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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已蔚藍 第7章(2)

「凡是愚蠢而可笑的事情,在我眼里都是笑話。」衛嵐輕輕一聳肩。

「可……可是,他、他是你前夫耶!」錢千芊吃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了,「你們、你們……怎麼會……發生……那樣的事?!」

衛嵐有些不自在地撇了撇嘴,申辯道︰「那天晚上氣氛太好,加上我又喝了點酒,所以就——」她拿起桌上的兩個杯子互相踫撞一下,「擦槍走火咯!」

「可、可是……」可是這不是一個離婚女子和前夫上床的正當理由吧?錢千芊張口結舌。

「OK,笑話講完了。吃東西。」衛嵐「啪」的一下掰開手中的一次性餐筷,「我要開動咯!」她學日本人那樣雙手合十,垂涎三尺地看著面前的壽司。

而錢千芊此刻卻已化身為石佛,張大著嘴,眼神凝滯地瞪著衛嵐。好一會兒後,才困難地自喉嚨深處擠出聲音︰「衛嵐,發生了這種事,你……你竟然一點兒都不在乎?!」

「哈,我為什麼要在乎?」衛嵐把一個鮭魚手卷塞進嘴里,咀嚼兩下吞了下去,然後嘹亮地笑出聲來,「一夜而已嘛,又不犯法。只是我一夜的對象踫巧是我前夫而已。」

「可是,就因為他是你前夫,事情才嚴重呢……」錢千芊小聲地嘟噥。

「你說什麼?」衛嵐頓時眯起眼,眼神中閃出挑釁的光。

錢千芊立刻聰明地閉上嘴。她看得出,衛嵐一定還愛著任偉倫,而那天晚上的「擦槍走火」,也絕對不是偶然事件。只是此刻,衛嵐臉上那故作輕松而又艱澀倔強的表情清楚明白地透露出這樣的信息︰她不在乎那一夜的荒唐情緣,更不在乎和她發生一夜的那個男人!誰要是敢認為她在乎,她就跟誰急!

于是,錢千芊換了一個比較安全的問題︰「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衛嵐聳了聳肩,口氣輕松地說︰「不怎麼辦咯,就當那天晚上做了一場噩夢。」

「噩夢否?春夢乎?」見她竭力要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錢千芊忍不住地就想開口損她。

沒想到衛嵐毫不生氣。她模了模垂到肩頭的卷發,笑了,「當事情發生的時候是春夢,可一覺醒來就成了噩夢了。」她這話雖然是調侃,卻也是實話。只是她無法對好友確切地說出︰當任偉倫一臉平靜地對她說出「我們就這樣吧」的時候,她的心是那樣的因屈辱而抽痛著,讓她幾乎要失去呼吸和思考的能力。

此刻在千芊面前,她可以裝出心無芥蒂的樣子來傻吃、傻笑;可是在那一刻,她心里難受得連哭都哭不出來。

不過,她又能怎麼辦呢?愛情是兩個人共同經營的事業,當其中的一個人不打算參與、鐵了心要離開,那麼另一個人——通常是無法可想的。她愛任偉倫,但她不能強迫他也愛她,那屬于他們的愛情,早在三年前離婚協議書簽下的那一刻就落幕了。她的懊悔和醒悟,足足晚了三年。

衛嵐拿起杯子啜了口青梅茶,那味道酸酸的,還透著點兒苦澀。她確定自己不喜歡這個味道,在心里忿忿地想著︰真可惡,這家店明明很貴,可為什麼這里的食物卻糟糕到令人難以下咽?不行,改天她要到消協投訴去。

就在這時,她听到錢千芊小心翼翼地開口嘟囔了一句什麼。她沒听清,于是皺起眉問︰「千芊,你說什麼?」

然而錢千芊囁嚅著,好半晌都欲言又止。最後,她終于清了清喉嚨,斗膽說出︰「我說……衛嵐,你好像快要哭出來了。」「啊?!你瞎說什麼?」衛嵐愣住,簡直要失笑當場了。千芊真是搞笑,誰好像快要哭出來了?好端端的哭什麼?有什麼值得哭的?她不解地眨巴著眼,眼前卻逐漸浮起一片迷霧,使她看不清楚錢千芊臉上的表情,只感到有什麼液體從眼眶里跑出來,熱熱地在她臉頰上蜿蜒。然後,她低下頭,望著杯子里的青梅茶,這時只听「滴答」一聲,一滴液體落進茶杯里,激起淡淡青色漣漪。

于是她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哭了。眼淚比她所想象的要來得更洶涌,一滴接著一滴落到茶水里,很快的,那杯茶就不能喝了。

錢千芊有些心疼地看著好友垂淚。她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以衛嵐的倔強和好面子,即便她心里還深愛著任偉倫,嘴上也絕對不會承認什麼。

丙然——

衛嵐無聲地哭了一會兒,終于抬起頭來。抹了把哭紅的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我剛才被芥末嗆到了,好辣喔。」錢千芊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嗯,我叫服務生替你換一杯青梅茶。」她體貼地不去點破衛嵐落淚的真正原因。

衛嵐眼楮濕濕地看著錢千芊,突然,感慨地吐出一口氣,「千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後會想你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錢千芊頓時心生警惕地皺起眉。

「我……」衛嵐別開了臉,表情在日本餐廳的昏暗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我打算辭職,離開這間公司。因為,我沒有辦法每天就這麼看著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她說到這里,自嘲地搖了搖頭,「是了,我是什麼也不能做。我們已經離婚了,而且……他現在是我上司呢。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是吧?」

听了這話,錢千芊無言了。雖然在內心的最深處她也知道,衛嵐和任偉倫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他們二人的性格都太過倔強、自我,面對所愛的人,都不肯示弱,也不肯認輸。可是此刻,當她看見衛嵐臉上落寞的表情和哭紅的雙眼,她的心里也忍不住苞著酸楚起來。難道真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樣,「再完美的愛情,也終于輸給個性」?即使在最深愛的人面前,人們也做不到偶爾卑微一次、把高高的身段放下?

日本餐廳里,柔美的音樂持續播放著。兩個女人沉默地啜著已經變了味兒的青梅茶,愛的困惑在她們心中蕩漾,久久不去。

這幾天,任偉倫的日子也非常不好過。

表面上看來,他的生活很順利。老板沒有向他施壓,下屬們工作也很賣命,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卻像得了某種疾病似的,渾身難受,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其實,早在那天他從衛嵐的家里倉皇出逃以後,這種窒悶的感覺就襲擊了他,並且在之後的幾天里一直困擾著他,不曾有片刻停止。他自認是個成熟理性的男人,可是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他和衛嵐在分居三年以後再一次上床了。他們已不再是夫妻,卻分享了夫妻間的親密。在那晚擁她入懷的那一刻,他心里清楚地意識到——原來在這分開的三年間,他一直是愛著她的。他從來也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想念,即便那想念中帶著恨意。而在三年後的今天,他好想讓她回到他身邊,他——還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和她卻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起了嘴。這項事實仿若一桶冷水般澆醒了他,讓他明白︰原來——他和衛嵐終究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他們的性格無法相容,即便再相愛,也永遠學不會該怎麼好好相處。

所以,就什麼都不去努力、什麼都不去奢望地放棄了吧。也只能……這樣放棄了吧?任偉倫知道自己的行徑像極了一個不負責任的懦夫,可是他忘不了當年衛嵐和他離婚時的那種令他心神俱裂的痛楚。那痛楚深刻地烙印在回憶中,讓他變成了驚弓之鳥,也讓他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沒有了衛嵐,他也許會活得痛苦;可是如果他選擇和衛嵐再在一起,那麼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彼此互相折磨、兩個人都活得很痛苦。

一個人痛苦,總好過兩個人痛苦。所以……還是放棄吧,他沒有理由不放棄的,不是嗎?任偉倫深重地嘆了口氣,這個決定雖然顯得理智而成熟,可是每次一想起它,他就忍不住心中郁結。他拿起手邊的咖啡杯,舉到唇邊啜飲了一口,卻只喝到空氣。

這時,他頭頂上方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讓我來吧。」然後,一只雪白縴巧的手拿過了他手中的咖啡杯。

任偉倫抬起頭,看到吉原香奈淺淺笑著的臉龐,這才想起自己是在辦公室里。他抱歉地笑了一下,「對不起,剛才走神了,沒注意到你進來。」

吉原香奈不以為意地笑笑,「沒關系,就讓我這個做秘書的為老板泡上最後一杯咖啡吧。」

「謝謝。」他真誠地說著,「人事部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們不會算你違約,該給的遣散金和各種津貼,一毛錢也不會少。」

「任桑,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這個。」吉原香奈臉上雖然仍帶著笑容,可是眼神卻黯淡了下來。在那天晚上的醉酒告白之後,她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得到這個男人的心,所以惟有選擇主動辭職,來保全自己最後的尊嚴。雖然這個決定做得很漂亮,絲毫不拖泥帶水,然而在心底的某一個角落她仍然抱著希望,以為任偉倫會開口留她。

可是,他沒有。他沒有一絲挽留便批準了她的辭呈,並且出于愧疚,他熱心地為她向人事部解釋,讓她不用支付違約金,還可以得到一大筆遣散費。他甚至還為她寫了幾封充滿贊譽的推薦信,使她在今後的職場道路上多了塊有分量的敲門磚。然而,即便是如此,吉原香奈仍是怨恨他。任偉倫是一個好老板,卻從未以一個男人的方式來看待她。他盡心極力地幫她,然而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讓她更加傷心。

吉原香奈幽怨地凝視著任偉倫好看的側臉,心中悲涼地低嘆。她深深地愛著這個男人呵……可是他的心,早已被他手上的戒指圈住,給了他的前妻了。于是,她心有不甘地開口問道︰「任桑,我走了以後,你……會和那個女人復合吧?」

听了這話,任偉倫忍不住苦笑,「如果我要和她復合,你在的時候就復合了。只是……不,我不會。人是不能走回頭路的。」他表情艱澀地搖了搖頭,語氣卻堅定,似在說服自己。

吉原香奈臉色一白。听听,多麼無情的話語啊!她的存在與否,從來就不能左右他的決定。原來她在他心中——竟然是一點兒分量也不佔的。

她想到這里,心中苦澀已極,竟生出些絕望而不顧一切的念頭來。趁著頭腦發熱,她大著膽子,抖顫著聲音迸出一句︰「那麼,任桑,在我走之前——抱我一次吧!」

任偉倫驀然睜大眼楮,「你——說什麼?」他萬萬沒想到一向高傲而自矜的吉原會說出這種話來。

「抱我,任桑。這幾年來,你連我的手都沒有踫過一下。為什麼?難道我就這麼不可愛、就這麼沒有吸引力嗎?」吉原香奈漲紅了臉,分不出是因為羞澀還是因為憤怒。她伸手一把抓住任偉倫的手,將他從座位上拉起來,拉向自己的身體。下一秒鐘,她用力偎向他懷里,將他的手放置在她胸口,「任桑,你沒有感覺嗎?你感受不到我的心跳嗎?那個女人雖然曾經是你的妻子,可是我比誰都愛你!我那麼愛你,你就不能也試著愛我嗎?」

「吉原你……」任偉倫的臉上也微微泛起了紅潮,不過那是不知所措的難堪的紅潮。他知道自己應該拒絕她,但不知道怎樣拒絕才能不傷她的心。他微微用力,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她死命地抓住他不放,眼淚流了下來,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那滾燙的液體僵住了他的動作。他不忍心再掙扎了,只是深深地看著她,「吉原……」他輕喚著,表情內疚,「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我最恨听到對不起。」吉原香奈哽咽著道。她好恨自己,上一次的屈辱還不夠嗎?她就這麼不長記性,又一次在他面前放下了所有的自尊?

然而,就在這兩人尷尬僵持的時刻——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衛嵐呆呆地站在門口,面無表情地瞪視著屋內發生的這一幕。她看到任偉倫和吉原香奈靠得很近,兩人對望著,而他的手掌正停留在她的胸口。衛嵐倒抽一口冷氣,大腦混亂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真實抑或是幻覺。是……是假的吧?現在可是大白天呢,這里可是辦公室呢……她伸手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另一只手不自覺地一松,一個牛皮紙信封自她手指間滑落,無聲地掉在地板上。而那上面寫著三個大字——

辭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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