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慧最近總在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被瑞麟蠱惑得動了心?是在東岳第一面相見時他軟軟地叫她一聲姐姐開始?還是從兩個人一起釣魚爬樹開始?抑絨許是從知道他不幸中毒,身世坎坷開始?
在東岳時,她刻意遠離兄弟們的爭斗,平日里也從不打听那些消息。誰想到遠隔千山萬水之後,自己倒要幫著別人為了另一個王位開始勾心斗角,想想就覺得好可笑。
她在西岳宮中沒什麼朋友,但是為了瑞麟,她開始每天走訪各個宮殿,和眾位嬪妃結成朋發。
因為她年紀小、嘴巴甜,加上父皇送給她的豐厚陪嫁,時不時能拿出點小禮物送人,後宮中很快就改變了最初對她為人輕浮的評語,還一面倒地夸贊她聰穎懂事,知書達禮。
而在這些人中,對她最和善的就是西岳皇後了。連著三天,皇後都請她在自己宮中吃晚膳。皇甫慧帶了一個東岳的廚子過來,便趁著這個機會給皇後做了點東岳的菜,皇後大為贊賞,每天晚上都要嘗一道新菜。
今天皇甫慧親自捧著一盤菜送到皇後的「鳳鶯宮」。
只見主殿中燈火通明,皇後和幾位嬪妃娘娘正坐在一起聊天,見她進來,安妃先站起來笑道︰「娘娘剛剛還在叨念著呢,不知道公主今日叫廚子做的是什麼好吃的。娘娘日日贊你的廚子做飯做得好,我們這些人忍不住都來蹭飯了。」
「好啊,嘗嘗看這個小點。」皇甫慧笑眯眯地將托盤放到桌上,掀開扣在盤子上的蓋子。
只見一種白白女敕女敕如豆腐一樣的食物,盛在精致的小碗里,上面還擺了個櫻桃,很是可愛,讓人禁不住垂涎欲滴。
「這是什麼?」皇後好奇地問。
皇甫慧笑道︰「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女乃酪。據說是一種游牧民族的小吃,宮里的廚子改善了做法,味道甜甜香香,若是再能冰鎮,涼涼軟軟的,入口即化,最是好吃。」
她說得如此美味,皇後忍不住食指大動,急忙捧起小碗嘗了一口,不禁大為贊賞,「果然味道不錯!有女乃香的味道,卻又濃而不膩。回頭時內務府賞你家廚子二十兩銀子。」
皇甫慧笑看邀功道︰「謝謝娘娘稱贊,那就請娘娘直接把那二十兩銀子賞我吧。」
皇後訝異地問︰「難道這女乃酪是你做的?」
「是啊,我小時候太喜歡吃這東西,總是去御膳房看,求著那廚子做給我吃,看久了也就會了。不過這還是我第一次試著做,看來做得還不錯吃。
皇後欣喜,「小慧可真是心靈手巧,這要是在民間,得說你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吧?」
旁邊幾位嬪妃看了嘴饞,皇甫慧瞧出她們神情中的意思,便笑道︰「我今天做得多,只是沒有拿過來,其他都放在御膳房了。」
于是幾位娘娘連忙招呼看自己的宮女去御膳房拿剩下的女乃酪。皇後則拉著她的手,將自己的一只鐲子褪下,硬塞到她的手腕上。
「小慧,你和我女兒的年紀相仿,在這里無依無靠,我當你是女兒般看待,你又這樣蕙質蘭心,實在讓人喜歡,這玉鐲送你,你就認我做娘好了,在這邊有吃不慣、住不慣,受人欺負的時候,你都可以直接和我說。」
皇甫慧滿臉感動,急忙福身道謝。
皇後握著她的手,低聲說︰「小慧,听說瑞麟在宮中搭了個雞窩,惹你生氣了?
她撇撇嘴,「他那個人天天發小孩子脾氣,好好的宮殿,到處是雞糞的昧道。若是依著我的脾氣,早就把那個什麼破雞窩砸了。哼!
「其實瑞麟這孩子命苦,他娘是個美人,當年很得陛下的寵愛……」皇後娓娓道出瑞麟的過去,說起瑞麟的娘,不由得感慨道︰「我和他娘一直是關系不錯的好姐妹,可惜啊,他娘後來竟然唆使神兵山莊造反,落得淒慘的下場。哦,神兵山莊你應該知道吧?」
「外面說書人總是叨念著,听說還是從我們東岳過來的,可是我父兄都不曾提過。」皇甫慧大感興趣地追問,「瑞麟的娘和神兵山莊有關系?」
「是啊,他娘是神兵山莊的聖女,神兵山莊為了討好陛下,將他娘送到了宮里,可是誰也沒想到這不過是神兵山莊的美人計罷了。好在陛下英明,及時戳破了他們的陰謀,才不至于讓我們西岳的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唉!其實他娘若是好好的過日子,瑞麟又是男孩,沒準現在繼承皇位的就是瑞麟了,又何必費盡手腳地去造什麼反呢?」
從鳳鶯宮回來,皇甫慧在清風宮沒看到瑞麟,問了左右的太監宮女,都說他在她走後也出宮去了,說是要去找個地方釣魚給她吃。
她猜這是瑞麟故意作戲給別人看,只是他出宮的具體目的是什麼,她並不清楚。
其實她對瑞麟還有很多的疑問沒有解開。比如,他怎麼可能從那麼小的年紀開始就能堅定住自己要復仇的信念,並且十幾年沒有動搖?而且,他無權無錢無勢,只身一人,憑什麼說對皇位志在必得?
她蹲在雞窩前,看著雞窩里的雞群悠然自得地在那里咯咯歡叫,拍著翅膀東飛飛,西逛逛,無憂無慮的。
她知道瑞麟是拿這些雞做障眼法,以掩飾他的本性,不過這幾只雞確實很可愛,起碼看著它們傻乎乎地叫著飛著,自己的心也跟著單純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雞窩前看了多久,直到有人從後面披了一件衣服在她的身上,接看整個人被摟進了一具溫暖的懷中。
「姐姐,雞都要睡了,別看了。」甜膩的熟悉嗓音倏地在背後響起。
她冷冷地說︰「把手拿開,別想趁機佔我便宜。」
身後人吃吃笑道︰「晚上抱著你睡也睡過了,還有什麼便宜是我沒佔過的?」
皇甫慧回身抬手就想給他一巴掌,但是小手被捉住,緊接著一個火辣辣的熱吻猛然壓在她的唇上,防備不及的她差點被吻得窒息。
「你瘋了!」她好不容易推開他,向四周看去,「就不怕被人看到?」有哪個五歲小孩子會這樣吻人的?
「我回來時先看過了,他們都休息去了,監視我的人也不是沒日沒夜緊盯著不放。」他擁著她不肯松手,「今天父皇特意找我去,說我的王爺府已經建得差不多了,再過二十天,就讓我們成婚。到時候,無論我對你做什麼,別人都不會覺得奇怪。」
「嘎?可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現在可還是個小孩子呢。」
氣已里當自己是小孩子,不代表身體還是小孩子,你要不要試試看?「他伸出舌尖在她的耳垂上舌忝了一下。
她的心里麻醞醞的,全身像被熱浪席卷過一般,她羞得急忙改變話題,「我今天見到皇後,她在那里感慨了半天,一副老好人的樣子。」
他的動作僵住,冷冷的道︰「那個女人的話,你壓根小用放在心上。」
「其實……我自小也是在宮廷中長大,宮鬧之中爭風吃醋的事情听得多,也見得多,我母親也是皇後,她曾經告訴我一句話︰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瑞麟眼神一暗,呼吸陡地粗重了起來,「你這句話是說給我听的吧?你想讓我放棄?」
「我在想,你要實現你的夢想,要跨越的障礙實在太多,你父皇、皇後、你皇姐,還有朝中老臣……並沒有必勝的把握,一旦你動了手,就沒有回頭路了。」
良久的沉默,讓她以為他在生氣,除了頸後溫熱的呼吸外,他一動也不動地僵在原地。
她猶豫看,還想說些什麼安撫他的話,他卻忽然拉起她的手,說︰「你跟我來。」
瑞麟拉著她進了內殿,殿內有一個長長的梯子,可以幫著他們通過天窗爬上屋頂。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小時候常常看星星的故事嗎?」
「嗯……」她記得那天她很困,他說了很多話,她不是每件事都記得。
「我娘說,星星是我們神兵山莊的守護神,只要能看到星星,就有希望。我娘死的那一天,夜幕很黑,黑得……像是人的心一樣。」他幽渺的聲音如他的眼神一般。
「那一天,我沒有看到星星,只听到遠處的鳳鶯宮中為皇後大擺筵席時所傳出的絲竹聲,而我們的桌上,還擺著昨天送來的殘羹剩飯。」他怨毒地冷笑,「那一天我告訴自己,即使沒有星星守護,我依然可以頑強地活著。不管是像狗一樣活著,還是像豬一樣,我都會活下去!」
他側過身,凝視著已經動容的皇甫慧,「對你來說,活著是一件簡單的事,但是對于我來說,活著,要付出無數的努力。若你是我,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你會忽然輕易放棄嗎?」
她在心中長長嘆口氣,一只手悄悄握住他的,他手心的冰涼讓她為之心疼。
「但是,你父皇還在世,他不會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的。」
「父皇活不了多久了。」他的聲音平淡,但話意卻驚人。「你沒見最近御醫進出頻繁嗎?半年前他就該死了,只是靠著一些救命的藥在吊著他那口氣而已。既然他已經正式決定傳位給眉琳,就說明他的大限已到,要放手了。」
「你確定你能贏?為什麼?」皇甫慧瞅著他的眼問。
他低下頭,雙眼像是星光般璀璨,在她的臉頰上印下一吻,「因為我不能輸!」
二十天後,寧靜王府落成,皇甫慧也與瑞麟行了天地大禮。
因為西岳皇帝龍體欠安,所以婚事是由皇後一手操辦。
成親這天,西岳京城鑼鼓喧天,花車綿延百里,前來道賀的大臣賓客絡繹不絕。
皇甫慧一被人從馬車中迎出來,便被瑞麟握住了手。她低低說道︰「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
瑞麟今日笑得格外燦爛,不時和賓客們做鬼臉,仿佛只是個天真的孩子。但在低頭時,他卻從齒間鄙夷地冷笑道︰「都是些裝腔作勢之徒。」
夜間,王府擺了五十桌流水席,外面的人並不管皇甫慧和瑞贛有沒有招呼他們,全自顧自地享受美食。
瑞麟站在新房的窗邊,透過窗縫向外看去。
皇甫慧站在他身後,輕輕拉住他的手,「那些人有什麼好看的?」
「只是在看一群笑話而已。」他冰冷的目光仿佛能凍傷人,「你看那些人,每天醉生夢死地過日子,這就是我們西岳的棟梁之臣。用不了百年,也許在眉琳這一代,西岳就將是東岳的下臣。我們朝內沒有一個皇子或將軍可以和蒙王相提並論,西岳還能不亡國嗎?」
「別想得那麼可怕,現在我在西岳,二哥總不至于帶兵攻打過來吧?」她將他拉離窗口,合上窗,然後從袖中掏出一件東西套在他手上。
「這是什麼?」瑞麟疑惑地舉起手一看,是一條紅繩。
「我這兩天做的,我母後當年教我的,這叫平安繩,保你平安的。」皇甫慧巧笑嫣然地解釋,「你這個家伙啊,小時候命那麼不好,到現在又是中毒又是被暗殺,還大言不慚地想和別人爭皇位,誰知道你最後有沒有命和我共度百年啊?先幫你做一條平安繩,盡人事,听天命吧。」
他動容地看著手腕上那一條細細的麻花紅繩,又望向她在燭火映照下格外明媚的笑後,忍不住癌身……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
眉琳公主在外面喊著,「今天是我弟弟成親,我這個做姐姐的怎麼能不鬧洞房呢?」
「可惡!」瑞麟咬牙輕斤,悻悻然地停止動作。
皇甫慧紅著臉拍拍他的肩膀,「行啦,說不定她故意來試你的,你要是這麼早就知道和我入洞房,那才奇怪呢。快出去騙騙她,我知道這事兒你最拿手了。」
將他推到門口,她拉開房門笑道︰「皇姐,正好您來了,瑞麟這小子還逼著我陪他下象棋,我正無計可施呢。」
「洞房花燭夜還玩什麼象棋,真是孩子脾氣!」眉琳笑得花枝亂顫,拉著瑞麟就走,「快走快走,那邊還有好多臣子要敬你喜酒呢。」
「酒不好喝,我不喜歡喝啦。」瑞麟捺著性子裝出孩十氣的不滿表情。
周圍的賓客看了一陣哄笑,都在一旁紛紛說道︰「成親就是男人了,男人豈有不會喝酒的?」
看到瑞麟被拉走,皇甫慧微微松了口氣,剛才他要吻她時,她竟有些不知所措。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心中大概有底,卻又覺得不妥,她與他,到底是怎樣的關系,怎樣的感情?她留在他身邊,到底是為了做他的妻子,還是為了幫他一解這麼多年的心結呢?
「刺客、刺客!有刺客!」
外面突然暴起的吵嚷聲讓皇甫慧一驚。怎麼?又有刺客?居然選在這個時候下手?
她不顧一切地拉開房門要沖出去,身前突然如鬼魅般冒出一個人影檔在面前,「王妃,請回屋休息。」
她從沒見過眼前這個人,身形精瘦得如同一根竹竿,面無表情,但雙眼炯炯有神。
「你是誰?走開!」她急得想趕去瑞麟身邊,于是揮手趕對方走。
「喬五。王爺的貼身護衛。」他的聲音很冷,像是一柄犀利的劍。「王爺有令,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亂子,都請王妃在屋內等候,王爺一人可以應付得來。」
「他知道今天要出亂子?」皇甫慧驚訝問道。同時伸長了脖子往人群中最亂的那一片看去。
只見四五名黑衣人落在喜宴場中,花容失色的眉琳被一干護衛護在中間,瑞麟呢?他居然檔在眉琳的身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人到底是聰明還是笨蛋?難道要當眉琳的檔箭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