑數聲,譏諷道,「你這是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廢話少說,看招!」蒙面人沖向前與他對招。
幾招下來,結果竟是出人意料之外。
罷剛滿口大話的少俠,竟然被蒙面人打得落花流水。
少俠見情勢不對,連忙從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朝蒙面人的眼楮灑過去,趁他視線尚未恢復之際,拉著月芽溜了。
少俠跑的速度挺快的,可是對已經懷有四個月身孕的月芽來說,實在跟不上。眼看著蒙面人隨時都會追上來,少俠靈機一動,拉著月芽躲到旁邊的草叢,避開蒙面人的追擊。
「謝謝你!」等到蒙面人遠去,她才開口跟少俠道謝。
「沒什麼,小事一樁!」他依舊不改狂妄的口氣,「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做梁月芽,敢問少俠如何稱呼?」月芽雖知他的武功不佳,但是行為不失俠義風範,是以仍尊稱他為少俠。
「我叫唐日旋,人稱文武雙全賽諸葛,就是連三國時代的諸葛亮都不夠看的意思。」唐日旋大概忘了自己剛剛逃跑的樣子,仍然大言不慚的說。
「原來是唐少俠!靶謝你方才的救命之恩,來日芽兒必當圖報大恩。」
「好說,好說!但不知夫人夜行趕路,欲往何方?我願送夫人一程,以免又遇上歹人襲擊。」唐日旋向來樂于助人,更喜歡送佛送上天,最討厭半途而廢。
「這……」月芽略微考慮一下,「好是好,只怕給少俠添麻煩。不知少俠本來打算去哪兒?」
「我嘛!」他突然變得殺氣騰騰。「我打算去五神堡找人算賬!」
「五神堡?」他的話吸引了她的注意,「不知五神堡哪里得罪了少俠?」
「甭提了!」唐日旋好似非常不願意談起,只是咬牙切齒的說,「總而言之,我要是不殺了那個可惡的家伙,難泄我心頭之恨。」
「不知少俠口中所說的可惡家伙是指誰?」月芽試探的問。
「就是西白虎,裴頎!」他邊說邊拔出手中的劍,指向身旁的一棵大樹,「該死的裴頎,受死吧!」話一說完,他立刻用力的把劍刺向樹干,然後靜止不動。
月芽覺得很奇怪,他人怎麼定在那兒不動,「你怎麼了?」
唐日旋的臉有點紅,清咳一聲之後說,「有件事想麻煩你幫一下。」
「什麼事?」
「麻煩你幫我把劍拔出來!」他不敢看她,聲音硬邦邦的。
「啊?」她沒想到竟是要幫這種忙,看來這名少俠的武功還真是有夠差勁。
唐日旋在她的幫助下,終于把插在樹上的劍給拔了出來。
他依然不改狂妄的語氣,「唉!真是受不了,我的內力實在太深厚了,才會把劍插得這麼深,差點就拔不出來。」
月芽只能在旁邊尷尬地笑著,不好意思戳破他的牛皮。
「這樣好了,為了感謝你幫我把劍拔起來,我就送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來,不用客氣,盡避說吧!」他一副非常慷慨大方的樣子。
「這……」她靜下心來沉著思量。
為什麼她一出五神堡,馬上就有人要來抓她?是巧合還是……
「我也想去五神堡。」
「千萬不可!」羅昊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而且臉色凝重。
「為什麼不行?」唐日旋代月芽問,卻忘記問對方身份。
「三當家已經下達追殺令,你這一回去,豈不是自尋死路?」羅昊的語氣十分嚴肅。
「這……」她不禁猶豫了。
「誰是三當家?」唐日旋突然變得怒氣騰騰。
竟然有人對付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下這種命令,實在太過分了!
「就是西白虎!」羅昊回答。
「你是說……裴頎?」他大為震驚,「可惡,我現在就去找他算賬!」
唐日旋怒上眉梢的沖出去,月芽來不及阻止他,一轉眼就不見他的蹤影。
「你到底有何目的?」她提高音量質問。
很明顯的,這個羅昊大有問題,他是故意跟唐日旋這麼說的。
「夫人果然聰慧,可惜已經太遲了。」
羅昊眼露凶光,起手輕輕一劈,月芽頓時昏倒在地。
「哈哈哈……尉仲凱,你的死期到了!」
***
在從麒麟樓回玄武園的途中,尉仲凱一直在思索自己跟月芽的這段情仇該如何了結?
要他殺芽兒報仇,那是絕對值不可能的事!
可是,他能讓她繼續當尉家的媳婦嗎?如果他這麼做的話,尉家上上下下三百多條人命會原諒他的私心嗎?
不,不對,不能這麼想!
芽兒是芽兒,她本身根本沒犯什麼錯,她惟一的錯誤只是投錯胎,當了百變蛇女的女兒而已!再說,她也用了自己的鮮血救了他一命啊!
所以,尉家的滅門血仇與芽兒完全無關,芽兒就只是芽兒,是他最珍愛的妻子如此而已!
豁然開朗的他興匆匆地加快腳步回玄武園,想快點告知芽兒他內心的想法,好讓她安心。
可是,他失望了!
在玄武園等待他的,竟然是一封信,一封宣告著要離他而去的信。
「不--」他狂吼一聲,立刻命人將五神堡上上下下全找過一遍,就算把地皮掀起來,也要想辦法找到人。
但是任憑他們如何努力的找,就是找不到月芽的蹤影。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啊!
「該死!」尉仲凱氣呼呼的坐在玄武廳,感覺好像有什麼事卡在腦子里,一時想不起來。
按理說,就算芽兒已經熟悉玄武園的環境,但是她要走出玄武園,不可能沒有人發現,除非是有人故意放行。若真如此,那麼這個人的目的又是什麼?
還有,鷹幫為何對他的行動了若指掌?陪芽兒祭墳的那一次,他們派人埋伏;找千年神玉的那一次也是一樣,而且他們還知道他不能動用真氣,否則毒性就會發作。
這一切絕對不是巧合,全都指向一種可能性,就是玄武園出了內奸。
這個內奸到底是誰?
「四當家……」羅昊卑躬屈膝,露出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
「你剛剛去哪了?」尉仲凱臉上滿面寒霜,他的心里已經有個底了。
「屬下……屬下是去找四夫人!」
「是嗎?」他右肩微動,一道氣劍直向羅昊的命門。
他反射的運掌阻擋下來之後,心下猛然大叫不妙。
「說,你到底是誰?」尉仲凱厲聲質問。
如果是真的羅昊的話,根本不可能擋下方才的攻擊。
羅昊哈哈一笑,直直的站,「你果然厲害!我就是鷹幫的副幫主,張海。」
「芽兒呢?」
「在我手上,如果你想要她安然無事的話,就把所有的秘寶全交出來。」
「你想利用芽兒威脅我?」尉仲凱眯起雙眼,神情變得更加恐怖絕然。
「沒錯!那個女人就是你最大的弱點!你還是乖乖把秘寶交出來吧!」
張海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可是他顯然低估了尉仲凱。
「哈哈哈……」尉仲凱狂笑數聲,「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屈服?」
「難道你不想要那個女人的命?」張海以為他在虛張聲勢。
尉仲凱眼中殺光頓時迸現,縱身飛至他的面前,展開凌厲的攻勢。不出數招,張海節節敗退,一下子就被抓起來。
「說,芽兒在哪里?」
「哼,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說!」張海死到臨頭,依舊嘴硬。
「那就死吧!」尉仲凱憤然將他一掌擊斃。
然後,他突然跪坐在地上,臉色頹然地哀叫一聲,「芽兒……」
十年前也曾發生過同樣的事,當時他選擇拿秘寶交換人,結果卻是換來家破人亡的局面。
今日事件重演,他自然不可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只是……只是芽兒她……
「天哪……」他朝天狂吼一聲。
老天為何要對他如此殘忍?
***
月芽昏迷之際,蒙朧之中听到有人在對話。
「謝謝你。」
「不用謝我,我只是看不慣他們的作風。」
「這場游戲還要繼續下去嗎?」
「當然!勝負尚未分出,不是嗎?」
「唉!為了這場游戲,已經犧牲了很多人。」
「這也沒辦法,游戲一旦開始,不到最後關頭,誰也別想退出。」
「你要走了?」
「嗯……下次再見面,你我的立場可能就不同了。」
「我知道……你多保重!」
「……你也是!」
月芽听得模模糊糊,為了想弄清楚究竟是何人在說話,她努力把眼楮睜開一看,是一名身穿紫衣的男子以及一名貌似天仙、身穿粉紅衣裳,外罩一件白色薄紗的神秘女子在對話。
當她想再看仔細一點時,神秘女子卻發現她醒來,並且迅速轉身施展輕功離開。
「你醒了?」紫衣男子也在同時回身看著她。
月芽發現有一抹愁緒迅速閃過他平靜的臉孔,可是因為太快了,她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我怎麼會在這里?」她放眼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麒麟樓。
洛紫偉微微一笑,「這點不重要,倒是你為何要離開玄武園?」
「我……」月芽低頭不語。
「你應該對仲凱多一點信心。」洛紫偉的笑容有種鼓舞的力量,「去吧!苞他當面說清楚,你才能解開心里的結。」
她想了很久,最後總算點頭同意他的說法。
再一直這樣逃避下去,不只她痛苦,相信仲凱也不好過。
***
朝陽東升,天色已亮,玄武園內卻被一股前所未有的氣壓籠罩。
尉仲凱將自己關在房里,不準任何人來打擾他,獨自在房內舌忝舐傷口。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
他勃然大怒,看也沒看就順手從桌上抄起一個杯子朝來人丟去。
「啊……」月芽剛走進來就被杯子打中額頭,當場腫了一個包。
看來他是真的很生氣,也許她來的不是時候。
尉仲凱覺得這個哀叫聲有些熟悉,回頭一看,臉上頓時漾滿驚喜。
「芽兒……」他飛快的沖過去抱住正打算離開的月芽。
真的是她!她沒死!
「對不起。」她的聲音細如蚊吶。
尉仲凱緩緩將她的身子轉正面向自己,不敢置信的望著她依舊清秀的臉龐。
「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太好了……」
「你不在乎嗎?」月芽勇敢地迎向他熱切的視線,哽咽地問,「我是百變蛇女的女兒……」
「那又怎樣?」他在乎的是她這個人,而不是她的出身。
「可是……」她的心總感到一股不安。
「傻瓜!」尉仲凱又氣又憐的揉揉她的頭說,「雖然你是那個毒女的女兒,但是你也用自己的血救了我一命啊!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我早已魂歸西天了。」
「不會的!你才不會死!」月芽著急的捂住他的嘴巴,害怕他再說那些不吉利的字眼。
「那是因為有你在啊!」他露出難得的笑容。
她嬌羞的低下頭,「那……你會怪我不告而別嗎?」
尉仲凱用手指輕點她小巧的鼻頭,半嚴肅的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這一切都是張海惹起的禍端,涉世未深的芽兒又怎能敵得過江湖經驗老練的張海呢?他又如何忍心苛責她?
「嗯……」月芽心頭的結解開了,張開雙臂擁抱他粗壯的身軀,將頭埋進他寬厚的胸膛。
她暗暗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離開這麼溫暖的胸膛。
「芽兒,你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剛剛高興過頭,差點忘了問。
「我也不知道。羅昊把我打暈之後,我就不省人事。等我醒過來,人就已經在麒麟樓。」月芽接著又把自己听到的話和看到的神秘女子描述給他听。
尉仲凱听完之後,臉上也現出困惑與不解。「不知道大哥又在弄什麼玄虛?」
「糟了!那個唐少俠……」她猛然想起唐日旋說要去找西白虎算賬一事。
「哪個唐少俠?」
月芽將自己在樹林如何遇襲以及被救的經過說給他听。
「他的武功那麼差,萬一把三哥惹惱的話……」她非常擔心,再怎麼說唐日旋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去救救他好不好?」
「放心吧!三哥不是那種嗜殺之人,你不用替他操心。」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尉仲凱霸氣的說。
他不喜歡看到她為別的男人擔心的模樣。
她是屬于他的,所以只能為他擔心。
「你哦……」月芽嗔怪地瞄他一眼。
這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霸氣,可是……她就是情不自禁愛上他。
「我愛你!」她下意識的說了出來。
待她察覺時,粉頰迅速染上一抹嫣紅。
尉仲凱不語,直接以行動來驗證對她的愛。
兩相纏綿之際,月芽忍不住又想起了唐日旋,總覺得他有點怪怪的,卻又想不出是哪里怪。
可惜她又不能問她那個睿智的相公,否則一定會惹來一陣妒意。
原來男人一吃起醋來,也不比女人遜色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