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假面梟將 第6章(2)

听太子太傅講了一下午的施南語,兩位公主都听得有些頭大,出學堂的時候,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岳雲霓咳聲嘆氣道︰「做公主真是沒意思,一天到晚要學的東西太多了,真不知道外邊的姑娘都是怎麼過日子的,包要學這麼多嗎?」

「要學的東西也很多,要學針織女紅,要學裁衣做飯,要學知書達禮、相夫教子……總而言之,也挺忙的。」易微塵想著兒時對自己趴在鄰居家的窗口上,看著那個要出嫁的姑娘听著母親諄諄教侮的樣子。

聞言,岳雲霓眼神輕飄,「听著倒比我還忙似的,可我听說,外面好玩的也有不少呢。什麼秦樓楚館,花街柳巷——」

易微塵忙打斷她,「公主,那都不是好地方。」

「不是嗎?花街柳巷,難道不是樸花種柳的地方嗎?」她眨著一雙美目,問得理直氣壯。

苦笑著一再搖頭,「真的不是,那里是……」她左右環顧,紅著臉情聲透露,「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

岳雲霓眼楮為之一亮,「峨,就是妓院?那里是什麼樣子?」

「我也不知道……」她又不是男人,怎會知道。

「那……咱們去逛逛?」

說著,岳雲霓拉起易微塵就往皓月宮里跑,讓她又驚又怕,生怕腳步太快裙擺人長,一不小心踩到就栽倒在地上。

易微塵好說歹說,都無法改變岳雲霓要去逛青樓的主意。

而且到了最後,還被威脅,「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自已去了。萬一出了事沒人救我,你可不要後悔。」

她雖然已被封為公主,但是固為做了幾年的奴婢,至今心中依然是把岳雲霓貴做主子對待。

听她這樣說,著實無奈,只好勸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去看一眼斡好了。可听說那里,沒有銀子的人是進不去的,公主有足夠的銀子嗎?」

「銀子?我有啊。」從自己首飾盒里拿出幾只金鐲子,「這不就是?」

「哪有隨便拿著金鐲子當銀子花的?」真是服了這位不知世事的公主。

岳雲霓不死心地眼珠子一轉,「不是說,外面還有什麼當鋪嗎?我們去把金子當了就行了。」

一個時辰之後,兩人來到京城中最大的當鋪,因為伙計不敢枯價,所以把後台掌櫃請了出來,掌櫃看了半晌,才退疑著問,「二位姑娘,這金鐲子是你們的家傳之物?」

岳雲霓雖換了一身比較普通的衣服,卻難掩貴族小姐的氣勢,仰著頭說︰「不算什麼家傳之物,這種東西我家還有很多。只是現在有急用,所以隨便拿出一只換銀子。掌櫃的,你快一點,你要是換不了,我就去別家。」

「換得了、換得了,只是不知小姐您想換多少銀子?」掌櫃小心翼翼地捧著那金鐲子,生怕摔著磕壞了。

她轉身問;「你說,這要多少錢?」

易微塵也說不清這麼貴重的金鐲子該向店家要多少錢。

萬一說的數少了,害公主殿下賠了錢,罪過可就大了!所以她咬著唇搖搖頭。

岳雲霓倒也爽快,大手一揮,「您給個幾百兩就得了。」

那掌櫃笑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縫了。

真不知道從哪里跑來兩個傻乎乎的大小姐,不說這金鐲子上面瓖嵌的各種珠寶玉石,光是看那精細的雕工、純正的色澤,哪里只值幾百兩,一千兩以上都有可能。

為免兩人改變主意,掌櫃趕緊叫來伙計,拿了七百兩銀稟和一百兩的碎銀給兩人,簽好了字據,又親自把她們送出了門。

「這錢大概是要少了。」岳雲霓掂量著手中的錢袋猜道,「看那掌櫃的笑成郡個樣子,和宮里那些在我父皇、皇兄面前餡媚的臣子是一個樣,若不是有求于人,就是佔了便宜,總之都是那種笑法。」

說著,她又抬頭左右一看,「那現在我們可以去了吧?」

「還不行,那地方是供男人尋歡作樂的,女人進不去。」易微塵又阻攔。

岳雲霓笑說︰「規矩真多,這還不容易?找個地方再換身行頭就好了!」

真是沒有任何人檔得住這公主熊熊燃燒的好奇心,她立即拉著易微塵跑到一家裁縫鋪,從頭到腳又換了身新衣服,連耳環也不忘摘下來收好。

一轉眼,這兩個嬌滴滴的大姑娘就變成了俊秀的斯文公子。

岳雲霓滿心歡喜地到處找人打听,京中最有名的青樓在哪里?一路打听著,來到一處名叫「鳳求凰」的花樓前。

守門的小伙計看到這兩位眼生的「小鮑子」,忙笑著打招呼,「兩位公子來得太早了,咱們店里最熱鬧的時候是晚上,現在……」

「我們喜歡清靜。」岳雲霓再大膽也不敢晚上來這里。

一般而言,她晚上不僅要和父皇、母後用膳,他們還可能會查問她最近的功課,而且宮里的侍衛也會比白天多出一倍,要出宮就更難了。

此時一個大約不過三十多歲的年輕鴇兒從里面搖曳生姿地走出來,甩著手帕,嗑著瓜子問︰「怎麼?兩位小爺要現在進來玩?可姑娘們還在午睡呢。」一邊說,一邊打量著兩人。

她搖了搖手里的錢袋,「你還怕我們沒錢嗎?我們就喜歡挑沒人的時候玩,人多的時候我們可不希罕來逛,人擠人煩都煩死了。」

「這個……現在確實有點為難,要不然,您到對面的秦河館問問?我們今天要招待一位貴客……」

岳雲霓自小就被人當做「貴人」,听到這鴇兒的話語中有所輕慢,氣得柳眉倒豎,「怎麼?我們就不是貴客了?」她把手中錢袋往鴇兒身上一丟,「我告訴你,今日你伺候好了,我另有重賞,你要是敢把我們推出門去,信不信我明日就叫人封了你的樓子?」

听這口氣如此囂張狂妄,鴇兒認真地又打量了兩人一追,檢起錢袋輕輕掂量了一下,頗識時務的笑說︰「既然兩位公子孰意要進,那好,二位請進。稍等會兒,我去叫樓子里最美的姑娘來。」

兩人終于如願進了花樓,一到里面,見大廳很是明亮,並沒有濃郁的脂粉香,反而處處顯得清難。

岳雲霓笑道︰「這就是男人尋歡作樂的地方?看起來倒像是個書齋似的。」

鴇兒陪笑,「我們大東家說,鳳求凰要想成為這京城的第一花樓,光靠那些庸脂俗粉是沒有用的,不說這前樓的布置可以比得上一般的書香世家,就是我們樓子里的姑娘,那也是個個懂得琴棋書畫。不信我叫兩個姑娘給你們看看?」

說著,她沖著樓上喊,「麗娘,秋雁,下來見客。」

棒了好一陣子,樓上的廂門才款款推開,兩個模樣頗為秀麗的女孩子侍著欄桿問︰「媽媽,怎麼今天這麼早就要見客?是貴客到了嗎?」

「這兩位就是貴客。」鴇兒笑眯眯地用手一指,「你們可要好好伺候,別怠慢了。」

那兩個女子漫不經心地下了樓,一人拉了一個,準備送上樓。

易微塵嚇得臉都紅了,再看岳雲霓,她居然泰然自若地和那青樓女子說著話,挽著手臂,很親熱的就上樓去了。

而拉著她的秋雁,掐了她的手心一把,「你怎麼不走呢?」

那軟綿綿的身體靠著她,讓她慌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忽然,秋雁捧起她的手,低呼著,「怎麼你的手長得比我的還秀氣?」

易微塵心頭一驚。她深知自己雖然換了衣服,但是很多東西是換不掉的,耳環摘掉了,耳洞還在,戒指摘掉了,但是指環印還在,雖然指甲沒有用鳳仙花染色,但這只手的骨頭和皮肉,怎麼看都只屬于女孩子。

她根本不敢看秋雁一眼,心頭狂跳,一句話都說不出。

就在這時,忽又听那鴇兒說︰「楚公子,您可來了,我等您大半日了呢。」

她回頭一看,只見楚瀾光竟然從正門大步走入,還對那嗎兒笑道︰「怎麼,怕我失約?仃金我可是已經付了,你怕吃虧嗎?」

她驚得呆愣在那里,傻傻瞪著他,而他顯然也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頭看了過來,隨口問︰「怎麼還有別的客人?不是說了今天我要……」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楚瀾光原本笑眯了的眼在看清她的模樣後,陡然圓睜,定定地盯著她一眨也不眨。

易微塵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知道自己的喬裝縱使騙得了平常入一時,也絕對騙不過他的眼。抬頭再去找岳雲霓的身影,豈知她早已經和那個叫麗娘的姑娘關了房門,壓根兒沒听到樓下的動靜。

楚瀾光怔了一下,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喲,這不是易公子嗎?怎麼有這個閑情逸致到這里來逛?」

她低下頭,輕聲哼道︰「我是陪人來的。」

他剛才看到她的眼神往樓上飄移,稍稍想了想,便猜出八九分。

「看來是‘公子’又增加了新興趣?」見她沒有吭聲,知她是默認了。楚瀾光于是轉頭對鴇兒說︰「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今日也是來赴會的,你不必叫人招呼,我招呼她就行了。」

「可是……」

鴇兒還沒說完話,他就拽住易微塵的手腕,低聲說︰「不想倒霉就跟我走。」

不一會兒,她被他拖著進了個小房間。

楚瀾光關上門就立刻問︰「公主和你一起來的?」

「是。她听說這里好玩,堅持要來,我攔不住她……」她小聲回答。

在這里偶遇到他,她心中閃過的除了羞澀之外,更多的倒像是一種驚喜,仿佛兩人是命中泣定要踫在一起似的,否則為什麼偌大的京城、茫茫人海,她能一再地與他相逢?

但是,他又為什麼會大白天來這里?也是到青樓尋歡作樂的嗎?怎麼看他也不像是這種人啊。

「別怪我不提醒你,這里等會兒會有大事發生,所以你最好叫上你的公主殿下趕快離開。」楚瀾光的神色凝重,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他的凝重嚇到了她,連忙答道︰「那我現在就帶她走。」

「不要從正門走,要走就走後門,穿過後街,那里距離京城九門提督府很近,萬一遇到壞人跟蹤,你們可以就近到提督府呼救。」

「有……那麼可怕嗎?」他說得好像馬上就要發生天崩地裂的大事似的,易微塵的臉色都被他嚇白了,「那你在這里豈不是很危險?你和我們一起走吧。」

他微微一笑,「我要留下,否則怎麼救別人?你放心,我不會有事,你先帶著公主走,別說明原因,就說宮里有人來找,你看到人影了,所以要她趕快走。」

「嗯,好。」她很乖巧地听從他的話,伸手去推房門。

楚瀾光卻忽然叫住拋,「塵……」

「什麼?」她尚未回頭,倏然被他從後面抱住。她一下子呆住了。

「一直想抱抱你,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他的聲音暖暖的鑽進她耳朵,「你是我認識過最好的一個女孩子,我不想你有事,你明白嗎?」

那溫柔的聲音仿佛能化開世上所有的冰川,這些日子以來在她心底糾結的痛苦也因為他的擁抱和言語,暫對忘卻。

「你是不是怪我不該當這個公主?」她小心翼翼地問他。

他沉默了片刻,答道︰「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雖然你沒有說過……那天我對你的語氣重了點,你氣我嗎?」

她趕快搖頭,「我一輩子都不會生你的氣。」

靶覺頸後溫熱的呼吸越來越近,有個暖熱的東西突地貼在了她的脖預上,柔軟得如同花辮一樣。

「微塵,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要把明天想成是生命的終結。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

這直入肺腑的諾言,似是來得突兀,又似是早已等待了很久。她呆呆地站著,以為自已听到這世上最美妙的歌聲。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