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和熠熠繁星的光芒透過窗欞散落在紅芍房里,饜足的天霽左手撐在頸後,右手環抱住伏在他胸膛上的紅芍。紅芍伸出食指無意識地在他的左胸畫著圈圈,感覺到天霽瑟縮了一下,然後頑皮的小手驀然被攫住,送到他嘴前懲罰性地啃咬著。
紅芍抽回手,乖巧地在他頸窩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她柔聲道︰「有件事我一直擱在心底想問你。」
天霽懶懶地伸個腰,俊挺鼻尖蹭著紅芍粉類,擾人的氣息噴在敏感的頸側。「什麼事?」
「你別鬧我。」紅芍被他惹得哈哈笑。「我很納悶你的身體狀況是否仍是如幼時以來那般虛寒?」
「你說呢?你盡得沐大夫真傳,你來為我診斷看看。」
「照理說你的身體若健康了,就不須長途跋涉到醫築調養。可是,我最近發覺好似又不是那回事,你總是面目紅潤,精神煥發,壓根兒沒有一點病人的模樣。」
「我的身體究竟好不好,難道我這幾次的「表現」還不夠證明?」天霽意有所指,瞧得紅芍臉又不爭氣的紅了。天霽更壞心地覆壓在她身上,抵著女性的溫暖威脅作勢即將再度要她。
紅芍早已平息的瞬間被挑起,因這過分親匿的摩挲忍不住嚶嚀,不過她仍勉力鎮定神智推拒道︰「正經點,天霽,人家是認真地在跟你談事呢。」
天霽輕啄了她一口才放過她,翻身躺平。「其實我近幾年來,私下經常鍛煉體魄,身體狀況已與常人無異,只是仍稍微虛弱了點,四季交替時比較體寒。」
「不對呀!那為何爹當時沒有拆穿你,不僅讓你住下來,還要我每日照顧你,為你準備泡藥湯和煎藥?再者,假若你的身體已有改善,又為何千里迢迢到醫築來休養呢?」
「這個嘛,!現在正巧適值夏秋交替,又或許那日沐大夫診脈時,我剛看見你果身戲水而導致血氣不順……」
「喔——你裝病?」紅芍噘嘴。
「那時候真的是刺激太大,一口氣換不上來,你看我咳成那樣,能假得了嗎?」
「那時候……」她抓他的語病。「那其他時候呢?」
「其他時候我都在為你神魂顛倒,不知今夕是何夕。」天霽又恢復了他的能言善道。
「總面言之,你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裝病。」紅芍總算厘清狀況,越想越氣不過地掄起粉拳捶他——當然只是做做樣子,沒怎麼用力。「你壞死了。害人家一天到晚為你掛心。」
他的手扣住她的。「其實沐大夫也知道我的身體已無大礙,他不過是想讓你在山林里的日子多個說話的伴,才沒有拆穿我。不過我要向你坦承,我這次到醫築的確是別有用心,我打算去追求你,想娶你為妻。」
「想都別想,那次在石洞避雨後發生的事,非我原意。」紅芍嗔道。
她瞪著他,直到他松開手。「我本來預計要說的是,你言下之意是指……我爹有意撮合我們?」
「這事我就不清楚了。」他手指滑過她烏黑的發絲,停留在她肩上揉搓著。「我只知道,他應是會贊同我們在一塊。」
「這麼有把握?」她笑得好醉人,眼角蕩著春意。
「除了我,還有別的好對象嗎?試問有誰能體貼如我,盡力為你完成夢想?又有誰能細心勝我,關注你的心思波動?紅芍,你無法否認,我就是你今生注定的姻緣。」他倨傲地說道。
紅芍整個人快樂得就像飄浮在半空中,但是她清楚地意識到她正躺在深愛的男人身旁。她以首次的主動來回應他的愛語,匍匐向前親吻他的額頭、鼻尖、下巴。而他也閉上眼楮,迷迷蒙蒙地領受她的溫柔。
兩人如膠似漆,極盡銷魂,歡度一夜春宵,直到雄雞報曉之時。紅芍送天霽到房門口,依依不舍地翻玩他的前襟。天霽低頭凝視她不勝嬌羞的模樣,試著調勻自己開始紊亂的呼吸。
「我得走了,再不走就走不了。屆時,整個霍府的人都知道我在你房里過了一夜,看你怎麼賠我的名聲。」天霽嘴巴戲弄著,但手臂卻緊緊摟著她。
「噢!你真壞,明明是你自個兒賴在我房里整夜不走,現在倒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她輕笑。「走、走、走。」
「對了,忘記向你提一件事,和我爹同行的家丁以飛鴿傳書通知我們,今天晚點他們便會抵達家門。」
「嗄!」霍老爺要回來了!紅芍開始緊張,怎麼辦,他老人家會喜歡她嗎?她是否符合他心目中好媳婦的標準?
天霽壓低身子,仔細觀察她的表情。「你在緊張?」在看見一抹緋紅飛上她的粉頰後,他很快地將她的螓首按向胸前。
「才不是!」紅芍轉羞為怒,在他懷里張牙舞爪,耳側清晰傳入他的悶笑。
「你有。你在為丑媳婦即將見公公而緊張。」天霽毫不留情地指出。
「瞎說!」紅芍奮力推開他,食指戳向那張得意的笑臉。「第一,我不是誰的媳婦,再者,」她深吸一大口氣,高喊。「我一點都不丑!你這個大傻蛋。」
望著氣憤難平的紅芍掩上門,天霽俊顯上仍掛著傲睨自若的微笑。這是他首度听見紅芍提高音調說話,因此,他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即便像紅芍這般不愛打扮的姑娘,也無法接受別人說她丑。
———
霍府在霍老爺歸來後,全部動員起來。一大早,僕人丫鬟們就忙碌奔波,廚房熬煮著霍老爺最愛吃的冰糖蹄膀,香郁濃甜的味道縈繞整個府邸,令人聞了都忍不住猛吞口水。
霍夫人听聞沐樗櫟已經醫治好衛家少爺,預計晚上就會來訪,樂得干脆來辦個晚宴。不過,說是晚宴,其實也只不過是多準備幾道好菜,多開幾甕地窖醇酒,再安排琴師奏樂罷了。霍老爺在家一向不喜喧鬧,霍夫人也僅邀請新結識的手帕交麗夫人與崔侍郎過府同歡。但不巧,崔侍郎另有宴約,因此麗夫人便獨自赴約。
華燈初上,爽朗豪氣的霍老爺口沬橫飛地訴說此行又尋獲何等珍寶,滔滔不絕說了一大串,講到飯菜吃完了,還在講。
霍夫人看他頗有三天三夜講不完的態勢,趕緊安排眾人移駕後院水榭賞月品茗,藉以轉移話題焦點。
其實,霍老爺高興的不是收獲頗豐,而是此行回來之後,發現兒子拐了個美人兒,他這個老人只要做現成的廳上高堂,安安穩穩地等著娶媳婦。更甚者,這位美人兒還是「妙手盧醫」沐樗櫟的獨生女,豈不是美哉、妙哉?也難怪出H他見到紅芍,便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眾人乘著晚風,邊欣賞一勾彎月,邊閑聊吃茶。
「我說,紅芍啊!沐大夫應該待會兒就到了,你就耐心點,再等等吧!」霍老爺自顧自地說著,好似紅芍才是等不及要見人的那個。
其實,耐不住的是霍老爺,他很不得沐樗櫟一腳踏進電府的那一刻,就趕緊開口提親,好把紅芍從此穩穩留在霍府。
坐在一旁的霍夫人與天霽娜看不出來霍老爺的心思,花了極大工夫才按捺住嘴角的笑意。而完全不知狀況的紅芍一頭霧水,但仍客氣地含笑點頭。
身為客人的麗夫人晶瑩剔透,默默斂頤觀看這一切,然而她安詳的面容,在目光瞥至紅芍手里搖著的那把羅扇時,仿佛如遭雷劈。
這……這把扇子……
「沐姑娘,你這把扇子打哪來的?」麗夫人忍不住顫抖出聲,心情似乎十分激動。
紅芍納悶地停下羅扇。「這把扇子是我娘的。」
「你……你娘親的?!」天啊——
「是啊!」怎麼搞的,不過是一把漂亮的扇子,麗夫人為何如此驚慌?
麗夫人搖搖欲墜地走到紅芍面前,明皓美眸泛著晶瑩的淚水,檀唇微微顫抖著,伸出青蔥玉指,撫上紅芍粉頰。
「我早該發覺的,這雙眼……」麗夫人哽咽地說。「孩子,英嬤嬤待你好嗎?」
「你認得我娘?」紅芍驚喜地瞠大眼楮,麗夫人連自小照料地的英嬤嬤都叫得出口,她一定是娘親的舊識。
珠珠淚滴布滿麗夫人月兌俗的嬌顏。「傻孩子,我……我就是你娘親啊!」
「什麼?!」在座每個人都異口同聲說出同樣的話,除了哭成淚人兒的麗夫人。
不僅是紅芍當下手足無措,連霍家三口亦甚覺驚訝。這時,熟悉的溫醇男聲自水榭廊前傳來。
「麗堂姊,你怎會在這?」
眾人一致望向出聲之處——是沐樗櫟。這會兒好了,紅芍的爹適時出現正好可解惑。
不對,沐大夫剛剛口里喊的是什麼?麗堂姊!霍家三口不禁神志昏亂,一時之間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沐樗櫟的女兒沐紅芍,同樣也是麗夫人之女,但沐樗櫟卻是麗夫人的堂弟!這……這不是逆倫嗎?
天霽的視線瞟向不發一語的紅芍,真恨不得立刻將她擁入懷里好好憐惜。天霽憂心地想,這般打擊是任誰也挺不住。
這個時候,霍夫人施展主母的氣勢,率先發難。「哎!大伙兒別淨站著,來,坐坐坐。」不管如何,總是要坐下來好好談談。
于是,麗夫人開始述說十幾年前的往事……
那年,她十七歲半,人稱麗美人,遇見了二十六歲的八王爺,嬌媚如花的麗美人立即臣服在八王爺成熟惆儻的男性魅力下,而八王爺亦拜倒在麗美人的石榴裙下。兩人春情意動,極盡于飛之樂。沒料到,八王爺不僅隱瞞早已使君有婦,亦未告知真實身分。短暫情愛換來背棄的結果,麗美人傷心欲絕之際,答應崔侍郎續弦的婚事,隨後赫然發現珠胎暗結。沐家人為了麗美人將來的日子,以及斬斷她舊日苦痛的戀情,以調養身體為由將婚事商量順延,等麗美人生下孩子後,再讓潛心習醫的堂弟沐樗櫟與麗美人的女乃娘英嬤嬤,帶著孩子遠避山林,自此與麗美人斷了所有連絡。
喜的是,麗美人嫁予崔侍郎之後,頗得夫婿疼愛。而她為了撫育崔侍郎元配留下的五名子女,亦未再生子。心中唯一遺憾便是不能親自哺養當年生下的女嬰。
而現在紅芍手孥的羅扇,就是八王爺當年致贈麗美人的定情之物,出自名人畫匠之手,無怪乎麗夫人因此認出了自己的女兒。初看紅芍的面貌與麗夫人並無相似之處,加上母女倆十多年來在家人有心隔絕下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因此,麗夫人只覺紅芍與她娘家同姓分外親切之余,並未察覺兩人的親子關系。
「咦?可是麗夫人,我先前曾向你提過醫治我兒天霽名醫的姓名,怎麼當時你沒反應呢?」霍夫人仍覺有異,忍不住提問。
「這項問題就由我來回答吧!」沐樗櫟自幫早已泣不成聲的堂姊代答。「沐某本名實為昊蒼,拜師學醫後,先師認為「昊蒼」二字與師門「玄穹」門同義,恐有不敬,故為在下改名,沐某從此便以「樗櫟」之名行醫天下。當年嬸嬸將甫出世的女娃兒托付于在下避世遠居,就是要讓麗堂姊割舍」切,改名之事自然未曾提及,她也就對沐樗櫟這個名字毫無反應。」他再補充說道。「不僅如此,連紅芍這名字也是後來由我所命名。總而言之,嬸嬸是用心良苦,要徹底斷絕彼此的聯系。」
霍府三口心底的疑雲,這會兒才隨著沐樗櫟的解說逐漸散去。
大廳倏的安靜下來,直到紅芍的聲音劃破寂靜——
「這些年來,您都沒想過來看我嗎?」終于,紅芍問出一句。
听見親生女兒這句話,麗夫人心里不禁百感交集。「我想,我當然想,每個夜里我都在想,我的女兒現在過得好不好?听見嬰孩的哭聲,我都忍不住想沖過去抱起來哄。我是個無用的娘,當時只知道逃避情傷的苦痛,腦中只怕沒人照料我的後半輩子。我以為那個口中說愛我的男子會娶我為妻,誰知換來如此難堪的後果。」麗夫人說到難過之處,不禁哽咽。
「紅芍,我的女兒。請你原諒我,娘當時真的慌了,真的嚇傻了,僅能听從家人的安排,我相信他們會為我選擇最好的路。可是,我雖然身在崔府里,卻沒有一日不被自己的狠心與悔恨給煎熬著。你相信我,我問過家人你的下落,不過,他們總以不願打擾你和我目前的生活為由,拒絕透露一點一滴。」
不可否認,紅芍所受的打擊實在太大,她從小認知的事實一瞬間天旋地轉,她的爹原來不是親爹……而她的娘原來竟是麗夫人——
「那……您的丈夫,崔侍郎知道我的存在嗎?」
「嗯!」麗夫人點頭。「我畢竟還是無法漠視我自己的良心,崔老爺對我真的很好,我不想對他有所隱瞞。他也諒解曾經發生過的事,我很感激,發願終生照顧他與他的子女,不再生育。最重要的是,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要任何人來代替。」
霍夫人在一旁也出聲幫腔。「沒錯,紅芍。據我所知,你娘親在崔府並未替大人生下子嗣,這些年來她必定是念著你的。」
「那……我的生父八王爺呢?他也知道我的存在嗎?」
「不,他不知道。」麗夫人搖搖頭。「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八王爺離棄我回宮之後,便領旨出關殺敵,不幸戰死沙場。」
語畢,麗夫人眼里噙著淚水,以帶著渴求的目光凝睇著紅芍。這般難得的機緣,就好似老天恩賜給她這位可憐人一次做娘的機會,只求上蒼好人做到底,讓她完成多年來夜夜祈求和親生女兒相認的心願。
紅芍沉默片刻,獨自消化突如其來的沖擊。憤怒是必然的反應,但自小渴望母愛的期盼卻是不爭的事實,更何況她對這名尊貴夫人早已有好感。
靶謝「爹爹」沐樗櫟自小傍她的教誨,紅芍對于周遭事物從未強求,自然也就無所怨懣。她向來認為能與親人相處一世是最幸福不過的事,如今,上天將分隔十數載的娘親送到面前,又為何要推拒于心門之外呢?!
紅芍敞開心胸,拿出繡帕,走向前馬麗夫人輕輕擦拭淚痕。麗夫人見女兒毫無芥蒂、灑月兌含笑,不禁伸出雙臂抱著紅芍,欣慰的珠淚落嬌靨。紅芍也高興地偎在娘親懷里,母女倆在眾人感動的注目之下,緊緊擁抱在一起,享受這遲來的親情。
「呵呵呵!這實在是太好了。」霍老爺也跟著湊熱鬧,抬手鼓起掌來,還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淚水。「今天真是雙喜臨門,太棒了。」
霍夫人以手肘頂頂霍老爺沉甸甸的腰月復,連帶使個眼色。霍老爺馬上接收到訊息,正色道︰「欸——這事有點頭痛。該向誰提呢?原本打算向沐大夫提的,但現在,恐怕要向麗夫人提較適當嘍!」
「霍老爺,啥事那麼麻煩?但說無妨。」沐樗櫟回答。
「不就是犬子天霽跟你們家紅芍的婚事唱!」
此言一出,紅芍立即羞紅了臉。她怎麼也沒想到,雷老爺竟會選擇她在揚時提這件事。
「天霽與紅芍!」沐樗櫟真是意外,怎麼紅芍在霍府作客這段期間便和天霽互許終身了呢?抑或早在山中醫築時就已暗生情情?看來他這個「爹」果然失職。
「這對年輕人可說是情投意合、天賜姻緣,不如趁早為他們辦喜事,我們也好了了心願。」霍夫人也在一旁開口幫腔。
「麗堂姊,你說呢?」沐樗櫟詢問紅芍親娘的意見。
麗夫人正眼瞧著紅芍,不消說,紅芍那紅透的緋頰早已說明傾心于霍府獨子。做娘的又何嘗不願女兒嫁得如意郎君?
「全憑霍老爺作主。」
就這麼一句話,天霽與紅芍的婚事便給走了下來。在座每一位都滿心歡悅,霍老爺更是嚷嚷著到時要與沐大夫喝個痛快。
唯有默默相視的年輕愛侶,耳邊听不見四周的喧鬧,極力按捺胸口的澎湃沸騰,互以灼灼發亮的眼眸鎖住對方,傳遞無限的綿綿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