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飛機，我照自己原先的打算，在出境的時候就準備和屠漢英分道揚鏢，可是他卻堅持要我到他們家去住蚌幾天再作打算。

「在日本，你沒其他朋友吧？」

「沒有。」

「如果你怕我家人困擾你，那請你盡避放心，我絕對會和我家人說清楚，不會讓你為難的。你就住幾天，想想看想上哪去，安排好行程再走也不遲，你這樣一個人沒計劃的旅游不是好辦法，你說對不對？」

「你說得是很對，但是我不想讓你家人有所期待，又希望落空。我很抱歉沒事先告訴你我的打算，那是因為我不希望我媽阻撓我出國，所以拿你當了接箭牌，對于這件事情我要向你鄭重的道歉。」

「我不介意你把我拿來當擋箭牌，我是誠心誠意要請你到我們家去玩，我保證不會有非分之想。」

「你這又是何苦呢？」

「我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就算我們不能成為一對有情人，但總可以成為朋友吧？沒有人會嫌朋友太多的，不是嗎？」

「我的確是滿喜歡你這個朋友，就因為那樣，我不想有天傷害到你。」

「放心吧！我的心是鐵打的，禁得起千錘百煉。」

我笑了，算是被他說服了。

但是我還是深信，愛人的心都是脆弱的，沒有人可以禁得起千錘百煉，我亦不例外。

屠家爹媽對我很好，幾乎把我當一個女兒看待，但是我想，住進屠漢英的家或許又是另一個錯誤，屠家爹媽愈是對我親切，我就愈怕自己會教他們失望。

而屠漢英更寸步不離地陪著我，怕我無聊，他陪我到處參觀；怕我吃不慣日本料理，總是要佣人準備中式的家常菜。

他總是說︰「這樣你就不會想家了。」

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每每吃到家常菜會更想家，但是我不想吃日本料理，更不想讓人看到我脆弱的一面，我只想當他們心中的過客，我走了，他們的世界不要有任何的改變最好。

「我們家漢英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你不要嫌他愣頭愣腦的吧？」屠媽媽擔心的問我。

我笑著安慰她，「漢英很好，以後嫁給他的女人會很幸福的。」

可是我就像是個和幸福沒有緣的女人，所以那個新娘絕對不會是我。

「你真的那麼想？」

「是的。」

「那太好了，如果你們彼此都有那種意思，那我們就得抽空回T省和你爹媽見個面，還有你想你媽媽比較喜歡什麼東西？」

我望了屠漢英一眼。

他說過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的。

「媽，您別把人家嚇壞了好不好？我們只是很談得來的朋友，我邀她到我們家來玩，您是想把人家嚇得不敢住下去是不是？」

「怎麼可能？你姨媽明明打電話來說……」

「姨媽說的不算，我說的才算，我們還沒有交往到那種程度呢！」

「是嗎？」

屠媽媽失望的樣子果真如我起先想的那樣，她滿心期望著我嫁進屠家，可是我卻要教她失望。為了不想讓誤會繼續，我想我應該要離開了。

我整理了行囊，準備再度啟程去流浪。這路程我將自己一個人，孤獨寂寞必然在所難免。

「你真的非走不可嗎？」

「是的。」

「我從來沒想過要取代那個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只想你有個角落容得下我，難道我真的不行嗎？我的肩膀那麼不可靠嗎？」

望著他，我還是無法不自責，他的心是為我受了傷的，可是我無法愛他，這愛情路就是這麼的無奈，我愛的不能愛我，愛我的我卻無法愛他，挺悲哀的。

「不。」我搖著頭對他說︰「其實我想過要接受你，我也想要有個肩膀可以依靠但是我不能明知道會傷害到你又那麼做。如果我真的那麼做了，終有一天我會無法原諒自己的自私。」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真的在乎。我知道你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可是我真的不適合你，終有一天你會找到適合你的女人，那個女人會用整個心愛你。」

「我懷疑那一天會來到。」

「會的，一定會來到。」一個好男人要踫上一個好女人並不困難，我真心希望著他能夠早日找到一個愛他的人。

「那個人對你真的那麼重要？」

「很重要。」重要的程度超過我自己的生命。

「我見過他，他似乎已經有了另一半，你認為你們還有機會在一起嗎？」

「我不會去想那個問題。」

「難道你要等他一輩子？」

我笑著回答他，「我不等待一個未知數。」

「那你的未來打算怎麼辦？」

望了望天，我想，總有我可以走的路，「除去愛情之外，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真的，人生的路還很漫長，如果人只一味的往回看，生命是不會成長的。

一九九八，一月，我在日本開了家自己的服飾店，專門賣自己所設計的衣服，店的名稱叫做「向日葵」，向日葵是象征太陽的花朵。

我沒有邀請任何人，我的家人還有我愛以及愛我的朋友，卻特地組了探親團前來幫我助陣。

「你太不夠意思了吧？如果我們沒有去你家問你媽媽，還不知道你自己當老板娘了呢？」朋友們個個忙著抱怨，可是滿眼卻寫著祝福。我想我真的很幸福，有那麼多支持我的人，人生的路我不算白走了。

夜里，媽媽和我擠一張小床、她問我，「漢英不好嗎？」

「他很好。」

「那為什麼拒絕他？」

「沒有為什麼，只是不想就這麼嫁人而已。」

「和那個意大利人有關系吧？」

我愣了下，因為我並沒有告訴媽媽我在意大利發生的事情，更沒有向她提及過卡爾，那個人只存在我的世界里。

「什麼意大利人？」

「就是打電話來的那個人，他來過家里，問我你住在哪里？」

我靜靜地聆听媽媽的敘述，記憶慢慢地從意大利開始，每一個日子，都有爾卡的影子。

「他說他叫做卡爾?杰森，小妹告訴我那個名字很有名，是有名氣的設計師，他們家在意大利的勢力很大。」

「您說那個做什麼？您告訴他我在哪里了嗎？」

「沒有，我怕他會把你帶到意大利去，所以我沒告訴他。我可告訴你，我不喜歡外國人，我不會同意把你嫁給外國人的。」

「我就算想嫁，人家也不可能娶我。」

「什麼意思？」

「人家搞不好已經結婚了，有太太的，很漂亮。」

「那最好，我還是希望你嫁給漢英。人家對你可是一往情深，他媽媽回T省的時候去過家里，還說她希望你考慮嫁進他們家，如果你真的不願意，那麼當她女兒也好。」

「那就當女兒好了。」

「什麼？你難道打算一輩子不嫁？」

「媽媽，嫁人又不是可以說嫁就嫁的，總要有那種心倩。現在我的事業才剛剛開始，所以不想嫁人。如果您不希望我又跑掉，就不要逼我。」

「你威脅我啊？」

「是啊！不威脅您，您又沒完了，明天去了人家家里，可不要亂說話。」

「你怕就跟我一起去吧！」

「不要。」

「人家對你也不錯的。」

我翻了個身，跳下床，套了件衣服走到窗口，望著天色說︰「就因為那樣我才不要去，我不想看到他們失望的臉。」

「我愈來愈不懂你了。」

我望著天想，天懂得我的。

五月，我接到了吉娜的喜帖以及電話，在她誠心的邀請下，以及想到在意大利時受到她的照顧，所以我又回到了意大利。

從踏上意大利的土地，我就惶恐著怕遇到熟識的人，怕勾起往事，怕甜蜜的往事會讓我又掉進不可自拔的深谷，更怕見到自己最想見的那個身影。

「你沒有和卡爾聯絡嗎？」吉娜問我。

「沒有。」

「我也很久沒有卡爾的消息了，自從他去了T省，他的一切都成了謎。有時候，我去他的窩想看看他有沒有回來，可是那里簡直變成了廢墟，沒人整理，到處結滿了蜘蛛網，可見他根本沒有回來，連結婚要通知他都通知不到，他仿佛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般。

「有了家庭之後，他大概比較忙吧，所以才沒時間和你這個老朋友聯絡。」

「你在說什麼？難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卡爾和亞絲的婚事已經取消了，他沒有結婚，也離開了愛菲爾服飾，更離開了設計界，他不再畫設計圖了。」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吉娜不解的反問我。

「為什麼卡爾沒有和亞絲在一起？」

「听說是亞絲提出分手的，她受不了卡爾的陰沉個性。」

「什麼？」

「看你那樣子事實上都沒有看報道。但那也難怪，如果是我，我也會生氣的。卡爾背叛了你，你生氣是應該的。」

「你錯了，我沒有生氣。」

「沒有才怪！」

「我真的沒有氣他。」

「如果你沒有氣他，為什麼不和他聯絡？」

「那是因為我答應亞絲……’

「答應亞絲什麼？」

「她是卡爾的未婚妻，她的要求是對的，如果是我，我大概也會那麼做。我了解愛一個人想要佔有他的那種心情，所以我想我不該再出現在卡爾面前，我才會選擇離開，那並不是說我在氣卡爾，相反的，我替卡爾難過，夾在我和亞絲之間，他一定很痛苦。」

結果我和他都被亞絲玩弄于股掌之間，白白浪費了時間，這是我萬萬沒料到的結果。

吉娜听完我的話後，對著我大罵一聲，「笨蛋！」

我默認了！我的確是笨蛋，只有笨蛋才會不懂得要把握自己的幸福，也只有笨蛋才會把自己的幸福拱手讓人。

「你們根本就是在浪費生命，你們明明相愛，為什麼不好好地抓住對方呢？」

吉娜是對的，但是浪費生命的是我，從重踏意大利的土地那剎那開始，我就知道，我沒有權力獨自決定最終的結果，因為出席這場愛情的不只是我一個人。

我的腳步不听使喚他走向我和卡爾的故居，一樣的石階，一樣狹長的小巷子，一樣的心情，這里有我和卡爾共同的記憶，這里是我第二個故鄉，也是我曾經想就此停滯不前留的地方，我想靠岸，真的想要靠岸了。

可是，我不知道老天爺允不允許我放棄漂泊，不再流浪？

終于，我抵達了目的地，但是近鄉情怯，我沒有勇氣去敲那一片厚重的門板。

些時，門卻被拉開，衣襟微開的卡爾驀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我的手停在半空中，視線不敢相信的停格在他的臉上。

「你怎會住這里？」

「當然是回來等你的。」

我這才發現他卷著衣袖，「你在忙什麼？」

「我在整理我們的家，這些日子我們不在，到處結滿了蜘蛛網，我怕再不整理的話，別人會把它當成了廢墟。」

「我沒說我要回來。」

他用掛滿了汗水的笑容對我說︰「我就知道你會回來。」

「為什麼那麼篤定？是吉娜對你說的？」如果是吉娜，那她也太會保密了，竟然不給我一個心理準備。可這個意外驚喜我喜歡，這輩子我沒有收過比今天這樣更好的禮物。

卡爾搖著頭說︰「不是吉娜說的，是我去日本找你，可是你不在，我突然有感覺，認為你一定會回到亮里亞，所以我就先回等你了。」

「你又為什麼知道我在日本？媽媽不可能告訴你住址的，她討厭外國人。」

「我跪著請求她，並且發誓不會傷害她的女兒。」

「你真的那麼做了？」

他點著頭笑說︰「我一無所有，只有這棟房子，我告訴她我現在沒有能力讓你吃山珍海味，但是我會愛你一輩子。」

我笑著對他搖頭說︰「她一定說愛情不能當飯吃。」

結果我猜錯了，他說︰「媽媽說，你和她年輕的時候很像，如果沒有愛情是活不了的，所以面包比不上愛情重要。」

我再度嚇了一跳，即便媽媽和我像姐妹一樣無所不談，但她還沒有對我說過那樣的話。

「不可能的。」

我揮著手，卻為他所獲，他把我拉進屋子里頭，而我緊靠著他。

「是真的，她還說，要你回家向她報告。」

「報告什麼？」

「報告什麼時候給她孫子抱。」

「什麼？」

卡爾攫住了我的唇，把我的問題吞沒了！

而我在閉上眼楮的時候望了望窗外，那里有藍天，而現在已經晚上十一點，太陽還沒有下山，那意味著什麼呢？

這世界的某個角落，真的有幾天太陽不下山的，而就算那個太陽日落了。我心中的太陽也不下山，它正為愛倩忙碌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