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典型的進入體內後還在會再爆炸一次的特殊子彈槍傷。
彬在地上的帝千仞,在單雙趕至,伸手扶助之後,虛月兌一般往後倒下,她雙手緊急用力地按住他的傷口。
即便如此,鮮紅的血還是從他月復側槍傷泉涌而出,以他為中心,染紅了地面,並且不停地擴大。
罷毅的男人,端正臉孔的血色被快速抽離,愈來愈蒼白。
「不用忙了,」帝千仞虛弱地道,「我還以為只要留著一口氣……就算中了子彈之後,我還能好端端地追隨著妳輕快的步伐……原來,這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仿佛只講這幾句話就快要用盡了全力一般,代表生命的血液流出他的身體,單雙感覺心中好似有什麼東西也快要沖出她的口。
噢,該死的,怎麼會這樣?應該賠上命的人是她,而不是無辜的他,她不要,她不能讓他平白無故地死啊!
這是詛咒嗎?為什麼總是接近她、幫助她的人受害呢?
「我不讓你死,我去找人來救你,我去找人……」
男人用染了血的手指,阻止了女人的慌亂。
他也不想,可是他沒力氣擦干淨,只能讓他的血染上了她的臉,似是弄髒了她。
他果然是害她無法全速前進的阻礙物。
「我……令妳……」
聲音輕得幾乎要消散在空氣中,單雙又靠近了幾分,豎起耳朵貼近倒臥在血泊中的帝千仞。
「你說什麼?」
听著她快要哭出來的著急語氣,帝千仞努力凝聚精神。
「我……我命令妳丟下我。」
單雙猛然揚首,怔住了,隨即,她拚命地搖頭。
「不可能,我做不到!」
帝千仞努力推開她的雙手,自行按住了傷口,為了怕他掙扎過猛使失血加速,不敢輕舉妄動的單雙只得放手。
他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妳必須這麼做。」
單雙還是猛烈地搖頭,一種難以言喻的得失心恐懼加上罪惡感,使她跟著昏眩。
「我還是要救你……」
「這是妳一個人的戰斗……所以妳現在要一個人去完成它……鄭浩哲不會坐以待斃,妳趕快去將他繩之以法……」帝千仞顧不得讓她了,強行打斷她的話。
他是正確的。
鄭浩哲重要的計畫被破壞,難保他不會為了避免自己或單家找他算帳而逃逸,這麼狡猾的魔鬼,若真的逃了,或許就再也抓不到人了。
她很明白也很清楚他是正確的,極正確的。
但是正因為他在這種情況下還如此為她著想,讓她更無法丟棄他,無法將他當成一個拋棄式的工具,用完就丟啊!
「好,那我先去找人回來救你,然後再去逮鄭浩哲!」她強擠出笑容,輕盈地訴說著狀似完美的計畫。
帝千仞搖搖頭。「妳很清楚……妳說的話有多不切實際。」
言輕意重,單雙的心髒爆發強烈的痛苦。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為什麼她不能以救他為第一優先呢?
為什麼世事難兩全,她非得要作出決定呢?
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會有罪惡呢?
她不懂也不明白,生命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會如此脆弱?
她不要他離開她,她不要再有人死了!
張開想要尖叫的嘴,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想給這個男人笑容,但是也笑不出來。
眼前彷徨的人兒不是他認識的單雙,只是一個孩子,一個應該開心大笑,卻被剝奪的小小孩。
帝千仞好想撫模眼前倔強的孩子,似乎從來沒有走出那個事故的孩子。
如果需要代價,那麼他願意代替她承受。
「這是我的命令……為了我,單雙,去結束妳的過去吧!我希望妳能早一秒從那個事故中走出來,請妳為了我而去吧!」他竭力維持笑容,「十歲就看破人生,很不正常啊……可是小孩子的決心是不容改變的,所以還是請妳一個人去打贏妳一個人的戰爭……對不起……」
不要用這種交代遺言的方式說話啊!
單雙搗著嘴。
「不要和我說對不起……」
「如果妳不走,我就放開手,讓血流得更快。」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殘忍的和女人賭狠。
男人任性起來不是隨便一回事情的。
「不要!」單雙相信他會說到做到,心頭一燙,眸光跟著柔軟,她鍛煉了十九年的冷酷和堅強,相較于他,其實只是無知和柔弱兩種廢物的結合體,「不要……請你不要……」
帝千仞揚起勝利的笑容。「我不會死,為了妳,我會努力的活著,」他堂堂迎向她的眼,「妳走吧!」
單雙沒得選擇,生硬地頷首,伏在男人耳邊。
「我命令你不可以死!」
語畢,她再也不能多留一秒,趕緊起身,否則就會動搖心意,看了他最後一眼之後,轉身就跑。
連轉頭的力氣都沒有,帝千仞閉上眼,專心地聆听著單雙清脆的腳步聲,漸漸地離他遠去。
直至听不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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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之後。
酒杯里的冰塊互相撞擊,發出 啦 啦的聲音。
啜飲著烈酒,動作從容不迫的老人揚起他那人畜無害的雙眼,看著直接找上門來,報上大名,被他吩咐放行的女人。
「單雙,怎麼來找鄭爺爺啦?妳需要鄭爺爺的協助了嗎?」鄭浩哲慈祥地笑問。
他瞅著正對面,身上染滿鮮血,神色凜然的單雙,心底雖嫌她壞了他的大計,不過倒一點也不在意。
單雙大剌剌地坐下,拿起一旁的礦泉水就灌.然後用拳頭抹去溢出的液體。
「這麼放心地面對我,還真是讓人感到挫折呢!」按住殺人的沖動,她語音極輕。
鄭浩哲笑笑。「沒了槍,妳不過就是只被拔了牙的老虎,雖然太淘氣,壞了些我的事兒,不過,身為長輩,我還是要原諒妳的。」
單雙交叉十指,定定的凝視著他。
「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鄭浩哲擠眉弄眼。
方才讓心月復手下唐中興當著他的面檢查過她,確定她身上沒有竊听器材,這樣的她,和剛出生的仔獸沒兩樣。
其實她在他的眼里,一直都只是一只隨他高興,任何時候都能折斷她的脖子的小東西。
「什麼事啊?」他隨口問。
單雙完全不隱藏她的疑惑,像是個認真的小學生,踫到一則解不開的習題。
「我弄不懂你為什麼不喜歡台北。」
鄭浩哲托著下巴,給了一個也不需要感到奇怪的表情。
「台北有什麼好?什麼都不好啊!空氣差,水質也糟糕,空間品質更是低落,生活在這個盆地里的人,每一天都在忍受這些惡劣的條件,老年人苟活著,中年人則在這里汲汲營營地過著賺錢是為了付醫藥費的辛苦生活,而年輕人則是糜爛地浪費他們的人生,一點都沒有想過,這個都市不值得他們這麼努力,是一個不費吹灰主力就能毀滅的地方。」
單雙沉思一會兒。「容易毀滅?」
鄭浩哲微笑。
她可問到重點了!
「是啊,就戰略來說,台北一點都不適合當首都啊,打爆兩個水庫就完蛋的首都,怎麼有辦法在戰爭中堅持下去呢!」在他心目中,台北真是一個爛到不能再爛的選擇,真不知道當初的政治家們為什麼如此短視!「持久戰和膠著戰是最能爭取時間的戰術,台北一點用途都沒有,所以我就先讓大家明了這個城市有多不堪一擊啊!」
單雙歪了下頭。
「說實話,我也並不認為台北有任何優點,」她迎向那如獲知音的狡猾雙眸,「可是對于你這種只為私利,卻以這個城市,還有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們有多少令人無法忍受的缺點的自傲嘴臉,我更覺得你骯髒和卑鄙……你要敢大聲說,對,老子我就是要武裝叛變,老子我就是要當皇帝,我還會尊敬你一點點,比一顆電子再多一點點的程度。」
鄭浩哲嘟起嘴。
「我也不需要妳尊敬我,」他無賴的嘴臉瞬間化為惡鬼,手指令人作嘔地蠕動著,「反正妳都任我玩弄在手掌心中哪!」
單雙點點頭,嘆了口大氣。
「是啊,十九年前被你綁架,贖金讓你崛起,十九年後被你設計,當你的替死鬼。」
鄭浩哲呵呵大笑,露出狂妄的狂人氣質。
「是啊,就算水庫沒有被破壞,」他嘲笑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妳還是一個殺人凶手啊!」
單雙嘖了聲。「我一回來就掌握我的行蹤,然後抓住我隨身攜帶警槍,掏槍防御的習慣,在我眼前殺人,推人落樓,使人以為是我下的手,這一點倒是沒啥新意。」
「沒有新意無妨,重點是有效,妳懂不懂?有效最重要啊,就算花招百出,只要失敗了,就會等于一場鬧劇啊!」鄭浩哲搖搖手指,大笑的說,給予這個晚輩最重要的指導。
單雙奉上一個非常甜美的微笑。
「這話倒是。」
她一面喃喃自語,一面自動打開牆上的電視,才一轉到新聞台,令人觸目驚心的現場直播場景就正是這豪華的房間,她開心地轉著台,每一台無一例外。
「方才我們的對話已經放送到全台灣了,這種方法也很老派,不過,非常的有效。」
鄭浩哲微微吃驚,不過隨即又露出無辜的臉龐。
「哎呀,那是我被妳逗出的玩笑話而已。」
單雙幽幽一笑。「基本上,我不是政治家,我無所謂,不過你身為政治家,一個國家的副元首,卻開這種飽含惡意的玩笑,由信任而產生的權力,基本上,也最容易因為一小滴不信任而全面瓦解。」她頓了頓,「我要壞你的大計,才不只要阻止你炸水壩,最重要的是要破壞你的信用喲!」
鄭浩哲凝視電視上隨即轉播出她的話語,馬上一臉泫然欲泣。
「妳誣陷我,妳是怎麼一回事啊?妳沒有證據還誣賴我!」
單雙悠然微笑。「要證據,當然有啊!」
她起身打開了窗戶,樓下是幾十輛警車,其中有一個男人正沐浴在聚光燈之中。
電視的畫面隨即一轉。
「是的,我是鄭先生的機要秘書,我叫唐中興,我現在要將他的罪行公諸于世,為了搜集資金,長期以各種非法的手段,包括詐欺取財,還有綁架、販童……」
看著唯一相信的心月復一一抖出他的罪行,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在這房間裝設偷拍器材,被意外背叛的鄭浩哲失去理智地翻桌。
「單雙,妳不能這麼做!中興不可能被妳收買的!他敬愛我,也懼怕我,絕不可能背叛我的!」
她身上何必裝竊听竊錄器材,直接裝在這房間,效果更好呀!
「噢呵呵呵,我當然可以,這不是報仇,因為,」她笑吟吟地朝往自己撲過來的男人宣示,「我是一個警察啊!」
鄭浩哲齜牙怒目地掐住單雙的脖子,她無法掙月兌,臉色爆紅,得不到氧氣,讓她的心髒陷入瘋狂的掙扎。
就在這瞬間,大門被人踹開,一大票警察旋即沖了進來,將鄭浩哲從她身上拉下,像只狗般按壓在地上,連電視畫面中的唐中興也被穿著警察制服的女警銬上手銬。
鄭浩哲揚起惡毒的雙眼,為首的靜默揚著拘票,帶著檢察官。
「你是意謀殺人的現行犯,我現在還要依你涉嫌主導LSD毒品販售案……」
單雙咳了幾聲,打斷了搶在檢察官之前就開始宣讀罪名的靜默。
「還有,鄭爺爺,你要脅總統不得插手南部選情和候選人的安排吧?擄人威脅然後傷害致死的事件,總統也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實情,等你沒了民意的光環之後,你就有空閑時間,慢慢地、誠心悔過地面對你誘發的每一件災難。」單雙一邊咳,一邊嬌聲說道。
對于任何政客的說帖,她都采取絕對懷疑的立場,所以派武豪豪去查探,沒想到又揪出他一樁罪行!
鄭浩哲露出凶狠的表情,似乎想將單雙拆吃入月復,用眸光燒成灰燼。
「妳以為妳這麼做對台灣會比較好嗎?比我處心稹慮為台灣著想來得有幫助嗎?」他咆哮。
「鏟除勢力無邊的你,的確會引來多方的動蕩,甚至引起重新洗牌的效應,可是台灣多少得負起養出你這只惡蟲,沒有及早將你抓住,以致有許多人受害的代價。」單雙恍惚微笑,勝利般地繼續說︰「比起你那毀滅一個城市,歸零重整,造成無數損失,甚至人命的行徑,我不能自詡為台灣著想,但是我比較正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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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鄭浩哲被架出去後,軟倒在地的單雙雙手緊壓胸口,放任自己泄漏痛苦萬分的表情。
終于走到這一步,她可以不用再支撐下去了,不用再堅強的、執著的要活著了……
「隊長?隊長,妳還好嗎?」
「隊長,妳張開眼啊!」
「隊長,妳可不能死啊!」
一擁而上吵鬧的聲音彌漫在耳際,搖搖晃晃的扭曲尖銳噪音,還是好吵、好吵。
連快死了都得被吵,真是太倒楣了。
她們不是應該去押解犯人嗎?她不放心交給別人啊!
可是,為什麼她會有一點點想笑的感覺?
「不用救我了……救他,去救他,我要你們去救他……」單雙睜不開雙眼,只能努力從喉間吐出最後的話語。
突地,她好痛!
比起心髒還要痛的巨痛,使她下意識的睜開眼楮,看是哪個家伙想殺人,毫不留情地轟她的天靈蓋。
印入眼簾的是一張嚴肅而憤怒的赤紅臉孔,比起鄭浩哲還要可怕一千萬倍的扭曲,咬牙切齒,被其他人架著,還拉住她緊緊握拳的右手。
「單雙,我告訴妳,妳現在還是殺人嫌疑犯,偵十隊的代理隊長是我,不準妳發號施令,妳這個混蛋,怎麼可能不救妳?!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妳給我好好的活下去!」偵十隊副隊長靜默怒吼著。
為了她東奔西跑,跑完石門水庫阻止災難後,又馬上回到台北市,還要將所有同仁和檢察官帶來。她不知道自己已申請好拘票,她肯定打算讓她自己被那個變態勒死,好讓他的殺人罪行被錄下而遭到逮捕吧!
先前會回到羅東去跳海,是為了在最近的距離和申敏雲道別吧!
萬魔之王想得美!她才不讓這個亂來的家伙稱心如意的死咧!
眾人七手八腳。
「副隊長,別打了,隊長已經快死了!」
「靜默,妳也冷靜一點啊!」
「慶國,你來架住氨隊長,我快拉不住了!」
「她的拳頭也很有力啊!」
看著被激動屬下們架著的激動屬下之首,單雙虛弱地看著完全野獸化,暴跳如雷的靜默。
還有英氣的洪盈維,可愛但可怕的武豪豪,黑得刺眼的賴慶國,外冷內熱的苗艷闌,五個人亂成一團。
加上剛才出現在電視上古怪的安琪,人在十二刻館令她掛心的申敏雲,好似一並浮現在眼前。
敝了,她好像是真的很愉快耶……
「不擇手段是要負起責任的。」她從不以為她可以因為名義正當,就無視應該負起的責任,那樣的話,她和鄭浩哲又有什麼不同呢?
「妳老說我胡作非為,我要負……」
「去妳的女魔頭!傍我活下去才是妳的責任,早一點好起來寫悔過報告才是妳的責任,每天準時進偵十隊辦公室才是妳的責任,給我專心負責的領導偵十隊才是妳的責任,單雙,妳少幼稚了!」靜默咆哮地打斷上司那不知什麼古怪邏輯所導出的瘋言胡語。
總而言之,她不會讓她死的!
單雙好似勾起了一朵笑花,接著便緊閉雙眼。
偵十隊的眾人見狀,心一驚,迅速沖上前去,唯一的苦力賴慶國不由分說地將失去意識的單雙抬了起來。
情況緊急,無暇多思考,默契極佳地一同拔足狂奔。
此時,窗外也響起了救護車的警笛聲。
跑第一個的洪盈維苦著臉地看著被其他押解犯人的同仁佔住的電梯,發出震天的哀號。
「副隊長,電梯不能用啊!」
接著抵達的靜默手指樓梯。快速判斷情況?帶頭往下跑。
「走,我們走樓梯,用跑的,快啊!」
一行五人速度快得嚇人,抱著單雙幾乎像風一般地跑下樓梯,甚至還搶在被銬著的鄭浩哲步出電梯之前,全員一起沖上了單家派來的救護車。
在不知多少圍觀的民眾、媒體記者和大量同仁的面前,鳴笛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