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佘應景一進來,秦懷蓮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果然如同外面傳聞的那樣,這佘應景的容貌只能算清秀,身體卻比她還弱的樣子,一陣風似乎就能把她吹跑。從她的舉止言行來看,應當是出生于普通人家的女兒,但讓秦懷蓮有些意外的是,這女子竟然能直視她和丈夫的目光,而且那對眸子清澄如水,波瀾不驚,態度也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尋常女子的羞怯嬌弱。
這女子確實特別,但老實說,也並不容易討人喜歡。
秦懷蓮有些不解地望了楊豁一眼,發現表哥臉上是難得的柔和,嘴角微翹,那笑容跟平時沒什麼兩樣,但秦懷蓮卻一眼看出,楊豁是真的快樂,絕不同于平時客氣疏離的微笑。
秦懷里回想剛才楊豁挽住佘應景那一幕,心里有些明白了,這楊豁,是真的被佘家女子套住。
姨母盼了多年的兒媳婦茶,這次總算能喝到了。
基于愛屋及烏的想法,秦懷蓮立刻揚起熱情的笑臉,拉起佘應景的手,「哎呀,叫什麼姐姐呢!我一听到那姐姐妹妹的就煩,應景,我就叫你名字,你呢,也直接稱我懷蓮,這樣多好!呵呵,我一見你就喜歡,應景,你和我那狐狸表哥是怎麼認識的……」
秦懷蓮的熱情讓佘應景很不適,她微微蹙眉,不時回頭望向楊豁。
看總是一臉平靜無波的佘應景都有應付不來的時候,楊豁樂眼楮都眯成了縫兒,根本沒有上去搭救的意思。他就覺得應景的性子還是太過冷淡,正該多接受懷蓮的影響。
見妻子拉著那佘應景走到旁邊去,喬遠山走到楊豁旁邊,低聲道︰「行之,你剛才是不是還有話要跟我說?」
楊豁淡淡笑了下。果然是多年老友,懷蓮大而化之看不出來,遠山卻能看見他心里被困擾的波動。
他回頭看了喬遠山一眼,同樣低聲道︰「你跟我來。」
佘應景那邊對秦懷蓮的問題應接不暇,根本沒注意到楊豁帶著喬遠山悄悄出了客廳。走到廊上後,楊豁帶著笑的臉也略微凝重,皺眉道︰「我想這件事,我根本不應當再追查下去,可它一直堵在我的心頭,讓我很不舒服。遠山,你知道我的脾氣,其他人有什麼秘密,只要不涉及到我的利益,我是沒有興趣去知道的;偏偏這次跟她有關……」佘家的秘密到底是什麼,也許對他並無影響。但它卻會一直阻礙在他和應景之間,讓他永遠不可能真正走入她的心。
「秘密?」喬遠山訝道,「她?你指剛才那位佘姑娘嗎?」
說話間,已走到楊豁的書房。楊豁掩上門,過去拿了常季程送他的卷軸,徐徐展開。
他皺眉道︰「遠山,你來幫我看看,這卷軸會是關于什麼的線索?」
喬遠山接過卷軸,也皺起了眉頭,「听雨?」他問楊豁,「什麼意思?」
楊豁苦笑,「我要是知道什麼意思,還用問你?」
喬遠山也發覺自己問了傻問題,他自嘲地一笑,拿著卷軸踱開去。
「听雨?听雨?小樓一夜听春雨?」喬遠山眉心打結,自言自語地念道。
楊豁愕然抬頭,「你覺得這兩個字跟這句詩有關?」
喬遠山望了他一眼,搖頭,「是不是跟陸游的這句詩有關,我也不知道,不過這兩個字和這句詩,我似乎有印象……」
「听雨,小樓一夜听春雨……這字也熟悉……」喬遠山皺著眉,繼續自言自語,「我肯定在什麼地方見過,怎麼就是想不起來……行之,這卷軸你是哪來的?」他突然轉頭問楊豁。
「是常季程給我的,怎麼?」
「常季程?」喬遠山反問,卻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搖頭。
「遠山?楊豁?」門外忽然傳來秦懷蓮帶著笑意的聲音,「你們又躲在書房啦?」
喬遠山和楊豁面面相覷,心里同時涌上「不好」二字——
他們三人從小一起長大,兩個男孩子有時關起門來談一些事,常常會惹得秦懷蓮不高興,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硬闖書房是常事。每到這個時候,兩人就會自動閉嘴,先哄得懷蓮妹妹高興再說,當然,他們也為此說過她幾次,秦懷蓮記得了要敲門,只是仍然沒習慣等那聲「進來」。
一听見書房外秦懷蓮的聲音,楊豁下意識地就擋在喬遠山前面,而喬遠山則快速地卷起卷軸。
秦懷蓮一手拉著佘應景,意思意思地敲了房門兩下,就推門進來,笑道︰「怎麼也不說一聲就跑到這里來了?又在談官場上的事?」說完,她眨眨眼,房內二人的異樣神情終是沒能逃過她的眼楮,「咦?把什麼好東西藏起來了?」她還在笑。
楊豁腦筋轉得很快,自然之極地從喬遠山手里拿過卷好的卷軸,遞到秦懷蓮面前,「你哪只眼楮看見我們做壞事?我不過是對遠山說,最近得了一卷字畫,讓他幫我看看是哪位名家的,遠山也沒看出來——或者你告訴我也成!」
丙然,秦懷蓮馬上不感興趣地擋開去,「那就算了。」
楊豁不動聲色想將卷軸放回書桌上,卻注意到佘應景的眼楮正直直看著書桌上的東西。
裝卷軸的那個黑木盒子。
佘應景收回目光,望向楊豁。
她又看著楊豁手里的卷軸,眼里有什麼閃了一閃。
「這是什麼字畫,我倒很有興趣。」佘應景淡淡說著,從楊豁手里抽出卷軸,一點點展開。
楊豁全身僵硬,心里卻復雜得很。她知道這卷軸了,結果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壞,而他此刻什麼也無法做,只能眨也不眨地盯著佘應景的臉。
佘應景臉上並沒有明顯的情緒。秦懷蓮毫無所覺氣氛的怪異,她見佘應景打了卷軸,便湊過頭去跟她一起看。
「這麼少的字?」秦懷蓮眨巴眼,「听雨?什麼意思?」
佘應景的目光從字上掃到楊豁臉上,靜靜看了一陣,什麼也沒說,又若無其事地收起卷軸,放回桌上。
楊豁覺得身體一陣熱一陣冷,連最後的笑容也裝不出了,只能盯著佘應景看。
秦懷蓮抬頭正想說話,卻看見楊豁一臉凝重的表情,嚴肅得可怕。
「表哥……」
她正準備拍楊豁的肩頭,卻被丈夫一把拉住,「我們先出去。」喬遠山低聲招呼秦懷蓮,心里有些為楊豁擔心。佘應景明顯是知道這卷軸的,此刻卻是全無表情,更加反常。不過他們兩人的事,還是讓他們兩個私下解決好了。
秦懷蓮只是有些粗心,卻不是笨人,被喬遠山這麼一提示,也看出事有蹊蹺。她神色疑惑地在楊豁和佘應景身上看來看去,乖乖地任喬遠山將她帶出書房。
出了門,等喬遠山幫他們把門掩上,她立刻低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喬遠山回身,手扶在妻子腰上將她帶離這惹禍的書房,笑道︰「行之的麻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