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城的一位老大夫大半夜被肖典從被窩里挖起來,直接拽到鄧瀾將軍府,他戰戰兢兢的,並不知道自己要為誰看病,只覺得周圍這一大圈凶神惡煞似的將士們全瞪著自己,樣子實在太過嚇人。
床上的雙兒依然昏迷,元非傲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
老大夫不知道元非傲是誰,只見鄧瀾都對他恭恭敬敬,也不由得低子說︰「麻煩大人讓一下,小老兒才好把脈。」
「你還是先給他用藥止血。」元非傲開口道,「他失血不少。」
「是是,用藥自然是必須的,只是不知道他身上還有什麼隱傷,一定要把把脈才可以確定的。」老大夫先把脈,再掀開雙兒的衣襟,看到那道深深的刀痕,不禁倒抽一口冷報導。「這小兄弟還真是可憐,胳膊傷了,肩膀也傷了。」
「他的腳也扭傷了。」元非傲不禁皺眉。如果雙兒是奸細,那他這個刺客做得真是不稱職。這一身的傷病,瞧他連行動都很困難,只怕一個多月下不了床。
老大夫又將雙兒破碎的衣服向下拉了拉,忽然他頓住動作。尷尬地咳了一下說︰「這屋子里的人,能否暫時回避一下?」
元非傲身後擺擺手,肖典領著眾人出去。
老大夫見元非傲還立在原地,問道︰「您是這位傷者的親屬?」
「不是。」
老大夫苦笑,「那大概也要麻煩您回避一下。」
他一挑眉,「為什麼?」
老大夫再嘆口氣。「這位姑娘大概還未出嫁,再診斷下去,難免連身子都要見人……」
元非傲驀地臉色一變,一把推開老大夫,跨步走到床邊,瞪著雙兒,伸出手去撕開衣襟,只見破碎的衣服下現著用厚厚白布纏裹的胸口,雖然春光並未外漏,但是……那隱約起伏的弧度,就足以說明一切。
他不由得虎目圓睜,半晌無語。
「看來……您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老大夫又低頭看了看,「這位姑娘像是經過巧妙易容,否則不會失血這麼多,臉色還是這樣好。」
元非傲在她臉上模了模,很快模到一個淺淺的痕跡,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片薄如紙的面具撕下,赫然呈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嬌美少女。
她是誰?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子,月兌口罵道︰「混帳!」
他沒想到自己在江湖打滾了十幾年,竟然會栽在一個小女孩的手里?相處許久,居然沒有看出她是女兒身?
可再仔細想想,難道他真的一點點蛛絲馬跡都不曾察覺嗎?也不是。他一直都笑她缺乏男子氣概,也一直覺得她說話做事不像個男人,但他只是粗枝大葉的把這些歸結為她年紀太小的緣故。
雖然自己偶爾也曾被她的一些動作和話語所打動,可那種心動,到底是因為潛意識里他已經把她當做女孩子看待,還是只是他的一種錯覺?
「大人……小老兒必須給這位姑娘上藥包扎了,您……」老大夫為難的看著他。
他咬著牙,「我就在這里。」
「可這位姑娘醒來之後若是知道了,只怕沒臉見人……」
元非傲一瞪眼,「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大不了就是我娶她!少廢話,快點救人!」
老大夫再也不敢多說一句,急忙打開藥箱開始為雙兒上藥包扎。連同她的手傷、腳傷,在元非傲的要求下,都一一重新看過,該換藥的換藥,該包扎的包扎,結果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全身上下被包了個嚴嚴實實。
老大夫離開的時候,肖典進來看了床上一眼,不禁笑道︰「這回可包成粽子了。將軍,這小子還能走得了路嗎?」他只看見渾身上下都被包扎好的雙兒躺在床上,沒看見臉孔。
元非傲一腳踹在他的後腰上,「誰準許你進來了?滾出去!叫廚房做了飯端進來。」
「兄弟們經常受傷,也不見您對我們這麼好過。」肖典還真有些吃醋了,揉著後腰抱怨。
元非傲坐在床邊,眼楮眨也不眨地望著雙兒依然沒有血色的臉頰。
有著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怎麼舍得用那樣冰冷毫無生氣的面具擋住自己的臉?她到底是誰?是古家人嗎?
以前他會奇怪她為什麼無論在任何時候神色都鎮定如常,現在才知道是有面具遮擋。揭掉面具之後,才算是真的看清了她的膚色。
原來一個人的肌膚可以美到如此地步,真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除了蒼白了點,就像白玉一樣的光滑,又像是蛋清般清亮光潤,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伸手去觸踫一下,但都硬生生逼自己收手。
他不想被她誤認為是個登徒子,尤其在她醒來之後他們必須面對身份揭穿的事實。
如果她真是敵人派來迷惑他的,直接用她的美色來勾引他,不是成功率更高一些?雖然他不是個之徒,但面對這樣一張純潔無瑕的美麗面容,他的心也不由得變得柔軟了。
謎團,她留給他無數的謎團,自己卻幸福地躺在這里睡覺!
他是不是該一腳把她踹起來,然後提到外面去吹冷風逼供?
想到這里,床上的雙兒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申吟,像是感覺到疼痛,兩道柳眉微微堆皺在一起。
「娘,我疼……」依然是那樣讓人狐疑又心疼的話。
元非傲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他生平沒有過的溫柔語調說︰「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這拙劣的安撫卻讓昏迷中的小人兒像是感受到一種神奇的力量,小手緊緊抓住元非傲的大掌,嘴角還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見鬼了!」他低聲咒罵。幾時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元大將軍竟然成了一個小泵娘的女乃娘?不僅要照顧她的身體,還要安撫她的心?
肖典來送飯的時候,他站在門口不讓對方進來,讓肖典更加疑惑不解。「將軍,您就算是把那小子大卸八塊了也不必怕我看到啊!屬下在戰場上什麼血腥的東西沒見過?」
「滾一邊去,沒叫你絕不許進來。」他接過食盤,就將肖典踹了出去。
元非傲看著盤子里的東西,雖然肖典是個粗人,但是鄧瀾府里的廚子倒是細心,備了一碗雞肉粥、兩碟小菜和幾個饅頭。
看看床上的雙兒還在昏睡,他也著實餓了,干脆坐下先大吃一頓。
吃到一半的時候,屋內幽幽地響起雙兒的聲音,「什麼東西這麼香?」
元非傲抬頭,就見她正張開眼楮望著自己,那目光如霧一般的朦朦朧朧。以前他一定是個傻子,怎麼會看不出只有女兒家才有這麼美麗的眼楮和這種幽深多情的眼楮。
這算是兩人第一次真正地面對面,他尷尬地舉著筷子,好不容易咽下一口饅頭才開口說︰「宵夜,你想吃嗎?」
「想吃,但是……好像動不了。」雙兒掙扎了下,只能無奈的繼續躺著,「我身上到底裹了什麼?綁了繩子嗎?到處都在疼,將軍您是不是拆了我的骨頭?」
「哼,我的確有此意。」元非傲冷笑一聲,舉著自己喝了一半的粥碗來到床邊,「這碗粥應該比山上的那碗好喝些。」
他拉過一床閑置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墊在她的後背,讓她稍稍坐起來一點,然後用湯勺舀起一勺粥放到她唇邊。
她長長的羽睫抖了幾下,丹唇輕啟,喝下了這口粥,然後心滿意足地贊道︰「好喝!」
元非傲又哼了一聲,再舀起一勺給她。就這樣一口一口又一口,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將剩下的半碗粥喝個干淨。
「以後有什麼打算?」放下碗的同時,他轉身問道。
「打算?跟著將軍啊!只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大概只能坐著車,再不能和將軍同乘一騎了。」雙兒還沒發現自己露餡了,嬌笑著。
元非傲卻顯得很冷談。「我會叫人準備好車子,但是不能帶你再往前走了,你回古家吧。」
「為什麼?」雙兒頓時呆住,像是被人丟棄似的茫然無措。
那神情,絕不是作假,看得元非傲心頭一酸。
他低下頭,硬起心腸說︰「因為我軍中除了軍妓之外再無女子,你要我怎麼和下面人解釋你的身份?」
雙兒低呼一聲,急急忙忙地抬起手模自己臉,這一模,她什麼都明白了。但她沒有辯白,只是將手緊緊蓋在臉上,雙肩輕抖,消瘦的肩膀看上去隨時會垮下來似的。
元非傲忍不住拉過她的手,「你若是怕古家為難你……」
後面的話梗在咽喉,拉下她的手之後,他竟看到一雙淚盈盈的大眼,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就這樣跌碎在他的手背上。
「雙兒……」元非傲心頭糾結,他受過那麼多傷都不曾覺得痛,怎麼會為了幾顆眼淚就覺得心疼?「你到底是為什麼接近我?」
她低低抽泣。「我……我就是仰慕你,就是想見見你……誰想見到了,就想和你在一起……你對我好,從沒有人這樣對我好……就是你凶我,我都會覺得開心。」
元非傲苦笑,「可你不是男子,不能入伍。」
「你不說就沒人知道。」她緊緊扣住他的手腕,哀求著,「就讓我跟在你身邊,哪怕讓我做個粗使丫頭也好。」
「我不需要粗使丫頭。」
「那就讓我做你的貼身隨從,我功夫雖然不高,但保證會在敵人攻擊你的時候撲上去,幫你擋刀。」
元非傲再嘆,「我生平最恨別人為我擋刀。若是你因此死了,我豈不是要在世上懊悔一輩子。」
「我願意為你死!」她急切地說,「求你不要趕我走!」
元非傲直視著這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好一陣子,他伸出手,用指月復為她揩去眼角的淚痕,問道︰「誰教你易容術?」
「小時候學功夫的時候看到師父會這個本事,我軟硬兼施的求他,他才答應教我。家中沒有人知道我會這個本事,我才可以從古家跑出來。」她的眼楮發亮,「日後你出門要是不想讓人發現你的身份,我可以幫你易容,易容成敵人根本認不出的樣子,這樣你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潛入敵人的月復地,把他們一舉擊垮。留下我吧,我是有用的!」
不知道到底是被她的眼淚軟化了心底的防御,還是她的這番說辭打動了他,元非傲思忖良久,終于緩緩點頭,「好吧,我可以帶著你,但前提是不能讓下面的兄弟知道你是女兒身,我不想給自己招來無謂的麻煩。」
「遵命!」她立刻破涕為笑。
「現在,你給我躺好。」元非傲將她按下,「你要想辦法盡快康復,否則我可不想帶一個殘廢在身邊。」
「是!」雙兒嬌笑,眼中的星光璀璨奪目,竟讓元非傲看得一時間仿佛心神都被那縷星光奪去了……經查證,昨夜與元非傲激戰的那群人正是秋薊國的武士。除了這十幾人之外,應該還有百人藏在深山中。
按照雙兒之前提出的方法,鄧瀾也找到了敵寇藏身之處的蛛絲馬跡,于是全力追查,結果在山口與一群秋薊國的武士對上,一場廝殺之後,活捉了對方十幾人,殺了幾十人,還有一些人逃走了。
被抓的武士帶到元非傲面前時,他冷冷地詢問,「是誰派你們到昊月國來的?現在兩國已經修好,公主殿下都準備嫁給你們皇子了,你們國家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階下囚們沒有一個吭聲的。
肖典生氣地說︰「將軍不必和他們客氣,不給點顏色,他們是不會招供的。」
腳傷已經大好的雙兒重新易容站在眾人之中,雖然肩膀手臂的傷還沒好,她卻堅持要跟在元非傲身邊。
此時她伸著頭看著這些人,笑道︰「我听說有種酷刑,是把人裝在大罐子里煮。開始放上冷水,下面架上柴火,不知不覺就能把人煮熟了,被煮的人會皮開肉綻,連骨頭都酥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元非傲淡淡道︰「這還不容易?找個罐子來就是了。」
鄧瀾立刻喚人抬來一個大酒甕,架起了柴火就開始燒水。
下面的武士們果然有人變了臉色。
元非傲用手指向其中一人,「就先煮了他!」
那人的雙腳早已發軟,此時連站都站不起來,被拖到火堆旁時,再也忍不住大喊,「我說!我說!我們不是秋薊國派來的,是秦王!」
「秦王?」元非傲使了個眼色,士兵將那人放下。
那人爬到元非傲的面前,磕頭連連,「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把話說清楚,我就饒你一命。秦王可是陛下的兄弟,你要是胡亂攀扯,罪上加罪!」
那人趕快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是秦王嫉妒將軍的功高德重,幾次在陛下面前想參將軍一本都沒成功,于是命我等假扮秋薊國的人在這里等著伏擊將軍,如果得手,就賴說是秋薊國的人干的……」
「混賬東西!」肖典在旁邊氣得抽出寶劍就要刺向那人的背——元非傲冷眼一瞪,「我已經說過會饒他。」
肖典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