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個男人對她還不是普通的排斥呢。要是她慕容倩影連他眼中那抹警告的意味都看不出,樓外樓還會有今天如此之大的名望嗎?
「花公子,你說得很對,如此小事,確實還難不到倩影。」她低著頭,輕言細語地回答。
「不了,你也听見了?」花莫愁滿意地點頭,問顧不了。
「可是,可是——」
「明天還要趕路,你還沒有退燒,趕快回去睡覺!」他連拖帶拽,拉著顧不了就走。
「可是,可是——」
抗議聲越來越遠,最後四周恢復平靜。慕容倩影慢慢抬起頭,看著那一對遠去的身影,男子緊緊護著身畔的妙人兒,保護意味甚濃。
他對她的敵意,來自與她懷中的小女娃嗎?他是怕她陰晴不定的性格,會傷了他的心上人嗎?
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啊……
慕容倩影的拳頭緊緊地握起,心中一陣苦澀。
她也深深地眷戀著一個人,可是那個人,選擇了其他,放棄了她……
馬車在緩緩前行,布簾被掀起,一張圓圓的臉蛋剛探出車廂,就被一只大手按了回去。
「花二哥!」在第五次被花莫愁按回車里以後,顧不了終于受不了地哇哇大叫。
「剛退燒,不要出來吹風。」花莫愁一手握住韁繩,一手牢牢地壓住布簾的邊沿,把顧不了的聲音當蚊子在叫。
「花二哥!」
「你不用想什麼鬼點子,我是絕對不會上你的當的。」布簾又動了動,花莫愁干脆整個人向後仰,靠在門框上,「剛好不好」地堵住了車廂門。
「你听我說完好不好?」第六次突圍失敗以後,顧不了終于受不了地高聲尖叫,隔著布簾猛推花莫愁的背,氣惱得要死。
「好,你說,我听。」悠哉地再甩了一馬鞭,花莫愁好脾氣地回話。
「我要出去!」車廂內,顧不了捂著肚子,咬著牙說道。
「不行!」車廂外,花莫愁同樣回答得斬釘截鐵。
「花莫愁,你這個大混蛋!」
「謝謝夸獎。」都連名帶姓地叫他了,看來,她這次的火氣還真不小。
車廂內沒了動靜。
一向喜歡和他斗嘴的顧大小姐這次居然沒有回嘴,不會是被他氣暈過去了吧?想想,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思及此,花莫愁轉身,正要掀開布簾,里面卻傳來似乎是憋得很難受的聲音——
「放我出去,我……我內急了……」
花莫愁蹲在溪邊,俯身喝了幾口水,再汲了滿滿一壺,以備路上所需。抬頭望去,天邊的夕陽緩緩落下,映得紅霞滿天。
自從昨日遇上慕容倩影之後,無意間又和喬延壽扯上了關系。他一眼就看出慕容倩影這個女人並不簡單,不想多惹事端,所以連夜帶顧不了離開。
說起顧不了,她看起來精力十足,除了面色還有些蒼白之外,身體恢復得很好,沒有給他添太大的麻煩,當然——他嘴角上揚,眼角的余光瞥向遠處的樹叢——有時候會發生一些突發的狀況。
正想著,樹叢之間人影晃動,就見顧不了慢吞吞地走出來。
「拉肚子,嗯?」他揚起眉,看她皺成一團的苦瓜臉。
「誰會料到?」顧不了嘀咕著,抱著肚子不舒服地走到他身旁蹲下。沒天理,活該她倒霉,好不容易才退燒,現在又拉肚子……想著想著,她不由得心虛地看看身邊的花莫愁。
「我記得好像有人說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不會給我添麻煩。」花莫愁垂下眼眸,漫不經心地將一塊布條浸入水中。
他的睫毛可真長啊——不,關鍵不再這里。顧不了連忙跳起來,蹦了兩下,舉舉手,抬抬腿,倒翻,側翻……
「你在做什麼?」花莫愁皺著眉頭,看眼前一個人身影亂舞。她以為是在耍猴戲嗎?
罷劈了一個叉的顧不了听他這樣說,忙不迭地站直了身子,諂媚地道︰「我在向花二哥你證明我究竟有多健康。」她可證明得真徹底。花莫愁搖搖頭,提起水中的濕布,用力擰了擰,看也不看就反手向後一扔,正中顧不了布滿密密汗珠的臉上。
「擦擦汗水。」
彼不了拉下臉上的濕布,向背對她的花莫愁發問︰「花二哥,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花莫愁以手掬水,潤了潤臉,洗去風塵。
「你為什麼要扔下慕容倩影不管?」她想了一天,雖說拒絕的人不是她,但是心中終究是有些愧疚,「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
「她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弱。」若慕容倩影真的是弱女子,遭遇了這樣的劫難,還會鎮定自若地與他們聊天嗎?既然她能夠熟門熟路地從綁架她的人身上找出錢袋和匕首,想來這樣的「小事」是經常遇見才對。
「真的嗎?」她歪著頭,思索著他的話。
「你不相信我?」離京城越遠,城鎮越少,看天色已晚,當務之急,是要找個投宿的地方才是。
「信,我信!」
他的心跳了跳,為著她全然信賴的語氣。是他的錯覺嗎?為什麼感覺自喬府救出她之後,他們兩人之間,佔上風的變成他了呢?
「她整你,你恨她嗎?她欺負你,你討厭她嗎?她是傲凡的未婚妻,你介意嗎?」
大哥的話毫無防備地在耳邊響起,他手一抖,掌心中的水就這樣從指縫中流走。
她笑起來,嘴是彎彎的,眉是彎彎的,眼楮也是彎彎的……
見鬼了!
花莫愁盯著水面,發現水中的倒影居然是顧不了的笑臉。
「莫愁,你對不了動心了。」
腳底打滑,差一點兒就跌進了水里。花莫愁連忙向後倒退,才免去一場水災的命運。
「別動!」
偏偏在他思緒最混亂的時候,身後的顧不了又在大叫。
「我就知道,花二哥最好了,最好了……」
想起那一晚,在飛雪山莊,她窩在他的懷里喃喃自語……
身後的腳步很慢,仿佛是怕驚嚇了什麼東西,漸漸地向他接近。本來是極淡的藥味隨著她的接近而愈來愈濃……
一只手就在這時滑上了他的後背,害得他的心髒猛烈地收縮了一下。
「你不要怕哦……」身後的聲音低聲誘哄,好像是在安慰他。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花莫愁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即使是隔著衣裳,他仍然能感覺到那只手在他的後背游走,所到之處,盡是酥麻的感覺……
「啪!」
有人在他後背用力拍了一下,打得他的背好痛,也打走了他腦海中所有的綺麗幻想。
「顧不了,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紅著臉,花莫愁火大地轉過身,瞪著眼前的罪魁禍首。
「沒什麼啊……」顧不了將手背在身後,回答得有點兒心虛。
「沒什麼,那剛才是鬼在打我嗎?」他敢拿他的腦袋打賭,顧不了肯定有鬼。
「可能是吧。」她干笑著。
「你當我是白痴嗎?」這種理由,也只有她才想得出來!花莫愁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你藏了什麼不能讓我看的東西?」
「誰藏了——哇,不要看!」剛要否認,花莫愁卻拽上她的手,顧不了連忙大叫。
「哼,我偏要看!」她的力氣有他大嗎?用力、用力、再用力,顧不了緊握成拳的手就這樣拽到他的眼皮底下。
「拳頭張開!」他拍她的手,毫不憐香惜玉。
「花二哥,你真的要看?」顧不了不死心地做著最後的掙扎。
「廢話!」
「那你不要後悔哦……」听他如此說,顧不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奈地攤開拳頭——
他後悔了!
花莫愁瞪大了眼楮看著顧不了手中那只毛茸茸、黑糊糊的大蜘蛛,神經在剎那間停止了運轉。
還在動,還在爬,好像還在吐絲……
「我早就說你會後悔的。」看到眨眼之間變成石像的花莫愁,顧不了好小聲地說道,「我只想趁你不注意,悄悄地把它從你背上拿下來而已……」
她說了半天,也沒見花莫愁回應。
「花二哥,你沒事吧?」朝他靠近了些,顧不了用捧著蜘蛛的那只手的手指戳了戳花莫愁的胸膛。
被她這樣一戳,花莫愁整個人如遭電擊,身子騰空而起。等顧不了反應過來,他早已在十丈開外的上樹之上。
好快的身手!
彼不了大張著嘴,看看自己的指尖,再看看樹上鐵青著臉的花莫愁,在震驚之余無比崇拜地喊道︰「花二哥,你好厲害,你這次居然沒有暈過去。」
好不容易平復下自己怒氣的花莫愁瞪著她攤開的手,臉色極為難看。
「好吧,我明白了。」已經跑到樹下的顧不了見他那副表情,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連忙扔下手中的蜘蛛,再抬腳用力地踩了兩下,表示已經將罪魁禍首消滅得一干二淨。
「花二哥?」她仰高了頭,覺得頗為費力,「蟲蟲已經被我踩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下來好不好?」
耙情她還真當她是在哄小孩子嗎?
「花二哥,上面風大,會著涼的哦。」雙手環抱著大樹,她再接再厲地勸上面那個好像是在生氣的人。
明知道這次不是她故意整他,錯也不在她的身上,偏偏還是有些惱她,不該來撩撥自己的情緒。
他久久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啊?顧不了小心地向上看去,卻發現花莫愁驟然背過身去,不理她。她繞著大樹跑到另一邊,他又轉過身去。如是三番,總而言之,就是不和她打照面。
糟糕,顧不了吐吐舌頭,他不會是真的生氣了吧?不太可能啊,以往在萬花閣,無論她怎麼捉弄他,他氣歸氣,可是從來都不會不理她啊。
況且,這次又不是她的錯。
「花二哥,」她可憐兮兮地抱著樹干,笑臉皺成一團,「你真的不理我了嗎?」
樹上沒有回應,這一次,花莫愁索性閉上眼楮養神。
太太太過分了!她都這樣求他了,他都還不理她。眼珠子一轉,顧不了笑得很是奸詐,再往上看看,花莫愁還是閉著眼。見狀,她悄悄後退了幾步,月兌去了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