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範弘書約我下個禮拜五晚上一起吃飯看電影?」
水清淺傻愣愣地瞪著杵在自家門口的高大身影。從黃昏嘴里听到這個消息,她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她的白馬王子竟然主動約她出去?更離譜的是,範弘書竟然會通過黃昏來約她?
想了想,她半信半疑地斜睨著黃昏問︰「你耍我的?」
「我吃飽飯沒事干拿這種事耍你?」黃昏表情莫測,窺不出任何情緒,只淡淡地道,「你幸福得快要暴斃了吧?怎麼,不請我進去?」
依舊是冷嘲熱諷的口吻,依舊是氣死人不償命的鬼話。但不知為什麼,水清淺總覺得黃昏的情緒有些異樣。
在嘲笑她的時候,他的表情甚至有幾分苦澀。
炳,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事了,他黃昏也會有對嘲笑別人感到自責的一天?他是突然轉性,打算從良了嗎?
水清淺聳聳肩,決定不想這個問題,側過身子將他讓進門,下巴朝沙發的方向一抬,「坐。今天老媽不在家,沒人倒茶給你喝。」
黃昏高大的身軀坐進沙發里,轉頭望向她,黑眸中閃著淡淡嘲弄,「水媽不在,你就不能偶爾盡一下地主之誼、略微招待我一下嗎?」
「呵,還想要我招待,上次的三文魚排還沒把你嚇怕嗎?」水清淺雙手環肩,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睨他。
黃昏听了,唇角微微揚起,「是啊,我天生犯賤,吃你的加料魚排吃到百吃不厭。」
「是嗎?那以後人家天天煮給你吃哦。」水清淺故意用電視上學來的嬌嗲聲音說話,存心氣死他。
黃昏高壯的身軀不自在地僵了一下,忙甩了甩頭,撇唇道︰「好了,別鬧了。我問你,你——確定要去赴範弘書的約會嗎?」
「去!為什麼不去?我早說過了嘛,下一個男人會更好。你瞧,這不就來了?」說起範弘書,水清淺的臉上立刻泛起愉悅的笑容。
「問題是,你不怕再度被甩嗎?」他淡淡挑眉。
「喂,你別烏鴉嘴好不好?」水清淺瞪他一眼,「再說,他只是約我出去吃個飯而已,又沒說要追我,什麼甩不甩的?你的擔心未免來得太早了一點。」
「你真是天真,男人不會做沒目的的事。他請你吃飯看電影,就是擺明了要追你了,不然你以為他干什麼?沒事做灑點錢來玩玩嗎?」
水清淺听了這話,心里當然受用,一步跨上前去捉住黃昏的手,興奮地道︰「你也覺得他是要追我?其實,我也這麼覺得呢。只不過做人還是要低調一點,沒百分百把握的事我可不敢夸下海口哦。」說是這麼說,但她臉上竊喜的表情卻是怎麼也藏不住。
黃昏逮著了機會,嘲諷道︰「水清淺,拜托你去照照鏡子,你現在這副表情像極了花痴。」
惡劣的話語立即將她的美好夢幻掃得無影無蹤。她板起臉,反駁道︰「花痴又怎樣?我只要沒對你花痴就可以了,要你管啊?」他自己平時還不是有一大堆花痴女圍在身邊打轉,發花痴發得不亦樂乎,竟然還敢嘲笑她?哼,不用烏鴉笑豬黑了吧。
「哦?你沒對我花痴嗎?」他說著,慢條斯理地舉起自己被她抓在手里的雙手,「那請問這是什麼?我們在掰手腕嗎?」
「呀!」水清淺低呼-聲,原來自己剛才太過興奮,還一直抓著他的手呢!她連忙放開他,後退兩步,表情尷尬地道︰「我、我稍微練習-下也不行啊?下個禮拜就要和範弘書出去約會了,我、我只是先試試牽手的感覺而已。」說完了,不禁臉上一紅,興許是自己也覺得這番活說得太強詞奪理了。
黃昏听了,嘴角略略下撇,問道︰「那你練習過了,有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啊,你又不是範弘書。」她輕蔑地哼著。
「既然是這樣,你還需要多加練習。」說著他站起身來,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門外跑。
水清淺哇哇大叫︰「死黃昏,你要干什麼?你帶我去哪里啦?」她給他硬拖到門檻處,連忙伸出手扯住門框不放,與他的蠻力分庭抗禮。
黃昏見她這樣「抵死不從」,只好放開她的手,嘆了口氣道︰「我只是帶你出去練習一下約會的感覺,又不是要強暴你,你用不著這麼玩命掙扎吧?」
這家伙在說什麼莫名其妙的鬼話?水清淺抱著門框,死也不讓他抓走。「我、我可是談過三十六次戀愛呢,約會經驗豐富得很,什、什麼時候輪到你來陪我練習了?」
她本想用很踐很驕傲的口氣對他宣稱,但不知為什麼,看到黃昏那諱莫如深的表情,她不自覺地就泄了氣,只敢拿眼角偷偷瞄他。
「嗯,說得有道理。」黃昏悠然攤開雙手,表示同意地點點頭,「既然是這樣,我就不用雞婆了,你經驗豐富嘛。」他說著打開大門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頭補充,「水媽今天晚上不在家,我本想帶你出去吃頓好的,也算是補償上次踩壞你隱形眼鏡的損失。不過現在看來,已經不用我雞婆了。」
「等等!」水清淺一聲厲喝剎住他轉身繼續往外走的勢頭。黃昏回過頭,只見她扒著門框,狐疑地瞅著他問︰
「那個——吃飯不可以折現嗎?」
黃昏好氣又好笑地凝視著她像個孩子般可憐兮兮的表情。嘖,虧她人生得高高大大,一舉一動卻這麼幼稚。他很想說兩句嘲諷的話來氣氣她,然而,與她對恃越久,他臉上的表情越不自覺地放柔。最後,他終于笑了,對她伸出手來,「來吧,我們去吃飯。」
「可是……」
水清淺欲言又止,因為下面的話被他狠狠地吼了回去︰「沒得商量,不吃就作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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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帶她來到一家泰國菜館。剛走進去,水清淺就感到一股亞熱帶的風情撲面而來︰餐廳的天花板裝飾得像熱帶雨林,掛滿了熱帶植物和水果。居然還有渾身長刺的榴蓮耶!她真想踮起腳來聞一聞是不是臭的。
身著泰國服飾的女侍應將他們領到一個靠著人造噴水池的位置,笑容滿面地說︰「等一下有歌手表演哦!」
黃昏接過菜單問︰「吃泰式火鍋好不好?」
「就是這種把咖喱、海鮮和蔬菜一起統統放到鍋里煮的火鍋?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水清淺看著菜單上的樣品,不禁饞相畢露地舌忝了舌忝嘴唇。既然是和黃昏一起出來那就用不著裝淑女了。她越想越開心,對女侍應連說帶比劃︰「我要一盤蝦子、一盤蟹腳——要肉很多的那種毛蟹哦,還要一盤帶子,一盤牡蠣。把這些統統給我放到火鍋里去煮,哇,一定鮮得連眉毛都掉了!」
黃昏凝視著她開心的笑臉,不由也彎起了唇角。
侍者離開後,他似笑非笑地瞟她,嘲諷道︰「反正今天是我請客,你就給我往死里點哦?」
「你是大男人,別那麼小氣嘛!」水清淺豪氣地捶他-‘拳,「大不了下次我請客好啦。」
「只怕你有了男朋友就重色輕友,這個‘下次’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說這話的時候,黃昏不自然地將臉別了開去。
「咦,奇了怪了,我們是‘友’嗎?我記得我們之間明明是欠債人和債主的關系好不好?」她故意跟他唱反調。
「喂,你別揪住別人的小辮子不放哦!我可是有言在先,吃過這一餐,你我之間就互不相欠。」
兩人吵鬧聲中,熱氣騰騰的火鍋端了上來。他們倆一邊吃著熱乎乎的咖喱海鮮,一邊斗嘴斗得不亦樂乎。一個鐘頭下來,反倒是說的比吃的還多。
正當兩人酒足飯飽之際,一臉笑容的女侍者又走過來,手里拿著一張卡片向他們介紹︰「我們餐廳現在正在舉行抽獎活動,兩位可以把姓名和聯系方式留下,到聖誕節的時候,我們會抽出十五對情侶來店里免費享用我們的豪華聖誕大餐哦!」
水清淺頗感興趣,剛抓起筆來要寫,黃昏開口對女侍者說︰「對不起,我們不是情侶。」
「不是情侶也沒關系啦!」水清淺無所謂地揮揮手,「只要有免費大餐吃,偶爾假扮一下情侶又有什麼關系?」說著還問那女侍者︰「你們店里有沒有規定說不是情侶就不能吃情侶大餐啊?」
「這個——倒是沒有。」女侍者搖搖頭。
「那不就結了?」她飛快地填好卡片還給女侍應,對黃昏說,「我填我的地址咯,沒有問題吧?」
「你填都填了,我有什麼問題?」他聳聳肩,沒轍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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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餐廳,水清淺捧著肚子哀叫︰「哎喲,吃得好脹!」
黃昏見狀,忍不住出言嘲諷︰「你這副粗魯德行要是被範弘書看到,他一定眼楮都不眨地甩掉你。」
一听這話,水清淺立刻挺胸收月復,規規矩矩地站直身子。呀,她怎麼忘了範弘書是出版公司的小開,舉止修養皆優雅得很,一定不會像她這樣吃飯吃到捧著肚子打飽嗝。
想到這兒,她連忙湊近黃昏,表情緊張地問︰「據你所知,那個範弘書是不是很有錢?」
黃昏聳聳肩,「簽了我這麼優秀的作家,他想不賺錢都很難。」一副自大的口吻。
水清淺听了十分不爽,當下就反駁過去︰「你少來了,誰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滯銷書作家,還好意思說替公司賺錢?賠錢倒是真的。」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擔心,又問︰「那你覺得範弘書這個人會不會對女生要求很高呢?比如要求對方一定要有良好的家世、修養什麼的。」
「他連你都看得上了,你說他要求高不高呢?」他很可惡地反問,惹來她一陣怒叫,兩人在人行道上半真半假地打鬧起來。
這時,有一對老夫婦恰巧走過,老婆婆笑著對老爺爺說︰「你看這對小情侶玩得多開心。年輕真好啊!」
被她這麼一說,水清淺和黃昏同一時間停住動作,尷尬地彼此互望。
水清淺瞪著黃昏,黃昏瞪著水清淺,都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四只眼楮尷尬地對視了半晌,還是黃昏率先打破沉默︰「看來我們很容易被別人誤認為是情侶,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局促地搔了搔鼻子。
「就是!莫名其妙得很,我也想不通哎。」她訕訕地接口,突然放眼向前方望去,接著興高采烈地大叫起來︰
「哇,有大頭貼耶!」
她這一望,原本只是為了緩解對視的尷尬,卻沒想到真的看見了自己最喜歡的街頭拍照機。這下她精神大振,立即興沖沖地飛奔過去。
黃昏在她身後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也快步跟上,跑到拍照機跟前的時候,已听到她在和老板討價還價了。
那老板一臉不爽地瞪著水清淺,說︰「小姐,你到底要不要拍?不拍我要下班了哦。」
「怎麼了?」黃昏走入兩人之間問道。
水清淺忿忿不平地向他告狀︰「我又沒說不拍,只是問他每天晚上是不是都在這里做生意而已,結果他態度就這麼凶。」
「小姐,那你今天到底要不要拍呢?給句爽快話吧!」老板受不了地翻個白眼。
「我還沒想好,你別催我嘛!」水清淺急得直跺腳。
黃昏在一旁倒是看出了八九分端倪。她是想拍大頭貼,不過不是今天,也不是和他一起拍。這個機會,她怕是想留給自己的白馬王子範弘書吧?
看來,她還真的是很討厭他呢!連拍照都不願扯上他一起。黃昏自嘲地笑了一下,對那老板說︰「我的朋友是想改天帶她的朋友來光顧你,所以才問你是不是每天都在這里做生意。」
「那就是今天不拍咯?那就早說嘛,我還能早點下班。」老板臉色稍霽,但還是唧唧歪歪個不停。
水清淺兩眼一瞪,正想跟他理論,突然眼角瞄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向她走近。
那窈窕的身軀,婀娜的姿態,一步三搖的走路方式,讓她當下就斷定來人是——林語歡!
天,若是被林語歡看到她這麼晚了還和黃昏在一起,她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再來,萬-那女人一臉花痴地沖上來要她把黃昏介紹給她……想起這恐怖的一幕,她就覺得頭皮發麻、雙腿發軟!
她四下一環顧,見實在沒什麼地方可以躲藏了,于是當機立斷地腰一貓就鑽進拍照機的粉紅色布簾內,再一把將黃昏拉了進來,低聲命令︰「別往後看!」
「怎麼了?」黃昏奇怪地看著她一臉緊張的神色。那老板則更是看不懂這兩人究竟在搞什麼名堂。明明說好不拍的,怎麼又突然鑽進簾子里去了?
「喂,你們倆到底拍不拍啊?不拍就快點出來,我要鎖機器了!」老板不悅地拍著機身催促。
「拍拍拍,我們拍就是了。老板,你小聲一點啦!」
水清淺恨不得撲過去捂住他的嘴,連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鈔塞了過去。真是怕了這個老板,居然挑在這種時候大吼大叫,他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黃昏在一旁看得好氣又好笑。雖然剛才突然被她拉進簾子里有些搞不清狀況,不過看她那副又緊張又尷尬的神情,他也大略猜得出是怎麼回事了。這傻瓜八成是踫上了熟人,而那個熟人恰巧又是她不想見到的,于是就躲進拍照機的布簾里避難來了。
拍照機啟動了,大屏幕上顯現出可愛的卡通圖象,老板不耐煩地催促︰「擺姿勢呀!快點拍完了我也好回家。」對于這最後一對顧客,他顯然沒什麼耐心。
「哦,我們擺姿勢,擺姿勢。」水清淺連連點頭哈腰。沒辦法,形勢比人強,不得不低頭啊!
她一把拉近黃昏,低聲在他耳邊道︰「拜托配合一下啦,大不了下次吃飯我請。」說著一手搭上他寬肩,擺出像情侶一樣的親昵姿勢。
她手掌觸上黃昏肩頭的一瞬間,就覺得他結實的肩部肌肉驀然僵硬了一下,而且隱隱發燙了起來。但黃昏還是很快反應過來,俯身對她耳語︰「既然如此,做戲就做全套。」說著手臂環上她腰際。
水清淺頓時僵在了原地。
就算是做戲,也不用這麼逼真吧?被黃昏這樣摟著,她立刻覺得渾身像爬滿螞蟻似的,又癢又麻不自在極了。
見鬼,以前又不是沒被人摟過,她好歹也交過三十六個男朋友呢,現在干嗎緊張得像個初次接觸男人的純情小女生?再說,她與黃昏之間就跟兄弟似的,根本沒什麼男女之分,偶爾摟一下又怎麼丁?人家都坦蕩蕩了,她在這里矯情個什麼勁兒啊?
水清淺在心里這樣說服自己,但仍是無法忽略他堅實的手臂繞過她腰身時所帶來的強烈存在感。這種感覺,是以前談戀愛與男友牽手、擁抱時從來不曾感受過的……
恍惚中,只听得黃昏道︰「要拍了哦!」接著他數「一、二、三」,然後「啪」的——聲,手指利落地按下拍照確定鍵。她連忙抬頭,發現大屏幕中的自己臉頰嫣紅似火,雙眸晶燦若星。
這一刻的她——竟然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女人!
兩人親密相依的樣子在大屏幕上定了形。黃昏問她︰
「你覺得怎麼樣?」
覺得怎麼樣?覺得糟糕透了!她用力地甩頭又甩頭,卻還是無法甩月兌心里的慌亂和羞怯,心煩意亂地揮著手道︰「反正是拍著玩的啦,無所謂好不好了。這照片,我不要了,你要你拿去吧。」
听了這話,黃昏的雙眸不易察覺地黯淡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揚起笑容,對老板說︰「一張就可以了,麻煩你替我們印出來。」
水清淺掀開布簾四下張望,見林語歡人影已不見,大概已經走得遠了。警報解除,她連忙從布簾里跳出來,站定在路邊,大口大口地呼著氣。
好熱,好熱,明明是秋天的晚上,為什麼感覺卻像三伏天,連一絲風也沒有?她拼命揮動雙手扇著風,頸上還是不住的沁出汗意。
可惡,-定是剛才布簾內的空間過于狹小,才會讓她有種窒息般的錯覺,覺得渾身綿軟無力不說,直到現在臉上還燙燙的。這一切,一定都只是單純的中暑反應而已,與黃昏那家伙可沒有任何關系!
對!-定是這樣!她一定只是給悶壞了,中暑了,才會莫名其妙地瞎想一些有的沒的。事實上,她和黃昏之間清清白白,她根本沒什麼好害羞的嘛!
為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水清淺抬首挺胸,在人行道上邁著大步帥氣地前行。君子坦蕩蕩,她又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心虛?
可是,不對呀,此刻她的心里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點虛……為什麼會這樣?
這時黃昏追上來,歪著頭問她︰「剛才你在躲誰?」
他這一問就好像直直洞穿了她內心的秘密,讓她更形心虛了。
「我、我才沒躲誰呢!我要回家了!」她微感狼狽地瞪了他一眼,隨即甩下他快快跑開。今夜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怪異得令她渾身發毛,她決定還是走為上策,速速逃離這令人心慌意亂的氛圍為妙。
而她的身後,黃昏定定望著她快速跑遠的背影,良久,佇立在人行道上沒有移動半步。最後,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張大頭貼相片,對著月光仔細端詳。相片剛印出來,還有些燙,略高的溫度淺淺灼著他的手心,然而他毫不在乎,仍是傻傻地捧住不放。
皎潔的月光下,他看到照片上有一對相依相偎的男女,勾著肩搭著背,臉上均是尷尬的微笑。正如那女侍者和那位路過的老婆婆所說,他倆這副模樣——像極了情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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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清淺飛奔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沖進洗手間。在洗臉池中放了半池水後,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把臉埋了進去。
清醒,她需要清醒!冷靜,她需要冷靜!她不住地用冷水潑著自己的臉頰,憋氣直憋到臉紅脖子粗才把頭抬出水面。可惡,如果這樣還不能使她清醒的話,她會考慮把頭扎到馬桶里去!
水清淺滿臉是水的回到客廳,將自己摔進沙發里,郁悶地想︰既然是中暑,那為什麼泡了冷水還不好?為什麼她的腦海中還固執地回放著方才在大頭貼拍照機前的那一幕?為什麼她還是不能控制地回想起黃昏手臂環住她腰際的那一刻?
要命了,她現在已經不只是中暑那麼簡單了,她簡直是在發春啊!水清淺懊惱不已地用雙手拍打著腦殼,想要驅走這令人討厭的思緒。正在這個時候,電話鈴驀地響了起來。
她嚇了一跳,瞪著那具電話。
「這種時候——該不會是黃昏打來的吧?」她小聲地自言自語,手指微微發顫地接起電話,「喂?」
「水小姐,我這麼晚打來會不會打擾到你?」彼端傳來溫文有禮的男性聲音。
一听這麼客氣的稱呼,水清淺便知道是範弘書打來的。
「當然不會了,我還沒準備睡呢。」她連忙也用同樣溫柔的聲音回答,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如果當真是黃昏掛電話給她的話,此刻她還真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哦,我打電話來是想告訴你,後天我可能要飛去英國開會,大約一周左右回來,所以,我們的約會……」範弘書在電話那端欲言又止。
水清淺再遲鈍也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是什麼,連忙體貼地接口道︰「哦,那我們的約會延期好了,畢竟你的工作要緊嘛。」她雖然有些失望,但仍是表現出明理大方的態度。大凡男性都不喜歡太過粘人和無理取鬧的女人,尤其是像範弘書這樣日理萬機的生意人。眼下她與他才進行到初識階段,她當然要盡力給他留個好印象。
「不,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把約會提前,希望能在去英國之前見你一面。你明天晚上有空嗎?」範弘書彬彬有禮地詢問。
提前?听到這個字眼,水清淺頓時心花怒放。看來,範弘書很著急想再見到她呢!她很想立刻大聲地給他答應「有空」,但轉念一想,女生還是應該保持一點矜持和神秘感才比較討人喜歡。想起她的前幾任男友,分手的時候不是都挑剔她性子太直來直往、太沒有女人味嗎?
同樣的錯誤已經犯了N次,可決不能再犯第N+1次了。她吐了吐舌頭,刻意把聲音放柔了,對著听筒哼唧道︰「明天啊——我是很想啦,可是我不知道有沒有空耶,說不定要加班……」
「沒關系,我等你。」電話那頭立刻傳來堅定的承諾。
她又是一陣心喜。範弘書果然是個會討女性歡心的男士,而且看起來他對她很認真呢!
見她不答話(其實是高興得忘了答話了),範弘書又建議道︰「那麼,明天晚上七點我準時到你公司門口接你,然後由你來決定晚上的節目,好嗎?」
「好。」她想了想,終于含羞帶怯地答應了。
放下電話,水清淺只覺得整顆心都暖融融的。範弘書的溫柔體貼,使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和舒心。此刻她十分相信,她的這一次戀愛,一定會和以往那些無聊乏味的相親宴不同。這一回,她會真正享受到戀愛的甜美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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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弘書實在是位討人喜歡的紳士。第二天一早,他就給了水清淺一個大大的驚喜。
當時水清淺剛撂下一個客戶的電話,一轉頭,就見到公司小弟捧著一大束包裝精美的藍玫瑰走了進來。整個人事部立時一片嘩然。
「嘩,‘藍色妖姬’耶!這種花在情人節的時候要賣一百多塊錢一支呢!」懂行情的小胖妹立馬精準地報出玫瑰花的名字和價格,更引起同事們強烈的反應——
「照你這麼說,這樣一束花不就要一千多塊?是什麼人出手這麼大方?」
「嘖,這你就不懂了,金錢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嘛!
只是不知道那個有福氣的收花者是誰?」
「喂,書芬,會不會是你男朋友回心轉意,所以送花來乞求你的原諒?」有人揶揄道。
書芬听了當下雙眼放光,但還是裝模作樣地板起一張臉道︰「哼,我哪有那麼容易原諒他?」
「喂,你們想太多了。」送花小弟一張臉黑了大半,心想這間全是女人的辦公室還真不是普通的吵。他奮力排開一眾女生的夾道歡迎,走到水清淺面前。
「水助理,請你簽收。」
「我、我?」水清淺呆呆地望著被捧到自己面前的大把藍玫瑰,驚訝得合不攏嘴。
辦公室里立刻出現了一陣令人難堪的靜默。所有人都拿發現怪物的眼神死瞪著水清淺,空氣中逐漸凝聚起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無形壓力。
水清淺在眾目睽睽之下,冷汗涔涔地抓起筆在單據上簽字,心里無比清晰地預感到︰自己又要再一次成為眾矢之的了。
丙然,送花小弟前腳剛一踏出辦公室,「呼啦」一聲,幾乎所有女同事都圍了上來,把水清淺團團圈在中央,爭先恐後地發問。
「阿水,花是誰送的?」
「你是不是有了新的追求者?」
「你交了新的男朋友?他干什麼的?家里很有錢嗎?」
水清淺只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耳中嗡嗡作響,好像有一群蜜蜂繞著她這朵花兒打轉,並且隨時準備蜇她一口。
拜這束藍玫瑰所賜,這回她可算是感受到太極「八卦」陣的厲害了。這麼多個八卦女生一齊朝她轟過來,就算是十個水清淺也招架不住啊!
當然,也有人出離于八卦陣之外的——
「這是真的藍玫瑰嗎?我看搞不好是普通玫瑰染色的呢。你們也知道,最近假貨很多。」書芬的口氣中透著股酸葡萄的澀味兒。
「就算是真的好了,會送這麼名貴的花給女生的人,一定是有錢人家的紈褲子弟啦,沒準兒就是那種每天訂好幾束花送給不同女人的花心大蘿卜!」同樣過遭受過失戀打擊卻至今未找到新戀情的女子一臉的憤世嫉俗,仿佛全天下都對不起她。
听了這話,水清淺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小胖妹已經先她一步,忿忿不平地揭竿而起︰「喂,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你嫉妒人家阿水行情好是不是?有本事你也去找一個呀,找個‘有錢人家的紈褲子弟’來送你藍玫瑰呀!
就憑你也找得到的話,我甘願爬在地下給你當馬騎!」
「你說什麼?你這個死胖妹嫉妒我身材比你好是不是?我警告你哦,我……」
空氣中的酸葡萄味逐漸轉化為硝煙味,人事部里以小胖妹為首的「八卦派」和以書芬為首的「紅眼派」第一百零-次杠上。看這架勢,一場激烈的唇槍舌劍是無可避免了。
在兩方人馬正式展開罵戰之時,水清淺窺了個空,躡手躡腳地捏著花中卡片往咖啡間避難去了。
當她打開小卡片,看到上面的署名「範弘書」時,一顆初綻的芳心立即陷入甜蜜之中。她翻開卡片,只見素雅的磨砂紙面上寫著︰期待今晚與你共進晚餐。
她捧著卡片,微笑不能抑制地泛上嘴角。是呵,期待。這種期待見到一個人的感覺,真好。
在這一刻,昨夜黃昏帶給她的困擾,已經被她暫時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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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點,範弘書果然準時開著寶馬來接她。在車上他很紳士地征詢她的意見︰「想吃什麼?」
而水清淺也像大多數初次約會的女生那樣羞怯地回答︰「隨便。」
範弘書似是早有準備,驅車帶她來到一家名貴的法國餐廳。水清淺一踏入門檻,就被眼前超豪華的布置嚇了一大跳。
天啊,這里的一切都是用金子做的嗎?為什麼每樣事物都在閃閃發光呢?牆壁上繪滿金粉,天花板吊著巨型鏤金水晶燈,一切都璀璨奪目得不像話,她必須得用手遮著眼楮才能順利往前走。走到餐桌邊時,還不小心絆了一下,幸好有範弘書在一邊扶著她,要不然她若是在這樣高級的餐廳里跌個狗吃屎,那可真丟人死了。
這頓飯是水清淺自打出生以來吃得最辛苦的一餐。
不,這根本不是吃飯,簡直是在受罪嘛!她實在搞不懂︰
為什麼這里的每一樣食物都暗藏玄機呢?比如,她想端起來喝的一盆檸檬水,範弘書卻用來洗手;她想用勺子挖著吃的一種不知道什麼醬,他卻拿去涂在面包上;最郁悶的是,她本著勤儉節約的美德而吃掉盤子里的蔬菜,而侍者卻在一旁竊笑,最後還是範弘書語帶笑意地告訴她︰「那個是伴碟,你把主菜吃掉就好。」
什麼嘛,當她是鄉巴佬啊?她當然知道那個是伴碟,問題是在她家開的「橘子」咖啡店里,所有顧客都把伴碟一點不剩地吃光光,哪有人這麼浪費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甜點上桌,水清淺瞪著盤中那團不知是液體還是固體的玩意兒,再也不敢造次了。她推說自己已經吃飽了,疲憊已極地癱坐在椅子上喘氣。這樣吃飯,簡直比跟黃昏吵架還累人!
想到了黃昏,她思緒不自覺地飄遠。昨天晚上,他們曾很快樂地在一起吃火鍋。那時候,她吃得滿頭大汗,酣暢淋灕,即使是途中不斷和他斗嘴,也覺得時間過得好快。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假裝淑女地小口小口咀嚼;在他面前,她可以旁若無人地哈哈大笑,興奮之際手舞足蹈;在他面前,她真的覺得好輕松自然。
唉,難道上天注定,她真的不適合跟有錢人談戀愛?
走出餐廳,水清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剛想伸個懶腰來放松一下剛才過于緊繃的肌肉,卻見範弘書快步跟了上來,關切地問她︰「很累了嗎?」
「哦,沒有。」她臉上一熱,連忙收回手臂。這動作雖不至于粗魯,但在初次約會的對象面前施展,總是有些不雅。
範弘書笑吟吟地望著水清淺略顯尷尬的神情,突然向她伸出手來,道︰「水小姐,我可以牽著你的手嗎?」
他真是有禮貌,牽個手還要事先征求女士的同意。然而,水清淺望著那只緩緩伸到她面前的手,發現期料中的害羞心喜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騎虎難下的窘迫感。這種窘迫,並不單純是女性的羞怯,而更多的是緣自于一份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的——幻滅感。
是的,幻滅。她實在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感覺。照理說,今天的約會安排得十分妥當,-切都盡善盡美,挑不出任何不足之處。精美的食物,浪漫的氛圍,溫柔體貼的男伴……既然是這樣,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為什麼她的心里,會感到些許的失望呢?
為什麼明明是和喜歡的人在-起,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快樂?
為什麼當她的白馬王子把手伸向她時,她卻害怕得想要拔腿逃跑?
水清淺瞪著那只停在半空中的手,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她知道自己毫無回應的做法會將原本還算和諧的氣氛弄僵,可是,她實在沒有辦法罔顧自己內心真實的感受。她沒有辦法把手伸給一個客氣的稱呼自己「水小姐」
的男子——即便那人是她所夢想的「白馬王子」,她也做不到。
微涼的夜風中,兩人略感尷尬地對視了數秒。最後還是範弘書打破沉默︰「沒關系的,我們現在還不太熟悉,你會有顧慮也是理所當然的。是我太唐突了,令你尷尬,真是不好意思。現在,讓我送你回家好嗎?」他的表情沒有半分被拒的不悅,仍是有禮地微笑著。
听他這麼說,水清淺倒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了。她內疚地望著他,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
水清淺曾經幻想她與範弘書的初次約會應該是羞澀而甜蜜的,曾經想過他們會在海灘攜著手吹海風,或是在山頂並著肩看月亮。她沒有料到的是,這次約會的收尾竟會是這樣。
二人沉默地向停車場走去,兩具身子之間相隔了足足有三公尺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