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將至,公孫卻只是在菊花樓外徘徊,那封離愁谷谷主的來信,自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成了壓在他心頭的巨石,帶來無盡的疑問和莫名復雜的情緒。
也許只是巧合?因為據他所知,毒王仇世彥長年住在西疆,即使來到西岳國或其他地方也不會久留,這幾年他密切注意過仇世彥的動靜,听聞的幾次與仇世彥有關事件,也都發生是在西疆附近。
而這個離愁谷的谷主不應是剛剛搬遷來此的新人,那麼,仇無垢與他又有何關系?
此時一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菊花樓下,公孫一眼就認出走在馬車前面的是昨夜給他送信的女子,她依然穿著一身碧綠衫子,神態恭謹地對著馬車內躬身道︰「谷王,已經到了。」
他的心陡然高高提起。車內的人是否就是他懷疑的那個人呢?他屏息等待,但許久之後仍沒有看到人從車內下來。
那少女使者和公孫泰說了幾句話後又回稟道︰「他還沒有來。」
原來車中的人是在確定他是否已經到了。
他遲疑著,不知道自己是該在此時走上前去,還是這樣默默地隱身觀看。
就在他情緒波動不定的時候,身後忽然被人拍了一掌,只听有人叫道︰「在這里站著做什麼?還不快過去?」
他毫無防備,被那人嚇了一跳,而且萬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是言蘿。
「你來這里做什麼?」他從對方眼楮里看到昨晚曾閃過的促狹。
「來看熱鬧啊!」她一推他的肩膀,「走啦,人家都已經到了。」
車旁的人听到動靜也看過來,那碧綠衫子的少女一看到公孫,忙向車內稟道︰「谷主,公孫公子來了。」
鮑孫心中一陣嘆氣,所有的緊張和算計都被言蘿這一推打亂,無奈只有硬著頭皮對馬車拱了拱手,「抱歉,我來遲了。」
車內人久久沒有說話,而後,車簾被人從內緩緩掀起,那張素淨縴柔的臉陡然映進他的眸子,讓他再也無法故作冷靜,月兌口驚呼,「真的是你!」
即使她化成灰他也認得!只是萬萬不能置信真的會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下與她重逢。
她卻異常鎮定,只是淡淡地點點頭,「公孫公子,好久不見。」
原來之于她,他們只是「好久不見」?原來她真的是個心機深沉的女孩子。
他的目光自她的臉上,游移到她的發上——如今的她與求學時的她已經有所不同,那曾經盤繞成雙髻的長發盡數垂落身後,有如一匹光滑的錦緞,為尚未成年的她平添幾分不屬于她年紀的嫵媚。
然而這美麗的長發看在公孫眼里,真是刺眼到了極點,甚至是種挑釁。
他微微抬起下巴,藏起所有的驚詫,也藏起初見她時橫裂過心頭的痛,報以謙和的微笑,「沒想到你看到我可以如此平靜。一個本來應該已經死在你手里的人還活著,不覺得驚異嗎?」
「生死有命,你沒有死就是老天讓你活,我驚訝什麼?」她緩步進了菊花樓,「掌櫃的,有沒有雅間?」
「有有,姑娘里面請。」
仇無垢一回眸,「言蘿,你也要跟來?」
她聳聳肩膀,「反正今日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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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雅間里,一張桌旁坐著仇無垢、公孫和言蘿三個人。
鮑孫面對著仇無垢那張波瀾不驚的面容,沉吟著要怎樣開口。原本他是為了求藥而來,但現在變成與仇人相見,到底還該不該說?
仇無垢卻先看向言蘿,「這一次出來,想在你那座古墓里住多久?」
「一個月吧!听說下月初在少林有場武林大會。」
「憑你現在的實力就想挑戰那些武林高手?」她笑問。
言蘿一撇嘴,「我對他們沒什麼興趣,只是听說這次有許多黑白兩道的人到場。黑道里那些臭名昭著的惡人嘴臉我要先去認一認,早晚有一天要他們死在我手里。」
「嗯,好大的口氣,也好大的志向!你是人小心不小。」仇無垢的明眸此時才轉向公孫,「就好像公孫公子,以前在學堂曾多次說他立誓要做天下第一的神醫,卻不知世間事最難捉模,要達成這個志願還真的很難呢!」
鮑孫平靜地接話,「難得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我以為死在你手里的人必然多如螞蟻,每個人說過些什麼、做過些什麼,你未必都記得清楚。」
「如公孫公子這樣曾經伙同老師一起來算計我的人並不多,所以印象深刻。」她淡淡反擊,言辭犀利如刀。
「誰說我曾伙同老師算計你?」他的瞳孔一收。
「難道你敢說,你不曾答應過老師什麼嗎?」她筆直地正視著他,目光逼人。
言蘿托著腮,哼笑道︰「你們兩個今天是在比誰的眼楮瞪得大?」
鮑孫的眼瞼一垂,無聲地笑笑,「說的對,我來的確不是為了跟仇谷主比試什麼,而是想和你好好地談一筆買賣。」
仇無垢向後一靠,嘴角勾起,「那可真是不巧,我來卻不是為了和你談買賣,而是想與你來一場比試。」
鮑孫猛眨眼,困惑地盯著她,只見她從袖子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放到桌上。
一見那瓶子,公孫心頭一緊,瞳孔再收。他記得這只瓶子,那是當日在老師的書房中見過,並讓他們引發爭執的那只竹瓶。
「當日我告訴你這只瓶子是用菱竹做成,放入舌蘭香會生劇毒,但你不信。今日若你敢聞一聞,無論你找我是為什麼,我都可以答應你。」
對視著她的眼楮,公孫的神情從些許訝異到冷冷的嘲諷,「怎麼?當日沒有要我的命還是有些後悔吧?」
言蘿也不由得坐直身,不解地看看仇無垢,又看看公孫。「你們兩個人是仇人?」
「仇深似海。」仇無垢居然還在微笑。
鮑孫盯著那只竹瓶子,「你說話不會反悔吧?若我聞了這瓶子里的氣味,你就答應我任何要求……哪怕是我要你死?」
仇無垢的肩膀像是抖了下,但眼波平靜如昔。「你可以要我死,但是這對你來說有任何意義嗎?」
「他要你死你就死啊?」言蘿翻了個白眼,將自己的寶劍拍到桌上,「好歹要問問我這把劍同不同意?」
鮑孫緩緩伸手,指尖終于觸踫到瓶子的外壁,將其緩緩地移回到自己面前,聲音比動作還要遲緩——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死的。你要是這麼簡單就死了,我也會不甘心,更難消我心頭之恨。」
他打開瓶塞,左手掌處不知何時多了塊紅色如軟泥的東西,在瓶口上橫了一抹,再將瓶子拿到自己的鼻翼前,深深地一吸,那種神情,仿佛他吸的不是劇毒,而是什麼鮮花的芳香。
言蘿驚詫地看著他,不能理解世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拿自己性命不當回事的人。
但見放下瓶子的時候,他從容地問︰「我現在是否可以提出我的要求了?」
仇無垢默默地看著他,並沒有失望,也沒有膽怯。她幽幽開口,「你早有準備?」
他回答,「《古草說》那本書我也看過了。舌蘭菱竹之毒,唯用軟紅泥消解。」
仇無垢笑了,「看來你要感謝我,為你介紹了這樣的好書。」
「是要感謝,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命,也不會要你身體發膚的任何一樣東西。」他說到「發膚」兩宇時,牙咬得格外用力。
她聞言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雙眸凝視著他的面容、嘴唇,等待著從他嘴里要出口的話。
看到她終于露出一絲緊張,公孫的心中閃過某種報復快感。
「听聞離愁谷中多良藥,我只想求得一株百年以上的何首烏。谷主是個善知人意的雅人,當不會拒絕我這個小小請求吧?」
她的眸光一黯,笑了,「原來是公孫家的長公子看上我谷里的那幾根破藥材,這也不難。」她抬起眼吩咐身邊的綠衫女子,「葉青,明日拿一株三十年的何首烏過來,親手送到公孫公子手中。」
見她起身要走,他急急地攔阻,「你等一等,我還有話要問。」
「你是想問江紹和其他人的事情?」她捏著垂在手邊的一縷青絲,「有些事情你還是不知道答案比較好。」
「仇世彥殺了他們?」他暗暗咬牙,「你有何不能說的?是怕我死,還是怕你說了之後,仇世彥會讓你死?」
她輕蔑地低笑,「我既不怕你死,更不擔心仇世彥會讓我死,只是我不想說,你又能奈我何?」
「你!」公孫倒吸一口氣,知她若不想說自己也沒辦法逼她,于是轉移話題,又問︰「離愁谷中當不會只有三十年歲的何首烏吧?」
「那是自然。」她笑道︰「三十年是最年輕的歲齡,我谷中超過三百歲的何首烏也有得是。」
「那——」公孫眼楮一亮,剛要說話,卻被她截斷。
「只是你跟我要何首烏,我給或不給,以及給什麼貨色,也要看我的心情。這不算違背我先前的諾言吧?」
她的眼波停駐在他銀發之上,雲淡風輕的笑容更加讓他覺得刺眼,「不過我也要勸你一句,你的發色是因為中毒生變,光靠何首烏只怕治不好,更何況是三十年歲的何首烏。不過,換作我谷中的奇花異草可就說不定了。」
鮑孫緊迫地盯著她,仿佛要盯出火來。
她回首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麼,既然你剛才贊我是善知人意的雅人,我也不妨好人做到底,再給你多一次機會,倘若明年此時你能在此地再與我比試一次,我就多送一株奇花給你。」
「若是我輸了呢?」
「你若輸了,自然就得交出命來。我雖然對拿走你的性命沒有興趣,但這就是敗者所應付出的代價。怎樣,你敢嗎?」
鮑孫久久地盯著她嘴角的笑容,長長地沉吟著,終于回應,「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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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事真是難以預料。本以為拿到離愁谷的何首烏,他必然可以調配出將頭發變黑的藥劑,但他失望了。
好在還有第二年。來年的那天,他與她都如約到場,她捧出兩瓶毒藥讓他服下,他用了一個時辰化解毒性,于是她交出一棵五十年的碧折藍草,可解天下奇毒,然而……藥效還是讓他失望。
第三年,她帶來三瓶毒藥,他用一個半時辰化解,而她又痛快地交出一棵百年人身膽,狀如人身,味如苦膽,也是解毒的聖藥,只可惜,他與她的比試還是得繼續下去。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
匆匆時光一晃而逝,一轉眼,第十年竟已經悄然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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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寫著碩大金色「公孫」兩字的匾額還高高掛在公孫醫館門上,但字上的泥金和底牌的紅漆已在歲月洗禮下黯淡許多。
往常熱鬧的醫館門口已經有七八天,冷清得連地上的葉子都沒有被風卷起來過了。
門口兩名家丁坐在台階上閑扯,臉上的表情都是憂心忡忡。
「館主這次病得真是蹊蹺,怎麼會突然起紅疹?」
「嗯,听說旁人不許隨便接近,只有夫人和大少爺侍奉左右。」
「太少爺還真是難得,听說館主病了,特意跑回來,可是他的頭發怎麼還是……」
「噓!小聲些,這是大少爺和館主的忌諱,旁人誰也不讓提。」
「那大少爺將來是否要繼承醫館呢?二夫人肯嗎?」
「肯不肯都要听館主的,我看館主挺喜歡大少爺,否則這次就不會特意召大少爺回來了。」
「事情只怕不是我們想的這麼簡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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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面的家丁聊得多麼熱鬧,公孫醫館的後堂仍是一片幽冷的寂靜。
當公孫夫人段氏捧著藥碗從廊下走來時,一襲白衣擋在她身前,旋即傳來的是那讓她安心的幽美音色,「娘,讓我來吧!」
段氏抬起臉,看著兒子那張俊顏,點了點頭,將托盤交付到他手上。
三天了,從兒子回家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但她心中還是有著難以消解的距離感。無論兒子的神情多麼溫柔,無論兒子的態度多麼恭謹,她心中浮現的卻不是欣慰,而是深深的不安和愧疚,既怕他隨時離開,又不知該如何與他相處。
十五年沒有在一起長相守的兒子,不管怎樣說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為何會讓她覺得如此陌生?
她低喚著兒子的小名,「小離,你爹最近幾天好點了,如果你有事忙……」
「娘不希望我留在家里,陪在您和爹的身邊嗎?」
鮑孫的聲音更低,卻又如此的清晰,清晰得讓段氏心頭一震,忙道︰「不是不是,你誤會了。你爹一直說你在外面做大事,不希望家里對你有過多的要求,娘是婦道人家,本不該開這個口對你說什麼,但總是怕你回來受委屈……」
他諷刺地一笑,「娘怕我受誰的委屈呢?若在家里我還要受委屈,那天下之大還有我立足之地嗎?」
段氏被他駁得無話可說,一時間尷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該怎樣回答。而公孫已經轉身踏進房門。
「爹,請喝藥。」他將藥碗放在床邊的小桌子上,扶起躺在床榻上許久的父親。
鮑孫博文緩緩坐起,眼楮望著他,「你不該用那樣的口氣和你娘說話,她是好意。」
「我知道。」他簡單地回答了三個字,然後一笑,「爹娘可以放心,明天我就走。」
「要去哪里?」乍听兒子又要離家,公孫博文很吃驚。
「爹這次的紅疹起得太奇怪,您的醫道之高天下少有人能及,連您都無法準確說出這紅疹的來歷,不是很奇怪嗎?」
「我老了,有點災病是在所難免。」
「全身紅疹,發熱嘔吐,這病狀本不奇怪,奇就奇在您每次發熱出汗,周身都會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這就不是普通的病痛所會造成的。」
「那你認為會是為什麼?」公孫博文雖然病了許久,但雙目還很清亮,望著兒子,眼底難掩濃濃的欣賞和父愛。
「爹應該不會忘記仇世彥這個名字吧?」
「你說毒王仇世彥?」公孫博文沉吟片刻,「近年來這人好像已經淡出江湖,沒有什麼音訊。當年他在江湖上橫行的時候,有不少被他毒害的人都來公孫醫館求診,听說他因此對我們公孫家極為不滿。難道你懷疑他?」
「難道爹不懷疑您的病是中毒所致?」他看著父親,「只是這種毒非常詭異,不能輕易化解,所以連您也拿不定主意。您這次召我回來,也是想讓我確認一下這種毒的來歷,不是嗎?」
「近年你對毒藥的了解越來越精通了。」公孫博文的這句話已是對他猜測的肯定。
「沒辦法,全是被逼出來的。」他幽幽一笑,笑容背後的意思卻不是父親所能夠理解的。
必于他與仇世彥、仇無垢的恩恩怨怨,他從沒有和父親提起細節,公孫博文只知道他的發因毒而變了色,卻不清楚到底是誰給他下的毒,又為什麼會中毒。
這一切的一切,不是父親不問,而是他不想說、不肯說。
與仇無垢的十年比斗,他更是只字未提。習慣了一個人去面對一切之後,他不喜歡跟人分享什麼,無論是痛苦,還是快樂。
鮑孫博文望著他的眼神有些憂郁,「你回來到現在跟弟弟說過話嗎?」
「回來的當天說過,後來很少看到二弟。」他淡淡道︰「大概是他不願意看到我,故意躲避吧!」
「其實你二弟一直對你很敬服,倒是你自己,不要對他太冷漠,辜負了他的好意,畢竟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爹還是安心養病吧,不要再為這些小事操勞了。」他听到身後的腳步聲響起,未曾回頭,已經感覺有人跪倒在父親的病床前。
「父親今天好點了嗎?」那是他二弟公孫鐘的聲音。
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他沒有回頭,一勺一勺地喂父親喝完藥湯才捧著藥碗退出房間。
「大哥,請等一下!」公孫鐘追了出來。
他不得不停下腳步,回身問︰「二弟有事?」
鮑孫鐘小他三歲,看起來依然天真單純的面容上有些緊張,「大哥回來後,我們兄弟還沒有好好聊過,小弟很想听大哥講講外面的趣聞。」
「講故事並非我的專長,二弟要是想听,可以到京城的茶館去,十枚銅錢就能听兩段笑話。」他一出口就是冰冷的回應,讓公孫鐘呆呆地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又露出笑臉,「二弟不要老在醫館里坐著,‘公孫家二少爺’的名頭雖然是不錯听,但是出了醫館你又算什麼?」
「所以我想做像大哥這樣的人。」公孫鐘急急地表白,「大哥,我听說了不少有關你的事情,如今江湖中人都在說有個銀發神醫,醫術高超……」
鮑孫的黑眸陡然一沉,那「銀發」兩字像是兩把刀,插在他不願見人的傷口上。
他哼哼兩聲,打斷了二弟的話,「何必要像我?像我這樣連自己中的毒都解不了,就算被人稱為神醫,也是徒負盛名!」
「鐘兒!」一位美婦扶著月門喊著公孫鐘的名字。
鮑孫鐘忙走過去請安,「母親。」
鮑孫趁機邁步走開,但風兒多事,依稀將身後母子的對話送來——
「早跟你說不要和你大哥多交往。他性格古怪,你與他說話會自取其辱。」
「可是我——」
「鐘兒,難道你忘了……」
後面的話再也听不到了,他也無心去听,只是掛著一絲冷冷的笑,昂頭走出院門。
院門外,一個中年人像是在那里恭候多時了,公孫認得他,那是京城最大的古玩店——博古齋的常老板,于是立定腳步。
見他出來,常老板急忙迎上道︰「公子,我家主人命我把這件東西送來給您。」他雙手捧著一只盒子,交到公孫手上。
鮑孫並沒有急于打開,問道︰「除了東西,還有什麼?」
「我家主人傳話,倘若您方便,希望您抽空與他見個面,他有事請您相助。」
「嗯……」他自言自語地笑笑,「就知道不能白用他的東西。」
終于打開盒蓋,瑩白的玉光幽幽亮起,讓見多識廣的常老板眼中也不由自主地放出光來,忍不住逾矩驚呼道︰「天啊,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鮑子您要這玉笛是送人還是……」
他「啪」地闔上盒蓋,神秘地一笑,「秘密,恕不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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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西岳國名不見經傳的一條小河,因為這里水淺難以行舟,所以歷來罕見人跡。
今夜月圓,河岸卻有一黑一白兩道人影投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偶爾,還有斷斷續續的笛音飄起,但卻懶洋洋的,音不成曲。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這是你最喜歡的詩句。今夜約我到這里來,莫非就是為了這首詩?」黑衣人優美的唇形率先翕動,望著站在身邊的白衣公孫,悠悠開口。
鮑孫將笛子移開唇邊,眉尾挑起,「難道你不覺得臨江吹笛才配得上你這支笛子的風雅嗎?」
「听你笛音的不該是我,而是佳人,那才是真正的風雅。」黑衣人露出一個戲謔的表情。
他的眉宇沉了下去,「佳人?你是說家人,還是佳人?無論是哪一個,我都不需要。」
「我近來听到不少有關你的傳聞,似乎也有名門閨秀為你動情,以你的豐采翩翮,要找一位傾國佳人,當不是難事。」
「那你呢?」公孫反唇相稽,「身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少佳麗望登龍門,你的佳人可找到了嗎?」
黑衣人的神情微動,像是有些尷尬,又有些悵然,「黃金萬兩易得,知己一個難求。你知我身世飄零,從來不敢信人,美人如花隔雲端,還是看不見為好。」
他後面兩句話來得有些貿然,讓公孫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你指誰?難道是……」
黑衣人抬起手止住他後面的話,「不說這個,我請你來,其實是有件事情要問你。你看,這是什麼?」
他翻起手,打開握在掌中的一個紙包,里面散碎著一些藥渣。
鮑孫低頭聞了聞,面色微變,「是毒藥?從哪里來的?這藥誰吃了?」
「這你不用管,我只想問你,這藥的毒性有多強?是否會置人于死地?」
鮑孫微蹙起眉心,「下毒之人手法高明,一時間我也不能判明這里頭到底有哪幾種藥材,不過毒性並不猛烈,都是緩發的,吃的人如果只吃上一兩天,對身體無大害,但若經年累月的服食,肯定難逃一死。」
黑衣人的眸光乍現出一絲寒意,嘴角卻掛著笑,「很好,多謝了。」
「你……」公孫困惑地看著他,「不是有人對你下毒吧?」
對方沉沉地微笑,「你听說過蠱毒嗎?」
「有所耳聞。」
「我在許多年前就已經中了這種毒,這一生都不可能化解了。」黑衣人的笑容冰冷無色,公孫先是一驚,而後霍然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深意。
不是蠱毒,而是情毒,中了情毒的人,一生一世都會與對方牽扯,化解不了。
驀然間,他想起仇無垢,他與她,每年相約的毒局要到何時方休?難道也要糾纏一生一世嗎?
悚然微驚,仿佛江風涼涼地吹過他的心,從里到外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