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蕭董事長說要撤回這件廣告案!」楊偉寶從外頭急急忙忙地奔進病房,把一張飯店傳真拿給正勸駱芸吃藥的李奧,臉上的焦急如焚與平日的嘻皮笑臉截然不同。
駱芸聞言,若有所思地望著李奧,李奧則微微皺起眉頭接過楊偉寶手上那張薄薄的傳真紙,瀏覽過後將揉成一團丟進紙簍里。
「上頭怎麼說?」駱芸關心地問著。
「沒什麼,我會處理的,來,把藥吃了。」說著,李奧端起水杯及一包藥丸遞給她。
「跟我有關嗎?」
「當然沒有,先把藥吃了,我說過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只要快一點把身子調養好。」
「我沒生病,醫生說我可以出院。」
「醫生說要再觀察三天,我的耳朵可沒問題,小姐。」李奧瞅著她頻頻搖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飛口果真的可以出院,我一定會讓你出院的,可以嗎?」
他的嘴里頭說著可不可以,臉上的神情可是絕對的堅持與不容置喙的,駱芸只好乖乖地接過他手上的藥慢慢地將它吞下,然後痛苦的閉著眼楮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水。
「你吃藥的樣子像小孩子一樣。」李奧看了她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後,不由得取笑道。
「我本來就是小孩子。」駱芸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決定耍賴到底。
楊偉寶見李奧看了那張傳真還能跟駱芸打情罵俏,心中不由得覺得納悶萬分,卻礙于駱芸在場不便發問,只好準備拍拍走人,腳才一動卻讓李奧給叫住。
「你留下來陪陪駱芸吧!我去處理一下事情。」李奧輕捏—了一下駱芸擱在床邊的手後站起了身,「好好休息,事情處理完了我馬上回來。」
駱芸笑著點點頭,縱使再不願他現在離開自己,也只能任他離開,他不是陳其書,不可能因為她的撒嬌而放下一切,何況,這件事如果處理不當,後果是十分嚴重的。
「放心,這里就交給我。」楊偉寶對李奧拍拍胸脯,笑得像個大孩子。
看著他離開,駱芸的心上突然涌現一抹不安,總覺得他這麼一走就會遠遠地離開她的生活不再回來,這種感覺很奇特,奇特得讓她的心跳在不知不覺中加速跳動起來。
也許是因為身處異鄉才會如此不安與焦慮吧?那場大火與一堆人拿著刀在街頭廝殺的畫面一再地在她的腦海中重復出現,每每在汗涔涔中醒來許久還余悸猶存,這個時候她只想找一個臂彎緊緊的依附,尋回失落的安全感。
李奧並沒有讓她失望,他總在她的身邊陪著她,夢中驚醒時也有他溫柔的懷抱呵護著,那種感覺是說不也來的安適與自在,他身上有股強烈的男性氣息與霸氣讓她迷惑卻又詭譎的感到放心。
「人都走這麼久了,再望下去牆都要被人看穿了!」楊偉寶大搖其頭,整個人晃到李奧原來坐著的椅子上坐下來。
「你又混說了!」駱芸意識到自己的目光還望著外頭的長廊,靦腆地順了順垂落的發絲,避開楊偉寶的狡黠的雙眸。
「是,我混說,看人能蒙混到什麼時候!蕭小姐可是香港大亨的掌上明珠,她不會輕易放過李奧的,她對李奧可是死心塌地,你出事那天她大老遠從香港來看他,他卻花了幾天幾夜在你的病床邊陪你,你說她受不受得住?」
駱芸淡笑著,心上說不清是什麼滋味,現在的她都已經是自身難保,她管得了人家受不受得住?人家大老遠從香港來看李奧,她自己也是大老遠來看他的啊!不過,她知道自己那天如果沒來,李奧懷中還依然摟著那個人家的。
他的過去,說過不追究的,但說歸說、想歸想,或許是不相沖突的吧?想著想著,駱芸突覺好笑,覺得自己自欺欺人得很,愛一個人愛得這麼痛苦又何必呢?但愛了就是愛了,又能怎麼辦?
「她怎麼樣跟我無關,是李奧自己的事。」
「跟你無關?他可是為了你才讓蕭芷緹打翻醋壇子的,你怎麼能說與你無關呢?」楊偉寶在小桌台上拿了一個富士隻果,在褲子上抹了一抹便一口咬了下去,那輕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室內分外清楚。
「喂,你是這樣照顧病人的?自己大吃特吃,讓我在一邊看著流口水?」
「剛剛我好像听到有人說自己沒病可以出院了!那個人不知道是誰喔?」
「剛剛我也好像看到有人拍胸脯說這里就交給他,這個人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啊?」駱芸笑著瞪他一眼,「拿來,我也要一個,你別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隻果都獨吞了,很貴的。」
「舍不得?是舍不得隻果,還是舍不得替你買隻果的人?」
「都舍不得,可以了吧?」
「你還是招了!說,你打算把你未婚夫怎麼辦?」楊偉寶一臉正經地望著她,「你確實想清楚了嗎?你覺得……李奧跟你適合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駱芸啞口無言,這些問題她都問過自己,卻都依然是無解。人在家里的時候,擱不下對陳其書多年的情義,逃到了美國,就理所當然的逃進了李奧的懷中。
確定的是她愛李奧,在她以為她就要死了的那一剎那間,她想到的是要跟李奧說愛他,跟陳其書抱歉,這也就是她的取舍吧?
「我愛李奧,適不適合的問題我沒有仔細想過,也不想深究這個有點深奧難懂的問題,愛一個人愈單純愈好,想太多只是多壞死一些腦細胞罷’了,你說對不?」
她等了李奧三天,卻沒有等到他,她一直耐
心的等著,連問楊偉寶一句都沒有的等著,為的
是她信任他,相信他不會把她一個人丟在醫院里
不聞不問。
他說過事情處理完他會馬上回來的,她卻等
了他足足三天,三天啊!好漫長難熬的三天!她在
醫院的病床上躺著什麼都不能做,那全是英文的
雜志與電視令她的腦袋發暈,斷斷續續又想起廠
那一天車子被火燒前,那個司機對她吼的一連串
她听不懂的英文……
她真的快瘋了!她覺得她的頭一天比一天疼,躺在醫院里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快死的人,她的身邊沒有一個人,連寶寶出現的頻率也愈來愈少,待在她身邊的時間也愈來愈短,每回見廠她都匆匆忙忙的像在躲避什麼似的。
真的很可笑!她不會逼問他什麼的,就算李奧在這三天里每天都陪著蕭芷緹,她也不會死的,他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她真的不懂,不懂。
但她知道楊偉寶今天會出現,因為今天是她出院的日子,但是當跟在楊偉寶後頭的人出現在眼前時,她卻驚愕地說不出話來,張著眼楮一眨一眨地不知該說什麼……
「駱芸。」陳其書輕聲的喚著她,走上前來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
闊別數日的思念到了異鄉仿佛一下子變成了數十年般的濃稠,他牢牢地抱著她,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住她驚愕不已的唇瓣輾轉地吸吮著,一直到彼此都似乎快因這個吻而窒息才停下。
「你怎麼來了?」駱芸紅著你,雙眸因淡淡的淚霧而顯得晶亮亮的。
「我接到你受傷的消息急都快急死了!你沒事吧?」陳其書現在才想起她受傷的事,—雙眸子緊張而擔憂著在她的身上四處流轉。
「我沒事……誰通知你的?」駱芸問這句話時心里是掩不住的慌亂,她害怕,真的害怕陳其書口中說出來的是一個她此刻不想听到的名字。
「是李奧,他沒告訴你嗎?」陳其書溫柔地撫著她的臉,「不會吧!你不告訴他,他怎麼會有我家里的電話?」
駱芸聞言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再說話,她還是听到了這個此刻她最不想听到的名字——李奧。
是啊!他怎麼有陳其書的電話呢?怕是趁她昏迷時在她的背包里找的,原來他早想把陳其書叫來美國了……駱芸苦笑著,突然覺得這短短的幾天的一切全都是個可笑的騙局,一個自己編織的可笑騙局。
她寧可相信李奧愛她,她寧可丟了愛己甚深的陳其書千里迢迢來美國找李奧,一個視自己為無物的男人,她想,她是瘋了!瘋得徹底以為一個花心的人會從此為她而改變,永遠鐘情她一人。
「是我叫他通知你的,我不想留在這里了,一刻也不想,我的頭一天比一天疼,我都以為自己快死了,你知道嗎?我不要再留在這里了,我要回家去,搭最快的一班飛機回家,好嗎?其書?」她突然變得脆弱,脆弱到似乎隨時會暈死過去。
李奧特地通知陳其書來接她出院的吧?既然如此,她就跟陳其書回去。她可以很信任一個人,但是,她不夠堅強也不夠勇敢,沒有那麼強的心髒去承受自己愛的人的冷落與漠視,那她寧可不要,丟得干干淨淨。
「當然好,我只是擔心你的身子受不住,搭飛機很累人的。」陳其書體貼地說。
「我不怕累,我只想趕快回家。」
「那好吧,我待會就去訂機票,現在我先陪你回飯店整理東西。」
駱芸點點頭,在陳其書的陪同下離開了醫院,與楊偉寶錯身而過時,她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輕聲對他說了聲謝謝。
醫院外的紐約艷陽耀眼奪目,駱芸微眯了眯眼,主動伸手攬著陳其書的手臂,撒嬌地依在他的懷中走著,此刻踏出的每一步都像在考驗著她的決心與意志,所以她更需要一個有力臂膀,伴著她無怨無悔地往前走。
「知道嗎?見到你感覺真好。」她輕聲地說著。
陳其書的反應則是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再也不放開。
那溫柔而堅定的手溫暖了她的心房,讓多日來的寒冬都仿佛在瞬間遠去。她差一點就放棄了他,他卻依然視她如珍寶,女人要的不就是這般的憐惜珍愛嗎?
陳其書,注定是她最後的歸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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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保重,我只能送到這里了。」楊偉寶兩手插在褲袋里,眼底有著淡淡的不與說不上來的落寞。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這幾天要不是你在一旁陪著我,日子一定更難熬了。」駱芸輕輕地握著楊偉寶的手,笑得溫柔,「我走了你就輕松多了,不必跟我玩躲貓貓,也不必怕我對你嚴刑拷打,你應該高興得不得了才是,怎麼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駱芸……」
「不必多說,我不會問你任何你不想說的事,我馬上要走了,這里的一切都跟我無關了。」她的笑容中帶著淺淺的幽怨,看起來飄忽而遙遠,短短幾天的等待讓她似乎有歷盡滄桑的疲憊與倦容。
「看來我們以後沒機會當同事了?」
「那不一定,也許有的,只是換一個不同的空間發揮,世界很大也很小,不是嗎?」
「蕭芷緹鬧自殺,李奧他……」
「我不想听!」駱芸打斷了楊偉寶,「飛機要起飛廠,我也該走了,想我時再打電話給我,好嗎?」
楊偉寶輕輕地吐一口氣,淡淡地點了點頭,「嗯,再見。」
駱芸挽著陳其書的手轉身走了,離開了紐約、離開了李奧,她要連心一起帶走,不再牽掛愛戀。
會的,她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
望著他們離去的除了楊偉寶,還有一直躲在暗處的兩個人,一個抽著煙,讓一圈又一圈的煙霧環繞著自己;一個傲笑著像一朵夏日盛開的嬌艷玫瑰,他們一直望著駱芸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盡頭處才從角落里現身。
「她走了。」蕭芷緹奪走了李奧手上的煙逕自抽了起來,眯著一雙迷人的眼若有所思地瞅著他,「會不會舍不得?」
「我說過類似這樣的話嗎?」李奧冷冷地望她一眼隨即移開,將視線落在遠處。
「是沒說過,但就是不知道你的心里是不是這樣想的。」
「你總喜歡胡思亂想。」李奧搖著頭將她擁在懷中,「可以走了嗎?駱芸已經讓我教人請走了,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真的一點都不愛她?」
「我說過她只是我的學生,是你自己老愛鑽牛角尖,這下好了,為了你,我把我手下的愛將給請走了,還不能證明我的誠意?」
蕭芷緹滿意的笑了,小鳥依人地偎進他的懷
中,—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嘛!」
「為了怕失去我竟然去自殺?你也未免太傻
了!你若死了我怎麼辦,嗯?」
「我若死了,你會傷心嗎?」
「只會生氣不會傷心。」李奧輕輕地捧起她的臉,「因為我不喜歡有人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知道嗎?」
「再也不會了,不會了,我有你,說什麼都不會再傻得去自殺。」
「這樣就好,明天開始我就沒時間陪你了,我的進度因為你嚴重落後,再這樣下去我的信用可就完蛋了。」李奧安撫地解釋。
「對不起。」
「原諒你。今晚想去哪里?這是待在紐約的最後一個玩樂且無所事事的晚上,挑—個你喜歡的地方讓我好好陪你。」李奧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眼神里卻絲毫沒有溫度。
想著駱芸挽著陳其書離去的身影,他的心主像天空上怎麼撥也撥不去的烏雲,灰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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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筆款項進來了?」李奧背對著大門,一雙眼漫不經心地瞅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身影。
「進來了,全在這里。」楊偉寶將桌上的存折推給他。
「想喝什麼?」李奧將目光移向那本存折,伸出手去拿起來把玩了一會,又丟回桌上,嘴上泛著一抹自嘲的笑,「陪我喝點酒吧!也該慶祝一下了,對不?」
「慶祝什麼?殺青酒不是已經喝過了?」
聞言,李奧笑了笑,招來侍者點了一瓶威士忌,搖賓的樂曲回蕩在略微空蕩的室內,裊裊音波震得他的心也跟著蕩啊蕩的。
「慶祝老天還我自由身啊!這值不值得慶祝呢?」
「我不懂。」楊偉寶不解其意。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有點像所謂的‘牛郎’,為了錢而陪著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現在任務結束,一切都該告一段落了,你不會懂得我現在的心情,是一種徹底的解月兌與釋放。」
「解月兌?你不怕蕭芷緹再鬧自殺?」楊偉寶以為李奧是有一點愛蕭芷緹的,一直都這麼以為,他還以為駱芸只是李奧生活中小小的漣漪,最終李奧還是會選擇蕭芷緹的。
曾經,他還為了這樣的以為而為駱芸不值,但是這樣的以為似乎是錯了!此刻,他在李奧的眼中看到濃濃的自嘲與疲憊,電看到了李奧口中所謂的解月兌與釋放。
「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為別人的生命負責,我也不例外,更不想當那個例外。」李奧端起侍者為他們倒的兩杯威士忌,一杯遞給楊偉寶,「為我的自由干一杯,順便祝福我。」
「祝福你什麼?不讓那個被你拋棄的女人殺了你?」
李奧笑出了聲,搖著頭將杯中的酒一古腦兒飲下,「經你這一提醒,我似乎得先回家寫個遺書比較保險。」
「我想也是。」楊偉寶笑著也將杯中酒灌進肚子,晃廠晃空空如也的高腳杯,「今天不醉不歸!」
「我有個朋友在做保險,請他出來,馬上買一個吧!」楊偉寶開玩笑的提議道。
「我什麼親人都沒有,買保險給誰?」
「最愛的人嘍!你若沒能照顧她,就用你的錢照顧她,她也會記得你一輩子的,也夠本了!」
說著,兩個男人朗朗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