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天白雲之下一片湛藍無垠的大海,美麗的小島浮在湛藍的南中國海上。
白色沙灘如雙臂開展,環抱住圓形海灣,灣內水淺、風平浪靜,沿著沙灘生長的椰林恣意伸展枝葉,林蔭下的長街是島上最熱鬧的街道,商店、餐廳和旅館全都聚集在此,後方一片寬闊的樹林,林間散落著農家和田地。
海灣北邊的緩坡是休閑渡假村的預定工地,余氏一行人帶著著厚厚的資料在現場勘察,並且討論必要的細部修改。
「怎麼了?」蔡瓊如打了一下發呆的劉康成。
劉康成指指坡頂,只見向東寧換下一身西裝,改換黑色T恤及卡其色休閑短褲,悠閑地靠坐在大樹下看書。
「人家又不是在看你,你緊張什麼。」
「正好想來看看、正好踫到我們、正好同一班機,最後還正好同一家旅館。世界上哪有這麼正好的事,別告訴我這種鬼話你也信。」
下飛機的時候看到突然冒出來的向東寧,張皓等三人差得嚇死,但向東寧僅輕描淡寫地交代幾句,而朱采菱則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雖然不相信那番不合理的解釋,他們也不好打破沙鍋問到底。
「誰說我信了?但就算不信也不能當著人家的面戳破他的話,他可是向副總,我們的業主、大金主。」
「沒錯,再怎麼說他都是業主,他這樣整天跟著我們,盯著我們工作,感覺好不自在。」
「這個簡單。」蔡瓊如跑到前面,蓋起朱采菱手中的設計藍圖。「采菱,別把向副總一個人晾在旁邊,去陪陪他嘛。」
「他來玩,我們可是來工作的。」朱采菱笑笑,攤開藍圖繼續工作。
張皓回頭輕罵愛玩的蔡瓊如。「對呀,等老總趕來,發現我們什麼事都沒做,一定會破口大罵的,你還不快點回去工作。」
蔡瓊如頑皮地朝張皓吐吐舌頭,回頭向劉康成聳聳肩。
余氏一行人繼續工作到黃昏才收工,卻見向東寧仍坐在原地。
「我去叫他。」
朱采菱往坡頂走去,蔡瓊如急忙忙地拉著兩個男同事蹺頭問人。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懂事了?」張皓笑問。
「等采菱變成向陽集團的少東夫人,到時候叫她幫我介紹幾個貴公子當男朋友。」
「我就知道。」劉康成恍然大悟。
「利人利己,何樂不為。」蔡瓊如笑咪咪地望向後面。
夕陽西下,彩雲滿天,微風輕吹,芳草連天。啊,燈光美、氣氛佳,還怕好事不成嗎?
大樹下,向東寧呼呼大睡。
朱采菱蹲下,雙手撐著臉頰,微笑看著等到睡著的他,睽違已久的場景真讓人懷念,她有點舍不得叫醒他,過了好久,她終于伸手輕推他的肩膀。
「起來了。」
他鼻音很重地應了一聲,睡眼惺忪地看她,含糊不清地問︰「天亮了?」
她忍俊不住,他每每剛睡醒就是這種迷迷糊糊的樣子,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習慣動作,她彈指輕敲他的額頭一記。
「看清楚,是天黑了。」
他驚愕地模著額頭,以前他三不五時就窩在她家,有時干脆就睡在她家,她總是這樣叫醒他。
頓時心情激動得無法自抑,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拉進懷中,緊緊抱住她。
她愣了一下,心頭的愛與恨短暫地爭執一下,恨意猶豫了。她舍不得推開他,她想要這片刻溫存。
就是這個感覺,除了她,沒有人能給他這種滿足和喜悅。
他動也不動地擁著她,生怕多余的動作驚擾到此刻的美好。
火紅的夕陽將天空染紅一片,映著霞光的雲朵托紫嫣紅,皎月半隱在蒼茫天際,時間就這麼停止流轉……
明月高掛天空,月光勾勒出小島的輪廓,長街上的商店差不多都關了,只剩下路燈斜照的白色沙灘,路邊賣酒的吧台旁,幾個年輕人彈著吉他輕唱著情歌,微呢低喃的歌聲隨著清涼的晚風輕輕吹送。
朱采菱信步走在沙灘上。
夜晚的沙灘和白天的熱情奔放感覺大不相同,步調整個緩和下來,氣氛悠閑寧靜,這正是她所需要的,她想要沉澱一下心情。
「這麼晚了,還不睡?」
朱采菱被突然冒出來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驚魂未甫地模著胸日,循聲望去,一個男人從躺椅上站起來,因為光線幽暗,一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她才看清楚是向東寧,她忍不住輕罵他一聲。
看她嚇成那樣,向東寧放聲大笑。
她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他趕緊跟了上去,兩人沿著沙灘散步了好一段距離。
「這里好美,照理應該有很多人來玩,為什麼旅客這麼少?」她好奇地問。
「我們來的時候大飛機轉小飛機,再坐巴士到碼頭,最後還得搭船才能到這里,交通不方便,來的人就少了。」
她會意一笑。「交通正好是向陽的強項,海運、空運、陸運你們都有,開發渡假村的同時,是不是也規畫好了交通路線?」
「當然。」他得意地揚起嘴角。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肯定地點點頭。「你事業做得很好,以前我只知道你很不錯,現在才知道你有多優秀。」
他開心一笑,她的肯定抵得上全世界。
當地的孩子們在海灘上做了一個大型沙雕,鏤空的紋飾有如教堂玫瑰花窗,小小的蠟燭放在地洞中,花窗透著微微燭光,非常漂亮。
向東寧拿出零錢放在沙雕前的小帽子里,小孩子報以純真的笑容和感謝。
兩人肩並肩地走了一段路,她停下腳步,望向幽暗的海面,灰白的浪花一波波輕送到腳邊。
「怎麼了?」她的沉默讓他感到不安。
「我想我可能是個心胸狹小的人……」她小聲怯懦地說。
「為什麼突然這樣說?」
「我本來以為你對我已經沒有感情了,所以我想我只要公事公辦,把工作做好就好了,可是我沒想到你還愛著我……」她頓了一下,嘴邊泛起一絲甜蜜的笑容,「說實在的,我真的很感動。」
他感到欣慰,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我試著把你當客戶,結果不行,然後,我試著把你當朋友,你還是一直逼我,逼得我不得不正視那段我不想再去面對的感情,我想……」她轉頭看他,輕聲說︰「我還愛著你。」
他就知道,喜悅的心情就跟腳下的浪一樣,一波波地涌上。
「我好高興。」他感動地拉起她的雙手,心情激動地注視著她,然而她眼底突然升起的愁悵讓他感到困惑。
「我希望我也能跟你一樣高興,可是我不行,真的不行……」她淒然一笑。
「為什麼?!」他的笑容僵住了。
「跟你聊天的時候,我很開心,被你抱著的時候,我很高興,可是當事情過後,我一個人獨處時,我就覺得難過,我就對自己生氣。」
「這是什麼邏輯,我听不懂!」他緊張地追問。
她幽幽地說︰「我愛你,可是我也恨你,我沒有辦法原諒你冷冰冰地轉身走開,連一句交代都不給,我沒有辦法跟你一樣,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恨?!
這是他想都沒想過的字眼,竟然從她的嘴巴里吐出來,他一時無法接受,錯愕地瞪著她。
被他看得心慌,她結結巴巴地又道︰「也許……我們……可以當朋友……如果……你不再逼我的話……也許可以……」
一股怒火猛然竄起,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生氣地搖晃著,不敢相信地大叫,「我都不計較你有別的男人了,你竟然還說不能原諒我!竟然還恨我?!」
他捏得她好痛,然而他的話傷得她更痛,她奮力掙月兌,羞憤地甩了他一個大耳光。
「明明是你對不起我,竟然還這樣誣賴我,你好過份——」
朱采菱掩面哭泣,轉身跑開。
向東寧捂著臉頰,愕然地看著她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好懊惱,明明都說不計較了,可是一生氣就又拿出來講,結果把她弄哭,又把事情弄僵了。
兩天後,本打算重新申請護照補發的余亦奇,卻意外接獲警方人員通知,原來有人撿到他的護照交至警局,于是他趕緊領回,又等了一天的機位,才趕到菲律賓與大伙會合。而無庸置疑的,向東寧那一套巧合的說詞無法讓他信服。
余亦奇在小旅館外面的露天酒吧點了一罐啤酒,拎著啤酒晃到沙灘邊。
椰樹下,向東寧百般無聊地掛在涼椅上,看到一半的書丟在一旁,心不在焉地望著不遠的碧藍海水。
「向副總要來,怎麼不先跟我們說一聲。」余亦奇坐到旁邊的涼椅上。
「我要來看我的產業,不需要通知任何人。」挨了那一巴掌,他的心情壞透了,連客套話都懶得說。
火氣很大?!
听瓊如說,這兩天采菱安靜得不像話,一向死纏著她的向東寧突然也不跟了,整天掛在海邊發呆,連他們也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吵架了?」余亦奇試探地問。
「不用你管。」
他不以為意地笑笑。「好,不管這個,不過另一個不能不管。」
「哪個?」向東寧抬眼看了他一眼。
「向副總如此關心敝公司的動向,讓我受寵若驚,下次有任何事,我們一定主動通知,不用麻煩羅先生繞一個大彎去問我那個笨妹妹。」既然不是采菱透露行程,那就是突然接近妹妹的羅元鴻嫌疑最大了。
「我可沒有指使手下做那種事,有意見的話,請直接找當事人。」
「是嗎?回去以後我會好好教教舍妹。」
遠遠看見朱采菱步出旅館,向東寧跳了起來,隨即又泄氣地坐下。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恨」這個字。
不知怎麼地,看到向東寧的挫敗,余亦奇感到莫名的高興,他瀟灑起身,大步追上朱采菱。
向東寧覺得超不爽,這家伙分明是存心攪局,他懊惱地抓起啤酒瓶,忿忿地猛灌一大口。
而島上就這麼一條街,余亦奇很快就在前面的土產小店找到朱采菱。
「想買什麼?」
「隨便看看,想買一些小東西送人。」
「我也想買一些好玩的東西給方好,可是女孩子的東西很難買,你幫我挑一些。」
余亦奇借口幫妹妹挑禮物,拉著朱采菱一起逛街,兩人對著琳瑯滿目的商品品頭論足,這個該買給誰,那個又適合誰,買得不亦樂乎。
變累了,兩人到臨海餐廳休息。
木制露台面對沙灘環抱的半月灣,海水如琉璃般的通透、漂亮,椰林輕送的涼風吹得人神清氣爽。
「他怎麼突然冷掉了。」余亦奇假裝漫不經心地問起。
知道他問的是誰,她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他笑笑,換個她關心的話題。「回去以後,幫我勸勸方好,我怕羅元鴻只是利用她,不是真的對她好,她那麼單純,我怕她會受傷。」
「我會跟她談談。」她頓了一下,說出了考慮兩天的事。「總經理,回去以後,我想申請調組,可以嗎?」
他愣了一下。「為什麼?你不是很想做這個Case,現在好不容易進行到這個階段,你要放棄嗎?」
「也不算放棄,設計和修改的工作已經差不多了,只剩下執行的部份了。」她不好意思地自圓其說。
他確信他沒來的這幾天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兩人的態度不會起這麼大的變化。
「總經理不用擔心,正式合約已經簽了,他……應該也沒事了。」
「我知道了。」
「謝謝。」
余亦奇突然覺得躍躍欲試,連向東寧那種頂尖的男人都被她甩了,如果他能把到她的話,不就證明他比頂尖的男人還要頂尖嗎?
「想不想喝點小酒?」他想起她喝了酒之後的嬌態,心突然癢了起來。
「真的不怕我開罵?」喝點酒解解悶也好。
「沒關系。」余亦奇舉手叫了酒,放下的手順勢就爬上她的背。
發覺背上的大手,她愣了一下,半開玩笑地推開。「總經理還沒喝就醉了,我看還是別喝的好。」
「不好意思,這手看到美女就不听話。」
「我只能算中等美女吧。」
「情人眼里出西施,對上了眼,就算是綠豆也會愈看愈有趣。」一皮天下無難事,追女第一要件就是臉皮要厚、反應要好、嘴巴要甜。
「看綠豆的不就是王八嗎?沒听過有人把自己比做王八的。」她不禁莞爾。
侍者送上酒,余亦奇舉杯輕敲她的杯緣。
「人生苦短,偶爾做錯事、說錯話也沒關系,偶爾縱情一下也沒關系。」
她同意,舉杯致意。
天色漸暗,聊得正起勁的兩人,干脆再一起吃晚餐,用完了豐盛的海鮮大餐,他們才慢慢地散步回旅館。
「咦?向副總還掛在那里。」余亦奇指指光線幽暗的沙灘邊。
朱采菱擔心地過去看看,只見小桌上堆滿了啤酒空罐和雞尾酒空杯,而向東寧醉得迷迷糊糊地癱在涼椅上,她趕緊扶起他,輕聲叫喚。
「東寧,你還好嗎?怎麼喝成這樣?」
向東寧吃力地睜開眼楮,看見心愛的女人,他傻笑一聲,伸手抱住她,整個人掛了上去。
「阿朱、阿朱,你終于來了,我好高興。」一整個下午他坐在這里喝悶酒—沒想到酒入愁腸,連啤酒、雞尾酒也能喝得醉茫茫。
撐不住一個大男人的重量,朱采菱跟槍跌倒,連同向東寧摔在沙地上。
「小心。」余亦奇扶起他。「向副總,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間。」
向東寧醉眼惺忪地瞄了余亦奇一眼,不客氣地抓住他的衣襟。「她是我的,你想都別想。」
「對不起,他醉了,請你別跟他計較。」朱采菱一臉難堪地向老板道歉。
「我才沒有醉……我清醒得很……」向東寧轉身抓住朱采菱,懇求著,「拜托你別恨我,拜托你乖乖地讓我疼,就跟以前那樣,我們和好,好不好?」
「東寧……」看到他藉酒澆愁,听到他苦苦哀求,她怎麼可能無動于衷,甜蜜往事、悲苦情懷全隨著為難的眼淚迸出。
「你別哭,別哭,我最怕你哭了。」他慌了,伸手抹去她的眼淚,一陣醉意涌起,他幾乎要站不住。
余亦奇從後面扶住差點跌倒的向東寧,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想象不出他也會有這麼軟弱的一面。
「不用你管——」他不領情地拍掉多事的手。
余亦奇將醉了的向東寧強硬地架在肩膀上,轉頭對朱采菱說︰「我送他回房間,你也回去休息。」
看著老板半哄半拖地扶他離開,她這才無精打采地回房間。
同房的蔡瓊如還沒回來,她洗了澡,早早就窩上床睡覺。
她覺得好累,卻睡不著,一大堆事情在腦袋里打轉,像個漩渦讓人感到頭昏眼花。
如果愛他就該原諒他,如果不能原諒他,干脆就不要愛他,可是兩樣她都做不到,她覺得好難過,看到他那樣,她更難過。
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思緒飄回到大學畢業前夕,所有一切爭端的開始……
大學畢業的前夕,大家開始忙碌地準備畢業考。
「累死了!」
朱采菱一進家門就迫不及待地丟掉書包和書本,重重地坐到向東寧旁邊,像沒骨頭似地賴在他身上。
「你們的畢業考這麼難混嗎?」他笑著擠她。
「教授龜毛,有什麼辦法。」她干脆躺下去。
他推她坐起,興奮地展示一個國外寄來的大信封,信封上印著美國東岸有名學府的古典標幟,金色桂冠環繞著紅色盾牌,看起來好耀眼。
「你看,入學通知終于來了。」
「真的!」她驚訝地接過來看,還真的給他申請到這間名校。她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大大的吻。「恭喜。」
「這下可以放心了。」他高興地抱住她。
興奮過後,她想到接踵而來的問題,推開他,不安地問︰「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過去?」
「八月多吧,總得在開學前搞定一些雜七雜八的事。」
她靜了下來,那就是說,再兩、三個月他就要到地球的另一端。
「你決定了沒?決定跟我一起去了嗎?」他殷切地詢問。
她緊抿著嘴,倔強地看著他。
「都說錢的事我會負責,你還在猶豫什麼?」
「我……沒理由用你家的錢。」拜托,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他受不了地大叫,兩人都什麼關系了,還分這麼清楚。
她的嘴抿得更緊了。
當他開口要她一起去時,她真的好高興,可是他忘了一些很重要的問題。
她沒名沒份,要用什麼身份跟他一起去留學?
她在等,等他帶她去見他的父母,等他許她一個未來,等他求婚。
只要他開口,天涯海角她都跟他去。
可是……他連一個字都沒提,只是一再強調錢他會出。
她等得好心急。
「你不肯點頭是因為建築師執照還沒考過嗎?那個東西等以後有空再考也沒關系。」畢業在即,沒有多少時間了,她還舉棋不定,向東寧也著急了。
「以後有空再考也沒關系?你說得好輕松,我可是拚了命在考。」
「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然是什麼意思?」
「你最近是怎麼了?老是抓著小問題跟我吵,真的很煩耶。」他煩躁地將桌上的書掃進背包里。「我回去了,你再想想,快點下決定,不然真的來不及了。」
門大聲地甩上,她惱怒地抓起靠墊用力丟過去。
「大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