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高聳幾入蒼天,山腰白雲環繞,抬眼望去,雲海四布,煞是美麗。淙淙溪水沿著山壁落下,激蕩的瀑布為這美麗的山林增添一絲涼意。
一座茶亭坐落于此,看來是茶亭老板喜愛這山林美景,才會在這種荒山野嶺做生意,要不如此人煙稀少的地方,難道等鬼上門呀?
定眼一瞧,茶亭內竟高朋滿座,店家忙得不可開交,莫非近年來郊游踏青的人劇增,才形成如此異象?
真是奇也怪哉!
當男子走入茶亭,看見這等陣仗,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他原想轉身離開,可是他已經連趕了幾十里路,要再找到個能歇腳的地方,恐怕還得幾個時辰,也罷,既來之則安之,于是他在店里僅剩的一張空桌坐了下來。
「客倌想要點些什麼?」前來招呼的是個矮小的店小二,粗糙的聲音好像是刻意裝出來的。
「來壺碧螺春,還有幾碟你們店里的拿手小菜。」男子覺得古怪,但他心想吃飯皇帝大,所以管那店小二是男是女,只要能填飽肚子,其他的事都和他無關。
「是是是,馬上到。」
店小二話一說完,便趕緊往廚房走去,不一會兒,香茗、佳肴一一送上桌。
男子聞一聞杯中的香茗,清香四溢,輕啜一口,微苦中帶著甘甜,那陣芬芳緩緩地從舌尖流入體內,讓人不禁精神一振。
「好茶。」他贊嘆著。
這時,稍嫌嘈雜的茶亭靜了下來,數十雙眼楮從四面八方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直到他狐疑地回視眾人,四周才又恢復原來的喧鬧。
怎麼回事?男子頓時心中警覺。
他不動聲色地拿起筷子夾起第一口菜肴,那些怪異的目光又聚集在他身上,至此,他十分肯定自己誤入了黑店。
他留下茶資起身欲走,那名矮小的店小二立即施展靈敏的身手,急急擋在他身前。
「客倌,這麼快就走了?」
「不然你想怎麼樣?」他一臉不快地問。
小二立時褪去偽裝,搖身一變,成了個大姑娘。
她恢復原本的聲音道︰「奴婢不敢怎麼樣,只是本宮宮主早已備妥了佳肴美酒,還請公子賞臉前往一敘。」
「賞臉如何?不賞臉又如何?」他挑釁地道。
「那麼就別怪奴婢無禮了!」
女子不知從何處模來一把利刃,毫無預警地朝他的門面攻來。其他的茶客看女子已然動手,便紛紛加入戰局,場面頓時變得混亂。
他不當一回事地伸伸懶腰,往左一側身,閃過了一劍,往右走一步,踫巧又躲過了一刀,他決定坐下來繼續喝口茶,又那麼剛好的躲過十幾枚暗器。
最後,他開始夾起桌上的菜,一口接著一口往嘴里送,神情愜意得讓人感覺不出他正應付著眾人的攻擊。
「話說回來,你們宮主到底是誰?」又夾起咕嚕肉送入口中,他口齒不清地問道。
沒辦法,朋友太多,尤其是討厭他的那一種,老是三天兩頭地找他敘舊,他很難知道來送死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我們宮主徐……淨月……」女子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短短的一句話,她說得上氣下接下氣。
「喔,我跟她沒什麼交情,教她用不著客氣。」他拍了拍肚子站起身,打了個飽嗝,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
「公子,您……這麼說就……就見外了,自從你有幸窺得本宮宮主的花容月貌後,宮主已矢志非你不嫁了。」女子停下攻勢道。
「你在說什麼鬼話?是她自己跑到我面前揭開面罩給我看,可不是我自願的,再說,我只是看過她的長相就得娶她,那我到大街上逛一圈,不就得娶十幾二十個姑娘進門?」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這是月宮的宮規!」女子堅持道。
「那是你們的事,與李某何干?」
說完,他轉身欲走,又被一群不識相的人給擋住。
他不屑地揚起唇角。「以為人多就穩贏呀?」
就憑這群三腳貓想逮他?別說是門了,連窗上的小孔都沒有。
這名男子正是龍焰山莊的少莊主——李寧風。
「龍焰山莊少主武功之高,天下皆知,月宮沒有十足的準備,怎敢輕易與公子動手?」女子指了指桌上的菜肴。「公子剛剛食用的菜肴已摻入本宮獨門密制的‘飭筋散’,不消半個時辰,藥效就會發作,奴婢勸公子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半個時辰?」他暗暗責怪自己太過大意,不過,「半個時辰對付你們這群小嘍羅綽綽有余,有種的就放馬過來吧!」
既然他嫌自己命太長,他們當然不會客氣!數十人立即一擁而上。
李寧風冷笑,暗自運勁,體內渾厚的內力自然流轉,奔竄于奇經八脈,蓄勢待發。
一名高壯男子拿著一把大刀,想也不想地朝他沖過去,但還沒踫著他分毫,就被他的護體氣功彈得老遠,並撞暈了一群閃避不及的人。
接著李寧風隨手一撈,本想拿個武器來防身,結果刀劍沒模到半把,倒是撈到了個干癟的瘦小男子,他不禁有些失望。
但他李寧風何許人也,就算手中的武器是個人又如何?他照樣能使得得心應手。
只見他若有心似無意,這麼一推、一拉、一扯之間帶著強大的內勁,不一會兒工夫就讓月宮的精英個個倒臥在地,頓時哀號聲四起,遍地狼藉。
半個時辰果然綽綽有余。
只是可憐了那個瘦小男子,除了被拿來充當傷害自家人的「武器」外,還兼做人肉盾牌,替李寧風擋刀、擋劍,順便擋擋暗器。
最後,「以少欺多」的李寧風終于決定大發慈悲,將這只剩下半口氣的可憐人拋向僅剩的幾個又驚又懼的月宮人馬。
那倒楣鬼在天空中劃下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後,精準地讓月宮殘余的蝦兵蟹將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當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倒臥在林子里,身旁有個女子正在挖土,你會想到什麼?
她該不會想把我埋起來吧?
這正是李寧風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
在他解決月宮那幫廢物之後,離開茶亭不到十里路,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失去意識,再醒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一把把的黃土直往自己的身旁堆,而且愈堆愈高,讓人膽戰心驚。
「姑娘,姑娘……」他連聲叫喚那名女子,想告訴她,他還活得好好的,她實在不需要如此費心地為他準備以後的安身之所。
「不要吵。」女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像揮趕一只討厭的蒼蠅。
他識趣地閉上嘴噤聲,何況他發覺自己此刻十分虛弱,也沒啥力氣再開口了。
餅了約莫半個時辰,女子挖出一塊肥厚、長圓形的塊睫。此物下無根須,上無秧芽,不細看的話,宛如一只肥大的人腿。
「哈哈,這回看你還能跑到哪去!」她將這株奇怪的植物捧在懷中,神情有如尋獲人間至寶般開心。
「這是什麼?」能不能吃呀?他好餓!
「這叫作天麻,又名赤箭、離母、合離草、獨搖芝、白龍皮等。」女子席地而坐,侃侃而談。「天麻又可以分為冬麻和春麻,每年九至十二月采摘者稱為冬麻,皺紋細少,品質優良;三至五月采摘者稱春麻,皺紋粗大,品質較冬麻差些。」
她將手上的天麻轉了轉,接著說︰「天麻的評判標準是以色黃白,半透明,肥大堅實者為佳,這株天麻完全符合這些條件,真可謂上品•」
她簡直是愛不釋手,贊嘆聲不絕于耳。
李寧風完全看不出來這株怪植物有什麼獨特之處,並且開始後悔剛剛的多嘴。她那一長串的介紹詞讓他心驚,他才逃出娘的毒手,總不會那麼倒楣,又跌進另一個火坑吧?
「啊,你醒了?我還以為你還要好一陣子才會醒呢!」女子這時才發現應該奄奄一息的病人已然蘇醒,有些吃驚地道。
對于她的後知後覺,他完全無言以對。
「我本來想馬上把你帶回去的,但是恰巧看見這株天麻,這大概就是好心有好報吧!天麻這味藥材可是長了腳,會滿林子跑,想找著一、兩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沾沾自喜了好一會兒,女子終于看見李寧風蒼白的臉色,于是問道︰「怎麼樣了?你的臉色好差。」
她伸出手想為他把脈,還未踫著他的衣袖,他就像見著了洪水猛獸般急急地往後縮。
女子瞧著他那害怕的模樣,覺得他還真有幾分像小狽子剛到村子里來時的樣子。
那時小狽子渾身是傷,顯然是被人長期虐待,她花了個把月才救活了那只可憐的狗兒,現下它已由村子里最喜愛小動物的劉嬸帶回去飼養,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李寧風驚得直盯著她瞧。
他真的不是故意如此失態,實在是因為這名女子的舉止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個女人——秦月珊。
秦月珊,江湖上人稱「藥聖毒仙」,喜歡替人治病,但更愛下毒害人,舉凡認識、不認識的,會走的、會爬的、會飛的、會游的,不論野生、豢養,是人、是獸,只要是活的東西,都可以榮任她下毒的對象。
她常搜集各式毒蟲、藥草,每當她費盡千辛萬苦尋得難得一見的毒物,便欣喜若狂的以最快的速度調配出毒藥,再找個不巧從她眼前經過的活物來試試她的毒藥有多麼厲害。
當然,她不會毒死你,因為她還得靠你來調配出解藥。
這麼惡劣的女人,當然少不了有仇家前來尋仇,但是來找碴的人,那惡夢般的中毒經歷會一再地重復,直到他學會古聖先賢那令人感佩的精神——寬大為懷。
所以這早八百年前就該被人砍死的女魔頭,如今不但沒人敢找她報復,道上的兄弟只要听聞她的名號,哪個不是拔腿就跑?
不過據傳聞,秦月珊早年時人稱「藥聖」,當時她並沒有「毒仙」這個稱號,直到十幾年前遭逢慘事,才導致性情大變,以下毒為樂,最後甚至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放過。
而他李寧風的娘親不巧就姓秦,名喚月珊。
沒錯,他就是從小被毒到大的可憐蟲!
因為母親大人的關系,他對大夫向來沒什麼好感,而眼前這名女子顯然是個「醫」字輩,教他怎麼能不心生警惕?
誰曉得她和他娘是不是一丘之貉,以毒遍天下人為己任?
女子不知道李寧風在到底在怕什麼,不過從她那無所謂的表情可以看出,她也沒興趣知道。
她只是懶洋洋地伸出兩根青蔥玉指,「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跟我走,二是留在這里喂野狼。」
然後非常沒有同情心地拋下他轉身離去,讓他這個中毒的患者獨對淒風殘月,以及遠處傳來的一聲聲狼嗥。
月宮
「一群廢物!」冷如寒冰的聲音在富麗堂皇的大殿中回蕩。
說話的是一位蒙面女子,淺藍色的薄紗罩住了她大部分的容顏,讓人看不清長相。
此女子正是月宮宮主,徐淨月。
殿中有幾十個人,黑壓壓的一片,他們身上均負傷,處處扎著白布條。
大殿的中央橫躺著一名男子,看來已氣絕多時。
他全身上下共三十多處深淺不一的刀傷,多得讓人看不出來哪一處是致命傷,而身上那數十枚的暗器讓他看起來像是只人面刺蝟,死狀之慘烈,令人為之震驚。
「啟稟宮主,這是此次任務的傷亡名單,請宮主過目。」
徐淨月點點頭,接過手下呈上來的紙張。
她不看不氣,愈往下看,愈覺得一股熱氣直往腦門沖,一怒之下便把它撕成兩半。
五十個人對付一個,卻搞得四十九人受傷,一人死亡,若把人抓來也就算了,但這群酒囊飯袋卻連個屁也沒帶回來,這事要是傳出去,她還有臉見人嗎?
盛怒之余,她突然發現一件怪事。
這四十九個人雖然個個頭破血流、折手斷腳的,可是沒有一人身上有刀傷、劍傷,為何唯獨那位喪命的仁兄身中數十刀?
莫非他是以血肉之軀獨擋李寧風的快刀,以保同門性命?
思及此,她不由得對這壯烈成仁的手下肅然起敬,但是她才定眼一看,這位英雄身上的暗器怎麼這麼像……他們月宮的?
隨手從尸身拔下一枚暗器一瞧,不僅形狀,連材質、重量都幾乎一樣,翻過背面,果然還刻著「月宮」兩個字。
耙情這暗器不是看來像彎月鏢,而是它根本就是!
「幻月,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這彎月鏢會插在咱們自家人的身上?」徐淨月隱忍著怒氣,努力地揚起笑臉。
只是,她的笑容根本是難以形容的猙獰。
名喚幻月的女子始終不敢看向徐淨月那「和善」的笑臉,囁嚅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別怕,你慢慢說呀。」她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
「因……因為……」幻月依然支支吾吾,一副畏縮的模樣。
「你到底說不說?」
徐淨月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終于爆發,讓在場的手下們不約而同的顫了一下。
「你再不說,我就一掌把你劈回姥姥家!」她作勢舉起右掌。
「因為他被李寧風那小子抓去當擋箭牌,那些刀傷、劍傷還有飛鏢,都是我們失手……宮主饒命啊!嗚嗚……」說到最後,幻月跪在地上猛磕頭。
徐淨月捂著胸口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楮從一數到三十。
「照你這麼說,這家伙還是咱們自己人給砍死的?」
整個大殿上少說有幾十人,此時卻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也听得見。
「你們真……真是……」氣急攻心的徐淨月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完,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
「宮主?」
「宮主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