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多少吃點東西吧,瘦成這樣子,女乃娘瞧了心疼啊。」寧柔的女乃娘區大嬸捧著一碗熱粥,苦口婆心地勸著她。
自從離開苗族部落以後,寧柔就被自己的良心給折騰得食不下咽、睡不安枕,一想起風擎揚,她便心痛得不能自己,每每暗自垂淚到天明。
她的家人以及族中長老們,不忍心看她這樣受苦,硬是將她安置在僮族的靈山聖池中,好好地靜養受創的身心。
但是,風擎揚的身影依舊纏繞著她。
以往,她以為自己只是愧疚、自責,一旦拉開了時間跟距離,她才知道,風擎揚早已經深深鐫刻在她的心版上,情愫不知不覺在內心滋長。
當初,她依照計劃,不得不說要當他的女人,如今,她真心這麼想,卻是再也不能如願了。那些輕柔的撫觸擁吻,那深情眷戀的眼神,都只能自她的記憶中重溫。
「我不餓,女乃娘,你撤下去吧。」寧柔懶懶地回答,怎麼也提不起勁兒。
「公主,那你喝點湯,這湯可是我熬了好久的。」她身邊的小丫環雀兒也勸著。
「都拿下去,我真的不餓。」她搖搖頭,眼神望向窗外。
雀兒跟區大嬸相視著嘆口氣,繼續道︰「公主,不然,我陪你到外頭走走,春天到了,外頭好多花兒都開了,很美呢!」
「是嗎?」寧柔的口氣仍是不感興趣。
「嗯,我剛剛還看見林子里有幾只活蹦亂跳的小野兔呢,咱們去捉幾只回來,陪公主解解悶。」雀兒年紀比寧柔小上幾歲,童心頗重。
「出去走走也好,公主心情如果好轉,說不定又會開口唱歌,我們也好大飽耳福啊。」區大嬸也笑著附和。
鮑主有多久沒有真心笑過、沒有開口唱過歌了?
她從小就愛唱歌,歌聲婉轉動听,像只快樂的小雲雀似的,所以有歌仙劉三姐傳人的美稱,加上她長相清麗動人,自小被視為全族的掌中寶,沒有一個人不以她為傲。
而現在,僮族快樂的小雲雀,卻成了再也不開口歡笑歌唱的木頭女圭女圭,怎麼不叫旁人為她擔心呢?
「我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寧柔嘆氣似的說著。
區大嬸若有所思的看著她,隨即要雀兒將食物都撤下去,然後走近她。
「公主,這兒沒別的人,你老實告訴女乃娘,你……是不是讓人給欺負去了?」
寧柔微笑地看著她,「女乃娘,我還是清白的。」
「真的?那你為什麼看起來這麼不快樂?你瞧你,都不像是女乃娘的小鮑主了。我以前的小鮑主又愛笑又愛唱歌,哪像現在這麼沉默?」
區大娘說著說著,忍不住心疼地掉下淚來。
「女乃娘,我沒有什麼委屈,只是覺得良心過意不去,背著一個好重好重的包袱。」寧柔感觸良多的看著外頭,像是一夕之間從一個不知人間愁苦的小女孩,轉變成多愁善感的女人。
「你總得說出心底不快樂的原因啊,老這樣悶著怎麼成?說出來,女乃娘或許不能幫你解決,但是至少情緒有了宣泄,你心里也比較不那麼難受,大家都會開心點。」
區大嬸慈愛地輕撫她滑順亮麗的青絲,誘哄著要她說出心中的癥結。
寧柔望著窗外突然飄過的一朵烏雲,深深嘆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即使我有心彌補自己造成的錯誤,大概也不會有機會了吧。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風擎揚俊朗的面容與神態,再次浮現在她腦海。
「公主公主,族長派人來接我們回族里頭去,說是要為下個月的歌圩會作準備呢!」此時雀兒開心雀躍地奔進房里,她還是個愛玩鬧的小泵娘,陪著待在這樣一個幽靜、與世隔絕的深山里,日子一久,難免想念僮族部落里歡樂的氣氛。
「太好了,公主,這個盛會少了你可就為之失色,趁這個歌圩會,咱們就開心的玩玩吧!」區大嬸也開心得眉開眼笑,喜愛熱鬧地唱歌跳舞的僮族人一向將每年三月的歌圩會視為大事。
「是嗎?日子過得這麼快,都要三月啦?」寧柔怔忡地喃喃自語著。
「可不是嗎?春天都來了。走吧,咱們回族里去,公主難道不想念大伙兒嗎?」區大嬸眼里帶著淚光,心疼地看著她。
寧柔點點頭,是啊,都過了這麼久,也該回去探望大伙兒,讓他們安心,「嗯,雀兒,收拾東西,咱們回族里去。」
「是,雀兒馬上收拾。」雀兒開心的轉身整理簡單的衣物。
「我也來幫忙。」區大嬸抹去眼角的淚水,也笑了開。
寧柔佇立在窗前,第一次真正用心眺望窗外的山光水色,或許,她該將那段痛苦回憶,徹底埋葬在這片深山林野中,回到她真實的生活里,才不會讓眾人為她擔心。
只是,該怎麼忘卻風擎揚深情的眼神和溫暖的懷抱?
「將軍,寧姑娘回到僮族部落了。」李龍據實將打探來的消息告知風擎揚。
風擎揚表面上沒有動靜,內心卻激蕩不已。終于有她的消息了,那個日日夜夜盤旋在他心房的小女人……人家說愛、恨是一體兩面,果然沒錯,這段日子他雖很她,卻也思念極她。
「什麼時候的事?」他語氣平穩地問,繼續看著卷宗,連頭也沒有抬起來。
「剛到沒幾天,應該就是為了過些日子的僮族盛會回來的。」李龍緊盯著他的神色,想捕捉他的情緒變化,但看到的卻是一片淡漠。
「將軍要即刻起身前去僮族嗎?」
「不,不急,營區還有些事需要處理。」而且他得想想自己要怎麼面對她。
「將軍,咱們不是要去僮族找寧柔嗎?我把馬都準備好了。」性急的林大友急驚風似的沖進營帳,他一心記掛著風擎揚的蠱毒尚未解,不若李龍那般心細,察覺風擎揚對寧柔已有情。
「你真是標準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李龍白了他一眼。
「你干麼罵我是太監?我可是堂堂七尺之軀的男子漢大丈夫!」林大友氣憤地瞪著李龍。
「蠢豬!」
「你吃炸藥啦?干麼又罵我?」
「誰要你多事!」
「我是希望將軍的蠱毒可以早日解除,順便找僮族人算賬啊。」
「輪不到你,將軍自有安排,你少來攪和。」
看他兩個副將吵得臉紅脖子粗,風擎揚頭痛的搖搖頭。
「你們兩個夠了沒?老是像孩子一樣爭吵。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你們都下去吧。」
「是。」李龍跟林大友賭氣似的對望一眼之後,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下。
風擎揚獨自坐在恢復寧靜的營帳內,腦海中浮現寧柔嬌俏可人的容貌,內心紛亂不已,充滿復雜的思緒。
幾個月前,他硬生生地從一場幸福美景中跌到殘酷的現實里,滿腔柔情換來深愛女子的欺騙,她所表現的關心真的都只是在演戲,只為引誘他動情好種下蠱毒?不!當時他的感受是那麼真切……他一定要找她問清楚!
寧柔回到僮族部落以後,雖然跟著族人忙著籌辦歌圩會,但還是不能令她從自責的情緒中釋放出來,不過,為了讓親人和族人放心,她總是用燦爛的笑臉迎人,並借由忙碌來逃避對風擎揚的思念與愧疚。
終于,僮族每年都會盛大舉辦的歌圩會來臨了,寧柔像以往一樣,展現她在歌舞方面的天賦,盡責地扮演好公主和歌仙傳人的角色,帶領著族人以及各地前來的賓客,盡情地享受著盛會的熱鬧與歡樂。
而此時風擎揚身著戰袍,獨自一人驅策強健的戰馬來到僮族部落,遠遠地,他便望見身段窈窕的寧柔有如謫仙般跳著優美曼妙的舞姿,他的胸口不禁一窒。天,他好想她啊!
躍下戰馬,他朝著她筆直走去,一旁熱鬧的歡叫聲霎時停住,僮族人個個錯愕的瞪大眼不敢出聲,寧柔也呆愣在原地。
風擎揚來到她面前,眼神緊緊攫住她,低沉著嗓子道︰「你還欠我一個解釋。」
回過神的寧剛怕他想報復,馬上沖向前,以自己的身子護在寧柔身前,惱怒地對他吼著,「放過她,這里不是你該出現的地方!」
風擎揚絲毫不受影響,徑自盯著寧柔瞧,「你是要自己跟我走,還是要我將你綁上馬?」
寧柔定定地看著她日夜思念的男人,驚喜得說不出話,他還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柔柔,你跟長老們先離開,阿哥不會讓這個男人傷害你的。」寧剛護妹心切地要她先躲開。
寧柔輕輕搖搖頭,「阿哥,我的確欠他一個解釋,我相信他不會傷害我,就讓我和他單獨談談,你們繼續唱歌跳舞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她的話讓族人們倒抽一口冷氣。
「柔柔……」寧剛訝異的望著她。
僮族人個個面面相覷,除了幾位知情的長老以外,大伙兒都不明白,他們的公主和風擎揚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恩怨糾葛。
寧柔對僮族人來說,不但是僮族歌仙的傳人,也是族長的獨生女,他們引以為傲的小鮑主,說什麼他們也不能拿她的安危做賭注。
「公主,我們不會讓你一個人跟風將軍離開的。」一個熟知內情的僮族長老擔憂地說。
「是啊,是啊,誰知道他會不會傷害你!」族中有人開口附和。
雖然此刻僮族與漢人間的爭戰,因停戰協議而暫處和平,但是誰也不敢就此認定從此相安無事,而且眼前這個剽悍的風擎揚身上又散發著一股有危險的氣息,大伙兒更不放心了。
寧柔試著安撫族人不安的情緒,「各位听我說,之前我們和漢人之間有些誤會,所以我要跟他說清楚,我相信,風將軍不會為難我。」
她臉上有著不容阻撓的堅定,不等族人有任何反應,她主動走向始終面無表情的風擎揚,對他嫣然一笑,「我們走吧!」
「公主……」
「別跟去,讓他們自己解決吧!」寧剛欄下欲追上前的戰士。
「讓公主這樣離去,你真的放心嗎?」一位長老語氣中仍有不安。
「我相信風擎揚,也相信柔柔,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小女孩了。」他意味深遠的望著走向馬匹的兩個身影,他能感覺到他們兩人之間隱隱流動的情潮。
寧剛的話和寧柔的保證,讓一向樂觀的僮族人安下心,繼續先前歡樂的慶祝活動……
風擎揚將寧柔舉抱到馬背上,雙手霸道地停留在她的柳腰,他抬起頭望著她,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你怎麼能這麼有把握,還可以回到族里去?你該知道,我不會輕易放了你。」
寧柔低頭望進他深邃的眼,赧然地一笑,「回不去就回不去,反正我這輩子本來就注定是你的人了。」經歷幾個月的痛苦自責,擔憂他生死未卜,如今能再見到他,她心中生出一股堅決的念頭,她要當他今生的女人,或許這是上蒼給她的機會,她要好好把握。
她的回答像是一記重拳,狠狠地擊中風擎揚的胸口,他身手矯健地翻身上馬,將她因在懷里,低下頭在她耳邊冷冷地說︰「你別以為還可以像以前一樣,隨口說幾句甜蜜的謊話,就能把我迷得團團轉。」
寧柔心頭一緊,回過頭想對他解釋,卻被他迅速以嘴唇堵住,輾轉吸吮,讓她只能無助地軟倒在他寬闊的懷里。
原本,風擎揚想借此教訓寧柔,所以吻她的力道並不溫柔,然而嘗到她口中的芬芳柔軟時,苦苦壓抑的情感瞬間傾泄而出,叫他忍不住放柔下來,細細品嘗她口中的甜美。
寧柔迷失在風擎揚霸道的男性氣息中,炫惑于這樣的親密接觸,柔荑緊緊攀住他寬闊的肩膀。曾經,她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個輕柔的吻,點燃他們各自埋藏在心中的情感,熊熊燃燒。
風擎揚結束這個誘人心魂的吻後,將寧柔緊緊圈在自己懷里,往營區策馬疾馳而去。
風擎揚不顧眾人訝異目光,抱著寧柔直接走向他的營帳。
「我沒看錯吧?」林大友張大嘴望著風擎揚的背影,眼珠子則是一副快要掉出來的樣子。
李龍卻是很開心,用手把他的嘴巴給闔上,「把嘴巴閉緊一點,你不怕馬蠅飛進去啊?」看樣子他的感覺沒錯,將軍和寧柔姑娘果然是有情的。
「怎麼會是這樣?將軍不是要嚴懲那個臭婆娘嗎,怎麼把她帶到營帳里去?」林大友感到不解。「什麼臭婆娘,你把嘴巴放干淨一點!這寧姑娘怎麼說也是僮族的公主,說不準還會是咱們將來的主母,你當心這麼胡言亂語,將軍調你去管馬房!」李龍忍不住斥責。
林大友不服,「是僮族公主又怎樣?還不是蠻族女子,她曾經參與陷害將軍的計劃是不爭的事實,還害死了我們好幾個兄弟!」
「或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李龍猜想的道,他總覺得她不是那種蛇蠍心腸的女子。
「有苦衷也不能這樣害人啊!」想起風擎揚差點被她害死,還有那些無辜被殺的兄弟,林大友還是一臉氣憤。
「好了,將軍都說這是他和寧姑娘之間的私人恩怨了,你就別去想這麼多,好好追緝闕炎的下落才是真的,他才是害人的罪魁禍首。」李龍拍拍他的肩。
轉過頭,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風擎揚的營帳,心里期待這一段風波能早日過去,讓有情人終成眷屬,風家軍若能辦場熱鬧的婚禮,定可掃除這陣子以來的低沉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