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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請歸還我的愛 第4章(1)

薄荷有時會想,溫煦給她戴上的那枚……是魔力戒指吧?因為當她左手的無名指被圈住以後,她和他之間的愛——也變得更堅定了。

那時二十五歲的她,不和任何親戚有來往,也沒什麼朋友,生活中除了學業,就是溫煦。而溫煦理所當然地霸住她每天大部分時間,他們是男女朋友,而感覺卻比親人更親。

溫煦的母親停了他的信用卡,沒了主要經濟來源的他,日子開始過得緊巴巴。可是,他既不生氣,也不妥協,只是在某一天輕描淡寫地對薄荷說了一句︰「以後我晚上不能來找你,要打工。」

後來薄荷才知道,他在便利超市做兼職,從每天的晚上九點一直干到第二天早晨九點。

她心疼他,這樣下去身子會垮的,因而不止一次地對他說︰「你搬來和我住吧。」兩個人一起過可以節省一些開銷。

「不行。你說過沒結婚之前不可以踫你。」他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如果和你住在一起的話,我會忍不住犯錯誤的。」

她好氣又好笑。

不知道有幾個女人有過這樣的沖動,想把所愛的男人當成寶寶,用力地圈在懷里呵護?薄荷就是一個。

隨著交往的時間漸長,她越來越喜歡他,越來越不能沒有他。有了他蠻牛般的固執和信心做後盾,她也逐漸願意相信︰他和她的感情——是可以一條路走到底的。

至少,在那件事發生以前,她一直這麼相信著。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溫煦不用去超市打工。他一大清早跑來女友的公寓報到,以慰藉最近比較少時間見面的相思之苦。

薄荷在廚房里煮咖啡給他,他乖乖坐在客廳等著。二十分鐘以後,黑咖啡的苦澀香氣漫溢在整個房間里,他心愛的女朋友端著咖啡杯笑吟吟地向他走來。

他展開微笑,伸手去接。然而,她卻直直地將那杯咖啡扔在他身邊的空地上。杯子摔得粉碎,滾燙液體四濺,灑上了她的腳面。

「薄荷!你怎麼了?」他嚇了一大跳,連忙迎上去扶她,然而她卻目光呆滯地望著自己的雙手。腳被燙著了,仍無所覺。溫煦覺得奇怪,她雖然是個大近視,可是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他們之間的默契已經培養得相當好了。有時候,他們雖看不清對方在做什麼,卻用膝蓋也想得到。

可是今天早上的薄荷,卻像只盲了眼的小熊,在房子里東擦西撞。如果是在平時,她決不會握不到他的手的。他擔憂地皺起眉,「你最近又在熬夜看書了嗎?好像視力又下降了啊。」

「我……沒有。」薄荷呆立原地,緩緩搖頭,表情仍是怔怔的,「大概昨晚沒睡好吧,頭有些暈。」

「以後你臨睡之前不許再喝咖啡了。總睡不好,白天走路跌跌撞撞的,小心以後跌得變白痴。」他心疼地摟她入懷,以男朋友的身份鄭重訓話。

「唔。」薄荷柔順地偎著他胸膛,「我會試著慢慢戒。」

她聲音溫柔,可是心里——卻冰涼冰涼。她很清楚,剛才自己不是頭暈,而是眼前突然出現一片黑影,遮擋她的視線,就好像真的瞎了一樣。這樣的情景在近段日子已發生了數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嚴重。

她心里好害怕︰這……是失明的前兆嗎?她一直有好好愛護眼楮,情況怎麼卻越來越糟?她不敢把這恐慌告訴溫煦,他每天既要念書又要打工,已經夠辛苦的了,把憂慮傳遞給他,根本于事無補,只會讓他跟著難受而已。

還是……盡快找個機會去醫院看看吧,她現在的生命中——有想要陪伴的人啊!她突然意識到眼楮有多重要,看不見心愛的男人,將是多麼嚴苛的懲罰。她好害怕有一天,當溫煦張開雙臂要擁抱她的時候,她卻像瞎了眼的蝙蝠一般,撲入他身邊的冷空氣里。

幾天後,向薄荷瞞著溫煦,獨自去了眼科醫院。她帶著一絲渺茫的希望走進雪白牆壁的診療室。

兩個小時之後,她腳步虛軟地走出來,蹲在醫院門外的人行道上,掩面痛哭。

方才在那個充斥著消毒藥水味的令人恐懼的地方,醫生對她說,她患上的是一種叫做黃斑性病變的視覺神經炎癥。她的視力有可能會越來越衰弱,直至某天,完全失明。

醫生也安慰她,並不是所有視覺神經病變的患者都會最終會失明。他曾見過有人奇跡般地保留了大部分視力;也見過有人通過手術恢復到比較好的狀態。他給薄荷列出了好幾種治療手段,可以幫助她延緩視力衰退的過程,然而她什麼都沒听進去。

她只知道,自己可能會瞎。也許某天早晨醒來睜開眼,世界仍是一片黑暗。也許再也看不見校園的風景,再也沒辦法親手煮咖啡,再也不能……深情地凝視著所愛的人的容顏。

這太可怕了……她才二十五歲啊,她還想和溫煦一起過一輩子。然而現在,絕對不可能了吧?她不能讓這樣一個年輕生動而前途大好的他,被一個患有眼疾的女朋友拖累。

在馬路邊蹲著哭了一會兒,她擦干眼淚站起身來,失魂落魄地走到自己公寓下的菜市場里,向水果攤上的小販買梨。她挑了幾個,撫摩著它們光滑的金黃色表皮,想努力記住它們的樣子和手感。也許有一天,她將不得不靠自己的雙手來感知這個世界——到那時候,溫煦會很傷心的,是嗎?

她以木然的動作,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紙幣遞給賣水果的小販。那小販接過一看,頓時失笑出聲︰「小姐你開玩笑的吧?我們做小本生意的,一百塊沒辦法找啊。」

薄荷答不上話,心里掠過一陣悲哀︰瞧,現在她連錢幣的面值都看不清了。

她拎著那袋黃澄澄的鴨梨回到自己的小鮑寓。一推開門,就見客廳里站了個高瘦的影子。

「溫煦?」她輕喚,目光茫然地望著他。

「你回來了。」他的聲音無比溫柔。他此刻應該是笑著的吧?她閉了閉眼,覺得心頭揪痛︰怎麼辦?她看不清哪……

她「霍」的一下把手里的塑料袋砸在地上,掀起眉低咆︰「你來干什麼?」袋里的鴨梨滾出來,有一個骨碌碌地一直滾到溫煦腳邊。

「怎麼了?」溫煦略感不解地蹙起眉頭。她在生氣?

他走過去,親昵地摟著她肩膀,「今天上課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嗎?」

薄荷一把揮開他的手,「你不是最近都很忙嗎?不是都沒空找我?現在來干什麼?」她故意吼得很大聲,像個潑婦。

溫煦微微無奈地笑,原來她是太想念他又見不著他,所以開始使小性子了是嗎?他又追上去,自身後抱住她,柔聲輕哄著︰「我最近要兼兩份工,所以難免會忙一點。但熬過這個學期就沒事了呀,我已經在向系里申請助學貸款了——」

「既然你覺得是在熬,那我們分手好了!」她重聲喝斷他的話,用力掙出他的環抱。

「什麼?」這下他愣住了。

「我覺得很煩。」薄荷一坐入沙發里,臉上帶著不耐煩的表情,頻頻吐氣,「和你在一起感覺不像以前那麼好了,我悶壞了,我想分手。」

她……想分手?一時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信息,溫煦呆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後,他咧開溫柔依舊的笑容,「薄荷,我知道我最近比較少時間陪你,你會不開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只要再堅持一下子……」

「你是听不懂人話嗎?我不想堅持,我想分手!」她突然發狂似的抓起身邊的沙發靠墊扔向他,大聲吼道,「煩死了,你煩死了!我受夠你自說自話的天真,我不想再和你這種不識人情冷暖的幼稚公子哥兒浪費時間!我累了,累了你懂不懂?我沒力氣再等你長大,等你知道自己真正要什麼,我早就老了!」她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通,眼淚流出來,打濕面頰。模糊的視線里,溫煦呆呆站著。被她這樣劈頭蓋臉的斥罵,他還不走嗎?

然而,他就是不走。在沉默難堪蔓延的狹小客廳內,他像根棍兒似的杵著,好半天沒有說話。

薄荷的心揪緊了。她剛才那些話……傷害到他了吧?

她頹喪地倒入沙發,自己真蠢……她以為自己有能力扮演高尚偉大的女人嗎?故意激怒他,撒潑想罵走他——做這些徒勞無用的傻事,只會讓兩個人都傷心而已。

這時,他突然開口,聲音很虛弱︰「你……別說這種任性的話。」

「不是任性。」沙發里,她的聲音也很虛弱,「不是任性,溫煦,我真的想分手。我想清楚了。」她不想拖累他。

他听見了,沒接話,只是默默蹲去,開始撿拾她剛才摔在地上的鴨梨。他把它們一個一個撿起來,用衣服下擺包著攏在懷中,然後再一個一個放到桌子上的果盤里。

他不緊不慢的動作和沉默的空氣氛圍令她心里備受煎熬,「溫煦?」她輕喚,「你听見我說的話了嗎?」

「我听見了,我不準。」他用很輕很淡的聲音回答。

「可是溫煦——」

「我說過,以後要和你結婚的。」他端起那果盤,打算捧到廚房里去洗。

「溫煦,你不要那麼固執……」

「那你也不要再說分手這種不可能的話!」他終于生氣了。不過他沒像她那樣發狠摔東西,他深深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壓下胸中涌起的負面情緒。然後他走到她躺著的沙發前,單膝跪下來,伸手擁住淚流的她。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仍然是要命的溫柔,「薄荷,我喜歡你,我不會和你分手的。你可以天天和我吵架,但是我不會離開。我現在……」他抿了抿唇,閉了閉眼,誠實地告訴她,「老實說,我現在心里很不舒服,你讓我難過了。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不會走,你可以試試看我的忍耐力究竟有多強。」

他說完了,用無限包容的目光凝視著她淚跡斑斑的臉龐,騰出一只手來,充滿愛意地撫了撫她微濕的發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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