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是我。」
夜闌人靜,于海拓手持電話站在窗邊,他的嗓音在深夜里顯得冷清清的,像沒有靈魂的語音機器。
「海拓,事情辦得如何?你見到明澈了嗎?」話筒那頭傳來尹天助低沉有力的聲音。
「嗯,我見到了……」于海拓停頓三秒,又道︰「也見到丁巧舒。」
「哦?你見到丁丫頭了?她到底生什麼狐狸模樣,能如此迷惑明澈?」
「老太爺,丁巧舒和我們想像中不同,她不是……我們想像中那種女人。」于海拓沒發覺自己居然為她辯駁。
「不是我們想像中那種女人?呵呵!」尹天助敏銳听出他的反常,他微笑。「海拓,你倒是說說,在我想像中丁丫頭是哪種女人?」
尹天助狡猾如狐狸的反問像是提醒了于海拓,他定神,及時改口——
「老太爺,我的意思是——」
「海拓,你記得自己的任務嗎?」尹天助輕輕截斷他的話。
「我記得。」
「那麼如果有個女人阻凝尹家、阻礙明澈,你又該怎麼做呢?」
「我會——」于海拓閉眼,腦海浮現丁巧舒天真無邪的笑容,他像背誓言般喃道︰「我會除掉所有尹家的絆腳石。」
「很好,我靜待你的好消息。」尹天助滿意地掛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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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天周末假日都是萬里無雲的晴朗好天氣,尹明澈見丁巧舒獨自坐在客廳發呆,他猶豫了下,決定先伸出友好之手,打破近日的僵局。
「丁小豬,今天下午我們去——」
「海拓,你來得正好,陪我一塊兒去買東西吧!」見到于海拓進到屋內,害怕和尹明澈獨處的丁巧舒立刻迎了上去。
她低著頭,回避尹明澈的目光。
剎那間,尹明澈神情變得鐵青,幽深眸子冰冷睇著于海拓,眸心有闇黑火焰跳躍。
這已經是數不清第幾次,只要他一接近丁巧舒,她就像受驚的小動物,飛也似的逃離。仿佛在于海拓身邊,才能讓她有安全感。
修長大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受傷的情緒一點一滴凝聚。
這就是她的選擇嗎?從于海拓踏入丁家開始,他倆之間的感覺就變了,她開始和他玩著官兵追強盜的游戲,他在後面苦追,而她拚命地逃……
「呃,我是沒問題啦!」于海拓點點頭,直覺看向尹明澈,兩人目光接觸的瞬間,火光乍現。
「嗯,我去拿購物袋!」從置物櫃中抽出卡通圖案購物袋,丁巧舒拉著于海拓逃難似的逃出家門。
「巧舒,是我的錯覺嗎?你和明澈的感情好像變得更糟了。」見她神情懊惱,走在前頭的于海拓故作不經意地問。
聞言,丁巧舒訝異地揚睫。
咦?連他都看出來了嗎?
「你們之間一定發生什麼吧?」
「你想太多了,我和他之間能發生什麼?」搖搖頭,丁巧舒話說得雲淡風輕,可惜掛在唇瓣的笑容太過牽強,泄漏真正的心思。
「巧舒,我是老太爺派來的,也知道自己的身分難免遭人懷疑,誰都會認為我是有所圖謀的壞人。不過你真的可以相信我,心里有什麼難過的事都能跟我說,我不會說出去的!」于海拓忽然停下腳步,俊逸臉龐表情認真。
機會來了!他破壞他們的太好機會。
「海拓,我不會不相信你呀!」跟著停下步伐,丁巧舒微微一笑,像拍小狽般輕拍他的頭。「我從不認為你是壞人,因為你有著和明澈同樣的眼神。」
不知道是否系出同門的關系,雖然冷漠的尹明澈和和善的于海拓乍看相差甚多,可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們的眼神里都透著寂寞。
沒想到會听到這樣的答案,原本想裝可憐趁虛而入的于海拓呆住,主控權拱手讓人。
這個女人能不能偶爾正常一點,讓他好好扮演壞人的角色?
「當然是相信你,才會讓你住進我家呀!你覺得我會笨到引狼入室嗎?」丁巧舒朝他燦爛一笑。
「……」難道不是嗎?因為她過度泛濫的同情心,所以才會讓他住進家里。
瞪著她的笑,于海拓回不了神。
「說了你可能不信,我對自己的直覺很有自信,誰是真正的好人誰又是真正的壞人,我馬上就能感覺出來。」丁巧舒笑著聳聳肩。「海拓,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他不是壞人?那誰是壞人?還說自己有看人的眼光,明明識人不清。
于海拓很想嘲笑她的愚蠢,偏偏胸口發緊發熱,失去平時的冷靜。
「不過你說的也對,我的確該找個人說一下心事,要不然我會瘋掉的。」丁巧舒抬頭瞅他,不見方才的輕松無所謂,低落的神情讓人看了揪心。
「海拓,你有沒有一種經驗,就是某一天突然發覺老在你身邊礙眼的討厭鬼竟是你最喜歡的人?」踢著路上的小石子,丁巧舒低聲問。
「沒有。」
他所喜歡的人一定是事先經過精挑細選,不會有這種狀況。
「而且……那個討厭鬼心中已經有其他心儀的對象。」她幽幽補充。
「……」是他錯過某個重點還是他沒進入狀況?于海拓再次愣住,被搞糊涂了。
讓丁巧舒心事重重的人應該是尹明澈沒錯吧?尹明澈心里怎可能有其他女人?
絕、不、可、能!
依尹明澈執著的個性,一旦認定就絕不會去喜歡其他女人,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
「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沒注意到于海拓微微扭曲的臉色,丁巧舒再問道;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的說下去,「那個討厭鬼從以前就愛欺負我,說話冷言冷語,老愛對我發脾氣……可是我知道真正的他並非那麼冷漠,只是習慣用堅硬帶刺的外殼掩飾他的溫柔。」
回想起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時的斗嘴嬉鬧多麼愉快呀!就連他老愛敲她額頭的親昵動作如今想來都覺得懷念,只是……什麼都太遲了,就算再留戀,也是別人的了。
話說到後來,微微帶著哽咽,丁巧舒低著頭,小手不住顫抖。
咦?她要哭了?
這神經大條的女人居然哭了?
沒想到她會站在大街上掉淚,于海拓慌了手腳,急忙拿過她手中的空購物袋。老當惡人的他,何時安慰過人了?
「別哭,你別哭嘛!事情總有轉圜的余地,你怎知道那個討厭鬼不喜歡你呢?」他語帶暗示。
要不是肩負重任,就是要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好讓尹明澈死心的回尹家,他真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丁巧舒事實,這樣也不用看她傷心掉淚了。
見她淚珠懸在眼眶,多令人心疼……
心疼?意識到自己竟有這種可怕的念頭,于海拓嚇一跳,心中警鈴大作。他——
對丁巧舒心疼?
「怎麼辦?最近我只要一見到明澈,就會想起他心有所屬,那種感覺好心痛,心痛到我無法面對他,就連他的踫觸我也……他一定覺得我很奇怪吧!對他總沒好臉色,要不就急急離開,說不定他心里開始討厭我了。」
原本強自撐起的堅強剎那間全崩潰瓦解,丁巧舒淚水像斷線珍珠往下墜。她不要他討厭她!可是又無法裝作沒事人般面對他,誰來告訴她到底該怎麼辦?
于海拓垂眸看著她難過的模樣,第一次發現壞人不好當。
至少,他沒辦法對她當壞人。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明澈,就是太喜歡,才會看不清事實。」他輕喃。
尹明澈喜歡她的態度如此顯而易見啊!他是這麼的保護她,害怕她受到傷害。
「告白吧!」忽然之間,老太爺交付的任務被拋至腦後,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對明澈告白吧!」
只要對尹明澈告白,她就會發現自己是庸人自擾,眼淚都白流了。
「如果他拒絕我呢?那我們豈不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丁巧舒揚起淚汪汪的美眸問道。
就怕如此,所以她不敢啊!
「不會的,不會發生這種事。相信我,絕不會的。」抿緊唇,這回換于海拓輕拍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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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白呀!于海拓是這麼建議她的。
她不知道于海拓憑什麼如此篤定?不過他的建議倒是給她一個方向,與其兩人各有心思,告白或許是打破僵局唯一的辦法。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丁巧舒並非提不起放不下的人。
嗯!就這樣!先試探他的口風,再坦白心情,被拒絕總比當見面不相識的陌生人好。
下班時刻,丁巧舒漫步在繁華喧鬧的台北街頭,腦子里煩煩亂亂都是尹明澈,好不容易心中有了決定,腳下步伐也變得輕松起來。
跋快回家、趕快回家,她突然好想見到尹明澈喔!
忽地,她的目光被咖啡廳內的熟悉人影吸引過去,兩只腳像生了根,再難移動分毫。
那個人……那個低頭說話的男人是尹明澈沒錯!她的眸光移動,落在他對面的女子身上,原本愉悅的心情像兜頭被澆盆冰水。
「我喜歡的對象是女生。」記憶里,她清楚記得他這麼說過。「而且是名很可愛、很可愛的女士。」
可愛呀!是真的很可愛。她忍不住想,心微酸。
洋女圭女圭般蓬松的鬈發,水汪汪的大眼楮,嬌小的個子,笑容甜美,是真的很可愛,可愛到她無法挑剔的地步。
她就是尹明澈嘴里說的那個「她」嗎?沒想到會在這種情形下踫見,一時之間丁巧舒亂了頭緒。
棒著偌大落地窗,她听不見他們說什麼,只看見尹明澈一副很無奈的模樣,像對那女子無限的包容寵溺,她整顆心酸到都要碎了。
這樣的她……告不告白都已經輸了吧!
輸得徹底。
低下頭,了巧舒神色黯然地步離落地窗,腳下的步伐好沉重,淚水蓄滿眼眶。
「好!下個月21號的兒童慈善晚會,我會參加的。」沒注意到落地窗外落寞離開的嬌小人影,被煩到快抓狂的尹明澈終于點頭應允。
「是你說的喔!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到時別又放我鴿子!」不相信地瞟他一眼,徐華彤嘀嘀咕咕。
「我答應會參加就是會參加。」這女人真是嗦透頂,為何他不能捐款表達心意就好,非得親自出面不可?
若他每場聚會都得露臉,那他還要這名很愛碎碎念的工作伙伴做啥?
「還有啊……31號的……」
「31號又要做什麼?」沒好氣的眯眸,尹明澈已經耗盡耐心。
「31號是本小姐出嫁的大好日子,你有意見嗎?」徐華彤比他更凶,挑眉反問。
「你要結婚了?」她和男友十余年的愛情長跑終于有了結果!尹明澈掩不住驚訝,為她感到高興。「你怎麼現在才提?」
「他前天忽然開口向我求婚,我們交往十余年,早像老夫老妻,只差那張紙而已,所以也沒打算舉行婚禮,公證結婚就好了。」話說得無所謂,其實揚在眼眉之間的是滿滿的甜蜜。「記得要來參加喔!」
「我會的。」凶巴巴的母老虎得以順利出嫁,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你呢?什麼時候請我喝喜酒呀?」徐華彤笑咪咪反問。「你們也該有結果了吧?」
听見她提起丁小豬,尹明澈笑容忽斂,不語。
是的,他和她也該有結果了,只不過並非所有的結局都是圓滿的……
也或許,他和她的結局是分道揚鑣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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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敞篷跑車在前方不到一公尺的距離緊急煞車,丁巧舒埋首雙膝間,頭也未抬。
一雙長腿先足下了車,用力甩上車門,然後在她面前停步。
「天都黑了,你還蹲在這兒干嘛?」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落在好听的中音段,只可惜聲音的主人強忍著瀕臨爆發的怒氣,有些殺氣。
咦?
揚起淚汪汪的貓眸,丁巧舒怔愕地看著眼前暴怒的男人。
「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怎麼會在這里?」這真是個好問題,尹明澈咬牙切齒的想,粗魯地一把拉起她。
當他飛車飆過田徑小路,沿路不知嚇壞多少雞鴨鵝牛,為的就是找到這個糊涂蛋,而她卻還用不解的語氣問他怎會在這里……
「我若不來找你,難道你打算用兩只腳走回台北嗎?」生氣、生氣,冷心冷性的他氣到快口吐鮮血。
只為她……真的只為她……
參加大學社圍舉辦的關懷老人活動,卻把自己留在這種雞不生蛋、烏龜不靠岸的鬼地方!要留下來也沒關系,這是個人意願不能勉強,但麻煩她記得隨身攜帶包包,別把所有家當留在游覽車上好嗎?
要不是他今天心血來潮想接她放學,打她的電話被她社囤的同學接起,大家才後知後覺發現車上少了一只羊!
得知消息,瞬間他的腦細胞不知又死了幾千幾萬個,懷著擔憂的心情,一路開車上了高速公路狂飆,不知被開了幾張超速的罰單。
「上車。」閉閉眼,平息波濤洶涌的怒氣,尹明澈盡量好口氣的道。
「……我有告訴君玫等我的。」丁巧舒委屈低語,原本強忍的淚水潰堤,豆大淚珠從她粉頰滾落。
「怎會知道她忘記了……嗚……哇∼∼」低泣變成嚎啕大哭,超大的哭聲連電線桿上的烏鴉都受不了,翅膀一振逃之夭夭。
人家她也很怕呀!身上沒錢沒手機,放眼望去只有田,想找警察局求救還分不清東西南北,以為自己真得走回台北了。
「別哭了。」哭得那麼丑,一點美感都沒有。
尹明澈無奈,霎時怒氣全消,將她擁進懷里輕拍安慰。「我不是在這兒嗎?」
「……你還沒告訴我怎麼會來?」吸吸鼻子,胡亂抹去淚痕,丁巧舒抬頭問道。
尹明澈的懷抱讓她所有的空口怕全都消失不見,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扛著。
听見她這麼問,尹明澈剛壓下的怒火又蠢蠢欲動。
「我來買雞的!」沒好氣地應道,他反子賞她一個爆栗,小小發泄一下情緒。
當然是來找她呀!不然來觀光嗎?
廢言!
「……尹明澈,你該不會特地來找我吧?」幸好是後知後覺並非不知不覺,丁巧舒淚汪汪的貓眸眨也不眨地看住他。
有些話不必說太明,尤其是對他而言。
他狠狠瞪她一眼。「我說了,我是來買雞的。」
「來找我就來找我,還說什麼買雞。」嘟起小嘴,丁巧舒嘀嘀咕咕。
既然知道還問!尹明澈忍不住再瞪她。
「快上車!」腳跟一旋,他率先走在前頭。
「哎喲!痛痛——」急著想跟在他身後上車,無奈腳踝傳來劇痛,根本無法走路。
「怎麼了?」听見她喊痛,尹明澈立刻折回來,關心擰眉。
他探詢的語氣是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溫柔。
「剛才找路時太心急,不小心跌進田埂里,扭傷腳踝了。」她很無辜指指腫成饅頭的左腳踝。
「……」真的很笨,而且笨透了。
她極可能是有史以來最笨的天使!他不禁氣悶地想。偏偏又是他專屬的天使,害他想置之不理都沒辦法。
不再多話,尹明澈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不顧她的驚呼,臉色非常臭的快步走向黑色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