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辦公室里氣氛凝重,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店經理一臉「帶塞」的垂著頭站立,一口氣欲到快窒息了也不敢吭一聲。
因為,那名「肇事逃逸」的鋼管女郎就像一陣風似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沒有留下半點蹤跡可循。
店經理查遍近幾個月來到店里打工的女服務生名單,就是沒有這位鋼管辣妹的詳細紀錄,履歷表上只填了個洋名「YOYO」,其他欄上則寫了——姓名︰不詳;年齡︰不知;行蹤︰成謎;聯絡電話︰不告訴你!勉勉強強留了個地址,卻是店里另一名女服務生娜娜的住處。
「原來店里聘用工作人員只看美色,不看品德,更不看身份背景!嗯?」
聶風的語氣愈輕柔、臉色愈平靜,店經理就愈覺得頭皮發麻,因為,他這個老板生氣時從來不動聲色,陰沉的脾氣教人根本模不著頭緒,卻反倒令人敬畏三分。
聶風挑了挑眉,很好!原來他的手下不是飯桶,就是笨蛋!
他剛瀏覽完店里這個月的工作記錄表,這名鋼管女郎才來上工沒幾天,已經打破兩套餐具、摔壞三組咖啡杯組、氣跑四位客人、搞鈴五件客人叫的餐點,店經理竟還寬宏大量的讓她繼續留下來?!
聶風望著履歷表上她兩只手抓眼皮扮鬼臉的大頭貼照片,心底的無名火轟地一聲燒到最高點。
「去把她找出來。」
不論她行蹤如何神秘、不論她是何方神聖、不論她藏到天涯海角,她愈是裝神弄鬼、調皮搗蛋、神秘兮兮,他愈是要把她給挖出來,哼!
「限你們在一個月內將人帶來見我,否則就自動把脖子洗干淨等著被砍頭吧!」
聶風像一陣陣窮凶惡極的龍卷風般,吹得一票人心驚膽戰後,便頭也不回的走人了。
★★★
「小姐,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是不是要征人?」
癟台小姐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她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厚重的鏡片下閃著一雙慧黠靈敏的瞳眸,雖然她刻意穿著一身黑色,但她稚女敕的臉龐卻掩不住她的年輕氣質。
「是的,不過,我們只要兼差人員,如果你有興趣,請先把履歷表填一填,我去請店長出來。」
癟台小姐往後面的房間走去,約莫五分鐘,店內出來一名看似領班的人。
此時正值午茶時間,店里閑坐著幾位女客人,十分悠閑的品嘗著英國錫蘭紅茶與斯康烤餅。
可憐的詹幼依眨著美麗又無辜的大眼楮,一閃一閃的好不動人。
「啊!那斯康餅看起來真好吃……啊!冷凍櫃里的黑森林慕斯蛋糕好像看起來更棒耶!實在好想吃喔!」
她今天中午還沒吃飯,整個人已經餓得快沒力了。
「唉——」
她轉向窗外嘆了口氣。陽光這麼燦爛、食物這麼鮮美,為什麼她卻沒有工作做、沒有飯可吃,還得沿街拿著報紙找工作?她會這麼苦命……
都是那場爸管舞害的!她不過是替義大利面條討個公道罷了,誰知,店經理不但下令開除她,還四處張貼公告說要找她這個罪魁禍首!
前兩天她到娜娜住處探听消息,差點就被店經理派駐守在娜娜家樓下的「探子」逮個正著,嚇得她趕緊落荒而逃,不敢再靠近娜娜家一步。
這下可好,她的家當全留在娜娜家里,現在她沒了行李、丟了遮風躲雨的臨時小窩,連娜娜的手機都不敢撥,可憐的她舉目無親,沒人收留,只好孤零零的流浪街頭。
還好,她的身份證、存款簿、印章都隨身帶著,辛苦掙來的血汗錢總算沒有離開她。
于是,為了往後的生計她放意架上厚重的黑框眼鏡,戴了頂黑亮的長發,甚至買了套黑色套裝,把自己偽裝成老處女的模樣,她就不相信還有人認得出她來。
她一邊得意洋洋地竊笑,一邊對著櫃台小姐散發誠懇認真、人畜無害、善良愛國的電光,一邊發揮她過人的觀察能力,不到幾分鐘,她已經「掃描」完整個工作環境——
巴洛克風格的餐廳裝潢,華麗浪漫有特色;德國進口的碎花骨瓷茶器餐具整齊地排列在窗架上,格調高貴雅致;服務生穿著剪裁得宜,設計新穎的制服……剛剛她一進來,就被餐廳內的陳設擺飾深深吸引住了,忍不住贊嘆——
啊——真是一家高格調的西餐廳呀!
她向來認真負責、氣質高尚、工作態度人人夸贊、服務熱忱呱呱叫,所以,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她更合適待在這麼一個有「格調」的工作環境了。
而且!這家餐廳不但提供勞健保、員工旅游等等福利,最棒的是還可以免費住宿!
「小姐,我們現在只缺工讀生!時薪一百元,你可以接受嗎?」
明明就是個學生,還要裝成社會人士,以為他看不出來啊!陳店長暗忖著。
「可以、可以,沒問題。」
有人肯錄用,她就感激不盡了!哪敢再挑啊!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來上班?」陳店長一板一眼的詢問。
「馬上!現在!呃……我是說,我隨時都可以來上班。」
她實在是快餓昏了,等一下她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頓,先吃黑森林慕斯,再吃起司蛋糕,再來一杯榛果紅茶……嗯!還不夠……她還要吃……
「那就麻煩你明天上午九點先來報到……呃,小姐,這里有紙巾……」
陳店長看著她嘴角的口水,好心的遞給她一張紙巾。
什麼?!還要等到明天?!
她現在就已經餓到不行了,怎麼能獲到明天呢?
「店長,我可以立刻就上工!」
詹幼依激動的站起來,拉著陳店長的衣袖,擺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模樣,試圖博取同情。
「呃……好吧!那你先到更衣室換制服好了。」
今天下午大老板突然下令要來視察營業情形,人手本來就不夠,只好先將就一下了。
「感謝你,店長,你真是個大好人!」
呵呵,黑森林慕斯蛋糕,我就要來吃你!
詹幼依在心里偷笑。沒想到她今天運氣不錯,既找到工作,又有免費餐點可吃,真是太好了……
★★★
手上還端著餐盤的詹幼依杵在廚房出入口一動也不敢動,她現在只想收回自己剛才說的「運氣不錯」那句話。
因為,那天晚上一直擺著一張臭臉,被她當玩偶戲耍的男人,現在竟然就坐在餐廳里!
怎麼會那麼湊巧?這男人是她的克星嗎?干嘛三不五時就出現在她的生活中啊?
怎麼辦?這下她完蛋了!
看他那眉頭深皺、神情凝重的模樣,還對陳店長挑三揀四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他該不會是要來向她討回那天晚上的公道吧?
飭腦筋、傷腦筋……詹幼依縮在廚房門口急得團團轉。
「喂!新來的,你愣在那里做什麼?有客人上門不曉得要去倒茶啊?」櫃台小姐不悅的提醒。
瞧不出來她身材瘦小,千千扁扁的,食量竟然那麼大,還沒開始工作,就已經先吃掉五塊蛋糕,喝光三杯飲料了。
「呃!我……可不可以先去上個廁所……」
癟台小姐瞪了她一眼,想用尿遁方式偷懶?這種招數它可看多了。
「呃!我不是要偷懶……我是真的想上廁所……」
尿遁不行,用哀求的總可以吧?
「先去端茶水給客人,再去上廁所。」
癟台小姐丟出一個「沒得商量」的眼神。
「是。」詹幼依頭低低的應聲。
她努力安慰自己,現在她打扮成這樣,他肯定認不出她的!然後才以緩慢的蝸牛步伐緩緩走向聶風的座位。
聶風表面上是一派神閑氣定的樣子,但私底下,他對服務生竟讓客人等這麼久感到很不滿意。
他一直是個很有耐性的人,只是最近不知為什麼,行事突然變得急躁起來。
可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臨檢「晨光」的經驗太刺激,簡直讓他傻了眼,向來信任員工自我管理能力的他,是從不曾親自巡視自己名下業務的。
只因他的事業版圖實在太大了,大到有時連他都會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擁有多少家店面。
尤其「晨光」和「蘭迪斯餐廳」只是他眾多事業中,小到不能再小的兩家店,當初會開這兩家店,純粹是一時興起,誰曉得它們的業績會蒸蒸日上,好到他不得不親自關心一下。
他今天突然來「蘭迪斯餐廳」,行前只通知過店長,並要求店長不得告知員工他的身份,目的就是要測試一下基層工作人員到底有沒有用心在服務客人。
丙然,服務生的服務效率並不如他預期中的好。
「您好,請……請問要用點什麼?」
他一定看不出來、一定看不出來!詹幼依緊張得手心冒汗,說話結巴。
「你們餐廳的服務生,都讓客人等這麼久嗎?」他瞄了一下她微微顫抖的手問。
「不……不好……意思,一般客人等太久了,都會不想吃就先離開。」
言下之意,就是他等那麼久,干嘛還不快點離開?
聶風不悅的皺起眉頭,冷聲說︰「你剛才說什麼?你是在趕客人嗎?」
「沒有、沒有,我沒說什麼。」
詹幼依趕緊把menu遞給他,一顆頭低到不能再低,深怕聶風認出她來。
只不過,她愈是一臉心虛的逃避樣,聶風就愈好奇的想要看看她的長相。
他望向她的左臉,她立刻往右閃,他從右邊角度切入,她便馬上偏到左邊;他左探右望,她就左閃右躲,兩人就這麼當場起了捉迷藏。
聶風眉頭深鎖,愈看詹幼依的行止愈覺詭異;而詹幼依則被他的鷹眼盯得很煩,索性正面迎視他。
看什麼看?愛看就讓你看個夠,就不信你瞧得出什麼破綻!
咦,聶風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仔細的打量著詹幼依。
「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他怎麼感覺她好面善、聲音好熟悉?但仔細一瞧,又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種場合見過她。
「呃!先生,我的肉一點也不好吃.你還是點我們店里的餐點比較好,吃了才不會鬧胃痛。」為了怕被認出來,詹幼依趕緊變聲。
「你是新來的?」聶風上下打量詹幼依,只見她一副學生模樣,戰戰兢兢的站著。
「是的。」她刻意用長發遮住半邊臉,厚重的黑框眼鏡適時擋住了一雙清靈大眼,不仔細瞧,還真看不清她真實的模樣。
「哦!」不是她,她應該不是那個女孩!
他記憶中的女孩有著一雙靈活大眼楮,像是會說話的夜空星子,那麼挑逗、那麼閃爍耀人,而這個女孩近視這麼深,應該不是她!
聶風很快的點好餐,揮揮手要詹幼依離開。
她輕輕地噓了一口氣,慶幸自己躲過一劫,正準備快步走過聶風身旁,突然間,一股香風襲向聶風的鼻端,是他熟悉的薰衣草香味。
聶風心中一懍,下意識的站起身來,想喚回逐漸走遠的詹幼依。
怎麼會?不可能!
他搖了搖頭,又很快的坐下。
莫非他真是找她找急了,見到有點像她的女孩,便誤以為就是她了。
他奇怪自己怎會對那名鋼管女郎如此念念不忘,他不明白個中道理,只能將之解釋成是被整的那口氣咽不下,因此,他才無論如何都要找到她。
呼——媽媽咪呀!
詹幼依逃進廚房後,立刻用力拍了拍驚魂未定的胸口,感動得差點高喊哈利路亞。
她悄悄探出頭來觀察聶風的情形,害怕他會突然沖進來揭穿她的偽裝,只是,看著看著,不意竟然看呆了。
那天晚上混亂的場面,加上暈黃的燈光,讓她沒有時間仔細打量聶風,現下是大白天,又有陽光映襯,使得她終于看清楚聶風的長相。
然而,不看還好,看了以後她忍不住臉紅心跳起來!
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令人垂涎、直挺的鼻梁、薄而有型的唇、輪廓深刻的五官,在在充滿了成熟的男人味。
他靜靜坐著的時候,渾身散發出一股神秘的魅力;挑眉的時候,一雙深幽黑眸會進射出如獵鷹般的精明神采,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有沒有和謁可親的時候?
詹幼依心想,那個樣子肯定也有點嚇人,如果他不是長得一臉精明相,肯定會更帥上加帥……
嘿!他帥不帥干她什麼事?他只要不認出她來,她就謝天謝地啦!
想歸想,她其實還是有一點點在意,在意他竟然認不出可愛的她來呵……
★★★
「砰」的一聲,詹幼依將疲憊的身軀丟進軟軟的床鋪里。
緊張忙碌了一整天,在外流離失所了兩個夜晚,今夜,終于可以睡個像樣的覺了!
詹幼依乏力地挪了挪兩手,緩慢的舉起來朝天一拜,感謝餐廳老板的明智福利,願意免費提供員工住宿場所。
這棟宿舍除了在裝潢上一點也不馬虎外,更棒的是,老板別出心裁地將每間臥室設計得像是招待貴賓的客房,住宿品質好到令人忍不住要質疑,老板蓋的根本不是宿舍,而是小套房。
據櫃台小姐提供的消息,由于沒有員工有住宿的需求,所以,六間臥室自興建好至今,還沒有半個員工住餅呢!
她打了個呵欠,翻翻身,將一床繡工精致的羽絨被單蓋在身上,突然感嘆自己就像睡在十層棉被底下有顆豌豆的那位可憐公主。
如果不是她老媽欠了一大債,跟她老爸兩人拍拍跑路去也,她這個被冒名頂替的債務人,也不用背負起龐大債務及尋親任務。
這三年來,她一路躲躲藏藏、四處打工,就為了替她不負責任的父母還債。
說來,詹家在南部也是望族之一,她老爸、老媽一手經營的農場業務在近幾年不斷蓬勃發展,著實讓詹家大大發了一筆財。
誰知,她詹幼依的好命只延續到二十二歲的那一年!
因為老媽好賭成性,詹家在一個月內由高級暴發戶,轉眼間變成甲級貧戶,
她也從公主變成平民,再從平民變成奴僕,現在的處境或許連奴僕都不如啊!
如果她們一家人願意齊心努力、重新奮斗,也許還有辦法可以保住農場,偏偏她的老爸、老媽、大姐、二姐、大哥、二哥、三哥向來不站在同一條線上,更可惡的是,這群沒良心的家人經過日夜密商,最後竟然開會決議將她給賣掉!
上千萬的龐大債務全部轉嫁到她頭上不打緊,最慘的是,全家人一溜煙地統統跑光,害她還得一邊還債,一邊四處打探家人的消息。
三年來!她雖然過得很苦,但也很充實,她學會如何簡省用度、如何開拓財源,原本驕縱自我的個性,完全變身成為一個懂得攢錢方法的A錢高手!
她跑過單幫、做過清潔工、當過各個夜市的行銷高手,一度還曾做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賺錢的日子很辛苦,但盾幼依卻愈來愈樂觀,她小氣、她愛錢、她把賺錢當成終生職志,逐漸培養出風趣幽默的性格,更使得她從一朵溫室里的蘭花,蛻變成散發濃而不膩香味的薰衣花草,擁有她獨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