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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國桃花 第7章(2)

「陛下,血月國朝內矛盾重重,吏部尚書何維仁、定遠侯爺上官榮與李承毓最為不和。不過前日李承毓已經借山賊之事,將何維仁下獄了,剩下上官榮一人孤掌難嗚,應該很難再起事端。只是此人依然需要留意,他對我們司空朝極不友好,對微臣也頗有微詞。」

「嗯,這些朕略有耳聞。」司空晨看她一眼,「听說李承毓被困西山時,你還去救他?」

她平靜回答,「李承毓一心致力兩國友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讓他命喪西山,對司空朝百害而無一利,所以微臣不能讓他死。」

「朕倒不這樣認為。」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陰狠,「越是這樣的人才越不該在血月立足。倘若他死了,血月沒有可以擎天的棟梁,豈不就成了散沙一盤,最易攻破?」

聶青瀾怔了怔,「陛下已經決定要和血月開戰了嗎?」

「當然不會,起碼眼前不會。」司空晨笑道,「現在你在血月,朕總要顧及你的安全,更何況現在師出無名,我平白開戰並不佔便宜,幾時你能扳倒李承毓再說吧。對了,李承毓到底是不是真心想讓你當女皇?」

她低下頭,「應該是真心的,但是朝內還有阻力。」

「嗯,先借他的手將你送上女皇之位再說,看來這個人還有可利用的價值。」

他打量著她,「朕听說,這個人對你倒是頗為殷勤?」

「他自認為臣,視我為主,自然不能對我太冷淡。」聶青瀾答得巧妙。

司空晨深深盯著她,沉默片刻後,忽然問她,「青瀾,你這一個多月……沒有變吧?」

她像被觸到隱痛,咬著牙根笑道︰「陛下指的是什麼?」

他的嘴唇嚅了下,笑了笑,「沒什麼,朕想你是不會變的,朕……我是不可能看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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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青瀾沒想到自己回到驛站時會是那麼晚,天都已經黑了。

她本來只想和司空晨聊幾句就回來,但是他有許多問題,大大小小,問得非常細致,她必須打點精神一一應對。

從廣德茶樓出來時,司空晨先走一步,他要會合他帶來的人馬一同去驛站,她則和楊帆一起走。

快到驛站門口時,她忽然回頭問︰「楊帆,你給陛下寫了幾封信?」

他被問得張口結舌,沒有立刻回答。

聶青瀾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忠君愛國,只是……別讓我太難做人,像個傻瓜。」說完,她便先一步進了大門。

從今天司空晨的言談話語和各種問題來看,她相信自己身邊有人一直在和司空晨通信,傳遞她在血月的相關消息,能對全盤狀況如此了解的人,就只有貼身保護她的楊帆了。

若是以前,她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反正她沒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現在,她很不喜歡這種時時刻刻被一雙眼楮盯著的感覺,仿佛她的行住坐臥都在被人監視一樣,半點秘密都不能擁有。

但,她又想擁有什麼秘密呢?

正胡思亂想著,邁進西廂房的小院,忽然覺得角落中好像有個人影,她一驚,本能地警覺戒備,模向腰刀。

「回來了?」飄渺的聲音因為夜色顯得有些空靈。

她的心一沉,那人是李承毓。

向來不慣夜色的他,此時獨自坐在陰暗的角落里,手中像是握著一件什麼東西,她看不清,但能清晰感覺到他的眸光幽亮地凝注在自己身上。

「嗯,是啊,不知不覺走了這麼久。」她心中有愧,不僅因為自己背著他去見了司空晨,將血月的一些內幕幾乎盡數傾倒,還因為在她出門前,原本他是先有約于她的,卻被她拒絕了。

「還沒有睡嗎?」她柔聲問,「這里這麼黑,你怎麼坐得住?」

「殿下不回來,我放不下心。」他站起身。黑夜中,他的聲音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清冷,那是以前未曾有過的氣息,「殿下還有事要交代嗎?」

「……沒有。」這樣的他讓她感到不安。

「那麼,告辭了。」他沒有再多言語,轉身就要離開。夜色下,他的身影被垃得異常蕭瑟深長,聶青瀾忍不住叫住他。

「承毓……」她以為自己叫得很大聲,聲音出口之後才發現輕如蚊蚋。她以為他不會听到,但他奇跡般地站住了,轉過身——

「殿下還有事?」

「陪我……再喝一杯吧。」她輕聲說。

黑夜中,他像是默默凝視她許久,然後那絲清冷又化作了溫暖的笑意,「只要不是為了醉,我可以奉陪。」

酒,清澈地倒進一雙杯子中。

聶青瀾和李承毓各自拿起一只杯子,誰也沒有急著喝,而是一齊仰頭看天。

「今晚無月。」她嘆道。

「是的。但是我們可以心中有月。」他就坐在她身畔的台階上,「不會有永遠的烏雲,最重要的是,要能推開心頭的那一片。」

「何當撥去閑雲霧,放出光輝萬里清。」她咬著杯沿,獨自沉思著他的話。

「殿下心頭迷障太多了。」他淡道,「您不該是如此優柔寡斷的人。」

她自嘲地笑笑,飲下那杯酒,平靜地說著屬于自己的傷感——

「這世上總有些事,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我這一生,事事都能做到斬釘截鐵,唯獨「情」這個字,真應了那句詩︰抽刀斷水水更流。幾次揮劍斷情,竟然斬不斷,理還亂,牽絆越斬卻益發的綿密。看來「命中注定」這四個字後面還應該加上「無可奈何」才貼切啊……」

周遭安靜了好一陣,他忽然悶聲道︰「殿下認為什麼才是命中注定?」

聶青潤回答,「從小,我爹就教我忠君愛國,但又讓我一生遵從于太子之命。太子與他的父親素來不和,到最後……我背叛了皇帝,輔佐了太子,這就是命中注定。」

「這只是你情有獨鐘,算不上命中注定。」他像是隨著她笑,「背叛了你們先帝,你心中有不安嗎?」

「會有一些,畢竟我算是逆臣賊子了。在邊關征戰多年,人人都認為我是司空朝最忠的良將,但我卻是個叛臣。」她呵呵笑著,那笑聲背後有淚,「只因為我以為這都是命中注定。」

「命是什麼,你未必知道,卻被它死死牽絆住了。」他低吟著,「青瀾,若你認為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你到血月來,豈非也是命中注定?你有沒有想過,你命定的結局是在血月,還是在司空?」

她靜默了,這問題她從未問過自己,此時昏昏沉沉的去想,也想不出個答案。

「她許……我會死在血月吧。」她含糊地說。

「死,有善終,有慘淡收場,你不希望自己是後者吧?」

「日後的事情誰能預言?誰又能料定?」她繼續含糊。

李承毓低下頭,陰影里可以看到他白皙的面容,似玉石一樣光潔,唇角又是那樣堅毅,「青瀾,你不能再由著自己被人擺布,你總要想清楚,自己該往哪邊去。否則你不是在救兩國百姓,而是在害他們。」這段話,如醍醐灌頂,讓聶青瀾全身顫栗著,杯中明明已沒有酒了,她卻還在咬著杯沿。

當她回過神來,李承毓已經走了,他似是用盡力氣說完了想要對她說的話,而她,滿心的羞愧和矛盾,也因為最後一句話驀然糾結成了一塊盤石,重重壓在心底。

她……的確不能再左右搖擺。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若是永遠的任憑自己相信一切皆是「命中注定」,那她的命中,真的就只剩下「無可奈何」這四個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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