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花了七個時辰,大禹郡就被全面奪回,東野情命人在奪下南門之後,立刻釋放被關押的東野軍隊,然後將東西北三城逐一攻陷。
正午清點人數,東野殲敵北陵軍一千三百余人。
東野情奪回大禹郡之後,就在大禹郡郡主府內辦公。
南卿君躲在一間小書房里,也不听外面的事情。書房中有一副棋盤,她就在棋盤上胡亂擺弄著棋子,直到東野情進來,她的棋盤上卻只有疏疏落落的幾十枚棋子。
「和自己對弈,有意思嗎?」東野情親自托著一個食盤放到她面前。「一整天沒好好吃東西,也不見你喊餓。」
「有點吃不下。」她低著頭,手里捏著一枚黑棋來回擺弄。
「第一次見到死人,都是你這種心情。」東野情坐在她對面,信手拈起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盤上放下。「其實這也沒什麼,你看世上的萬物生靈,皆是弱肉強食,日日戰爭,你想要真正的和平安寧,並非不可能,只是很難做到。有時候,或許是為了當權者的一己私利,有時候,則是為了大多數的百姓。」
他封殺了棋盤一角她的棋子,一邊慢悠悠地撿起陣亡的黑棋,一邊說道︰「你也不必覺得自己虧欠了誰,在百姓眼中,你與我這樣的人,也是該千刀萬剮的。」
「為什麼?!」南卿君驚呼。
「你是養在深閨人未識,日日夜夜都是錦衣玉食,理所當然不覺得自己過這樣的日子有多罪惡,但是你的子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你知道嗎?你享受的那些榮華富貴,又有多少是來自民脂民膏?」
南卿君當下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你不必為了眼前戰役的傷亡而感慨傷懷,歷朝歷代,這是不可避免的。倘若你真有心,就做好你公主的職責,為了維護四國的穩定盡你自己的心力,」
南卿君眼看著棋盤上的黑棋已經被殺得片甲不留,一片白茫茫,看上去如雪花一樣干淨。
「也許真有那麼一天,四國統一,紛爭不再,到那時,自會有人感念你的恩德。」
他伸手將棋盤撤下,又將食盤端過來,「眼下你要吃飽喝足,因為一會兒我們就要趕往上揚郡,那里距離這里有兩百多里,明天凌晨就要趕到。」
她看著食盤一陣,匆然笑道︰「這茫茫山路,哪里來的新鮮海貨?」
「叫他們八百里加急,用冰塊鎮著送來的。」東野情神色平靜,似乎並不覺得這是難事。她心中感動,嘴上卻故意戲謔道︰「你就不怕萬一大禹郡打不下來,這些東西不就要爛臭在城外?」
「已經做熟端到你面前了,還有什麼怕不怕的?」不會說好听話,他干脆下令恐嚇,「快吃光它,若剩一點,下次就讓你自己背著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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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東野情的一番開導詞,南卿君的心結解開了不少。
其後的上揚、桑燕兩座郡城在四天之內也被奪回,消息傳開,東野上下皆歡欣鼓舞。東野箭特意親筆書寫,表彰東野情作戰英勇、智奪三城的事跡,並封賞東野情良田千頃、黃金萬兩,加封護國公。
這份信專程送到東野情面前時,東野情卻連看都沒看,就丟到一邊。
南卿君好奇,撿起來一看,怪聲怪氣地說︰「喲,陛下還真是體貼,送了你美女十名呢!都說皇帝後宮三千佳麗,那是在中原,你們東野的皇帝大小嬪妃加在一起,也沒有超過二十人吧?一下子就賞了你十人,你可要小心你的身子骨,護國公大人。」後面的話,帶著濃濃酸味。
東野情好笑地瞥她一眼,「你是真的替我擔心,還是吃醋?」
「唉,貴為王爺的你,在東野的地位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此的舉足輕重,若是沒有些姬妾,倒要讓人懷疑你是不是能力不足……」她故意用曖昧的眼光打量他。「竹鸞被你放在外面,是不是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東野情將她一把抓到懷里,唇瓣擦著她的頸部咽喉處,「我的能力如何,會讓你知道,只是你要小心,男人可是禁不起撩撥。」
她臉上的熱度如他的意的又向上飄升。他最喜歡看她臉紅,喜歡用皮膚接觸她臉紅時滾燙的溫度,甚至有時候也會有些微的沖動,想要把她直接生吞活剝進肚子里。
陡地,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然後推開他說︰「行啦行啦,快說正經事。今天晚上要怎樣進攻?結界我已經布好了,還是像之前一樣行動嗎?」
「總是老招數,我也覺得膩了。」東野情放開她,「今晚你在營地里等我就好,這最後一座城中的北陵軍最少,不用太費力氣。」
「不!還是讓我和你一起去吧。」她猶豫了下,「也好有個照應。」
「你心太軟,你去,我還要擔心你的安危,你除了會扯我的後腿以外,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他先用話打消她的念頭,再故意威脅她。「乖乖地在帳子里等我,要是讓我看到你出現在城里,我就打斷你的腿,再把你扛回東都去!」
「回東都嗎?」她悵然一笑,「這邊的事情了結之後,我大概就不能再回去了吧。」
「難道你想回南黎?也好,等這邊的事情了結了,我陪你一起回南黎。」東野情完全沒有留意到她話里有話,正巧外面有人來稟報事情,他便匆匆地出帳。
帳內,小小的燈火忽然被窗口吹進來的風吹得忽明忽暗,南卿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瓷瓶。
這是在東都時哥哥南卿如親手交給她的——
「卿君,這里面的毒藥叫‘長相思’,是我們南黎的密毒,你應該听說過,這種毒藥只在南黎宮中秘藏,只有南黎的太醫才能診斷出。這是一種慢性毒藥,每日給東野情喝上一兩滴,用不著十天,他就會毒發身亡,但是死前不會有任何的征兆,死後身體也查不出有任何的異常。你只要在毒發之前想辦法離開他,就沒有人會懷疑你。
「我已派好人馬,在兩國邊境等你,你只要去到那條叫文政河的跨河浮橋頭邊,自然會有人來接應你。等你回到黎都,我和父皇都會親自為你慶功的。」
回想當時哥哥的交代,她漠然地將瓷瓶中的液體傾倒出兩滴入一只茶杯中,待東野情轉身回來時,她笑吟吟地捧著那個杯子,「要走了嗎?以茶代酒為你送行。」
東野情也笑著接過杯子,「剛剛有人和我說,距離這里大概四、五百里處,有一處極寒冷的地方,四季氣候都像冬天,還有不少株的梅樹在那邊開放,真是神奇,改日我帶你去瞧瞧。」
「好啊。」她堆著笑臉回應,「所以這里的事情,你要快快了結才好。」
東野情將茶水飲盡,正要出去,她陡地從後面一把抱住他,待他回身,在他唇上重重地吻了一下,在他錯愕的時候,又將他推開,「快去,別耽誤了時辰。」
他展顏一笑,「鬼丫頭。」黑衣魅影,隨即隱沒在營帳之外。
屋內,南卿君的笑容在他離去後霎時退去,她跌坐在椅子中,對面桌上有一面銅鏡,映照出她臉上那模糊的慘淡表情。
她拆了頭發,顫抖著手一遍又一遍地重梳,卻無論如何都盤不出一個好看的發髻,最後她心一橫,咬牙胡亂地將頭發綁在一起,因為太用力,竟然硬生生抓掉一縷秀發。
一滴、兩滴……淚水打在黑發上,那濡濕的黑亮看上去竟有股淒涼。天若有情天亦老,可她此時的心境便如死了一般。
抽出袖中一直隨身攜帶的那管竹笛,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將一張紙條塞入管中,然後順手拋到了帳子外面。
她起身環顧了下四周,好像還能看到他在帳中走動的身影,若隱若現。
閉上眼,她走過燭台時順手一推,燭台倏然跌落,火苗點燃了地上昂貴的地毯,火勢瞬時暴起,她呆呆地看著那可以吞噬一切的火苗,竟然忘了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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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被北陵佔領的汾河城被東野情以火攻的形式拿下。
是夜,數百團火球從半山腰上滾落,連成一片,如天火降臨般,守城的北陵軍因為從未見過這種駭人的景象,立刻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東野軍趁亂撞開了城門,將驚嚇過度的北陵軍或斬殺、或擒獲。汾河城的城牆其實是用最堅硬的青玉石鑄造的,遇到火球並不會受到太大的損害,所以城內的百姓沒有遭受到更大的損傷。
當東野情拿下此地北陵軍的一員首將之後,他慢悠悠地問道︰「你們北陵這次戰役的指揮首將是誰?」
「是赤多才刀將軍。」
東野情不屑地冷笑,「赤多才刀?那家伙向來愚鈍,怎有本事在數日內攻陷我東野四座城鎮?不對,他背後必然有人。」
「真的不清楚……只是听說在出征前,有人送書信給赤多將軍獻了一些計謀,但對方是誰就不知道了。」
「書信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嗎?」東野情盯著那人,「是從東野送出去的,還是從南黎送出去的?」
那人哆嗦了下,「不、不知道。」
「你姓什麼?」東野情赫然轉變了話題。
那人沒來得及反應,本能地說︰「姓蕭。」
「哦,蕭氏一族的人如今只配做赤多人的走狗嗎?」
他的鄙夷讓那人陡然怒道︰「無論蕭氏還是赤多族,如今都是北陵人,你不要妄想挑撥我們兩族的情誼!」
「嗯,我不會挑撥的。當年赤多族沒有滅你們北陵,蕭氏皇族亦不曾四處流亡;東野沒有收留過蕭氏的太子公主,為你們保存最後一絲血脈,而蕭氏也沒有借著聯姻重新奪回在北陵屬于自己的政權,蕭氏從來沒有遭受過任何的屈辱,赤多族和你們向來親如一家。」
東野情每句話都飽含諷刺、字字帶刃,刺得那人憤怒大聲道︰「鵬王,你也不要太得意!東野並不比我們蕭氏高貴多少,無論怎樣,我們蕭氏現在依舊是北陵的皇位繼承人,而你東野情就算是功比天高,也不過是個鵬王、護國公而已,你以為你真能坐上皇位?你以為你們東野真的是一團和氣嗎?」
東野情幽冷地看著他,「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想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那人楞住,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泄漏了什麼秘密。
匆匆忙忙地,有個東野士兵驚慌失措地跑進來,「王爺,城外失火了!」
東野情一皺眉,「失火?」外面本就是在火攻,火球滾過山坡,難免會燒起什麼。
「是城外的營帳,有幾頂營帳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燒起來了。」
東野情猛然驚醒,不等那人說完,就旋身飛奔至城門方向。
一路上,到處還有被俘虜的士兵、丟棄的盔甲、橫倒的尸首,也有不少人在招呼他,或有急事請教,或有緊急軍情,但他都充耳不聞,一心疾步往前飛奔。
城門口,為了防止逃兵潰散,早已將城門關閉。
他遠遠地奔至,兩邊的士兵驚詫地不知道是不是要開門,東野情足不停步,騰身掠向城頭,放眼看去,就在城外最西邊,果然有幾處帳篷火光熊能,還可以看到很多人影不停奔波,忙于救火。
他的心驟然涼了,也顛不得城牆高峻,縱身跳了下去,借著城牆腰上的一根旗桿彈點了下,團身落在地面,接著如電一般的躥向大火深處。
「王爺,危險!您不能過去!」有人撲過來,將他一把抓住。
但他狂怒喝斥地推開那人,「滾——」
「王爺!」兩個人過來都拉不住他。
他已經奔到火光之前,但那頂大帳早已被燒得只剩個光禿禿的枯架子,他人還未沖進火海,架子已在頃刻之間坍塌。
他怔怔地看著那一片火海,楞了片刻,回身問道︰「帳中的人呢?去哪里了?!」。
周圍的士兵都低垂著頭,好不容易有個人開口,「火起得太突然,我們以為王爺進了城,這頂帳子就算燒了也沒事,便沒有急著趕過來滅火,等發現有人影在里面閃動,再跑過來已經遲了……」
東野情的臉色一沉,好像灰燼的顏色,他踉蹌退後兩步,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那一片廢墟,倏然「哇」的吐出一口鮮血。
周圍的士兵看了驚慌失措,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架住。
他向來不喜歡被人過份親近,與其他人也總是保持著距離,除了當年允許南卿君背他之外,很難有人與他近身接觸。
但是此刻,他連推拒的力氣都沒有了,全身像是化做了一團泥,恨不得置身在這片火海灰燼中。
這火是因何而起?是巧合?還是人為?
他的腦海中紛亂成一片,竟失去了平日的冷靜睿智。
身後是剛剛拿下的最後一座失地,朝中等著他的,也許又是一片歌功頌德、鮮花美酒,但此時此刻,這一切對于他來說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話。
若沒了她,縱然贏了天下又如何?
「南卿君,你給我活著滾回來——」夜風吹起火光煙塵,他揪著心嘶聲力竭,呼喚著愛人。
但火光仍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搖擺舞蹈,回應他的,是撲面的熱度、嗆人的煙塵灰燼,和一彎無聲的冷冷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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鵬王東野情,在與北陵進行奪城之戰中不幸受傷,身染重病,正在返回東都的路上,據聞鵬王病勢沉重,恐難平安回到東都。
這一道流言在東野國境悄悄傳開,不到三天就從東野傳遍四國。
就在南黎的黎都皇宮中,此時正有一名貴客悄悄來訪,除了南黎國主、太子南卿如及幾位重要官員外,沒人知道這位貴客的身份。
此人,正是東野皇帝——東野箭。
在東籬閣的門前,東野箭看著園中大片綻放的菊花,笑道︰「這就是醉鄉吧?听說只有這種菊花會在夏天開放,現在天氣轉涼,這花開得更茂盛了。」
南卿如陪同著一起賞花,連聲贊道︰「陛下真是博學多聞,這種花只開在南黎皇宮,外人很難見到。」
「你大概也知道我們東野的鵬王最愛花,上次太後過壽,他送了一枝醉鄉,太後很是喜歡。」
「我是听說,鵬王王府的花園比之東野皇宮中的御花園有過之而無不及。」
南卿如的話惹得東野箭冷哼一聲,「是啊,何止御花園,就是鵬王府的豪華氣派,朕那座皇宮和他一比,都顯得寒酸。」
南卿如笑道︰「陛下不必生氣,日後鵬王府不過是陛下的一座小小行宮。」
「哈,他若死了,朕便命人將鵬王府夷為平地。」
瞧東野箭說這句話時咬牙切齒的模樣,南卿如哈哈笑著,心知他恨東野情已經恨到了骨子里。「東野情的病大概也撐不了多久,陛下這借刀殺人的伎倆,果然不錯。」
東野箭立即沉下臉,「太子殿下說的是什麼話?我可不懂。」
「明人不說暗語,陛下何必和我打啞謎?我雖然人不在東野,卻也听說了不少事。前一陣子,東野皇後的娘家東方氏,慫恿許多臣子欲與鵬王作對,若非陛下您私下默許,東方涉豈有膽子敢那麼做?可惜東方涉能力不夠,三兩下就敗在東野情的手下,于是陛下又故意泄漏軍情給北陵,借北陵攻打東野的機會,讓東野情領命出征,死在東都之外,好徹底鏟除這個禍患。」
東野箭的眼神頓時露出陰狠的顏色,「殿下這些話算是誹謗,不管朕對東野情有何不滿,他畢竟是我東野的鵬王,勞苦功高,朕豈會這樣加害于他?再說,朕難道是昏君?冒著丟城棄國的危險,只為了算計他一人?」
南卿如笑著躬身,「陛下請息怒,卿如只是推測,若是推測錯了,陛下只當笑話听听也就罷了。」
「若說勾結北陵人,朕承認北陵這一戰是來得奇怪,似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不是北陵人一貫的作戰風格,但是與朕無關。」
見東野箭皺著眉苦苦思索,南卿如眼底閃過一道精光,「這些秘密,總有不再是秘密的一天。陛下一路辛苦了,還請稍事歇息,晚上有一位故人為陛下獻上一舞,以表我南黎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