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無忌冷眼看著陸采衣扶著雲天翔離開。
要不是他自制力極強,加上已走錯一步路,讓她誤會了他,他絕會沖上前去拉開她。
哼,雖說無奸不成商,但又豈比得過卑鄙無恥的小人?
「爺。」站在角落的葛鏞,早將戰火盡覽,見主子一動也不動,是以趕緊走向前,「爺,您今天的火氣未免也太大了吧?」
步無忌冷著臉,瞪了葛鏞一眼,「你的話未免也太多了。」
梆鏞無奈的搖頭,這可是他頭一回見到情緒失控,理智盡失的爺。「唉,只能說紅顏禍水。」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就不能說一句好听的話?
「是。」葛鏞連連彎腰,當作賠罪。
「我小看了雲天翔。」步無忌眯起眼,冷聲說道。輕敵之人注定失敗,而剛才他太過大意了。
「爺,您放心,論使心機,絕對沒人斗得過您。」說到這一點,葛鏞極有信心。瞧,爺不就是利用陸家的事扣住陸姑娘的心,讓她想逃也逃不了?
「你這算褒還是貶?」步無忌沒好氣的橫他一眼。
梆鏞搖頭晃腦,一副既感慨又訝異的模樣,「沒想到爺也會有不知奴才話中之意的時候。」
「葛鏞,你是嫌命活得太長嗎?」
「爺,別這樣,奴才不過是跟爺開個小小的玩笑,再說,瞧爺您胸有成竹,不是早有對策?」
「算你眼光不差。」
「爺,看來雲天翔是存心跟您杠上。」
步無忌沉眼不語。他和雲天翔之間,絕不是只有陸兒這件事,他此刻擔心的是雲天翔會利用她來對付他。
他不怕雲天翔,只擔心她會受到傷害。
若只是單純的情感之事,他相信雲天翔不會傷害她,但其中若還有別的事件……
步無忌的心倏地一揪,無法再想像陸采衣會受傷的可能性,而現今最好的方法,就是阻止任何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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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久等不見陸采衣的雲天翔,愈來愈坐立難安。
依他對陸采衣的了解,她不可能狠心的將受傷的他丟在房里毫不理會,難道是……
哼,這兒是步府,一定是步無忌搞的鬼,不讓陸兒接近他。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雲天翔起身走出客房,直接來到陸采衣的房里,但沒有見到她,只踫上常兒。
結果真的如他所料,常兒說,自昨晚就沒見到陸采衣了,于是他腳跟一轉,往書齋走去。
雲天翔剛來到書齋,正好見到步無忌自書齋走出來。
步無忌一見到怒氣沖沖的雲天翔,只是慢條斯理的走向他。「不知雲夫子未經過主人的同意擅闖書齋,有何要事?」
雲天翔見他一派從容,胸中怒火更熾,他忍住氣,皮笑肉不笑地道︰「我遍尋不著陸兒,想必步爺知道陸兒在哪里吧?」
步無忌嗤笑了聲,直言道︰「你以為我會將陸兒置于危險中?」
雲天翔眯起眼,「恕在下愚昧,不懂步爺的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曹雲,我們之間的事,毋需牽連陸兒。」
乍听到步無忌喚出這個名字,雲天翔先是震驚,不過隨即恢復冷靜。「在下不懂你在說什麼。」
「十二年前,步、曹、陸三家是汴京三大商賈,可是十年前,曹家自邊關以低價搜購大量茶葉,運回汴京,本想大賺一筆,卻因為做生意不實在,沒多久,曹家就倒了。」
那平板無波的直敘,讓雲天翔想起往事,他倏地握緊雙拳,溫和的面容被陰狠所取代,「如果不是因為步家處處搶曹家的生意,出事後又不肯借銀子助曹家渡過難關,曹家豈會在一夕之間崩倒?」
「曹雲,雖然那時候我尚未接掌家業,只是跟著我爹做生意,但是這件事我也十分清楚。你一直怪罪步家,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商人最重信譽,如果不是你們曹家做生意不老實,為富不仁,豈會落得如此下場?」
「曹家賣茶葉,步家也跟著賣,曹家著木材,步家也隨後跟進,只要曹家有什麼,你們就賣什麼,你敢說你步家不是存心的?」
「商家彼此競爭是常事,可是至少步家不會明明賣的是十兩,卻暗中減為八兩,而你還怪步家不借銀子,你怎麼不想想,曹家向步家借的銀子都可以開間錢莊了。」
「步無忌,別再狡辯,如果不是步家,曹家不會倒的。」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步無忌對于他的執迷不悟直搖頭。
「步無忌!」
「是你引我去長安的?」步無忌突然問。
「不錯。」既然陸采衣不在這兒,那他也不必再客氣。
「你就是在長安和洛陽刺傷我的黑衣人?」
「兩次都讓你好運躲過。」
「像你這種心狠手辣的人會成為夫子?哼,誤人子弟。」不理會雲天翔射來的一記冷眼,步無忌繼續道︰「如果我料得沒錯,你當夫子是為了要對付我吧?」
「哼,沒錯,以你的身分,要是被殺害,官府必會鍥而不舍的追查真凶,但絕對沒有人會懷疑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夫子。」
「你果然是個偽君子。」
雲天翔啟齒欲反駁,書齋的門霍地開啟,陸采衣臉色蒼白的站門口。
陸采衣的水眸中盡是訝異與不信。
昨晚,步無忌來到她房里,告訴她,雲天翔原名曹雲,還有曹家的興衰,以及他被刺傷的事。
她原本不相信,因為雲天翔並不懂得武功,也氣步無忌說這些污蔑的話,可是,步無忌希望她親耳听到真相,最後她被說服了,願意配合他的計畫,待在書齋里,等待雲天翔出現。
陸采衣跨出書齋,不顧步無忌攔阻,移步往雲天翔走去。
「我真的不敢相信,你會是那個黑衣人!我所認識的那位溫和有禮,總是微笑待人的雲夫子上哪兒去了?」若說她不敢相信,倒不如說她為此痛心。
當初陸采衣出現的那一刻,雲天翔就知道完了。
倏地,他捉住她的手腕,拿出袖中的短刀架在她的頸子上,冷聲警告著欲上前的步無忌,「別過來。」
「放開采衣。」步無忌聲音冷硬。要是她有個萬一,他絕不會放過他!
「休想。」
「天翔,別一錯再錯了。」她是害怕雲天翔當真會一刀抹往她的脖子,但更不願他犯錯。縱使他們之間無男女之情,但也有兄妹情誼啊。
「我哪里錯了?我只不過是要討回一個公道!」
「冤家宜解不宜結,天底下沒有化不開、解不了的怨恨。」她心疼雲天翔從一個高高在上,可以揮霍無度的公子哥兒,變為兩袖清風的夫子,但是,他不該把錯全推給步家,認為是步家害的。
「陸兒,為什麼你要愛上這個男人,為什麼?」雲天翔憤恨的怒吼。
陸采衣有些愣住,雖然她沒有法子看到雲天翔此刻的表情,但可以從他沉重哀傷的語氣听出他的不甘、憤怒和哀傷。
「天翔,感情的事是難以預料的,連我自己也沒有想到。」
「這麼一句話就可以抹殺得了這些年來我對你的感情嗎?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天翔,對不起。」
「不用對我說抱歉,因為,我不會把你交給他。」雲天翔眼中掠過一抹可怕的神色,就算是死,他也要拉著陸采衣下地獄。
步無忌看出雲天翔打算與她同歸于盡的心思,心驚的吼道︰「雲天翔!」
雲天翔冷笑,「步無忌,你也會有害怕的時候?」
「放開陸兒,我們的恩怨與她無關。」
「從陸兒對你動心的那一刻,已經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你想怎麼做?」
「你先在自己的胸口擊上一拳再說。」
步無忌盯著雲天翔陰狠的表情。若不是陸采衣在他手上,他休想威脅他。
他緩緩的抬起手,正要往胸口一擊,陸采衣的呼喚令他動作頓止。
「無忌!」她慌張害怕的直搖頭,「不要,求你不要這麼做。」
步無忌抬眸望向她含著請求的瞳眸,他知道這一掌擊下,她會痛苦,自責,但是,他必須這麼做,雲天翔已經瘋了,若真的心一橫傷了她,他會痛苦一輩子的。
于是,無視于她的哀求,步無忌往胸口擊了一拳。「這樣可以了吧?」
雲天翔見步無忌口吐鮮血,哈哈大笑。
「無忌……」陸采衣心痛萬分,兩行清淚自臉龐滑落。若不是因為她的緣故,他也不會受傷。
「放了陸兒。」步無忌咬牙怒道。
「還不夠,我要你自廢武功。」
步無忌沉下眼,舉手正要照做之際,雲天翔忽然大聲呼喊,原來是陸采衣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在雲天翔松開手那一瞬間,陸采衣立即往步無忌的方向跑去,她不想讓步無忌為了她再受到一絲傷害。
往前飛奔的她,沒有見到身後那發狂的面容,就在這一剎那,步無忌風馳電掣般朝她而來,揚臂抱住她的縴腰,將她納入他寬厚的胸膛,接著,雲天翔如殺豬般的叫聲響起,刀劍落地的鏗鏘聲也隨之傳來。
步無忌緊緊擁住陸采衣,深沉的黑眸進出凌厲的怒火。再差一步,那把短刀就刺上她的背了!
陸采衣自他懷中抬起小臉,映入眼簾的是步無忌微微抽動的下顎,她扭頭一瞧,只見雲天翔倒在地上,口吐鮮血,該是被步無忌所傷,而在見到腳下的短刀時,她的身子不由得一顫,難道雲天翔真想殺她?
「葛鏞!」步無忌一喊,待葛鏞出現,便冷聲下令,「廢了他的武功,將他送往官府。」
「是。」葛鏞單手捉起雲天翔,將他帶離步府,
陸采衣沒有為雲天翔求情,因為她知道步無忌已看在她的面子上,對雲天翔手下留情了。
她別過臉,仰起頭,當她見到步無忌嘴角流出的鮮血,淚水迅速的浮上她眼眶,胸中那顆心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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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一聲又一聲的道歉,也訴不盡陸采衣的愧疚、自責。
「別哭了,我沒事。」步無忌柔聲安慰。他頭一回知道,原來女人的淚水有這麼強大的殺傷力,揪得他心疼,願意用盡心力換回她一個微笑。
她想止住淚水,卻無法做到,她至今仍無法從他相救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若他有個萬一,她會恨死自己的。
步無忌見她淚流滿面,沒有停止哭泣的打算,輕嘆了聲,伸臂將她擁入懷中,俯首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讓陸采衣嚇了一跳,愣愣地看著他。
步無忌見她淚眼汪汪,下禁心生憐惜,「你瞧你,好好的一雙美眸讓你哭得又紅又腫,你不怕再這樣下去會哭瞎了眼?」
「無忌,我也不想,但我停不了。我和他好歹也相處過不少日子,而他也非常照顧我……」
步無忌無言的看著她好一會兒,再次將她擁入懷中。
她淚如泉涌,無法抑止,除了為步無忌的舍身相救和雲天翔的發狂而哭,也把多年來所受的委屈發泄出來,回憶也一幕幕的涌入腦海。
請求,代嫁,新婚,棄婦,無家可歸……
蒼天為什麼要讓她受盡痛苦、折磨後,再讓她和步無忌再結情緣?
知道她心中的苦,步無忌輕拍她的背,不再多言。
躺在他懷抱中的陸采衣,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倦了,眼楮疼了,才停下來,
辨律的輕拍,再加上哭得累了,陸采衣覺得力氣像是被抽干似的,沒多久後,她便累得沉沉睡去。
「這是你最後一次哭泣。」步無忌輕聲的允諾中帶著無可撼動的堅持,從今而後,他會牢牢的守護著她,不再讓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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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采衣醒來時,發現身在自己的廂房里,嚇了一跳。
她明明記得是在步無忌在房里為他上藥,然後她哭了,記憶中,他似乎將她擁入懷中安慰。
可是,她哭得太傷心了,之後的事她無法記起,只能感受到他的臂彎好溫暖,可以撫平她的心,之後……難不成她是在他懷中睡去?
一想到這個羞人的可能性,兩片紅暈浮上她的臉頰。天呀!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就在陸采衣羞赧著時,常兒端著一盆熱水走進來。
伺候陸采衣梳洗後,常兒笑著道︰「陸姑娘,爺說今日要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聞言,陸采衣感動萬分,他知道她傷心,才會這麼做吧。
「我總是讓他擔心。」
「可是爺甘之如飴啊。」
陸采衣望著常兒了然于心的微笑,心想,連常兒也看得出他對她的關懷,她之前卻還誤會他,著實對他過意不去。
想到這兒,陸采衣趕緊加快腳步來到大門外,在常兒的攙扶下坐上馬車。
步無忌早已坐在馬車內,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專注熱烈的目光,讓陸采衣想起昨日羞赧的事,她的臉愈來愈紅,甚至覺得有些坐不住。
步無忌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微低著頭,十指交錯,有些緊張、有些慌亂的模樣。
陸采衣覺得馬車內的空氣愈來愈稀薄,讓她呼吸逐漸急促,頓時,她覺得自己該開口說些話才是。
「無忌。」
「嗯?」
「我想回在水一方。」她抬起頭來看著他,「黑衣人的事件已落幕,也該是我回去的時候。」雖然很舍不得,但是,她已沒有在步府繼續待下去的理由。
「你擔心書院的孩童沒人教導?」他問,對她會提出這件事一點也不意外。
「雖說書院是天翔建立的,但是,我對那些孩子們有極深的感情。」
「書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自會請夫子教導那些孩子。」
「南村是個偏僻的地方,不會有夫子自願前去的,再說孩子們也付不出束修。」
「陸兒,安心的把書院交給我吧,相信我。」
「為什麼……」
步無忌微微一笑,「因為你不適合當夫子,你最適合的身分是步府的主母,我步無忌的妻子。」
突如其來的話震撼了陸采衣的心神,讓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當她掀唇欲語時,馬車停了下來。
腦中仍是一片空白的她,被步無忌扶下馬車。
見到眼前綠草如茵,一望無際的美景,她的心情倏地開朗。
「我就知道你會開心。」
身後傳來的笑語拉回陸采衣心的心神,她轉過身,只見步無忌手拿著紙鳶走向她。
「你要放紙鳶?」她有些訝異。他怎麼瞧也不像是童心未泯的孩子啊。
步無忌搖頭,「這是給你放的。」
「我?」
步無忌笑而不語,大掌握住她的小手,牽引著她放紙鳶。
陸采衣心跳加速,他的舉止太親昵了,想要他松手,但見他神情認真,好像正做著什麼慎重的事,她只好在他的眼神示意下,仰頭望向藍天,看著紙鳶愈飛愈高。
當紙鳶飛至高處後,步無忌突然開口︰「陸兒,不愉快的往事,所有的委屈、傷心,都隨著紙鳶隨風而去,全數忘掉,好嗎?」
他溫柔的詢問透著關懷之情,她心一動,頓時明了,他是希望她放下那些讓她傷痕累累的往事,開心的過日子,她極為感動,立刻點頭答應。
步無忌得到佳人的應允,以指切斷細線,讓紙鳶隨風飄遠。
陸采衣看著紙鳶愈來愈小,終至不見,她的心竟然莫名的不再沉重。
為什麼?一個紙鳶豈有如此大的影響,抑或是,讓她丟下沉重往事的人是他?
她轉過頭,正好對上那雙一直注視著她,承載著關懷深情的雙眼。「無忌……」
步無忌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的笑,俯首吻住她的唇,與她繾綣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