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冷笑,「你別把你那個三哥想得那麼偉大。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記恨老六,認為當初是他送毒酒給老三,結果差點毒死你。不錯,老六是送了一壇酒過去,那酒中也下了點藥,但老六曾經指天誓地的和我說,那不過是些拉肚子的瀉藥,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最終會變成了腐骨穿腸的毒藥?
「我想了好久,才終于想明白,你那個三哥啊,其實才是最狠最狠的角色!他為了拉攏你,不惜下毒害你,然後再嫁禍給我們,讓你一心一意輔佐他,可憐你這個傻瓜,還被蒙在鼓里,把他當作救命的神仙呢!」
懷素的臉色在他悠然輕蔑的取笑聲中冷凝成冰,他捏緊手指,咬著牙道︰「你不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離間我和三哥的感情。」
「我知道離間不了,只是你自己想想,你三哥平日做事的手段是否夠毒辣?他對你,難道真的那麼愛護備至?別作夢了,你只是他手下的一條狗而已。」
懷素深深低著頭,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秋野看出自己已經說動了他,于是又柔聲說︰「現在是個大好的機會,只要你供出老三造反的實證,我就能在太子和父皇面前保你平安,若是你執迷不悔……那麼對不起了,不僅你的三哥你保不住,你心愛的小美人也一樣保不住。」
也許是胸口太痛,懷素將身子彎得更低,等了許久,他才緩緩地說︰「那……我就……給四哥您一個痛快……」
秋野以為他想通,堆著笑湊過來要扶他,突然間,一道寒光從懷素身上竄出,筆直地、狠狠地扎進秋野的胸口。
秋野張大眼楮,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楞楞地看著他。而懷素冰冷凝重的望著他,眼中是毫不動搖的堅定,「任何人犯了任何錯誤,我都可以為他說話開月兌,但是倘若他想打我心愛之人的主意,我就只能殺了他!對不起了,四哥。」
秋野轟然倒地,懷素擦淨了匕首上的血跡,大步走到外面。那些正在等待兩人的秋野家臣還渾然不知後院的變故。
懷素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順勢坐進自己的桌案前,將剛才沒有喝完的雞湯,又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眾人面面相覦,不知道後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主子怎麼還不出來?
有兩個護衛想到後院去看,懷素沉聲喝止,「站住!兵部後堂乃是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闖!你們主子累了,有些事情還沒想明白,要一個人清靜清靜,等他想明白了,自然會出來。」
被懷素這樣一喝,自然沒人敢再上前一步,只好傻呆呆地繼續等待。
而懷素,貌似慢悠悠地喝著湯,心中卻焦慮地擔心著,不知道公孫若慈能否平安地跑出秋野布置的包圍?是否能夠順利地將二哥的人馬帶過來?
就在他被解禁的前一天晚上,堅白和琮鳴一起到他府上看他,三個人那時候達成了聯盟,準備發動一場政變,將太子趕下台。但是那時候他們並沒有約好行動的時間,一切只待時機而已。沒想到,時機來得這樣快。四哥秋野現在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只要剪斷他,就等于讓太子斷了一臂,失去掙扎的氣力。五哥清越則是不問世事的人,朝中自然沒有人再可以和他們抗衡,到時候,父皇也不得不對他們的力量低頭。
但是現在他壓根不關心能否幫助堅白完成大業,讓他心急如焚的只有一個人的生死︰公孫若慈。
隨著時間的流逝,雞湯已經涼透,他的心卻還在熾熱地燃燒著,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跳起來,沖到外面去找尋公孫若慈的下落。
終于,他听到兵部大門外響起琮鳴洪亮的聲音,「將這群謀逆之人給我抓起來,一個都不許放走!」
懷素終于松了口氣,剛剛起身,才發現雙腿已經酸麻得動不了,隨即跌回椅子中。
就在這時,一道縴細的身影沖過堂內亂轟轟的人群,筆直地撲進他懷里。
他立刻將那個身影抱住,死死緊緊的抱住,生怕她再從自己的懷中消失。
風雲終有消弭日。
半年之後,西岳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自從懷素殺了秋野,琮鳴以謀反之名加諸到秋野頭上,上報皇帝。堅白趁勢又拿出一大堆以前秋野貪贓枉法的證據,並暗指這些證據與太子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皇帝備受打擊,又大為震怒,雖然心中也不免懷疑這其中有堅白等人搞鬼,但是眼看堅白、琮鳴、懷素三人連手,實力已經坐大,不得不順水推舟了結了這個案子。同時皇帝對太子的狹隘貪婪也頗為失望,三個月後,宣布廢太子。
又過了兩個月,皇帝因屢受精神重創而身體衰敗,彌留之際,將琮鳴、堅白、清越、懷素等幾位還在朝中的皇子及宣化公主召到床邊,當眾宣布立堅白為太子。
隨即,皇帝駕崩。
七日後,堅白登基稱帝,國號順意。
而懷素做為堅白登基稱帝最強有力的支持者,被封為忠義王,執掌禮、吏兩部。然而懷素比以前更沉,話也更少了。
這一日,早朝散了,懷素跟著人群向外走,身後太監呼喚,「忠義王爺,請稍等一下,陛下還有話和您說,請您到後面的御書房去見駕。」懷素點點頭,轉身走往御書房。堅白剛換了朝服,一身輕便,他身前的桌案上擺滿各種待看的奏折卷宗。
見懷素來了,他笑著擺手,「老八,快坐下吧,你皇嫂剛剛叫人送過來一壺茶,是她早上親手湖的,還熱著呢,你嘗嘗。」
懷素道了謝,坐在為他搬來的椅子上,喝了一口溫茶,然後直視著堅白。
他有一陣子沒有和堅白這樣面對面單獨說話了。自從堅白登基之後,他倆的關系貌似更加親近,其實是越發疏遠。
在他心中,一直有個困惑久久不散,無法解開,那就是秋野臨死之前和他說的,關于當年自己中毒的秘密。那真的是三哥設計的陰謀嗎?為了多一個忠誠于他的人,三哥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是的,他心中知道堅白是這樣的人,他曾經親眼目睹堅白所做的種種事情,每一件都冷酷絕情到了極點。堅白不惜違背他的心意,暗殺公孫若慈那件事,不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為了這個龍座,堅白用盡心血去謀求,若慈曾經勸他小心,因為「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適用于任何一個朝代、任何一個王國政權建立之初。
但是懷素心中還懷著一絲希望,希望堅白念在他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之情,不會對自己痛下殺手。然而堅白沒有按照旁人的建議,將他封為兵部統領,而是去兼管並不重要的禮部和吏部,顯然,堅白對自己是有所顧忌的,避免讓他掌握更多的實權。
這樣滿含猜忌的兄弟之情,能長久下去嗎?
此刻懷素的沉默和注視讓批閱奏折的堅白感覺到了,他放下筆,對視上懷素深沉的眼神,笑道︰「懷素,有事和朕說?」
「不是陛下要見我嗎?」他恭敬地回答。
「是,是有事要和你說。」堅白鄭重其事地點頭,「你年紀也不小了,準備把婚事拖到什麼時候?」
懷素一楞,沒想到他問的是這件事,于是回答,「我和若慈都還沒有想這件事,三哥也知,前一陣子政局動蕩,兒女私情無暇顧及。」
「現在一切穩定了,也該考慮了。」堅白笑道,但那笑容卻讓懷素有些不安。
「前兩天蘇鴻又和朕提起你和穎君的婚事,人家做女方的不好催,我們男方還能不主動一點?」
堅白的話再度讓懷素楞住,「蘇穎君?可是三哥,您明明知道我心中只有若慈,而且我也和穎君說明白了!」
堅白抬手阻止他的話,淡淡道︰「朕不管你和蘇穎君說了什麼,蘇鴻知道你府中有個小妾,他說他不計較你娶了穎君之後立刻納公孫若慈為側妃。」
懷素激動地表示,「但是陛下,我沒想娶蘇穎君,這對她、對若慈,都是不公平的。」
「老八,冷靜點。」堅白的臉色沉郁,「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你的婚事可不是小事。那個公孫若慈到底是山野村婦,能當你的側妃已是她的幸運,她還想攀多高的枝頭?你也別忘了,蘇鴻現在是戶部尚書,他堂兄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蘇長萊,他們蘇家一門,有七個是朝內三品以上的大官,還有十二個是六品以上,遍布文官武職。朕這一次之所以能順利登基,蘇家功不可沒,朕可不想讓人家說這個皇帝過河拆橋,言而無信。」
懷素聞言不禁慨然冷笑,「三哥,您口中的‘信’是拿我和若慈一生的幸福去交換。」
「只有三哥這個位置坐得安穩了,你和公孫若慈才有幸福可言,明白嗎?」堅白的語氣更加冷硬,「回去準備吧,下個月就成親!」
懷素全身的血液幾乎都變得冰涼,差點連轉身的力氣都沒有。
而堅白又在他身後叮囑道︰「倘若你那只小野貓為此鬧事的話,朕希望你能好好安撫。不要讓即將到手的幸福又溜了。你知道,三哥眼中是容不得沙子的。」
懷素回頭盯了他一眼,涼涼地說︰「我知道了。臣弟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