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老莊主夫婦和練無雙突然出現在奔雲山莊的門口,守門的家丁跋緊奔去通知君無痕。
君無痕正與練曉蝶在花園中賞花聊天,待他聞訊趕至,他們三人已經在大廳坐著喝茶。
「爹、娘,你們怎麼那麼快就回來啦?」他自己挑了個位子坐下,問道。
「我們這大半年玩也玩得差不多了,所以乾脆回來幫你籌備婚事。」老莊主夫人說道。
說是這麼說,其實真相是他們擔心以君無痕淡然的個性,又把婚事給耽擱了。
因此,君無痕和練曉蝶前腳才走,他們後腳便收拾收拾行囊,跟著回奔雲山莊。
「無痕,練姑娘呢?」老莊主問道。
「她說她要回房打扮一下才出來見你們。」君無痕回答道,不覺揚起笑容,想起方才練曉蝶听見他爹娘回來的驚嚇神情,因為當時她的衣裳被他弄得有點……凌亂。
「我說無痕啊!你們的親事準備得怎麼樣啦?」老莊主夫人迫不及待地問。
「娘,我們才回來沒幾天,氣都來不及喘一會兒,哪有什麼準備?」君無痕好笑地說。
「我就知道!所以我才拉著你爹和無雙回來。」老莊主夫人一擊掌說道。「好了!你忙於莊內事務,也無暇分身,你和練姑娘的親事就交給為娘的處理,保證替你辦得妥妥當當。」
「娘……」君無痕本欲說話,卻讓他爹給打斷。
「無痕,我建議你最好別跟你娘爭,她對你的婚事可是摩拳擦掌許久了。」老莊主說道。
君無痕不禁好笑地搖頭。
「那……好吧!孩兒悉听娘親吩咐,不知娘意下如何?」他起身夸張地一揖,露出難得一見的促狹神情。
「這才是我的乖兒子。」老莊主夫人點頭笑道。
她可不是瞎子,她清楚看出那女孩對無痕產生的影響,讓他變得快樂溫暖許多。
「爹、娘、無雙,你們一路回來,一定也累了。我方才已經吩咐下去,讓下人將你們的房間都打理乾淨,不如你們無回房休息一下,等會兒大家一起用晚膳。」君無痕說道。
「也好。」老莊主站起身子,老莊主夫人和練無雙也跟著站起。「無痕,你去忙你的吧!晚膳時間我要跟我未來的媳婦兒好好聊聊。」
晚膳在很愉悅的氣氛中度過,練曉蝶與老莊主夫婦相談甚歡,只不過在提到關於她的身世時,都含混其詞地帶過去。
用餐完畢,老莊主夫人追不及待地跟君無痕討論籌備婚事的事宜,練曉蝶覺得自己在場並不合宜,因此藉詞告退。
結果,才踏入蘭花院沒多久,她的寢房門上便響起輕敲。
「師姊,你在嗎?」練無雙的聲音低低傳來。
練曉蝶前去開門,待練無雙進門之後,還左右張望一下,確定四下無人。
「無雙,你怎麼溜出來了?」練曉蝶問道。
「他們在大廳談論你們的婚事,可熱鬧呢!反正又沒有我插話的余地,乾脆趁大家不注意時溜來找你。」練無雙笑道。「師姊,你上回怎麼沒跟我說你和莊主……」
「當時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練曉蝶避重就輕地說,總不能告訴她,因為當時她以為她愛上的是陸風吧!
練無雙拉著練曉蝶到一邊的小桌旁坐下,說道︰「師姊,你到底怎麼辦到的?君無痕是出了名的冷漠,你竟然能讓他動心?」
「我也不曉得……我一點也不覺得他冷淡。」練曉蝶露出淺淺的甜笑,滿臉幸一順。
「師姊,真有你的!原來影子大盜不只偷寶物,連心也偷。」練無雙開玩笑道。
屋內的兩人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外站著一道黑影。
君無痕錯愕地盯著練曉蝶的房門,縮回本欲敲門的手。
他因為怕她一個人無聊,所以留下他那對興奮過度的爹娘繼續討論,自己跑回來陪她。
沒想到,才正要敲門,便听見練無雙的聲音。
無雙喊她師姊,又說她是影子大盜……他當然听說過影子大盜的名號,可是,曉蝶是影子大盜?
他不禁想起她絕佳的輕功。
她們兩人到底是誰?為何先前要裝作不認識?
君無痕隱身至門邊,俊臉上的微笑消失無蹤,一臉高深莫測地傾听她們接下來的對話。
只听見練無雙又說︰「這下師父的絕學非你莫屬啦!我花上大半年的時間,連鎮魂劍的影子都沒見著,你才花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讓君無痕愛上你,鎮魂劍等於是你的囊中之物,影子大盜果然名不虛傳。師姊,鎮魂劍到手後,你真要嫁給他?」
「我可能會先回山上見師父。」練曉蝶說道。她已經決定要找機會跟君無痕坦承一切,然後再回去向師父請罪,請師父原諒她未能達成師命。
她不願他們的姻緣蒙上欺騙的陰影。
外頭的君無痕听見練無雙的話之後,登時臉色刷白,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他的腦中一片空白,耳朵轟轟作響,只能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若說她是影子大盜這個消息令他震驚,那麼練無雙方才的話則是令他心碎。她接近他,竟是為了鎮魂劍?她方才說她會回山上見她師父,是否鎮魂劍得手,就要回去覆命了?
腦中閃過他們相遇之後的情景,她的靈活、她的笑容、她的柔媚、她的嬌嗔……這一切,竟全是為了鎮魂劍?
強烈的心痛讓他幾乎站不住腳。他緊咬牙關,頸項上的青筋浮現,扶在門框上的手猛一用力,實木的門框應聲而裂,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誰!」練無雙听見外頭的聲響,嬌叱一聲,很快地拉開房門。
當她瞧清楚眼前的是何人時,俏臉上血色盡褪,她身後的練曉蝶也倒抽一口冷氣。
「無痕……」天啊!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听見多少事情?
君無痕踏入屋內,臉色平靜得嚇人,唯有那雙黑眸中蘊藏著巨大的痛楚與風暴。
「為了鎮魂劍,你竟然願意給我你的身子,這個犧牲,不嫌大了些?」他的聲音冷淡無情。
「無痕,你听我說……」練曉蝶心痛倉皇地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卻讓他一把甩開。
君無痕的視線定在練曉蝶擱在一旁的黑色包袱上。
他一個箭步上前,將包袱拿起,手腕一抖,里頭的東西 啷啷地全都掉到地上。
「我一直好奇,是什麼東西會讓你寧可落水也要拚死保護,原來是這些玩意兒。」他從未懷疑過她,所以雖然好奇,卻基於對她的尊重,不曾擅自打開包袱。君無痕盯著她慘白的俏臉,一字字說道︰「影子大盜,恕在下失敬。」
他的每一個字,仿佛都像一把利刃,在練曉蝶的心口刺出一個個的血窟窿,兩行清淚奪眶而出。
「無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一開始我的確是想要鎮魂劍,可是……」她試圖解釋,卻讓君無痕打斷。
「你不需要再演戲!」過度的憤怒與打擊讓他無視她眼底的淒悵,伸手往腰間一模,抽出鎮魂劍扔在她腳前。「你要鎮魂劍?拿去!就當是我給你的過夜資吧!可惜的是,它並非如傳聞所言,里頭根本沒有什麼武功秘笈。」
他看著她蒼白的臉蛋上浮現受到打擊的神情,心中涌起一陣報復的快感。然而,在那短暫的快感之後,是更多的苦澀心傷。
練曉蝶目光空洞地看著腳前的鎮魂劍,淚水無法遏抑地狂涌而出,嬌軀不住微微顫抖。
他竟然把他們之間的纏綿想得如此骯髒?
練無雙看得著實不忍,雖然心中害怕,還是開口說道︰「莊主,我師姊她是真心喜愛你。」
「你有什麼資格說話?我爹娘待你不薄,你卻是為了鎮魂劍才混入莊內。」君無痕冷哼一聲。
練曉蝶心碎地看著他,明白他再也听不進任何解釋。
她用手背擦乾淚痕,輕輕開口,聲音縹緲空虛。「我不要鎮魂劍,鎮魂劍不值得我用自己的清白之軀交換。」
說完,她沖出門外,與他擦肩而過,翻身躍過外頭的圍牆,消失在夜色中。
「師姊!」練無雙擔心地喊道,也跟著跑了出去,匆匆地躍過圍牆。
君無痕眼看著她們兩人離去,胸口分不清是狂怒還是心痛。他泄憤似地往房內的小桌上一擊,小桌恍若豆腐一般碎裂四散。
他呆看著桌子的殘骸,悲憤激狂地大笑出聲,那駭人的模樣,與平日的溫文淡漠大相逕庭。
沒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動心,第一次全心全意的愛一個人,結果竟是個精心設計的陷阱。
莫非是老天爺看不慣他太過順遂,所以讓他嘗到愛情之後,又殘酷地開了個玩笑?
成親?如今只不過是個笑話!
君無痕面無表情地緩緩退出門外。
他的心渴望把她追回來,渴望拭乾她的淚,渴望再度擁她入懷,听她親口說出她要的是他,不是鎮魂劍。
然而,他的理智卻讓他站在門口,凝視著無邊的黑暗。
許久,他猛一咬牙,走出蘭花院,走出那個他深愛的女子曾經待過的地方。
練曉蝶邊哭邊往山莊的大門口跑去,山莊內巡守的家丁、武師認出是她,誰也不敢上前攔阻,只能張大嘴,看著她跑過去。
不過,由於山莊佔地太大,練曉蝶還是費了一番功夫才離開。她施展出精妙絕倫的輕功,將焦急追趕的練無雙拋在身後,像只無頭蒼蠅,茫然地在夜晚的蘇州城亂竄,心痛的感覺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沒錯!一開始的確是她騙他,可是……可是他怎麼能如此無情,競說她是為了鎮魂劍,才和他……
她是影子大盜,可不是妓女!
「我的美人兒,怎麼哭得那麼傷心?是不是君無痕欺負你啦?」冷不防地,一道陰邪的聲音傳來。
練曉蝶猛地停步,警戒地瞪著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銷魂公子。「又是你!」
「早就跟你說君無痕不是好東西,還不如乖乖跟我吧!」銷魂公子看見她紅腫的雙眸,猜想她大概跟君無痕鬧翻,於是更加肆無忌憚,婬邪地說︰「我可比他更像男人,想不想嘗嘗?」
他已經在奔雲山莊外盤桓兩天了,本想等機會找君無痕麻煩,誰想到卻撞見練曉蝶哭著跑出來。
「閉上你的狗嘴!」練曉蝶胸口梗塞的情緒無處發泄,現下卻將所有的傷痛化作怒氣,一股腦兒算在銷魂公子的頭上。
她想也沒想,一掌就往銷魂公子討人厭的臉上打去。
「人說打是情、罵是愛,看來你對我也是頗有情意嘛!」銷魂公子側身閃過,冷笑道。
他不清楚她和君無痕之間發生什麼問題,但從上回君無痕的神色看來,他對她是情有獨鍾,光沖著這點,他今天非得到她不可。
練曉蝶因為心浮氣躁,連出數招都落空,不禁急怒攻心,恍若不要命似地往他撲去。
反正她活在世上也沒什麼意思,不如拉這個不要臉的家伙陪葬。
銷魂公子面對她瘋狂的攻擊,也不禁皺起眉頭,凝神以對。畢竟練曉蝶武功本就不弱,現下用這種以命搏命的打法,他也感到相當棘手。
此時,練無雙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正巧看見他們兩人打成一團,忍不住心中大急。
天哪!銷魂公子怎會在這里出現?
她的武功不好,根本幫不上師姊的忙……怎麼辦?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回去討救兵。
君無痕……他應該不會狠心地丟下師姊不管吧?
算了!管不了那麼多了!跺了跺腳,她腳跟一轉,又往奔雲山莊跑回去。
「莊主!莊主!」練無雙無視於眾人驚訝的神情,一路狂奔回山莊,才踏入朱紅大門,便拉開嗓子大喊。
「什麼事?」陸風無聲無息地出現,黑色的瞳眸中有一絲不可察覺的情感。
「莊主呢?快點!我要找他去救我師姊!」練無雙直覺地抓著陸風的手臂,滿臉焦急。
「你師姊?」陸風錯愕地挑起一道眉。他方才瞧見無雙跟在練曉蝶身後跑開,莫非練曉蝶是她師姊?
「我現在沒時間解釋……唉呀!」練無雙繼續往前跑,不過才沒兩步,君無痕便出現在她眼前。
她像是看見救星一般沖上前去,急急說道︰「莊主,拜托你快去救師姊,她和銷魂公子打起來了,像是不要命一樣。」
君無痕聞言,心中一緊,可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我怎知那是否又是一個陷阱?」他淡淡地問。被欺騙的傷痕太新,讓他不得不心生懷疑。
「師姊為了你,不惜違背師命,放棄一切,怎會設陷阱害你?」練無雙蹙眉說道。
君無痕臉色微變,看不出是什麼情緒。練無雙正準備繼續說話時,他身形一晃,飛快地從她眼前消失。
練無雙愣愣地盯著他原本所站的地方半晌,完全沒想到一個人竟能以那麼快的速度移動。
「他是去救師姊吧?」她喃喃道,不知是對自己說,還是對站在身旁的陸風說。然後,她轉頭對陸風投以深深的一瞥,那一瞥中蘊藏著無限的情意與感傷。
既然她們的身分已被拆穿,她和陸風就再也不可能了。練無雙對上陸風那雙總是平靜無波的黑眸,輕嘆一聲,轉身離開山莊,往練曉蝶那兒奔去。
另一廂,與練曉蝶激斗的銷魂公子漸感不耐,逐漸喪失逗弄獵物的興致。
要知道,以練曉蝶這種打法,要殺她可以,但要活擒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可能還得付出慘痛的代價。
他把心一橫,既然無法活捉她,乾脆將她殺死,也足夠讓君無痕傷痛欲絕。
於是,他曲指成爪,下手更加毒辣。
練曉蝶則因為采取同歸於盡的打法,所以體力的耗費比平時還要大,身體的動作漸趨緩慢。
一個不留神,她胸前門戶洞開,眼見銷魂公子凝聚功力一掌拍來,她勉強扭轉身子護住心脈,以肩頭挨上那一掌。
不過,她還是噴了一口鮮血,嬌軀往後拋飛,重重跌落在地上。她悶哼一聲,臉孔朝下地趴在地上,飛快地從胸口拿出一樣東西塞入口中。
她是影子大盜,不著痕跡地做些小動作難不倒她。
「美人兒,你是何苦呢?乖乖跟著我,不就可免去這皮肉之苦。」銷魂公子得意地走至她跟前說道。
練曉蝶再度朝地上吐一口鮮血,奮力地想撐起身子,卻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想怎樣?」
她舌尖頂住先前暗藏在牙齦內的藥囊。
「我想怎樣,你還不清楚?」銷魂公子在她身前蹲下。「不過,你傷成這樣,大概也無福消受了吧!」
練曉蝶突然神情一變,露出無比嫵媚的眼神,風騷地笑問︰「那……你現在敢不敢吻我?」
銷魂公子不知她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但料定以她的傷勢也無法再有作為,於是抬起她的臉蛋,說道︰「如果你以為你這模樣會嚇到我,那就大錯特錯了,我這人特別喜歡血腥味。」
說完,他狠狠地朝她的紅唇親下去。
練曉蝶銀牙用勁,咬破口內的藥囊,將流出的藥液渡至銷魂公子口內。由於嘴里有強烈的血腥味,因此銷魂公子並不覺有異。
跋來救援的君無痕正巧看見這一幕,不禁心神俱裂,也顧不得什麼江湖道義,暴吼一聲,鎮魂劍直直往銷魂公子的背心刺去。
銷魂公子感到一股凌厲強烈的劍氣襲至,直覺地放開練曉蝶,往一旁閃避。他轉身看見是君無痕,唇邊冷笑,正要運氣反擊,竟感到丹田處一陣劇痛。
他臉色大變,驀地後撤,朝練曉蝶厲聲喊道︰「你到底動了什麼手腳?」
練曉蝶勉強撐起身子,眼神冰冷空洞地看著君無痕,無法確定那是自己的幻覺抑或是真實。她淒然一笑,感到方才吞入月復中的毒液正漸漸發作,豆大的淚珠滴下。
接著,她仿佛一個破碎的布女圭女圭般,頹然倒下,再無半點生命的氣息。
「曉蝶!」君無痕看著她滿身血漬,一顆心好似被人翻轉過來一般,無視於一旁臉色發白的銷魂公子,沖上前去抱起她。
「曉蝶……你醒醒!」她冰涼的體溫令他膽戰心寒,又見她開始發黑的印堂,他登時明白發生什麼事。
銷魂公子捧著劇痛的月復部,豆大的汗珠從額際冒出,郁積的怨恨讓他強撐著身體,拿起兵器朝君無痕和練曉蝶沖去。
「要死,大家一起死!」他瘋狂地大喊。
君無痕甚至沒有回頭,他右腕一翻,鎮魂劍發出一聲響亮的劍嘯,長長的劍尖筆直刺穿銷魂公子的身軀。
銷魂公子狂吼一聲,驀地跪下,當場斷氣,雙眸不甘心地瞪著天空。
君無痕沒有浪費任何時間,他點住練曉蝶的周身大穴,然後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奔雲山莊。
「曉蝶……」眼看隨著他步伐的每次震動,就有更多的鮮血從她口中溢出,他完全失去方寸,只能努力地抱緊她。
曉蝶……求求你別死!求你……不要離開我。
半路上,君無痕踫見追來的練無雙。
「天啊!師姊她……」練無雙瞪大雙眼,眼眶登時紅了。
「她似乎自己服毒想要自盡。」君無痕很快地說明情況,仍是保持腳下的速度不變。
「等等!」練無雙追不上他,只有在後頭大喊。「先讓我瞧瞧師姊,說不定我有法子。」
君無痕半信半疑地停下腳步。
練無雙快步跑上前,伸手搭至練曉蝶的脈搏上。「果然是這樣。」
她從腰間掏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粒藥丸。
「這是什麼?」君無痕問道。
「它可以延緩毒性的擴散,先讓師姊服下,我立刻去調配解毒藥方。」練無雙伸手把藥丸塞入練曉蝶口中。
昏迷中的練曉蝶竟將藥丸吐了出來。
練無雙欲再試一次,但君無痕搖搖頭,示意練無雙將藥丸放入他口中。練無雙雖然疑惑,不過還是照辦。
只見君無痕仔細地將藥丸嚼碎,然後俯身吻上練曉蝶冰冷的雙唇,確定她將碎掉的藥丸吞下去。
練無雙尷尬地移開目光。
「你知道如何解毒?」君無痕抬起頭後問道。
「當然,因為那毒藥是我調配的,本是用來保命,沒想到師姊卻……唉!莊主,請你先將師姊帶回莊內,過一會兒她會開始嘔吐,一定要讓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吐乾淨,我隨後就到。」
「好。」君無痕簡單地說完,又繼續往奔雲山莊疾奔。
練無雙轉身往山下的藥鋪跑去。
師姊,你可不能死!因為,這世上有個男人如此深愛著你。
奔雲山莊內,君無痕抱著渾身是血的練曉蝶進入蘭花院,輕柔地將她放在床榻上,伸手搭上她的脈搏。
他是大夫,當然懂得如何解毒,可她體內的毒性怪異,而且已因練無雙所給的藥丸受到控制,所以君無痕將注意力放在她的傷勢上頭。
很快地,下人送上他先前吩咐的熱水和乾淨的毛巾。
他將他們遣退,然後溫柔地一一解開她衣襟的鈕扣,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帶著令人心疼的深情。
接著,他將毛巾用熱水打濕,仔細地擦拭她的嬌軀,抹去那些駭人的血污。她身上有不少傷口,最嚴重的,是肩膀上那個黑紫的掌印。
他取出自己調配的外傷藥膏,輕輕涂抹在她的各個傷處。最後,幫她換上一件乾淨的衫子,輕輕替她拉上被子。
他現在不敢隨便替她運氣療傷,以免加快毒素擴散,只能坐在床邊,緊緊抓著她的柔荑,任由無助及恐慌淹沒他,一遍又一遍地低喃她的名字。
似乎是回應他的呼喚,練曉蝶嚶嚀一聲,睫羽危顫顫地抬起。
「曉蝶!」君無痕連忙靠近她。
練曉蝶眼神空洞茫然地望著他,眼神似乎可以穿透所有物體。
「曉蝶?」君無痕再度喊道,語氣充滿擔憂與關心。「看著我!」
練曉蝶的雙眸漸漸清明,美眸立刻迅速地盈滿淚水,滑落眼眶。
她不是在作夢吧?她看看房內熟悉的布置,還有眼前她深愛的男人……她是如何回來的?莫非是……
「我以為……這次你再也不會來救我了。」她全身都在痛,卻比不上心頭的疼。
她的淚水,幾乎把君無痕的心揉碎。
打從踏出奔雲山莊去救她起,他便明白無論她怎麼欺騙他,她都已深植在他心上,佔據著最重要的位置。
「我怎能對我深愛的女人置之不理?」君無痕露出溫柔又心疼的微笑,俯身在她額前一吻。
他說,她是他深愛的女人?練曉蝶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淚水掉得更急。
「你不怪我了?」她輕聲問道。
君無痕搖搖頭。「我不在乎你是否是為了鎮魂劍才接近我,也不在乎你是影子大盜,因為我愛你。」
練曉蝶咬著唇,但嗚咽聲卻無法抑制地傳出。她緊緊抓著他的手,淚水讓枕頭濕了一大片。
「曉蝶,別哭……別哭。」君無痕俯身輕輕摟住她。
「快去叫無雙來!」練曉蝶忽然哽咽地在他耳邊急急說道。
「什麼?」君無痕一愣,問道。
「我不想死了!我不要死,只有無雙能解我的毒,快去找她來。」練曉蝶一連串沒頭沒腦地說。
不過,君無痕立即了解她的意思,他安撫道︰「無雙已經去調配解藥,一會兒馬上過來。」接著,他面容一整,嚴肅道︰「以後,不準你再做傻事,听見沒?」
「若不是你太傷我的心,然後我又打不過那該死的家伙,我才不會那麼想不開!」練曉蝶反駁道,不過虛弱的聲音讓她的氣勢薄弱。
「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傷心,那畜生已經讓我宰了,再也不會來騷擾你。」君無痕說道。
「是嗎……」听見他的話,練曉蝶放松地露出微笑,覺得眼皮開始沉重。
君無痕看出她的虛弱,哄道︰「你無睡一會兒,等無雙過來,我再喊你吃藥。」
不過,話還沒說完,練曉蝶就已經睡著了。
他再次吻一下她的臉蛋,替她拉好被子,靜靜地坐在她身邊,直到練無雙將調配好的解藥拿來。
半個月後,練曉蝶在君無痕和練無雙細心的照顧之下,傷勢幾乎痊愈,而奔雲山莊也積極地準備喜事。
練曉蝶傷勢復原大半之後,便將事實告訴老莊主和老莊主夫人,並成功地取得他們的諒解。
「曉蝶。」君無痕穿過後花園的長廊,果然在人造湖的湖心亭中找到練曉蝶的身影。
「你怎麼現在才來?」練曉蝶輕靈地往外一躍,掠過湖面,停在他面前,語帶抱怨地說。
她在房內悶上這些天,早已不耐煩,所以昨日君無痕與她約好要帶她去四處走走。不過,今天上午剛巧有重要客人來訪,君無痕只好先招待客人再說。
「不耐煩啦?」他牽起她的手,寵溺地說。
「當然!說!什麼事耽擱你?」她撒嬌地佯嗔道。
「幾位客人來找爹娘敘舊,都是武林中有威望的人士,我這莊主只好陪著聊兩句。」君無痕和她一起往山莊側邊的小門走去,以免經過前廳,被客人破壞了他們的出游大計。
就在快到小門的時候,他們遇到了練無雙。
「無雙,你背著包袱做什麼?」練曉蝶的視線落在她身後的包袱上。
「我想,我也該離開了。」練無雙神情有些落寞。「我正是要來跟你們道別的。」
自從她們表明身分後,她便再也沒見過陸風,雖說以往他們相遇的機會也不鄉,但她猜,陸風一定認定她是個包藏禍心的騙子。
既是如此,她又何苦留在此地空受折磨……
「為什麼要離開?你不喝我的喜酒?」練曉蝶睜大雙眼問道。
「我……不了。」練無雙搖搖頭。「總得有人回去跟師父稟明一切,她老人家還在等我們的消息呢!」
練曉蝶想到師父,神色一黯。近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她豈能拋至腦後?
「師姊,你別掛心,我會替你跟師父解釋。先祝你和莊主永浴愛河,白頭偕老。」練無雙看見練曉蝶的神情,安慰道。
「無雙,請你回去告訴令師,待我與曉蝶完婚之後,會和曉蝶一起去拜見,連同鎮魂劍一並帶去。」君無痕說道。
「無痕?!」練曉蝶驚訝地望向他。
「反正你師父不是說只要看看鎮魂劍嗎?只要你開心,將鎮魂劍帶去給你師父看看又如何?」君無痕笑道。
練曉蝶心中感動,與他交握的縴手緊了緊。
瞧見他們兩人恩愛的模樣,練無雙既欣慰又羨慕,她挪開視線,說道︰「那麼,我告辭了,請你們幫我跟義父義母道歉,希望他們能原諒我不辭而別。」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就在她的身影消失在小門之外時,練曉蝶眼尖地瞧見陸風正站在遠處的牆角,凝視著被練無雙關起的小門。
她用手肘撞撞身旁的君無痕。
「我師妹喜歡陸風,我瞧陸風也對她挺有意思,否則就不會杵在那兒當雕像。」她明亮的大眼往陸風的方向瞟了瞟。
君無痕露出好笑的神情,低低地說了聲︰「遵旨。」
接著,他提高聲音,朝陸風喊道︰「陸風,你來一下。」
陸風很快地走到他們面前,臉上仍是沒有表情。「莊主找我何事?」
「曉蝶不放心無雙孤身一人上路,你去護送她抵達目的地。」君無痕面色正經地說道。
陸風面容微微一動,說道︰「可是莊里的事……」
「這是命令!莊里有我在,難道還會有問題?」君無痕打斷他的話。
陸風沉默一下,看看練曉蝶,才說︰「我這就去。」
轉眼間,他從小門離開。
「還滿意嗎?」君無痕對練曉蝶笑道。
「滿意極了!」練曉蝶踮起腳尖,在他的俊臉上蜻蜒點水地吻一下,拉著他也從小門離開。
是的,她滿意極了。
瞄一眼身旁的英挺男子,練曉蝶露出微笑。有一位如此出眾的夫婿,夫復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