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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妖師 第7章(1)

兩人听到聲音,同時抬頭看她,先震怒開口的是皇後,「怎麼如此沒規矩?不是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

尹清露稍微調節呼吸,躬身行禮,「皇後娘娘,我有要事要面見陛下。」

「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把這樣一個奇怪的女子弄進宮來也就罷,到現在都還學不會規矩?您封了她官職,她卻連個「微臣」或「卑職」都不會說︰」

皇後連淚痕都沒有擦乾,盛怒之下便拂抽而去。

鳳皇卻始終不發一語,只是帶著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瞅著尹清露。

「尹姑娘,朕是給了你金牌,但不是讓你這麼個用法。」鳳鵬舉模著自己手上的七彩指環,似笑非笑道︰「如果你憑著金牌這樣隨意擅闖,倒像是情寵而驕,朕的皇宮之中還要不要規矩?」

「陛下,你我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她深吸一口氣,「我知道陛下的真實身分,今日我要求見的也不是鳳皇,而是妖王!」

她的話似是丟在這大殿石板上的一顆石子,響亮又鏗鏘有力,讓人不由得一震。

鳳鵬舉斜睨著她,「想清楚了?你若是要見妖王,只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而你想得到的結果,可能也未必能得到。」

尹清露心頭一緊,開始擔心自己是不是來得太魯莽。妖王與鳳硫桐是勢不兩立的兩派,而她則是妖王為了打敗鳳疏桐故布疑陣找來的幫手……一個獵妖師競成了妖王的幫手這本來就是個大笑話,如今她又轉投鳳疏桐這邊,妖王必定是看透了,否則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而她現在居然想為鳳疏桐求一線生機,妖王焉會答應?

她陡然的沉默,讓妖王冷冷地一笑,「怕了?是怕鳳疏桐死?還是怕你自己死?」

但他的話卻反例提醒了她——鳳疏桐都能以他一命換得她的平安了,她尹清露為何不能同樣一命換一命?

于是她手靜地問︰「陛下,您願意做個交易嗎?」

「交易?」妖王哈哈笑道︰「還真沒有人敢和朕做交易。朕憑什麼答應你?你又能拿什麼和我交換?」

尹清露大著膽子,小心推論,「陛下,您到鳳朝皇宮來,將鳳皇取而代之,並不僅是為了鳳朝的疆土,而是另有原因,對吧?」

妖王的眉心似是挑了一下,「憑什麼這樣猜?」

「因為以陛下您的實力,在妖界既已稱王,就不會在手這小小的鳳朝皇位。鳳皇所能做到的事,您在妖界同樣能做到,而且不只如此。妖王擁有比鳳皇更至高無上的生殺大權,天下生靈只要在妖界管轄之內,誰生誰死都由您一口斷定,無人敢置像。可鳳皇……終究是凡人一個,要靠群臣輔佐,不過幾十年壽命,沒有任何一件事可以讓您羨慕到非要取而代之不可。」

妖王也沉默不語許久,才緩緩說︰「你錯了,鳳皇當然有讓我羨慕的東西,否則我也不會坐在這里。」

「所以我才要和陛下做交易。」她謹慎措詞,知道自己的成敗在此一舉,「陛下想在這里得到的東西,必然還沒得手,不然您早已離去。何況,做鳳皇必須日理萬機,並不是輕松的事。您沒有達成的事情,我可以幫您完成,只是若我的確做到了,您要幫我救一個人。」

妖王眨眨眼,看了她半晌後笑道︰「真是有趣,我沒有做到的事,你競然以為你可以做到?難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不知道。」她的坦誠更讓他大笑起來,「這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連我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卻敢夸下海口說能幫我達成?普天之下,那麼多的妖靈邪魅我不將重,倒要來將重你一個小小的凡人?憑什麼?」

「若是妖靈邪魅能做到,陛下就一定能做到,你們都做不到了,大概萬固你們是妖,而我……是人。」

良久的靜默,說明妖王果真被她這毒話所撼動,他灰色的眸子里泛著奇妙的霧氣,凝視著她那張單純無畏的面容時,嘴角扯動了一下,似是想嘲笑,卻又沒有笑出來。

「你,一想和我交換什麼?救一個人?救誰?」他懶懶的三個問話,表示態度已經有了動搖。

尹清露抓住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沉聲說︰「鳳疏桐。」

妖王蔑視般的微笑重新浮現在臉上,「你難道不知他是我此生的勁敵,我還巴不得他早點死呢,豈會救他?」

「陛下若是想讓他死,輕而易舉就能做到。您第一次攻擊得手後,他本已不堪一擊,但您卻沒有繼續下殺手,這說明了您其實並不是真的想他死,對嗎?」見他並未立刻拒絕,表示希望頗大,她不禁熱切地望著他,「在世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得好,您既然認為他會是您的勁敵,何不趁機施以援手,有恩于他,這樣他將來便不好再與您為敵了。」

「鳳疏桐會對我感恩戴德?」妖王挑著眉梢問︰「他那個死頑固是用了什麼花招,竟讓你對他這麼死心塌地?」

尹清露被妖王這麼一調侃,紅著臉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他忽然起身。

「但你羅唆了半天,倒有一句話說對了——我若救了他,自會有人對我感恩。走吧,我也很想看看他快死的慘樣。」

妖王和尹清露連袂回到涵王府對,寂明道人也不禁萬分吃驚,急忙躬身下拜,「小妖參見大王。」

「今天學伶俐了,居然知道拜本王?」妖王料眼貓他,「鳳疏桐找你來做幫手真是瞎了眼,兩千年里,你曾幫過誰?」

冷嘲熱諷之後,他無須任何人引領,直接走連鳳硫桐的房間。

看到躺在長榻上的男人,連他也不住皺起眉,「他不是最怕受傷?做了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寂明道人亦步亦趟地跟進來,低聲回答,「是閻君的意思,要他以心頭肉換回那丫頭的元神。」

「閻君那個小心眼,還在記恨當初和鳳陵君的那點小小恩怨?」妖王嘴角的嘲諷之意更深了,「身為仙家之人,心胸如此狹窄,真不知天帝看中他什麼?」

說完,他一只手掌手放在鳳疏桐胸前,一道血紅色的光芒倏然自他手掌噴涌而出,籠罩在鳳疏桐的傷處。四面八方響起呼嘯的風聲,所有人的衣擺在風中亂舞,天地仿佛就要撕開一道巨大的裂口吞噬萬物。

站在旁邊的尹清露緊張地抓住老道士的胳膊,「他真的是在救人吧?」

寂明道人嘆道︰「事到如今,你除了相信他之外,還能怎樣?你這個丫頭也真是膽大,連妖王都敢找。」

「總要試試吧,不然,難道要我和他一起去死嗎?」她緊咬嘴唇,貝齒幾乎要將唇辮咬出血痕來。若鳳疏桐能度過這一劫,她才能算是活過來了。若是他熬不過去,她豈能獨活。

妖王終于收回手,紅光在頃刻間消彈,風聲也漸漸沉寂。

尹清露想走過去采視,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因為方才過于緊張,僵硬得幾乎抬不起來。

榻上閹目許久的鳳疏桐無聲無息地張開眼,看到站在自已面前一臉傲然的鳳鵬舉,他的眼楮眨了眨,接著略微低頭,又看到自已胸前完全干涸的血漬,立刻明白了活坦一切。

「妖王出手救我,不可能……」他輕聲開口,「但無論如何,這是事實了,我該說聲尸多謝日。」

「不必。我只是來看看你將死的慘狀,然後施恩于你。」妖王露出了陰沉的冷笑,「免得你自以為是,老在我面前擺出無畏的樣子,讓我看了惡心。」

「救我,是因為她吧?」鳳疏桐淺笑了下,「她若知道了,必會感動感激的,她的一句謝勝過我此刻的千萬句。我是不是該後悔,給了你這個向她邀寵獻媚的機會?」

「哼!要你多管閑事!」鳳鵬舉龍袖一卷,通身而去。

這時,尹清露雙腿才恢復了知覺,她歪歪外斜地撲倒在床邊,一臉的淚,卻又咧著嘴笑,「還好,將你救活了,否則我這條命也要被你給嚇沒了。你若是因我而死,教我怎麼有臉再活著?」

鳳疏桐淡笑,伸手幫她抹去淚水,輕嘆道︰「先不要說這些沒用的話了,我累了這幾日,又元氣大傷,實在餓壞了,你沒听到我肚子在叫嗎?」

她頓時破涕為笑,「討厭,你以為我肚子不餓?還不是被你害的,一天一夜也沒吃到東西呢。」

「東街流雲居的春卷我最喜歡,還有這家的小米粥,配上咸菜絲更是美味,要不要去嘗一嘗?」

他的聲音輕柔,每說出一道吃食都仿佛帶著極大的蠱惑,尹清露心上大石落下地,也立即覺得餓了,再被他這樣一說,恨不得立刻將美食吞到肚里去。

忽然想起寂明道人還在房內,她回頭說︰「老竹子,辛苦你了,要不要——」

語聲驀地止住,房內已沒了他的影子。

她正納間時,鳳疏桐拉過她的肩胯,手臂搭在她肩上,試著站起身,輕笑道,「他是竹子的化身,有晨風和露水就夠了,不吃凡間的食物。」

「那他人呢?」不吃也不必急著走吧?

「他是個知趣的人,我們兩個既然都好了,他就不必留在這里,肯定已回他的上清觀了。」

「跑得倒快。」她嘀咭一句,回頭看到他眸中的笑意,臉一紅,低吟了聲,「看什麼?」

「看你這個丫頭,害我為你幾乎選了命,都沒有半點歉疚嗎?」

「怎麼沒有?但我就算是受傷,也沒要你拿命去救啊?你這不是存心害我背負大罪,無顏苟活嗎?」

他笑問「那我怎麼沒看出你道歉的誠意?」

听到這句沒心沒肺的質問,她氣憤地吵嚷起來,「我可是也冒險去找妖王來救你的,這還不算誠意嗎?」

「不算。」鳳疏桐伸手勺住她的脖子,俊臉朝她俯近,唇也履上了她的。「這樣才算……」

驀然被他吻住,大難不死後的僥幸感在這一刻轉化成甜蜜的滋味,她喜歡這種滋味,而且心甘情願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他擁她擁得很緊,兩人都剛從鬼門關前走回來,再見到彼此,競恍如隔世,讓他只想牢牢抓住她,不願再松手。

他沒想到自己競會陷得這麼深,為了這丫頭連性命都不顧,原來人一旦動了情,就會變成傻瓜嗎?

不,不只是人,仙也好、妖也罷,皆是如此,寧可傾盡生命,也不過只為博得那人的一笑……

幸好,即使沉醉在歷劫重逢後的感動與溫存中,他也沒忘了正事——「重傷你的那個人是誰?」他的吻停留在她的貝耳上,「是該找他算帳的對候了。」

吃著流雲居最著名的「春抽卷干層」,搭配上鳳疏桐盛贊最好喝的小米粥對,尹清露真認為人生最幸福的時刻也不過如此了。

她一口氣連喝了三碗小米粥、吃了六個春卷,還不忘向伙計打招呼,「再給我來一份咸菜。」

「真是斯文掃地。」鳳疏桐苦笑著搖搖頭,「我不知道你這麼能吃,日後要養你,每個月光是膳食大概就要花掉不少銀子了。」

「呸,我才不要人養,我自己又不是沒錢。」她瞪他一眼,拍拍自己的胸口,「當初下山時,師父給了我三千兩銀稟,足夠我過好久了。我省著點花,一年也用不掉幾十兩。」

「你的同門現在都在哪里?」

「有的去了海外其他國家,有的不願意出山,就繼續在山中修煉。」她指著他盤子里剩下的一個春卷,「你還吃不吃?不吃的話,我可要吃嘍。」

「貪吃得和豬一樣。」

他小聲呢喃,卻是用她能听到的音量,自然惹得她又瞪了他一眼,伸長筷子將最後一個春卷挾走吃了。

「你的師父選了這麼年輕的你做掌門,師兄姊妹們沒有反對的嗎?」

「本門門規第一條就是門主之令不可違。師父選我,不是因為他偏心我,而是固為同門這一輩里,我學藝最精、捉妖本事最高」說到這里,她忽然有點心虛地偷看他一眼,他明亮的眼神又讓她不禁尷尬地笑,「再加上有本事比我高一點的師兄退出遴選,發誓一輩子不做門主,所以就只好選我了。

「其實你知道的,我們尹氏一門早已中落,這個門主也不如以前威風了,大家就算是想爭門主之位,歸根究底也只是想要爭這兩件東西。」她用腰上的碎邪劍踫了踫左手腕上的金鈴。

「那麼……你知道莫隨園為什麼要攻擊你嗎?」他抬起她的手腕,她袖口下那串金鈴熠熠生輝。

罷剛地才說出,當她那晚準備從宮中逃跑時,忽然被人從背後襲擊,雖然她極才反擊,終固最初被偷襲時受了重創而不得不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他的涵王府牆外。

對方或許是因為畏懼他,後來收手離開,可那道背影卻仍讓她在神智昏迷前陡然認出了身分——居然是那個一直笑味味地跟在她身邊、說要向她拜學獵妖術的莫隨園?!

當他問她是否知道莫隨園何以攻擊她時,她努力想了想說︰「我之前只是發覺他身上有妖氣,卻不確定自已哪里得罪了他?而且看妖王的樣子……他應該也不會是妖王指派來殺我的。」

「妖王只對讓你拖住我感興趣,對要你的命沒興趣。他若願意,要殺你就如擔死一只媽蟻一樣簡單,不需要奮良之種人下手。」鳳疏桐望著她,「你師父有沒有和你提過「莫歸林」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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