痹妻︰
有件事在我心里悶了很久,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我怕講了之後你會生氣,不講的話又象有意在欺騙你,更容易形成我們之間的隔閡,也增加了我的罪惡感,考慮再三,我決定還是向你坦白,盼望你能諒解,也盼望你能以客觀的角度來看這整個事體。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當時的心情,或許那是人性中卑鄙的一面,或許只是源出于同情和一些混雜的因素。我要告訴你的是,存在于我們之間的愛情並沒有絲毫改變,我愛你,是發自內心最深處的真情,我需要你,是一種靈魂對靈魂的渴求,乖,相信聰慧如你這般的女人,一定會明白粗俗如我這般男人的一番情意哪?
痹,現在我將整個事情經過情形,完完全全地告訴你。
上一趟船到紐約,子成、子蘭約好到我船上來玩。我請他們上街吃了頓中國菜,在咖啡館里聊了很久,子蘭變得比以前更沉郁,臉上有著化不開的頹喪和倦怠,使她顯得很憔悴,每當我問及她的生活情形時,她總是言詞閃爍,避而不答,想起當年她要結婚時的那股堅絕和自信,再看看她現今的暗淡,不由使我有太多的感慨。子成的生活只能用「忙」、「累」兩個字來形容,好在他有足夠的獎學金,不必為生活奔波,可以將整個精神放在學業上,明年他就可以拿到博士學位了,真叫人替他高興。
由咖啡館出來,已經是夜深入靜的時分,看著子蘭開車消失在街角,才發現街上已經變得冷冷清清,只有燦亮的燈光如寒冰般地照在身上,益發顯得空蕩與淒涼,想起紐約治安很差,走在路上時時要提防劫匪,在港口附近更是龍蛇雜居的地方,萬一踫上匪徒那不是玩的,想著想著心里還真有點發毛,腳步也越走越快。
驀然地,在街角處閃晃著一條黑影,我心頭一緊,拔腳想跑,只听見那邊傳來一串悅耳的聲音,用純正的國語說著︰「先生,借個火。」
猛一定神,接觸到一張濃艷的臉,右手夾著一根煙,用一雙期待而挑逗的眼楮盯著我。
替她點上煙後,我轉身要走,卻被她一把拽住了袖子,在燈光下她的表情十分暖昧。
「看在同胞的份上,照顧一下生意,如何?」
我木愣愣地望著她,不知如何是好。
「別那樣看我,叫人渾身不舒服,到我那兒喝杯咖啡,聊聊天,我讓你看個夠。」
我依舊站著走不了,因為她緊抓著我的胳臂。
「別那麼緊張,我不相信你沒干過這種事,要是你沒胃口我絕不勉強,也不收費;走,走呀!不會把你給吃了的。」
她就住在港邊不遠的一個地下室里,一進門就有一股子霉味迎面撲來,屋里十分狹窄,破舊的家具,斑剝的壁紙,幽暗的燈光,使我想起台北大樓背後那些低矮的違章建築。她沖了兩杯咖啡,在我對面坐下來,開始上下地打量我,問了我許多台灣的事,由她談話中才知道她是個大學生,來美國已經有五年了,白天在一家酒吧里上班,她說她喜歡找中國船員,一來有親切感而且出手大方,再來嘛中國人多少要比詳鬼子斯文些。在說話之間,她時常發出空洞的笑聲,听起來好刺耳;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去,她淒涼地咧咧嘴反問我︰「怎麼回去?要學位沒學位,要金龜婿沒金龜婿。回去于嘛?留在這兒至少可以使我母親生活在榮耀中,每個月寄回去的美金是真實的,又何必去砸碎母親的美夢?」
氣氛忽然變得很沉悶,她的話引發我許多感觸,甚至想到子蘭,她是否也陷在類似的苦楚中?在幽暗的燈光下,她那張濃妝的臉看起來有如鬼魅般恐怖,我站起來想走,被她一把推回椅子上,她扭動著身體,倒來兩杯酒,打開唱機,拉著我在小室里搖擺轉動,我的頭開始發暈,只覺得她的眼楮又黑又深,象兩個之池,而我卻是行走于沙漠中極度干渴的旅人……。
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沒有感情,沒有美感,什麼都沒有,只是一種獸性的發泄。事後,我看到橫在身邊的她,一頭亂發,被汗水糊亂的髒臉,松弛的皮膚,惡心得想吐,幾乎逃命般地沖出那間污濁的地下室,一口氣跑回船上,發瘋地搓洗著自己的身體……。
好了,我已經全都告訴你了,連同我的感想。不敢祈求你原諒,也不敢多為自己辯白,只希望你能體諒我是一個男人,更希望你別因此而懷疑我對你的至愛。
柏拉圖說過︰「我們的精神是自由的,而我們的是軟弱的。」
耶蘇的門徒保羅也說過︰「人有,犯罪是免不了的。」
在某方面來講,我可能構成了犯罪行為──對你。但是在精神上和靈性上我卻自認很純淨、很專一的,你如果認為我是在狡辯,那我也沒辦法。這種事船上一個老水手比喻得最貼切,話雖然很難听,卻道盡了個中涵意,他說,偶爾上岸風流一番,就象上一次公共廁所一樣,去過了就算了,何必多想?你能體會出一個終年見不到太太的男人的這種心情嗎?
痹,說到這里,你是否覺得我這個人很下流?假如你有這種想法,請速速停止,假如你覺得我跟你講這些破壞了你心靈的完美,那我很抱歉,以後絕口不提,好不好?我一直把你當成好朋友,你知我、解我、懂我,我才敢將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臭事告訴你,真的希望你沒生氣,如果你很氣,來信罵我,回來後打我都可以,可千萬不能不給我寫信,那樣我會死掉的,知道嗎?乖
祝
好
你的阿漁
信箋象一片落葉由手中飄落下來,我的心隨著往下沉,沉到一個幽深寒冷的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