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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魅八皇子 第1章(1)

懷素是西岳戶部的糧監,說白了,就是看管庫房糧食的。這個官餃的職位不大,只是六品,但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就是一品大員見了他,也會必恭必敬。

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人稱「八皇子」。

只是在懷素心中,這個皇子的地位著實是個笑話。

他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誰,只听說在他很小的時候,一個女子抱著他倒在皇宮大門前,身上帶了一封信,那信是皇帝寫的一首情詩。幸虧剛剛走出皇宮的丞相大人遇到了,看到那封信後立刻返身回宮轉交給皇帝。

皇帝看後,龍顏大驚,急忙忙跑出來見這名女子,但據說她當時氣若游絲,已經說不出多少話來,只是顫巍巍地用手指了指襁褓中的他,然後一命歸西。

于是,皇帝將他帶入宮中,並根據留在他身上的訊息為他在皇室玉牒中錄入了名字和生日。據說,為此皇後還曾經和皇帝大吵一架,說身份不明的孩子怎麼能算作皇室子孫?而他的幾位兄長也不曾將他視作兄弟,只是直呼他的名字。

自小,在宮中他並不受人重視,他知道外人雖然見了他恭敬,卻不會真的在心中服他。曾經,在八歲時,有一日午睡,他听到女乃娘在窗外和人閑聊著抱怨——

「怎麼我這樣命苦,分到這座宮里伺候這位主子。別人的主子早早封了地、封了王,太子將來還要繼承皇位。可我這位主子,到死只怕也要背著個野孩子的名聲。」

野孩子,這是他在兄長們口中的另一個名字。

于是,自小他就學會了隱忍和承受。除了待他很好的三哥之外,他在皇室內再沒有可親可信的人。

十八歲的時候,掌管戶部的三皇子堅白讓他來戶部幫忙,他不想給三哥添麻煩,招來無謂的風言風語,所以就自請當了個最小的戶部小闢,兢兢業業、盡心盡力地忙碌著。

一晃三年,他的官職沒有變過,卻也沒有任何人對他的生活有過任何的關心和質疑,似乎他本就該是這樣的命。

年初,西岳鬧了旱災,戶部撥糧下去之後得到消息說,地方官員有不少克扣賑災糧款,中飽私囊。堅白震怒,在父皇面前請旨徹查,皇帝限期一個月內查清此事。因為堅白事多,所以懷素主動要求代辦。

深入民間將近一個月,他將自己扮作乞丐,沿街乞討,總算查出些隱密的事情,可以回京繳旨了。

只是回京的路上,因為遇雨臨時改道,不知怎的,自己及手下闖進了一片山谷之中,一時間路徑幽僻,林葉蕭瑟,加上山路因雨水泥濘不堪,向來淡然處世的懷素都不禁蹙起了眉心。

「八皇子,咱們可能走錯路了,還是先退回去吧。」一名手下小聲提醒著。

距離陛下給的期限越來越近,如果三天之內趕不回京城,就算是欺君了。懷素是皇子,好歹可以保下一條命,到時候真正要受苦的可是他們這些底下的人。

「這山谷既然有路,就應該有出口,只是我們還沒有找到。現在再翻回頭去,只怕會用更長的時間。」懷素思索了片刻,下了馬,「向前走走看吧。」

隨行幾個人皺著眉,不大情願地下了馬。

這山谷很幽靜,亦有不少叢林,從山谷中偶爾一現的小路來看,這里應該是有人走的,只是來人很少。

「沒有人知道這里是哪里嗎?」懷素發問。

眾人面面相覷,回答不出來。顯然大家都只是忙著匆匆趕路,沒有準備地圖,更沒有打听詢問過。

懷素並沒有要指責誰,他這個主子最大的優點就是脾氣好,從不抱怨,也不會指責。他最不開心的時候,也只是眉骨向下一沉,抿緊唇角,一言不發而已。這或許和他在宮中尷尬的地位有關。他心中知道那些人從不將他當作多麼尊貴的主子,而他自己也就不會端起主子的架子。

但是不責備,又找不到出路,再走下去也不是辦法。

懷素準備放棄了。

忽然間,有個隨從「啊」的驚呼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山谷中格外響亮。

眾人好奇地追問,「怎麼了?」

那人滿臉驚駭地用手一指前方,小聲說︰「有蛇!」

提到「蛇」字,就算這些人都是魁梧大漢,也不禁變了臉色。

懷素幾步走過來,順著那手下的指點向遠處看去,即使他向來淡定,這會兒也不由得暗暗吃驚。

吃驚的原因不是因為看到蛇,而是眼前的景象,是他從未想象過的——

只見一條通體赤金色,足有一般人手臂粗的大蛇,盤繞在一片厚厚的落葉上,而大蛇的身體之中,還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同樣蜷縮成一團,仔細一看,那竟然像是一個人。

「那是人吧?」有人顫聲問。

「該不會是被蛇吃了?」另一人的聲調也好不到哪里去。

或許是幾人的聲音驚動了那條金蛇,原本伏在身體內側的蛇頭陡然高昂起來,吐著蛇信,碧綠色的蛇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幾人,把人盯出一身雞皮疙瘩來。

「拿弓箭來。」眾人驚駭得腿腳發軟時,懷素卻鎮定地開了口。

有人跑去拿下懷素的隨身箭囊。

懷素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目光堅定地凝視著那顆蛇頭,原本看上去凶狠的巨蛇像是也感受到了迫切的危險,于是一縮蛇頭,將身子完全展開。

就在此時,那個黑影動了動。

一張素白潔淨的小臉,帶著幾分嬌慵在眾人面前像朵鮮花般緩緩綻放。她的小手隨意模了模蛇,口中嘟嚷著什麼。

「呀,是個小泵娘!」又有人驚呼。

「好危險!那蛇嘴一張就會把她吞進肚子里的!」

那女孩兒揉揉迷茫的美眸,看清了前面的幾人,更看清了手持弓箭、蓄勢待發的懷素,她楞楞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啊?你要干什麼?」

那聲音堪稱嬌音軟語,一時間讓人猜不出她的年紀。

「姑娘,請別動。」懷素一字字輕吐,手中之箭已如流星趕月一般瞬間飛出。

只听一片驚呼之後,那箭赫然正中蛇首七寸之處!

懷素的手下個個歡呼著贊嘆,「八皇子的箭法真是絕妙!」

那女孩兒卻驚怒的抱起蛇身,對懷素質問,「你憑什麼射殺我的蛇?」

所有的歡呼忽然都安靜下來——她的蛇?這蛇難道還是她飼養的不成?

那女孩兒的小臉已經沉了下來,從袖中抽出一根竹笛,放在口邊悠悠吹響,不過片刻,周圍到處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無數的蛇群也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飛快地爬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包圍。

「完了!咱們惹上大麻煩了。」眾人全都驚駭得傻眼,只有懷素在最初的凝眉之後還保持著鎮定。

他遙遙地向著女孩兒喊話,「姑娘,抱歉在下剛才救人心切,不知道這是你家的私物。我們幾人還有重任在身,可否行個方便?」

「你殺我家蛇的時候可有想過要給誰方便?」那女孩兒的臉色雖然雪白,嘴角的笑意卻嬌媚如花,只是此刻這嬌媚著實令人心驚膽戰。

「難道姑娘想讓我們幾人賠命給你的蛇嗎?」懷素再問。

那女孩兒卻不理睬他,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些藥,抹在蛇身中箭所在,然後用力一拔箭身,並在傷口上狠狠地一抹。奇異的是,那蛇身蠕動了幾下,竟然又活了過來。

「這丫頭實在太古怪了,不知道是什麼來歷,該不會是山中的妖精吧?」有人提出可怕的猜測。

懷素波瀾不興的眼波始終凝在對方身上,沒有多說一句廢話。過了半晌,他忽然問道︰「姑娘是否姓公孫?」

換成那女孩兒驚訝了,她看他一眼,「你認得我?」

懷素回以淡淡的一笑,「我家祖上與姑娘的祖上是舊識,看在過往交情的份上,姑娘今天可否放我們一馬?我們真的有要事,改日我會登門向姑娘請罪。」

「不必,我最討厭和人浪費口舌。」她的眼珠子一轉,「你家祖上既然和我的祖上是舊識,那我倒要考考你,你知道這里是哪里嗎?」

「離愁谷。」

懷素淡然地說出這個地名時,他听到周圍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顯然在他們的心目中,這三個字和妖魔鬼怪住的巢穴差不了多少。不過這只是世人無知的謬誤而已。

離愁谷的確曾經住餅一個被人稱為「妖女」的人,毒王仇世彥的女兒仇無垢。此女擅長用毒,谷中長年有蛇蟲出沒,都含有劇毒,所以外人很少靠近這里。

但是仇無垢其實從來沒有主動去坑害過什麼人,若非有人挑釁,她也不會故意和人為難。懷素總覺得世人就是喜歡夸大事實,比如有人做了好事,就要將他夸張成為蓋世英雄,若有人做了點壞事,就是妖孽橫行。

也許人們總是要依賴這樣的流言和傳奇去打發自己茶余飯後的時間吧?

眼看周圍這麼多丑陋恐怖的蛇群出沒,眼前這個女孩兒又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戲謔表情,卻讓他不能不防。

女孩兒點點頭,「你能叫得出這里的名字不容易,這些年谷里的人不和外面打交道,很少有人還記得我們了。好吧,我給你們一個公平交易的機會,你答應了,我就放你們走。」

「姑娘請說。」

她笑咪咪地端起蛇頭,「你射了我的蛇,如今也讓我的蛇咬你一口,若你幸而不死,就是命不該絕,我就放你們走。」

「大膽!你知道他是誰嗎?竟敢使出如此歹毒的手段要挾!」

懷素的手下馬上出聲喝斥,但懷素只是一伸手,便制止了底下人的叫囂。他輕輕抬了抬下巴,「你想怎麼咬?」

她一楞,懷素的手下也一楞。他瘋了嗎?難道還真要讓那蛇咬一口不成?看那蛇的顏色,只怕是有劇毒的啊。

女孩兒打量著他,「你當真要讓我的寶貝蛇咬?」

懷素向前走了兩步,走到蛇陣的邊緣,然後挽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如果咬完了,我幸而不死,你必須立刻撤掉蛇陣,讓我們離開。」

女孩兒狡黠的黑眸閃爍著,看了他半晌,冷哼一聲,「我才不信你肯讓我的蛇咬,我最恨裝腔作勢的人了。」

她話音剛落,忽然口中發出一聲尖銳哨聲似的聲響,她手中的金蛇像是接到了指令,柔韌的身子一抖一彈,如閃電般迅疾前行,轉瞬間已經逼到懷素的眼前。

懷素的手下驚呼著要抽劍去刺,他卻沉聲命令道︰「我已答應,不能無信,退下!」

那蛇頭高高昂起,盯著他的眼楮,像是也在分析眼前這個男人的心中到底會有多恐懼。

這一人一蛇的對峙顯得如此古怪而詭異,倏然間,那條金蛇真的張開森冷的牙齒,狠狠地一口咬在懷素的手臂上。

「八皇子!」眾人手忙腳亂地上來搶扶,但懷素只是揮揮手,抽出自己腰間的一柄短匕,將金蛇咬破的傷口又劃開了些,將毒血擠出,又讓人拿來一壺酒,灑在手臂上。

他抬起頭,臉色已經有些發青,卻依舊鎮定地問︰「我已遵守諾言,姑娘能否讓我們離開了?」

那女孩兒的神情有些詫異,看看他,又看看傷口,吞吞吐吐地說︰「你這麼處理傷口是沒用的,我家的蛇很毒,用不了半個時辰,你的傷口就會化膿,就算你砍掉一條手臂,還是保不住性命,毒性會隨著你的手臂蔓延到你的心脈,最後讓你窒息而死。」

懷素卻微微一笑,「多謝姑娘提醒。我會注意的。」

女孩兒將笛子吹響,所有的毒蛇又窸窸窣窣地退去,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用手一指,「往西再走三里,看到一塊石碑,就是出口了。」

「多謝。」懷素撕下自己的一塊衣襟裹住傷口,然後用另一只手拉住韁繩,翻身上馬。

他那群驚嚇不淺的手下連忙提醒,「八皇子,這丫頭說的話不可信,只怕那邊還有陷阱。」

「她要殺我們易如反掌,不必再給我們指一條死路。」懷素雙腿一夾,馬兒帶著他向著那女孩兒所指的方向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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