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
韋君彤負手站在落地窗前,垂眸望著窗外灰蒙蒙的街景,腦中沒來由地想起卓心瑤的話——
因為前幾天連連下雨的關系,所以腦袋當機,一直沒有新鮮創意。只要是晴天,我的靈感就合。源源不絕喔!
胡鬧!這是他唯一的結論。偏偏以上的論調就很卓心瑤的感覺。
她一直都隨心所欲,就像只月兌韁野馬,誰都難以馴服。
身後的門開了又關,沉穩的步伐踏入房內,韋君彤回頭,望入一雙和自己極度相仿的眼眸。
「爸。」唇瓣的微笑柔和了表情,他喚。
「韋氏集團的吉祥物現在設計得如何?有初稿嗎?」現任韋氏集團總裁韋應杰在大桌後方坐下。
「初稿我已經帶來了。」韋君彤將畫稿放在桌上。
韋父很仔細地審視圖稿,他揚眸看看韋君彤,又看看圖稿中的吉祥物,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相干的話。
「听徐副理說你和對方是熟識?」
沒想到父親竟會問起,韋君彤完全沒有心理準備。「我們曾是同學,不知道爸對卓心瑤這個名字還有印象嗎?」
「我當然有印象,就是當年差點一拳打斷你鼻梁的小女生。」韋父頷首。
笑容頓時有些僵。「就是她沒錯。」
這麼丟臉的事,沒想到父親還記得。
「不錯嘛!當年的野女孩如今也有一番成就。」看著圖稿中線條利落、色彩鮮明的卡通人物,韋父輕聲贊賞。
「嗯。」
「君彤,這圖稿你自己看過嗎?」忽地,韋父一臉高深莫測的將圖稿轉向他。
「我有看過,怎麼?這圖稿哪里有問題嗎?」
「難道你不覺得圖中的吉祥物很眼熟?」韋父搓搓下巴,舒服的靠向椅背。
「我調查過,市場上並沒有類似的吉祥物。」韋君彤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
「不!我不是說有相仿的圖形,我的意思是說……難道你不覺得這只吉祥物神似某人嗎?」韋父挑挑眉。
「像某人?」韋君彤還是一臉狀況外。
「像你呀!孩子。」韋父嘆氣。「你該不會完全沒發現這只吉祥物神韻像極了你吧?」
「我?」俊顏微變,韋君彤這一回重新打量圖稿,這才發現圖稿中的吉祥物果真像極了自己。
她竟把他畫成Q版的卡通人物當成吉祥物!
「如果你願意跳出來幫韋氏集團打響知名度,我也是不反對。」韋父挑眉。
「……」他當然不願意,低調行事向來是他的風格啊!
懊死的卓心瑤,她非得見面一次就捉弄他一次不可嗎?難道他跟她之間真有深仇大恨?!就連設計一只吉祥物,也要偷偷用盡心機?!
若不是父親提醒,他鐵定會成為眾人的笑柄。
「這圖稿要采用嗎?我沒有意見,你自己拿主意。」韋父平靜地問。
「我會請她再改過,請爸再多給我幾天時間。」咬咬牙,韋君彤回答。
「好。」
收起圖稿,韋君彤僵著臉走出辦公室,胸口燃起熊熊怒焰。
卓心瑤,你這回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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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皮夾中匆匆掏出兩張百元大鈔交給計程車司機,卓心瑤連零錢都不要了,像陣旋風似的卷出車外,提著大包小包極為狼狽地奔進辦公大樓,拼命狂按電梯鈕。
「快呀!」腳下踩著焦急的步伐,她瞪著電梯的樓層燈示下斷嘀咕。
好不容易等到電梯門終于開啟,卓心瑤飛快閃進,當她到達六樓時,工作室的鐘剛好走到九點零一分。
「你遲到了,」身為韶雅創意的合伙人之一,黎韶安雙臂環胸站在電梯門口迎接卓心瑤。她笑得賊兮兮的,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口吻道︰「看來這個月的午餐又是卓大小姐請客。」
「啊∼∼」極為狼狽的站在電梯中央慘嚎,卓心瑤喪氣地垂下頭,她慢吞吞地走出來。「只差一分鐘。」
「這個月又麻煩你多多關照啦!」黎韶安千嬌百媚地一撩長發,優雅的轉身,走起路來風情萬種。
「臭狐狸精,沒天良、沒血淚,就只知道壓榨我!」卓心瑤不甘願地跟在她身後,表情怨恨。
嗚嗚嗚∼∼她的荷包啊!
「唉!話可不能這麼說,當初一個月遲到不能超過三次的規定可是你訂下的,我們可都是謹遵聖旨,」黎韶安回頭尋求同伴支持。「你說對不對呀?貝雅?」
正在埋首繪圖的孟貝雅聞言,立刻笑容燦燦地點頭附和。「我們可都是照你的規定辦事喔!卓大小姐。」
燦亮的明眸半眯,卓心瑤還是氣得雙頰鼓鼓。
是!這個該死的規定的確是她訂下的,當初還不是為了讓黎韶安那只狐狸精準時上下班,誰知道卻把自己圈得死死的。
人家她有低血壓嘛!低血壓的人是無法早起的,會頭暈咩!當然,以上全是方便賴床的借口,她卓心瑤的身體壯得很。
「心瑤,韋氏集團的設計初稿你交出去了嗎?」孟貝雅端起咖啡輕啜一口,狀似不經意的問,偷偷和黎韶安換個眼色。
「我昨天交出去了。」卓心瑤從包包抽出文件交給助理,隨口回答。
「那麼你應該見到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馬?」已經在思考午餐吃什麼的黎韶安涼涼的問。
噗一聲,正在喝咖啡的孟貝雅竊笑出聲,正好看見卓心瑤僵硬的表情。
「你說青什麼馬?」眨眨眼,卓心瑤還以為自己出現幻听。
「青梅竹馬!就是你家可愛的韋君彤啊!他不是上個月歸國了?」黎韶安非常有耐心地重復,專注地看著手中的外賣菜單。
嗯,今天中午去吃隔壁的客家小陛好了,反正這個月的中餐都有人善心贊助。
靶恩哪!卓大小姐。
「他不是我的青梅竹馬,更不是我家的,」卓心瑤急急反駁,詭譎的紅了粉頰。「他只是我的麻吉。奇怪,你們怎麼知道他何時回國的?」
「身為你的好朋友總是要關心一下嘛!」貝雅笑得詭異。
「心瑤啊!韋君彤真的只是麻吉嗎?」黎韶安用會電人的媚眼斜睨她。
「當然。」卓心瑤用力點頭。
不然還會是什麼?!
「如果只是麻吉,你干嘛念念不忘?」黎韶安狡猾地反問。
「就因為是麻吉才會念念不忘啊!所謂的麻吉就是一輩子不分開的朋友。」卓心瑤義正辭嚴的解釋。
韋君彤對她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她希望他們能當一輩子不分開的好朋友。
「心瑤,男人跟女人之間是不可能有純友誼的,」總覺得她所說的話跟小朋友沒啥兩樣,黎韶安決定好好開導她,「更別提什麼麻吉。」
什麼樣的友情會讓人多年來念念不忘,分明是其中摻雜了某些成分,只是個性大而化之的卓心瑤感覺不出來罷了。
卓心瑤太聰明倔強,太聰明倔強的人反而容易被自己蒙蔽了眼楮。
「當然有,我和娘胚就是這樣的關系。」卓心瑤有些負氣地回答。
別隨意污染她和韋君彤之間的關系,他對她而言是很特別的。
「心瑤,你有用其它角度看過他嗎?」垂眸看著自己艷紅的縴縴十指,黎韶安意有所指的問。
人家韋君彤可是韋氏集團的少東呀!這麼好的男人當啥麻吉,當然是當未來的老公好嚕!
「什麼角度?」
「就是用娘胚以外的角度,」黎韶安慢條斯理地放下外賣菜單,「你有嗎?」人家明明斯文帥氣,她卻硬說他是娘胚,真不知道心瑤是怎麼想的。
「我常常在看他啊!還不是一樣。」卓心瑤完全不懂她在暗示什麼。
她沒經過大腦的回答讓黎韶安和孟貝雅很無奈的聳聳肩,看來她們精明能干的卓大小姐在情感上依然沒有成長,還需要多磨練磨練。
「心瑤。」黎韶安輕喚。
「干嘛?」半眯起明眸,卓心瑤戒備地問。
「我已經決定中餐吃什麼了,就到隔壁客家小陛點五菜一湯吧!」黎韶安笑得邪惡,不再多看她一眼,縴腰一扭回辦公桌後工作去也.
話題結束!和尚未開竅的卓大小姐說再多也只是浪費唇舌,只能說時候未到,時候未到啊!
才早上九點零一分就已經決定好中餐!注定荷包失血的卓心瑤沒有反擊能力,只能瞪著存心敲竹杠的美艷合伙人。「妖女!」
她咬牙切齒地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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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長的指尖不斷輕敲桌面,泄漏主人激動煩躁的情緒,韋君彤瞄了眼腕表,面色鐵青,自傲的好修養全拋到九霄雲外。
她非得要著人家團團轉才開心嗎?!還是非得欺負他才會滿足她惡劣的因子?!
熊熊怒焰在胸口燃燒,是種久違的情緒。
「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冷不防,一抹色彩鮮明的身影閃過眼前,卓心瑤氣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坐下,紅撲撲的臉龐染上詭譎的瑰色。
都怪黎韶安吃飯拖拖拉拉,害她赴約遲到,這一路她可是以跑百米的速度奔來,沉重的包包快壓垮她嬌小的個子。
「你又遲到了。」他面無表情地強調「又」字。
「真抱歉,因為——」
「我不想再听任何借口,你遲到整整三十分鐘是事實。」韋君彤沒有平仄起伏的嗓音像冰珠子,字字句句敲在她的心上,鏗鏘有聲。
「娘胚……」沒想到一來就踫軟釘子,卓心瑤聲音收小。
唰一聲攤開圖稿,韋君彤漂亮的黑眸冷冷睇望住她,眸光沒有溫度。
「這是什麼?」他質問。
「吉祥物。」
「吉祥物?虧你還好意思說出口,」韋君彤額上青筋暴跳,他咬緊牙,「從以前到現在,你非得看我出丑你才甘心嗎?」
「我沒有……」被罵得有些無辜,卓心瑤錯愕。
「還說沒有,請你設計吉祥物是尊重你的專業,為什麼非要開玩笑不可?」韋君彤深深吸口氣才讓自己的語氣不至子太重,「這不是兒戲,是工作,請別把我畫進去,我、不、是、吉、祥、物!」
漂亮的臉蛋頓時有些喪氣。「你不喜歡?」
「我當然不喜歡,誰會喜歡自己變成吉祥物?」韋君彤犀利的反駁。
「……」可是他在她心中是呀!他在她心中就是吉祥物啊!因為有他,所以她的人生變得吉祥,變得幸福多彩。
眼瞳里映滿她難過不語的模樣,韋君彤抿緊唇,強迫自己硬起心腸。
他已非當年無知的小男生,不會再因她表情一絲一毫的變化而心軟。
「卓心瑤,你真的想接這件案子嗎?」面無表情的,他一副就事論事的口吻。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想接下這件案子,請你用專業角度,別再用這種兒戲心態。」韋君彤冷冷地說。
別怪他言詞冷冽,他是真的氣壞了。
每每遇到她,他就是有種被玩弄在手掌心的錯覺,而他恨透了這種感覺!她以為他是什麼?可以讓她玩了又玩、玩了又玩嗎?!
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滿心歡喜的來見他,卻莫名其妙招來一頓數落,心情難以調適的卓心瑤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接話。
「倘若你覺得能力不足無法接下,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不會怪你。」韋君彤斂下眸,避開她受傷的眼神。
「你真的不喜歡?」猶豫半晌,卓心瑤指著圖稿。
這是她熬夜下來的成果,把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繪出,他真不喜歡?!
他在她心目中就是這副模樣呀!
「不喜歡。」韋君彤毫不猶豫的回答。
「哦!」心情低落,像是整個人被否定似的,平時開朗愛笑的卓心瑤此刻一點也笑不出來。
到現在,她仍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你要修改嗎?」
「嗯?」她反應遲鈍地揚眸。
「這圖稿你要修改?還是放棄?」他靜靜地問。
「我拿回去修。」有些慌亂地,卓心瑤手忙腳亂地收起圖稿,低垂的眸光不曾抬起。
她不要放棄,好不容易再見到娘胚,她沒理由放棄。她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一定修改到他滿意為止。
看見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仿佛他是個欺負人的壞人一樣!
韋君彤突然感到一陣挫敗。
不管在哪個階段,他們的相處模式依然沒變,這是孽緣,絕對是孽緣。
「過幾天,我拿新圖稿給你。」他听見卓心瑤幽幽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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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雨綿綿,天空是厚厚的灰色,韋君彤撐著傘,頎長高瘦的身形在冷清的告別式會場前方更顯突兀。
他已經听朋友說了,向來最疼愛惡魔小鮑主的卓媽媽積勞成疾,上個月不幸撒手人寰,所以該要上課的他現在站在這里,是因為她……
他幾乎是第一眼就看見站在角落的卓心瑤,她一身黑衣,低頭不語,瞧上去好單薄,這是他第一次明顯地感受她是個女孩子的事實,那縴弱的肩膀好需要人保護。
不再猶豫,韋君彤邁開長腿,黑色的傘面遮住卓心瑤的天空。
「節哀順變。」他听見自己這麼說。
听見他的聲音,卓心瑤震驚地抬眸,四目交接的剎那,好多難以言喻的感情在流動。
「娘胚,你怎麼來了?」卓心瑤的聲音好沙啞,小臉蒼白到近乎透明。
「你不用上課嗎?」
「我來陪你。」薄唇微彎,韋君彤輕聲回答。
「娘胚,你不必這麼做的。」原本打定主意不再掉淚,可眼眶立即又紅了,卓心瑤眼楮眨也不眨地望住那雙溫暖的黑眸。
她的身旁一直沒什麼朋友,如今看見娘胚出現在她面前,她真的——
靶動得要命。
「這種時候,就是身為麻吉跳出來的時候。」韋君彤撥開她額前微濕的劉海,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說道。
「你不去上課沒有關系嗎?」卓心瑤不安地絞緊雙手,該死的驕傲倔強還在作祟。
「我不是已經在這里了嗎?」
「可是——」
「唉∼∼讓你自己放松一下吧!」猛然,韋君彤人手一撈將她擁入懷中。
「你不是一個人,有我在這里陪你。」
當她冰涼的頰面踫觸到他溫暖寬厚的胸膛,卓心瑤強築起的心防全然崩潰,淚水慢慢蓄滿眼眶,小手終于緊緊抱住他。
「借我抱一下就好,只要一下下,讓我哭一下下……」卓心瑤狠狠咬緊唇,淚水像斷線珍珠滾落,她低語。「我好想媽媽,好想好想。」
「我知道,我能體會你的感受,」韋君彤輕聲安慰,「你想抱就抱吧!」
「謝謝。」淚盈于睫,卓心瑤胸臆間漲滿說不出的感動。
這輩子能認識娘胚真好。她足真的這麼想。除了媽媽之外,她最重視的人就是娘胚了!
雨還在下,仿佛永遠不會停了,韋君彤靜靜抱住卓心瑤,任她在懷中哭得像個孩子,她傷心欲絕的難過模樣,一直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不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