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討厭、好煩人、好郁悶、好無聊……
寒脂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前,一張秀美的俏臉繃得緊緊的。
十天了。她沒見到尉可口,已經足足有十天了。
這陣子,她天天吃著他親手烹制的菜肴,他也每天盡心盡責地替她把飯菜送到廂房外頭。只是,他不再會進門來,也不再跟她說一句話了。
他們這一對主僕之間,這下可真是徑渭分明了。他不再來冒犯,她也自然沒了理由去招惹他。可是,不知為什麼,寒脂的心里卻是憋著一股氣,越來越慍怒,也越來越想不通。
很顯然,他是在躲她。可是,他為什麼要躲她?這是寒脂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的一個問題。
是他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她揭穿?還是他覺得她又刁蠻又難纏,所以故意避開她?不管是為什麼,他總要給她一個理由啊!把她這麼不明不白地晾著,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本來,她大可以拿出相國千金的身份來壓他,直接命令他滾到她面前來的!可是,每次當她想這麼做的時候,只要看到他在門外恭順有禮的身影、听到他淡漠而拒人千里的聲音,她就一下子泄了氣,再也不能理直氣壯地對他發號施令了。
尉可口有一句話說對了,主僕有別。因此,當他存心想拿「主僕」二字來劃清他與她之間的界線時,她居然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這十天里,她過得一點兒也不開心。雖然依舊是錦衣玉食,還有一大堆的僕從前呼後擁,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她並不知道,自己的一縷牽念已經淡淡地系在了那冷漠男子的身上,放不下、解不開了。現在,她只想著要盡快擺月兌這種讓她渾身不舒月乓的感覺。
凌寒脂啊凌寒脂,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生病了嗎?只不過是一個下人對你避而不見罷了,你為什麼要如此在意?平常你都是怎麼做的來著?凶他、罵他、拿出渾身的力氣來吼他呀!可是為什麼,這一次你卻做不到?每次知道他來到門外,你就變得舌頭打結,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寒脂在心里罵了自己一百遍、罵了蔚可口一萬遍,可是她的愁緒,卻並沒有減少一點兒。
這時候,侍女素梅推門進來了,「小姐,晚膳準備好了。」她已經被凌滔從柴房里放了出來。
「哦。」寒脂沒什麼興趣地應著。她知道有個人影就候在門外,不過無論如何,他都是不會進來的。她偶爾問他什麼,他也只是淡淡地回答而已,她已經試過好多次了。
侍女家丁們忙著把飯菜往她的桌上搬。尉可口的廚藝是沒說的,可是,她卻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皺起秀眉,一揮手,「不想吃了,撤下去吧。」
「小姐,您這樣下去不行!」素梅靠上前,軟言相勸,「午飯已經是一點兒沒動了,晚飯再不吃,會餓壞身子的。小姐您不是說厭食癥已經完全好了嗎?」
「我現在是舊病按發了,不想吃!」寒脂朝門外瞥了一眼,故意說得很大聲。她知道他听得到。
尉可口的確就候在門外。寒脂的每一餐飯都是由他親手烹制、再親自送來的。不過,他不能進去,不能見她。
他不能忘了自己是誰,不能忘了自己到這里來是要做什麼。他現在惟一的任務就是要盡快找到凌滔謀反的證據,然後離開這里。他不能讓任何人、任何事擾亂他的計劃,當然,也包括……她。
原本,他可以把她當做他暫時的主子,為她盡忠效勞就是了。可是,該死的,他發現自己竟然做不到!每見她一次,就因為她的美而再一次心折,再這樣下去,他會壞了大事的!他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了,只好盡量躲著她、避著她。反正時候到了,他終究是要走的。
素梅走出房門,對站在一旁的尉可口說︰「小姐說了沒胃口,飯菜你都撤回去吧。」
只听尉可口低聲對素梅說了句什麼。然後,侍女走進來,面有難色地對寒脂說︰「小姐,尉可口說,您不把飯吃完的話,就是他這個做廚子的失職。他還說……」
「還說什麼?」寒脂心里好氣啊。他們之間非要用第三個人傳話才能溝通嗎?
「他還說,既然是他失職,他打算請辭出府,不再留在這里讓小姐煩心了。」
什麼?請辭?只听到「嘩啦」一陣響,所有的飯菜都被寒脂一古腦兒掃到了地上!她再也忍不住了!
寒脂跳起來就往門口沖去,火冒三丈地大喊︰「尉、可、口!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話音未落,人已經沖到他面前。尉可口連忙雙膝落地,頭低低的,不敢對上她閃爍著怒火的雙眼。
「小人只是覺得,如果我做的菜不能讓小姐胃口大開,那麼,我也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你為什麼總是躲著我?!」寒脂的心里是藏不住話的。既然發作了,就索性一次問個明白,她再也不要受這種莫名其妙的窩囊氣了!
「小人不敢。」他回答得很公式化。
寒脂瞪著這個跪在她腳下的男子。「小人不敢」,這句話她已經听了無數次了,每一次當她想對他發作、吼出心里的委屈的時候,他就拿這一句來搪塞她。他一再地回避退卻、劃清他們之間的界線,究竟是為了什麼?!如果他真的這麼討厭她的話,為什麼還要來關心她吃不吃飯呢?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眼下,他就跪在她面前,是那麼的恭順謙卑,甚至不敢抬頭看她一眼。他那僵直的背脊仿佛在提醒著她︰她是主,他是僕,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那麼的遠,永遠都無法拉近。
寒脂突然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光了一般,她沒有力氣再來對他吼,也沒有力氣去管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了。她只是拼命咽下喉頭處的酸澀感,然後強迫自己用平常的聲音說︰「把飯菜撤下去吧。如果你自認為失職,想要離開的話,隨時都可以離開,沒有人會攔著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來。」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很輕。她不知道他听見了沒有,因為他的頭一直低著,而且埋得很深,所以沒有人看得見他臉上的表情,更不會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真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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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太好吧?」
此刻,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尉可口狹小的臥房中,有一個男子正在發出遺憾的嘆息
尉可口正倚在窗邊,听到這句話後,他回過頭說︰「的確,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是有一點兒棘手。」
「我不是說這個。」說話的男人正是銀狐。他正坐在桌邊,借著暗淡的月光細細地端詳桌上的幾個小篆字體。而桌上,以水跡寫了「農」、「起」、「應」、「閑」四個字。
銀狐的眉一挑,說出口的,卻是全然不搭界的話語,「今天你對那個大小姐說要請辭,到底玩的是什麼把戲?若說這是以退為進的話,萬一她真的把你逐出府去,那不就一切都沒得玩了?」
尉可口的聲音里有幾分煩躁,膽我做事有我的理由,你別管那麼多。」
「你想怎麼做我是管不了,可是如果……」銀狐的眼光驀然轉為狠絕無情,「你要是處理不當,出了什麼問題,而影響到這整個計劃的話,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尉可口並不答話。他把目光投向桌上的水跡,淡淡地轉移了話題︰「這四個字,大師兄怎麼看?」
「他認為,這是金人和凌滔之間暗語的一部分,不過,單憑這四個字,實在猜不出是什麼意思,這府里應該還有更多的紙條才對。」
尉可口略一點頭,「我也這麼覺得。只是目前,我還沒有找到。」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混進來幫你。」銀狐說。
「不用。」尉可口手一抬,「我引起的懷疑已經夠多了。再多你一個,還不知要多出多少亂子來。」的確,當初大師兄會派他而不是派銀狐來這里做臥底,就是因確擔心銀狐大而化之的個性會惹出大禍。整個「煙柳堂」里,就屬尉可口的性子最是沉穩。只是如今,他是否真正做到了不辱使命呢?就連尉可口自己也不知道。
「反正,你好自為之吧。時間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依照大師兄的估計,凌滔如果真要起兵謀反,也就在這幾個月之間了。我們絕對不能讓他佔了先機。」銀狐難得嚴肅地說。
「找齊了所有的紙條,我自會回‘煙柳堂’復命。」
銀狐聞言站起身來,「有空的時候,也該回來看看。大師兄一個人打理堂里的事務,有時候難免力不從心,而且他還要隨時應付梁王府那批人來找茬。還有,你的小師妹也很掛念你呢。」最後一句,銀狐說得別有深意。
尉可口橫了銀狐一眼,「你能不能別在這時候跟我扯這些?」他已經夠煩的了。
「好好,我不說。」銀狐舉起雙手作投降狀,嘴里卻說個不停,「真搞不懂你,我妹子到底有哪里不好?她那麼喜歡你,你卻對她一點兒都不動心。」
尉可口沒有理會銀狐無聊的叨念,只是淡淡地問︰「如果凌滔真的被定了罪,朝燕會怎樣判罪?」
銀狐聳聳肩,「如果是謀反之罪,當然是滿門抄斬了。尉老二,大宋律法里有什麼,你應該比我清楚才對啊。」
「就連不知情的人也不能赦免嗎?」听到此話,尉可口的心頭不禁一緊。
「本朝自開國以來,就沒有這個先例。」不過,也沒有太多謀反的先例就是了。銀狐搖搖買,決定放棄探討這個復雜的問題,他可是「煙柳堂」里的最不學無術的捕快。問這種問題,還不如大打三百回合比較痛快。
尉可口不再說話。他的心情開始像這窗外的夜色一般,漸濃漸黯。如果凌滔有罪,他的女兒……怕是也不能幸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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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脂貴為相國千金,在她短短的十七年的人生旅途中,從來沒有踫到過任何不順她意的事。
因此,當她發現這個叫尉可口的男人居然能如此輕易地影響到她的心情的時候,她雖然氣惱于這種陌生的感覺,但卻絕對不準備默默認栽。盡避一直無法理清困擾自己的心結何在,不過,沉默或承受絕對不是她凌寒脂會有的作風,她必須想辦法改變這種局面。
他不是一直故意回避、對她冷淡以對嗎?好啊,他不理她,換她來找他總可以吧?
既然他這麼不給面子,一直用主僕之別隔開她,一直拿毫無意義的話來搪塞她,那麼,她只好用些「特殊」的法子,逼他跟她坦誠以對了。在這方面,凌寒脂從來不是能讓人省心的角色。
于是,在這個夜晚,當尉可口回自己的臥房時,突然在門外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房里面有人。
听來人的呼吸及吐納之聲,並不是「煙柳堂」里的任何一號人物。那麼,在這個時辰,來客會是誰呢?
有一瞬間,他以為自己這幾晚的行蹤被凌府的人發現了。他不禁握緊了手中的紙條——這是他今晚的戰利品——第五個字「兵」,然後屏息挨身到窗邊。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就有一場硬仗要打了。可是——且慢!他凝神傾听了片刻,終于發現這個人並不是什麼習武的高手,這個人的呼吸太過粗重了。
尉可口心中的警戒不由得被疑惑所取代,他飛起一腳踢開門,身形快速地移向有人在的位置,大手凌厲地探向那人的前襟,一把將來人抓了起來,低喝道︰「你是誰?」
下一秒鐘,手指抓到的溫軟觸感讓他怔了一下。他瞪大眼,正好對上寒脂驚恐的眸子。
是她!是她?他還來不及表示驚愕,就覺得腦後被人猛力砸了一下。再沒有機會去想為什麼這屋里會有第二個人,他悶哼一聲,重重地倒在地上。
寒脂撫著被他抓皺的襟口,驚魂未定地道︰「素梅,幸虧你出手快。這家伙的武功果然不是蓋的,剛才我什麼都沒看清楚就被他抓住了,抓得我好痛。」想起他剛才踫到了她,寒脂的臉一下子紅了。幸虧在黑暗中,丫鬟看不到。
素梅從角落里走出來,拿著木棍的手還在哆嗦,「小姐,我可是第一次把人打昏呢。剛才;我好緊張啊!」
寒脂看著倒在地上的尉可口,他緊蹙的眉間還留著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不相信自己竟會遭人暗算。她臉一紅,沖丫鬟揮揮手,「好了,快點兒把他綁起來,待會兒我要仔細審他。」
當尉可口醒轉過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被人用一條繩子綁了個結結實實,並且被扔在房里的地上而他的主子——那嬌媚的相國小姐,正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床上,雙手環抱、不懷好意地笑看著他。
難道她發現了他的行蹤?他有些慌亂,但神色不動,「你要干什麼?」
「沒什麼,問你一些問題而已。答得我滿意了,馬上就把你松開。」現在她可是佔了上風了、寒脂笑得很得意。
「你想知道些什麼?」
「第一,你真實的身份是什麼;第二,你混進相府做廚子,究竟有什麼目的;第三,我是不是很討厭?」
尉可口愣了一下。這是什麼鬼問題?她為什麼會這麼問?如果她真的很討厭,他就不會這麼心煩,這麼不安了。她……他望著她白皙如雪的俏臉,那雙慧黠的黑眸正沖他眨呀眨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態有多麼惹人憐愛!
他感到有些軟弱,急忙別開眼,「沒有。」
「什麼沒有?」她毫不放松地瞪著他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討厭。至于其他兩個問題,我只能說,我是個廚子,只是燒菜的,沒有特別的目的。信不信由你了。」看樣子,她並不知道什麼,他放心了。至少,他沒有暴露得太過可疑,她只是懷疑他,並沒有證據。
「那你為什麼老是躲著我?」
「沒有。」他看著她,小心地隱藏了眼底的波動,「我沒有躲著你。」
寒脂被他的眼楮看得怪不自在的。都怪這男人長了一雙勾人魂魄的桃花眼,他每次這樣看著她,她就心慌。
咽下一口口水,她逞強地道︰「還是不說實話嗎?你應該知道,我可是容不得別人對我敷衍了事的!我……我要是發起火來,有什麼後果,你最好先考慮清楚再回答!」
她在威脅他嗎?尉可口有些想笑。他當捕快這麼多年了,踫到過的案子也不少,從來沒見過她這麼沒威懾力的威脅。他的嘴角淡淡地揚起,彎出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弧度,「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寒脂氣鼓鼓地瞪著他。什麼嘛,他擺明了看不起她!瞧他那一臉閑適的表情,好像根本不怕她似的。不過不要緊,她有的是辦法。寒脂從床上跳下來,笑著走近他,「我看你皮厚肉粗的,想必也是不怕我對你用刑的了。」
「你可以試試看,」看著她詭異的笑臉,不知怎地,他竟然有了要與她說笑的心思。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可愛。
「我沒那麼殘忍。」寒脂聳聳肩,接著,她看向站在一旁的侍女,「素梅!」
「是。」素梅恭敬地回答。
「你去給我把他的衣服扒了!」
「小姐?!這……」听到此話,侍女不禁面露難色。小姐這一招也太不入流了吧?
「還不快去!」寒脂的下巴一抬,挑釁地看著面前被五花大綁的男人。
這下連尉可口都變了臉色。這丫頭……簡直是無法無天!他辦案數年,其間也曾被人抓住餅幾次,被嚴刑拷打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可是,被人月兌衣服?天……這真是侮辱。
「怎麼不動手啊?素梅?」寒脂秀眉一挑,看向一臉為難的丫鬟,話卻是說給他听的,「我听說,這府里的每個丫頭似乎都對他挺迷戀的。現在我給你機會讓你一飽眼福。怎麼,素梅?為什麼不動手?你害羞了嗎?」
「小姐,你饒了我吧!」丫鬟被嚇得連連搖手,「我一直被老爺關在柴房里,我可沒有迷戀他啊!再說,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月兌過男人的衣服……」素梅囁嚅著說。
你沒月兌過,難道我就月兌過?寒脂實在很想這樣說可是,當她抬眼看見尉可口一臉的篤定的時候,她的牛脾氣就上來了,「你不月兌是不是?」寒脂的眼珠一轉,「那好,我來!」
說罷,她笑眯眯地走向尉可口,俯身在他耳邊,呵氣如蘭地說︰「我給你最後一個機會,現在要反悔還來得及。」
「別鬧了。」尉可口咬緊牙關,低聲說。他從沒遇過這麼難纏的丫頭。
「哧」的一聲,寒脂拉開他的腰帶,「你再嘴硬啊。」
「小姐!」素梅羞得一張臉通紅。
尉可口只覺得他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點。她的嘴角噙著笑,像個邪惡的小妖精,離他那麼近,近得他都可以看到她白女敕的臉頰上細致的汗毛。諒他再怎麼不動如山,此刻都無法再保持冷靜了。
「凌寒脂,你不知羞嗎?」他竭力想拉開與她之間的距離,奈何全身被綁得動彈不得。見鬼,他怎麼會著了她的道呢?
寒脂解開他上衣的襟口,用力往下一拉,然後後退一步,巧笑倩兮地看著他,「身材很不錯嘛!敝不得府里這麼多丫頭都對你情有獨鐘尉可口,你可要想清楚哦、再不說話的話.我就要繼續下去了!到時候給人看光光、丟大臉的人,可不是我哦。」
「小姐,別鬧了!」素梅簡直要羞死了。天啊,她怎麼會有這種主子?
寒脂根本不理會丫鬟的勸阻。她嬌媚地一笑,復又逼近他。然而這一次,當她的手剛一踫到他身上的布料的時候,她突然停了下來。其實,剛才一接近他的時候,她就羞得臉頰都要燒起來了。這輩子,她從未和一名男子靠得這般近過,更別提去月兌他的衣服了。她只是想嚇嚇他,沒料到自己真的會動手月兌他的衣服。現在,她可是騎虎難下了。
她望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他正凶狠地瞪著她,然而再凌厲的神色也遮不住他臉上的赧然。頭一次這麼近地觀察他的臉,他……真的好英俊,那雙好看的眼楮讓她覺得昏沉沉的。而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男人氣息,更是令她心旌搖蕩不已。
完了,她不是要給他難堪的嗎?怎麼這會兒比較害羞的,居然是她自己?
「凌寒脂,你玩夠了役有?」他咬牙切齒地問,然而臉上的紅潮卻出賣了他。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個會臉紅的男人。可是這一刻,因為她的貼近和她停留在他身上的小手,他無可遏止地感到臉頰發燙。而且……老天,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點兒都不討厭她的靠近!她仿佛在他身上點了一把火似的,有一種激越的渴望被喚醒了,令他的喘息聲漸漸粗重起來。而這種渴望,好似已經在他的心底里壓抑了好久好久。
再這樣下去,情勢會越變越糟的!他已經沒有辦法再控制體內不安分的波動了!尉可口凝聚內息,就在寒脂的手再度要伸向他長褲的系帶的時候,他突地大吼一聲,硬生生地掙斷了結實的繩索!
「啊!」素梅尖叫。
「啊!」叫得更大聲的是寒脂。她猝不及防地被尉可口突然暴發的內力震了出去,然後大概是尉可口怕她摔得太慘,才在她的身子飛出去之時,又拉了她一把,使得她平安地坐在了地上。
他甩開碎裂的繩子,站起身價命令素梅︰「扶她起來!」
素梅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威猛男子,一時忘了誰才是她的主子,居然乖乖地听從命令,急忙去把寒脂攙扶起來。
寒脂站穩了,大口地喘著氣,好一會兒才會說話,「你騙我!想不到你的武功這麼好!」她怒瞪著他。
尉可口轉過身,不去看她,「下次要嚴刑逼供,別再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不知為何,他只要一想到寒脂也可能會對別的男人上下其手;只要一想到她柔滑的小手也可能在別人的身上逗留,他心頭的一把火馬上燒得好烈。不過,他拒絕去想這是為什麼。
看來這里是不能再待了。今夜,他需要找一個地方好好地冷靜一下。
尉可口沒有再看寒脂一眼,大力地踹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的身後,寒脂正瞪大了一雙美目,忙著平復內心的震撼—他嚇壞她了。然而,比這更嚴重的是,她發現自己的心里已經滿滿地被這個男人所佔據了,再也無法擺月兌。
尉可口……寒脂一直望著那個遠去的偉岸背影,心中一個可怕的認知將瓣打擊得呆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想,她愛上尉可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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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料到在夜半時分,竟會有一個人從「煙柳堂」高高的灰牆那邊躍了進來,站定在大家面前。而且這個人,居然是被派人宰相府邸做臥底、尋找證據的尉可口。
首先反應過來的是銀狐,「尉老二!你怎麼跑回來了?」
然後,一個身穿紫衣的俏麗少女輕呼了一聲,飛快地沖向尉可口,抓著他的衣角連聲問︰「二師兄!你這樣回來安全嗎?一路上有沒有被人跟蹤?」
銀狐也忙不迭地閃過去聒噪,「尉老二,是不是你的身份被人揭穿了?我就說嘛,你不適合做臥底的,還是換我去比較好。」
「小師妹。」尉可口輕拍了一下紫衣少女的肩膀,以表安慰。然後,他看向一臉沒正經的銀狐,「我要見大師兄。」
于是,一行人步人內堂。
堂內的布置十分典雅古樸,紅木桌椅看上去雖有些陳舊,但擺放整齊,顯示出一派大家風範。首坐的一名男子,儒雅溫文、俊美非凡。他身穿質地上等面料的月白衣裳,長發髻整齊地束起,用一個碧綠的翡翠發環綰起,看上去就和其他的京城貴公子無二。但是,在他溫文的眼中卻不時地透出無比的睿智和領導才能,不禁令人另眼相看。
他便是官拜一品、當今天子身旁的最得力的謀臣——葉秉燭。葉秉燭年紀輕輕就登上高位,身邊仇家一大堆。幸好他的武功並不弱——非但不弱,簡直可以說是好得很了。
然而,卻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另一個身份——「煙柳堂」堂主——一群捕快的大當家。
他看到尉可口後,展開了一個俊逸的笑容,「你回來了。」
尉可口略一點頭,「我帶來了第五個字。」
「是什麼?」問話的是一向性子急的銀狐。
尉可口把一張小紙條放在桌上,上面寫的是一個「兵」字。
葉秉燭並不抬頭,只是問︰「還有呢?」憑他們師兄弟多年相知的交情和默契,他知道尉可口回來,絕不會僅僅是為了要給他第五個字。
尉可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一字一頓地道︰「明天,我會去相府請辭。
「為什麼?」話音未落,紫衣少女便一臉憂色地率先叫出了聲,「二師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案子查得不順嗎?還是你的身份已經暴露了?」
「紫貂。」葉秉燭略一抬手,制止了她的繼續發問,然後環視了一下幾個師兄妹,然後用命令的語氣說,「銀狐、紫貂,你們兩個回避一下。我要跟可口單獨談。」「可是……」銀狐一臉的不服氣。他們要說什麼不能讓他一起听嗎?好歹自己也充當過二人的信差,在「煙柳堂」和相府之間來回奔波了好幾次。
「你先下去。」葉秉燭用眼光制止了他。
銀狐和被稱為紫貂的少女對視了一眼,隨即兩個人手一牽、一同提氣,縱身躍了出去。
葉秉燭笑著搖頭,他的這幾個師弟師妹一向自視輕功了得,「煙柳堂」的大門基本上是用來裝飾的。
接著,尉可口坐到他的對面。
葉秉燭開口問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尉可口突然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的問話。沉吟了片刻後,他只是說︰「如果再待下去的話,我怕會搞砸整個案子。」
「除了凌滔的女兒,還有別人懷疑你嗎?」
「應該沒有。」特別是凌滔。尉可口進入相府數日,連凌滔的影子也沒見著,想是自己根本沒有引起凌滔的注意。
「那麼,是凌寒脂這個丫頭本身很難纏?」
听到寒脂的名字,尉可口不自覺地眉頭打結。這……該怎麼說呢?「她……是個麻煩。」良久,他輕嘆了口氣,只能這樣說了。
葉秉燭當然注意到了師弟的異樣,他挑起眉,「你害怕了?」
「我……我說不清楚,只是感覺……我快無法自主了。」尉可口直視對面的俊雅男子。兩個人當然知道彼此在說什麼,自打出生以來就在培養的默契豈是假的?而世上恐怕也只有面前這個男人才能如此輕易地明白他尉可口的心思;而自己心里的話,也只能對葉秉燭說了。
「她對你……有相同的感覺嗎?」
「還不確定。」說沒有是騙人的吧?只是他不願去正視而已。今晚,當兩人的眼神對上之時,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種震撼。相信從今夜起,她的心……不可能再平靜無波了,而他亦然。
片刻,葉秉魏喟然輕嘆,「是我的錯。我以為你一向心如止水,才把這案子交給你。」然而,他料錯了。凌家這個養在深閨中的漂亮千金,看來並不是盞省油的燈。
葉秉燭看著師弟的表情,發覺尉可口的淪陷比他自己所覺察的更深。也對,像可口這種男人,他可以對小師妹紫貂的溫柔體貼視若無睹;可以對其他女人的暗送秋波不管不顧;然而凌寒脂——她是如此膽大妄為、熱情四溢,那生動又強勢的性子簡直讓人無法拒絕,怪不得這個內斂的師弟會被她攪亂了一池春水。
再度嘆了口氣,葉秉燭說道︰「案子已經給了你,我是不會再中途轉手的。如果你現在才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別人,也為時已晚。可口,在這個時候,我不希望你任性。你既然已經跟了這個案子,就要跟到底。」
尉可口沉默了半晌,才接口道︰「我明白。」
「無法自主,也得學會理智。就算控制不住,也要努力控制。我知道人一旦動了感情就很難控制,但是我相信你不是個不分輕重的人。而且你明白——」說到這兒,葉秉燭停了下來。他看著尉可口,好一會兒才繼續道︰「凌滔如果定了罪……凌寒脂是必須陪著死的。」
雖然這個事實像針一般扎得尉可口的心刺痛了一下,但尉可口還是竭力維持表面上的平靜。大師兄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理。而這些道理自己也都懂,只是……
良久,尉可口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緩緩地點著頭,「再給我半個月的時間,我會帶先所有的字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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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脂以為經過昨天晚上她大鬧一場,尉可口又會從此對她避而遠之了。可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他就端了早飯到她房里,而且並不像以往那樣只是候在門外。
事實上,他不但願意進來,而且還站在原地一副不想走的樣子,好像有什麼話要單獨對她說。
「你們都下去吧。」寒脂對侍女使了個眼色。她雖然不知道尉可口這是怎麼了,但他肯面對她,毫無疑問她絕對是開心的。
支走了其他下人,房間里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這時候,寒脂突然感覺到有一點兒害羞。
她偷瞄著他好看的側臉,完全忘了擺出主子的架子,也根本忘了他只是個下人。也許,在發現自己喜歡上尉可口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把他當下人看了。
看他越久,越發現他實在是個俊朗迷人的男人,難怪府里這麼多丫頭都對他心有所感。現在仔細地看他,才發覺他的確有著令人著迷的資本。
「尉可口,」她輕喚他的名字,「我想,你是有話要跟我說吧。」現在,她很想知道,他的心中是否也存在與她相同的悸動?從昨天晚上來看,他並不是沒有反應的。寒脂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但無可否認,她期待他的回答。
尉可口深深地看著寒脂。她的美對于他,的確是一種蠱惑。但是,他不會忘了大師兄說過的話。
「我想,你並不討厭我。」
寒脂一怔,這是什麼開頭?
他繼續說︰「那麼,你是否喜歡我?」問這話的時候,他居然是有絲期待的。
寒脂沒料到他會突然問出這麼勁爆的問題,俏臉一下子紅得像天邊的朝霞。她拙得舌頭打結,直覺地反駁︰「我……我才沒有呢!你別忘了我可是宰相爺的獨生女!我將來的夫婿,就算不是個王爺也是個貴族子弟,我……我……我怎麼會喜歡你!」
「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他平靜地低語,刻意地忽略掉心中涌起的那股失望。
「你這是什麼意思?」雖然她是嘴硬不肯承認,可是他也不應該有這種回答啊!寒脂的自尊心給小小地傷害了一下,她立刻擺出凶悍的架勢來自行防衛。
尉可口轉過身,背對著她,「我是想說,請你不要喜歡我,更不要愛上我。」
听聞此語,寒脂頓時愣在當場。
他在說什麼?為什麼他要叫她不要喜歡她、不要愛上他?她听不懂啊!為什麼她還沒開始表白心意,他已經拒絕在先了?
還有,為什麼听他說出這樣的話,她的心就會好難受?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扼住了她的喉嚨,她都不能呼吸了!
「你……」她瞪著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我自知只是個廚子,不敢消受小姐的情意。如果你沒有愛上我,那是最好的了;如果……」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如果小姐真的一時糊涂,看上了我這個不才的下人,那麼我想規勸小姐,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感情。你我主僕一場,我並不想搞混了彼此的關系。」
「我……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你!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沒有!我才沒有呢!」傷心和羞辱的情緒,一齊涌上了寒脂的心頭。她沒發現自己的眼淚已經滑下臉龐,只是一味地想反擊!想擺月兌這種屈辱又心痛的感受!
她不相信他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們之間的波瀾起伏全是假的嗎?全都是她一個人在自作多情嗎?他看她的眼神、他救她時的摟抱,這一切全是他身為一個下人對主子的盡忠嗎?天啊,她還以為……她還以為……
如果尉可口此刻回頭,他一定會看到她的軟弱和淚水,他會知道她的言不由衷。可是他沒有,他只是僵直了背脊,幾不可聞地輕嘆了口氣。然後,他推開房門。
「尉可口!你站住!」寒脂在他身後大吼,使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對她沒有一絲動心!昨天、前天,還有之前的每一天,她感覺得到他們之間起了莫名的變化,她感覺得到他看她的眼神漸漸不一樣了,她確定他對她有相同的感覺!
可是他為什麼要逃避?難道真的就只因為她是主子、而他是下人嗎?
「回過頭看著我!」
尉可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自己沒有動。
「我命令你回頭!」她又喊。
他緩緩地轉過身子,在看見她的淚水的那一剎那,他幾乎要忍不住沖上前去擁她入懷,用手指抹去她的眼淚。而事實上,他只是握緊了拳頭,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指甲已經深深地陷進了掌心。
「你叫我不要喜歡上你、不要愛上你。我沒有!我也不想!我長到十七歲,從來不懂什麼叫做男女之情。我只知道,看見你的時候,我會渾身不自在,但是又好開心;看不見你的時候,我也會渾身不自在,同時又會好難受,好像心里有一件事沒有完成似的。我很喜歡罵你、對你凶,可是當你看著我的時候,我什麼脾氣都沒有了,什麼凶惡的話都說不出口了!尉可口,你告訴我,這樣是不是叫做喜歡?這樣是不是叫呢?」
尉可口被她帶淚的表白震懾在當場。
「如果不是,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我沒有喜歡你!包沒有愛上你!我……我怎麼會喜歡上你嘛!我可是堂堂的相國小姐,而你只是個廚子……不!我連你到底是誰都不知道!說不定你根本就是個壞人、是個奸細!我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奸細呢!可是……」她抽了一下鼻子,用手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淚水,但這個動作卻使她看起來更加狼狽、更加可憐兮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我听到你說叫我不要喜歡你的時候,我的心里好難受,我好想哭,止都止不住地想哭,我……哇!」寒脂終于忍不住了,眼淚連著哭聲一古腦兒地統統爆發了出來。
尉可口看著寒脂在他面前失去所有的自制,徹底崩潰地放聲大哭。他開始覺得自己的心像一塊被人用力絞著的抹布,真實而干澀地疼痛著。原來,她也對他動了情……可是,這個天底下,他最不能愛上的女人就是她啊!
他努力讓自己別開眼。若再看著她流淚的容顏,他怕他會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迅猛狂潮。有那麼一刻,他不想查案了,也不想去管什麼主僕之別,他只想帶她走!然後兩個人天涯海角地去流浪也好,他只想帶她離開這里,什麼都拋下不顧!
可是他不能。
他是「煙柳堂」的一員;而她,是相國千金、也許更是罪臣之女。他與她之間的距離,比天涯和海角更遙遠。
他終于開口了,出口的卻是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話語,「我沒有這個福分,能得到小姐你對我的錯愛。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下去了。」這話像是說給她听,更像是提醒自己。
「你騙人!」寒脂不顧一切地抓起手邊的東西砸向他,「你對我不是沒有感覺的對不對?你也喜歡我的!我感覺得到!你只是怕……你只是怕我們之間的身份太懸殊,你只是怕主僕有別對不對?不,也不一定!」她突然茫然地搖了搖頭,「也許……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反正我知道,你是在逃避!你就是不敢承認你也喜歡我!」
她是那麼地了解他。他雖然早已經知道,但還是被震懾住了。然而,他沒辦法承認,她的每一個字都說對了。他就是在逃避,他就是不能承認自己對她的愛戀。
他咽下喉頭的緊澀感,也咽下所有未出口的話,低著頭沉聲道︰「如果小姐沒有其他的吩咐,我先出去了。」
房門在他身後關上。他走得飛快,不敢再回頭看一眼。
寒脂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手中的絲絹、花瓶……總之一切能拿得到的東西都砸在門上。花瓶碎了一地,響聲清脆異常,一如她的心。
「尉可口,你沒種……」她啜泣著跪坐在地上,嚇壞了聞聲趕來的丫鬟家僕們。素心一看就慌了神。她伺候小姐多年,幾時見到小姐這樣泣不成聲地哭過?素心連忙招呼人來攙扶。大家七手八腳地忙著扶起他們的大小姐,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一個迅疾如風的身影正滑過廂房的門口,向著走廊的另一端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