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定海听得很是警惕。要知道關于金城與黑羽是否結盟一事,黑羽內部爭論分歧嚴重,但所有的討論都是極為隱秘的,不應該傳到金城倩的耳朵里。她如果能知道自己曾為金城訪過話,那就說明參與議事的人中可能安插了金城的耳目,那人會是誰呢?
見他沉默不語,她便繼續說道。「將軍不用猜測狐疑,這四國之間,誰不曾在別重安插幾個探子細作?再說,這些大臣們的嘴巴也不是那麼嚴謹,就算在王上面前都表現得忠貞不二,回到家還是有可能說給自己的枕邊人听,而各位貴夫人們閑來無事之時,把這些機密之事當作新鮮談資去與旁人說,也很正常。」
黑羽定海輕聲一哼,「女人的嘴巴……」說完,又覺得可能對她不敬,便收住了後面的話。
金城倩依舊微笑,「的確,女人的嘴巴可以載舟,可以覆舟。但即使女人不說話,也有可線左右一個國家的命運。將軍該听說過不少紅顏禍水的故事,所謂‘恃寵嬌多得自由,驪山烽火戲諸侯’說的是周幽王的褒姒,‘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說的是唐明皇的楊貴妃;還有那令人感慨的‘家國興亡自有時,吳人何苦怨西施’,個個都是絕代佳人,卻個個都與朝代興亡有關--」
他負手而立,始終不坐,此時打斷她道。「公主殿下,這里不是中原,乃是一朝三國的黑羽,我國君主向來秉持不以美色所惑的為君之道,不知道公主殿下突然說起這些掌故,有何用意?」
金城倩巧笑嫣然地說。「將軍難道真的不明白嗎?我所指的正是眼前一位絕代佳人將會禍亂黑羽啊!她可不是在宮牆之內,而是在將軍有的禁範之中,將軍非要逼得我直接點明?
「將軍大概知道,在黑羽向聖朝宣戰之前,聖朝的丞相令狐問君曾親自到金城討要銀兩,我倆亦曾姊妹相稱。只不知道為何分別不過匆匆月余,再見面時,她竟成了貴府的‘子晨’,甚至可能是將軍的未婚妻?將軍,現在正值各國關系敏感之際,將軍可否和我明言這是怎麼一會事,莫非是將軍與聖朝暗中做了什麼交易?你們又當我金城是顆怎樣的棋子?」
他全身血液霎時一涼,如墜冰窖。果然,金城倩識破了令狐問君的真實身分!她邀自己前來便是要點破此事,但她背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黑羽定海盯著她,並不急于開口解釋,他必須想清楚如何回答才最妥帖。是矢口否認,還是懇請她守口如瓶?但無論他選擇那邊,她是否會答應還是未知之數。
金城倩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陰晴不定的臉,笑容停留在唇角,很有耐心地等待看,沒有開口催促。
今天晚上會是一個很關鍵的夜晚,很多事情都要在今晚見分曉,她等得起,她耐得住。
黑羽素蘭因為被哥哥強制留在府中而很不高興。
「明明人家公主親自下帖請我了,卻不讓我去,還說怕我失禮,我看失禮的人是他才對。」她氣呼呼地一直告狀。
令狐問君心中猜測金城倩找黑羽定海必然是與聖懷璧有關,又拿不準這到底是不是聖懷璧的主意,心中也有點焦躁。
好在這幾日他都沒有在府內出現過,看來他是听從自己的話,沒有貿然行動。接下來,她是不是該想辦法溜出去呢?可是這將軍府守衛森嚴,如何能溜得出去?上次那聲東擊西、故弄玄虛的招數,顯然是不能再來第二遍了。
此時有家丁來報,「長樂侯登門拜望老夫人,將軍不在,小姐,要不要擋駕?」
黑羽素蘭不解地皺起眉頭,「長樂侯?這老家伙最近怎麼老往這里跑?他和咱們家若有交情也都是交惡,沒事兒來獻什麼殷勤?」
「那就叫人回了他吧,反正將軍也不在府內。」令狐問君替她拿主意。
她想了想,搖頭說。「不行,人家是客,既然敢來,咱們不見倒顯得咱們膽小了。他不是說要來看望我娘,總不能說我娘不在府里吧。」接著她對家丁吩咐,「就請長樂侯到老夫人院落,我也馬上過去。」
說完對令狐問君道。「上次那個刺客咱們不是懷疑是長樂侯派來的嗎?一會兒我用言語試探他一下,你在旁邊替我察言觀色一番,看看那幕後主使究竟是不是他。」
「好吧。」她勉為其難地點頭,心中卻在想。今日之事有些蹊蹺。黑羽定海先是被金城倩請到驛站去了,緊接看長樂侯又跑到將軍府來說什麼看望老夫人,兩相聯系,黑羽定海離府倒像是調虎離山。可是長樂侯的到來又是為什麼呢?她實在是猜不出來,若這是計,那又是怎樣的一個計策?
黑羽定海沉默許久,方緩緩開口道。「君子晨曾經是我的手下,當初她母親病重,為了籌措銀子救母,就女扮男裝投身軍營,後來被我識破,念其一片孝心,留在軍前,後來她回家鄉奔喪,近日才又回到黑羽來看望我。我不知道公主所說的聖朝丞相令狐問君與這君子晨有什麼關系,但既然公主好意提醒,我自會回去調查一番,然後再給公主一個交代。」
金城倩拍手笑道。「好一番天衣無縫的說詞,真不知道將軍在這倉促時間之內是如何編出來的,我還當將軍是個忠厚老實的人,沒想到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拱手表示,「公主若無大事,在下就告辭了。」他知道為今之計只有否認到底,並且迅速送令狐問君離開將軍有,否則金城倩若是揭破此事就麻煩了。
「且慢!」她霍然起身,臉色一變,「黑羽將軍真當本宮是在和你說笑嗎?我不管你知不知道那君子晨是誰,但她的真實身分本宮確認無疑。此事將軍若想否認就盡避否認,但本宮若在黑羽王面前說上那麼一說,將軍要如何自圓其說?你這番說詞黑羽王會信嗎?」
丙然,金城倩是來要挾自己的!黑羽定海冷冷道。「那公主叫在下來到這里,也不僅僅是為了提醒在下吧,公主想說什麼,也不妨直說。」
她咬著唇,「眼下黑羽雄心勃勃要吞並三國,將軍是黑羽大計中的關鍵人物。日前將軍明明在與聖朝之戰上佔得上風,為何會突然敗北?旁人都以為是將軍敗給了那個聖懷璧,現在本宮倒懷疑,將軍是故意敗給了令狐問君,畢竟听令妹所言,似乎將軍對她情有獨鐘啊!」
「君子晨是否為令狐問君,此事還無法背定,而且在下與她的私情絕不會動搖我對黑羽國的忠心,公主不必操這份閑心!」
他正氣凜然的回答只惹得金城倩鄙夷地笑道。「哦,是嗎?將軍口口聲聲說不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但剛剛我說破她身分時,將軍卻沒有半點驚詫之色,顯然她的身分你早已心知肚明。現在將軍又說自己會公私分明,讓人怎能相信?本宮且問你,倘若你確實了她的身分不假,正是令狐問君,你是否願意立刻將她交給黑羽王處置?」
黑羽定海沉聲道。「這是我黑羽國之事,與公主無關。」
「這是將軍的私事,也是國家的公事,更是一朝三國的大事,將軍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只說你願不願意將她交出即可。」
金城倩的咄咄逼人讓他幾乎咬著牙很說。「好!倘若她真是……令狐問君,我……我會將她交出去!鮑主滿意了吧?」
黑羽定海已經迫不及待要回去送走她,偏偏金城倩仍在和他夾雜不清。
金城倩歪看頭看他半晌,又笑道。「看將軍這副肝腸寸斷的樣子,像是生怕會害死她似的。呵呵呵,將軍其實誤會本宮了,本宮並不是要看著令狐問君去死,剛剛本宮已經和將軍說過,她到金城國時,我們是以姊妹相稱的,不信你可以回去問問她。我特意把將軍找來,難道就為了逼死我姊姊嗎?」
她一會兒陰,一會兒晴,說翻臉就翻臉,倒讓黑羽定海模不準她背後的意圖到底是什麼了。
金城倩眨眨眼,「將軍,令狐姊姊在你手里是你的一大負累,恕我大膽猜測,你對她必然是有一份真情的,否則不會冒著這麼天大的風險把她藏在府里,可是倘若她的身分暴露,絕對會給將軍招來禍事。不如這樣,我將她寸削肖帶走,這樣既可以為將軍省去麻煩,又算將軍賣我一個人情,如何?」
原來如此!黑羽定海的瞳孔收緊。金城倩說了這半天的話,竟是要帶走令狐問君?他忍不住又四下掃視了一番--莫非這金城公主會是聖懷璧請來的說客?可是除了在宮中相見那次,她們兩人根本沒有機會互通聲息,是怎麼會牽扯到一起去的?
難道她們真的是感情深厚的好姊妹,金城倩看出令狐問君身處險境,所以要挺身救她?
「將軍默不作聲,究竟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呢?」她小聲問道。
黑羽定海濃眉緊整,心內翻江倒海地思慮著,最終仍是重重的搖頭,「不行。」他抓令狐問君雖然有一時之氣,但最終不是為了私情,如今知道了令狐問君和聖懷璧的情人關系,她更是他重要的魚餌,在聖懷璧沒有上鉤之前,他焉能放魚入海?
金城倩依舊盯著他,對于他的這個回答並不意外,「那將軍是準備孤注一擲了?這是為了黑羽國,為了將軍自己,還是為了令狐問君呢?將軍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想必得來不易,何必讓一切毀在一個女人手里?將軍闔府上下也有數百條人命呢,難道將軍都不珍惜,不怕受此牽連嗎?」
黑羽定海渾身一震,忽然拱手道。「在下言盡于此,和殿下道別。有關君子晨的身分問題,近日我會給公主殿下一個滿意的交代。」
「不必了。」金城倩伸手拿出一卷黃縷,「今天貴國國主已經請我到宮中簽下了同盟協議,所以明日我就要動身回金城國去了。聖朝和黑羽的這筆爛賬只怕本宮是看不到結局了,但本宮只請將軍也為我令狐姊姊看想一下,她畢竟還是如花一般的年紀,各為其主,罪不當死吧?」
鎊為其主,這話听來何其熟悉?令狐問君也曾和他說起過。
但是令狐問君,她的主是聖懷璧,那個心思狡詐的美貌皇子;而他黑羽定海,命運已注定將會和她勢不兩立。
勢不兩立,便終將生死兩別,到底誰生誰死,猶未可知。
可是他,真的能眼睜睜的看著令狐問君死去嗎?
長樂侯走出黑羽定海的將軍府後,立刻問身邊之人,「黃大人,你可看仔細了?那個女人……」
「的確是聖朝丞相令狐問君!」黃門靜的口氣無比堅決還透看興奮。「當日微臣在聖朝時曾見過丞相數次,絕不會認錯。就算是相貌相似,聲音和氣質也不會變的,況且侯爺看她剛才看到我時那驚詫閃躲的樣子,不正說明她心中有鬼嗎?
「恭喜侯爺,這黑羽定海私藏敵國重臣在府內,顯然犯了欺君大罪了!侯爺若將此事享明大王,黑羽定海必然難辭其咎!」
長樂侯張狂地冷笑一聲,回頭看了眼那高懸在府門上的「鎮海將軍府」五個字,喝聲道。「走!你我現在即刻入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