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冬雪 第三章

只要是人,那樣的打法、那樣的罵法,終究還是會累的!

穆淵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嬌弱的小泵娘,居然會有這麼高強的武藝,然而說高強並不足以形容他和她對招的感覺,或許用詭譎奇特來形容會更恰當,因為他無法將之歸類為他所知的任何門派。

她的功夫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她的脾氣也是絕無僅有的,好像稍有不慎,就會被她小小的嘴巴啃到爛。

就在兩人糾纏一個時辰之後……

「你再不趕快把手銬打開,我就斷了你的手臂!」

幾乎累趴到屋瓦上,殷冬雪的氣力已然用罄,卻仍動不了穆淵一根寒毛,她很氣,非常氣!

「妳再怎麼凶,鑰匙也不會回來,除非妳和我一起下去找。」

「我怎麼知道鑰匙是不是真的掉了?」

氣死她了!他居然將鑰匙掉到破屋里了!

這個神捕根本和蠢蛋差不了多少!

「我沒必要騙妳,而且我也沒那麼無聊。」

論體力,他略勝一籌,所以她現在氣喘吁吁,他還有余力撐著下頷,笑看著她喘息不已。

殷冬雪呆愣了下,的確,現在這麼生氣,好像也只是她的損失,而這個男人卻好像一點兒事都沒有。

她瞪住穆淵,紅唇翹到半天高,不得已,她眉一皺,選擇下去找。

鏘的一聲!才邁開腳步,她又被扯了回來。

「你!」她怒瞪著他。

「要走就說一聲,沒說我又不知道妳要走了。」

「你眼楮瞎了,不會自己看嗎?」

「妳嘴巴不是沒事,可以說的,不是嗎?」

「可惡!」氣又攻心,原本蒼白的臉色一眨眼又漲紅。

「還要繼續打嗎?」他氣定神閑地問。

聞言,殷冬雪即使再生氣也拿他沒辦法,因為他們倆即使打到死,大概也解不開手銬,唯一的方法就是只有找到鑰匙。

思及此,她將亟欲爆發的怒氣吞忍下來,自牙縫哼道︰「我要下去了!」

「妳要下去,那我呢?」

「喂!」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因為她似乎看見他在笑,忍!她知道現在只有忍。「一起下去。」

「什麼?」他假裝听不清楚。

「我們一起下去找鑰匙!一、起、下……」

殷冬雪話末說完,穆淵已經拉住她的細臂往下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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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齊進入屋子之後,問題又來了。

「掉在哪里?」

屋子里好亂,殷冬雪根本無從找起。

「我想想看。」穆淵眼楮向上瞟,又看看一屋子破敗的雜物,「嗯……大概在那個位置吧。」

殷冬雪狐疑地看了穆淵一眼,並望向他指著的地方,即使滿月復不滿也得屈就,于是她往那方向走去……

鏘!

「我要找鑰匙!」這回被手銬拉回去,她已曉得補上一句。

「這樣嗎?好。」

穆淵開始配合殷冬雪,她走到左邊,他就跟到左,她要彎腰,他就將手伸長,她要轉身,他就跟著轉過身子,只是……

「你為什麼不找?」找了老半天,殷冬雪很不耐煩地問。

「因為我不是很急。」

「不是很急?什麼意思?」他現在正和她銬在一起,他居然說不是很急。「哼!等我找到鑰匙,等我……」等她找到鑰匙,打開手銬,一定會將他碎尸萬段!這個可惡的蠢蛋!

轉過身,她把怒氣發泄在眼前的破家具上,把椅子掀到半天高,又把半張桌子扔到遠遠的後頭。

乒乒又乓乓,一間破屋子就像要被拆了似的。

看著一臉陰鷙且殺氣騰騰的殷冬雪,穆淵忍不住地笑了。他微微揚起唇角,緊盯著她的背影。

這個小女圭女圭真有趣,她的心思明明就不復雜,卻滿臉的陰沉,就如同快下雪的天際一樣;最有趣的是,像她這樣年幼……

不對!雖然她穿著毛絨且厚實的衣裳,讓人看不出身體的曲線,臉蛋兒也只有巴掌那麼大,但是……

「妳幾歲了?」他將臉湊近她。

回瞪他一眼,殷冬雪沒回應,仍繼續低頭找鑰匙。

「妳幾歲了,小女圭女圭?」

「你再這樣叫我試試看!」殷冬雪的手刀已觸及穆淵的腰。

「不要我這麼叫妳,那就告訴我妳的名字。」每每對上她的眼,他都能從里頭看到一種渾然天成的特質。

那是一種野性,不受任何羈絆的野,而且野得極美!這是他今早在京郊遇上她時,那匆忙的一瞥中,他便已完全領受。

她就像一只小狐狸,顧盼單純卻又霸道,姿態可愛卻又討人喜歡。

「沒必要。」但最後她並末攻擊,而是選擇收回手,彎下腰,繼續將滿地的雜物掀得滿天飛。

「那麼妳告訴我,妳為什麼要跟著我?」

一听,殷冬雪再度抬起怒眸看向他。

「別跟我說妳不是跟著我。」他俯下臉,好笑地瞧她。

「我是跟著你,那又如何?」她撇撇嘴。

「為什麼?」

「因為你是京城神捕!」

「那麼妳跟著我,跟著京城神捕又想做什麼?」

「我要……」拳頭緊握,須臾間她又松開,「可惡!鑰匙到底在哪里?」

即使眼前這個男人真的是她要找的人,但是沒將手銬解開,她根本沒有把握能夠打贏他。

現在的她,跟一只被綁住雙腿的兔子沒兩樣,連跳都有困難!

「依我看,大概沒希望了。」他聳聳肩。

沒希望?殷冬雪看見穆淵腰間掛著的劍,迅速探手一抽……

「這手銬是百煉鋼制的,如果硬要用劍砍斷,大概會兩敗俱傷。」他的大掌穩穩地抓住她正搭在劍柄的小手。

「只要能把這該死的玩意兒弄掉,我管它傷不傷。」她硬是要抽,無奈穆淵施壓在她手上的內勁極沉穩,她甚至連自己的手都抽不回來。「啐!」

忍不住怒意,她干脆朝他的手背吐了一口。

見狀,穆淵搖搖頭,從前襟模出一條帕子擦著唾沫,「要不要接受我的建議?」

「哼!」

「我們找鎖匠,如何?」

鎖匠?殷冬雪兩眼頓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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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這副手銬是特制的,得特制的鑰匙才能打開。一

「沒辦法。我沒這本事打開,您找別人吧。」

「這副手銬哪兒制的?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想找那師傅學藝。」

「大爺姑娘,您們這是在出難題考人嗎?這種材質的手銬,拿鍋爐鍛它個三天三夜大概會融化,只是您們兩位的手大概也烤焦了。」

不成、不行、沒辦法、找別人、太難了……

吼!走遍京城各大鎖鋪,居然沒一個鎖匠弄得開這副鬼手銬。

夜都已經深了,走在街上,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熄了燈火,人也跑得精光。

「你快給我打開!打不開我就殺了你!」已失去耐性的殷冬雪,抓住一個正巧經過鎖鋪前的路人就威脅他。

「唔……別殺我!泵娘別殺我,求求妳!」那人冷不防地被扯住衣領,過于驚慌之下,手上的東西掉了下來。

東西一灑,臭味立即散開。

「別以為你嚇得拉屎,我就饒了你!不開是嗎?看我不……」她伸出去的手猛地被抓住,一回頭,看見的又是那個男人。「你做什麼?」

「妳眼花了?他只是個乞丐。」穆淵說。

「乞丐?」

殷冬雪看見那人穿著破爛,撿起地上的東西後,神色倉皇地跑開。

丙真是個乞丐,而眼前這家店也早就關了。

可--惡啊!

殷冬雪咬著牙,晃了晃頭。「哪里還有鎖匠?快點找!」

「能找的都找了。」

「不可能!快點再找!」她不管穆淵的腳步快慢,執意要走快,所以她的手往後被拉得老長。「快點把這個玩意兒弄掉!要不然我……」

她一邊喃言,一邊繼續往前走,只是越走越慢,最後走到牆邊,然後蹲了下來,整個人靠到牆上。

「妳怎麼了?」

因為她突然蹲下,所以幾乎被拉著的穆淵不得已跟著彎下腰。由于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只要他稍微接近她一點,她都會語出威脅,所以這回他也沒靠她太近。

維持拉長手臂的姿勢一會兒,她卻沒有任何後續動作,他不禁懷疑地緩緩走到她面前……

炳,不會吧!她居然……

下頷枕在膝蓋上,臉偎在肩膀上,一根大拇指塞在嘴巴里,她……睡著了?

「小女圭女圭。」

「唔……」

大眼藏在濃密的睫毛下,吐息均勻,小小的身子抱成一團,她的模樣就像一只熟睡的小動物。

穆淵伸出手觸及她的臉頰,他確定她真的睡著了。

前一刻還張牙舞爪,眨個眼卻睡沉了,這真是夸張啊!

細看她如嬰孩般的睡顏,他不由得笑了。

帶著笑意,他彎下腰把她打橫抱起,舉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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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獵-頭熊,大概也沒那麼累吧!

「唔嗯--」

殷冬雪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翻個身,擁住身旁的柔軟,順便嗅了嗅味道,一股從沒聞過的……味道。

「喝!」她猛然驚醒,像只蛐蛐兒從床上跳起來,立即往剛剛抱著的東西斬下一把手刀。

啪!

原來吞沒她的手的,不過是一床柔柔的棉被。

她還以為是他呢!收回手,她啐了一口,跟著看向四周。

這是間寬敞干淨的房間,房里除了擺上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剩下的就是她身下的這一張床,以及床上充滿那男人氣味的軟被。

眉頭一皺,殷冬雪立即跳下床。

這時,她發現手上的手銬居然不見了,而她手腕上還包著傷藥。

在她睡著的時候,那個人去找鎖匠把手銬打開的嗎?她困惑不已。

氣一凝,她開了門就奔出去,只是這一沖,卻差一點兒撞上正要經過門口的婦人。

「啊!泵娘,妳醒了!」看見殷冬雪,婦人這麼說著,很顯然她昨晚已經見過她了。「姑娘,妳要出去嗎?」

「他在哪里?」

「誰?」

「那個男人!」

「男人?妳是說淵少爺嗎?」

淵少爺?「我要找的是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京城神捕!」現在她的手沒被手銬給限制了,再次和他交手,誰勝誰負還不曉得,不過她有信心一定會把那個男人打得稀巴爛!

聞言,婦人笑了。「妳說京城神捕?是呀,淵少爺他……」

「神捕快回來--」

熬人話聲未落,一道女子的呼叫聲霍地自宅子前頭傳來。

殷冬雪不禁望向聲音來源,也在這時,她的手忽然被人拉住。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那婦人。

「居然和妳說話說到忘記。姑娘,妳能不能幫我個忙?」她忽然變得很慌張。

殷冬雪不自在地抽回手,沒有回答,只是盯住她。

「我家男人不在,宅子里頭一個男人都沒有,夫人剛剛老毛病又犯,她把老鷹給放了,現在她人……哎喲!拜托妳跟我來!好嗎?拜托!」說著,婦人又慌張地要拉住殷冬雪的手。

不喜歡和人接觸的殷冬雪,早已動作靈敏地退了一大步,站在她觸踫不到的地方。

「姑娘,若是妳幫不上忙,那就拜托妳去外頭叫幾個男人來。」

雖然殷冬雪近似嫌惡的反應讓人疑惑,但婦人真的很急,所以說完這些,她便不再央求,自顧自的趕去宅子前頭。

殷冬雪站在原地看著婦人焦急的背影,一會兒,她再看看自己的手。

難道這里的人都喜歡牽手嗎?這個婦人和那個男人都一樣。

在縱馬山上,她從沒和人牽過手,即使是教她武功的爹,她連踫也沒踫過他的手。

人的手,滑滑熱熱的,和那些鳥獸一點兒都不一樣,和人牽手的感覺,有點像是……

「神捕快回來!」

本來還怔愣著,可宅子前面又傳來一聲呼叫,殷冬雪霎時驚醒,跟著臉一沉,迅速往婦人走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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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來,你在那個地方,要我怎麼過去哪!」

「夫人,危險啊!您趕快下來!會摔著的!」

「神捕你快過來啊!為什麼我怎麼喚你都不听?你不理我了嗎?」

「夫人,您再怎麼叫都沒用的。」

「誰說沒用?他會過來!如果他還惦著我,就會听我的話,不會不理我!」

「哎呀!夫人!拜托您醒醒,醒醒好嗎?」

兩名婦人,一名在高高的樹上叫,一名在低低的樹下喊,只是嚷歸嚷,她們兩人的視線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交集。

因為樹下的婦人雖然一直看著樹上的婦人,但樹上的婦人卻一直看著樹梢頂端的……老鷹。

老鷹的腳上烙著鐵環,看起來應該是被人豢養的,而她卻喊牠……神捕?

來到前頭,殷冬雪看到的竟是這麼怪異的景象。

她這樣聲聲叫著神捕,莫非那只老鷹就叫神捕?不可能!她爹不會要她來偷這只老鷹的什麼東西,更不會讓她千里迢迢來殺一只老鷹。

「啊,姑娘,妳來了。妳叫人了沒?」

熬人發現殷冬雪站在後頭,于是開口問,只是問了卻不見她回答,所以她又說︰「我家夫人腦子有病,常常會發作。沒事便放了那只老鷹,還會跟著爬到樹上;但是之前她發病爬到樹上,縱使少爺不在,起碼還有我家男人可以幫忙,可是現在他們兩個都不在。要不然這樣好了,姑娘,妳在這里幫我看著,我到外面去找人來幫忙……」

熬人嘰嘰咕咕地說著,殷冬雪卻沒有一句听進耳里,因為她的注意力已然放在樹梢上。

「姑娘?」好一會兒,婦人才察覺她根本沒在听,于是自然而然地又想拉她的手,引她注意。

「別踫我。」視線不離樹梢上的那只老鷹,殷冬雪冷冷地說。

不得已縮回手,婦人心底不禁嘀咕著。

這時,殷冬雪卻問︰「屋檐上掛著的是什麼?」

「啊?」婦人一時不能意會。

殷冬雪轉過頭看著婦人,捺不住性子地再問︰「屋檐上到底掛了什麼?」

殷冬雪銳利的目光看得她心慌,婦人連忙看向她指著的地方,「妳說那個籠子嗎?那里面裝耗子啊,昨天我男人從田里捉來的,說是要下菜,但是放在地上怕被長蟲給吞了,所以就先吊了起來。不過,那籠子跟我家夫人……」

別開頭,殷冬雪看向那只老鷹。

她對樹上的婦人根本沒興趣,她在意的只有那只老鷹,那只被人豢養而失去往日銳氣,卻拋不開獵捕天性的老鷹。

因為長久末振翅高飛而兩翅下垂的牠高踞在樹頂,為的就是那籠子里的耗子!只是如果想撲鼠,那麼肯定會撞到屋檐,傷了自己!

「神捕過來!回來我身邊!」樹上的婦人又喊,並且移動身子,往岌岌可危的細枝方向移動。

「夫人!不行啊--」

就在婦人叫喊的同時,殷冬雪足下一蹬,輕盈的身子飛也似地上了屋頂,跟著,她靈巧地向下一翻,單手攀住屋檐,迅速取下掛著的籠子,接著她將籠子往地上拋去。

啪嚓!籠子未落地,樹上的老鷹已拍動大翅,極快地往籠子俯沖而下。

大概是距離過短,當鷹爪抓住籠子之際,老鷹和籠子都已雙雙落地。

見狀,殷冬雪飄然下地,她一記掌風,劃破了竹子編制的籠子,讓里頭的耗子逃了出來。

乍時,鼠竄,鷹撲。

吃吧!活著的、熱著血的比較好吃!

殷冬雪帶著笑意,看著老鷹精準地一爪嵌進耗子柔軟的肚月復,牠一爪箝制一只,將其壓在地上,開始啄食。

「姑娘妳……」婦人看了這情景,不免驚嚇,而她的眼角余光卻在這時瞥見一道身影從樹上落下,不由得驚聲尖叫︰「夫人……」

熬人的驚叫聲尚未結束之前,殷冬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樹的方向縱身飛去。

身形嬌小的她伸長手臂,如豹子撲兔一般。

咦?以為會落在她手上的婦人,卻被另一雙手臂給接了去。

是他!

援救落空,但往前沖的力道卻不能立即停止,殷冬雪穿越了穆淵的身下,在即將撞及樹干之前,細腰一折,腿頂在樹干上,旋即一蹬,她轉身再次飛越穆淵的上方,落在遠遠的彼端。

好完美的身手,嘆之弗如!穆淵不禁暗贊不已。

然而,懷抱著婦人的他還未將人放下之前,喉頭竟被落了地馬上又朝他奔來的殷冬雪給一把掐住。

「納命來!」

殷冬雪的五指緊緊地扣住他的咽喉,只是,這攻勢卻也僅止于一瞬間。

因為……她的臉頰居然在這時被人像掐小娃兒一樣地用力掐住。

好痛!

「妳……」是從樹上摔下來的那名婦人正掐住她的臉。

「姑娘家不可以這麼凶,以後會嫁不出去呢!」婦人不僅捏她的臉蛋,還順便告誡她。

這情況來得太突然,殷冬雪不禁怔愣住,原本扣在穆淵脖子上的手也松開了。

「放我下來。」婦人抬頭跟穆淵說。

讓婦人落地之後,穆淵關心地問︰「沒事吧,娘?」

「當然沒事!罷剛人家姑娘要救我,你插什麼手!」白了穆淵一眼,婦人看向一臉陰晦的殷冬雪,采出手拉住她的縴腕,笑說︰「還沒吃早膳對吧?來,咱們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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