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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頭僮子 第六章

霍赦霆緩步跨出陰影處,四周一片寂靜。他用天生的領導威嚴逼迫著其他人。大伙兒互瞪對方一眼,認相地退出一條人路,讓他走下階梯,走到酒坊的中央,也就是在蔻兒面前。

蔻兒這時想向他說聲對不起,但她知道現在不是她開口的時候。從他陰影神情以及緊抿的雙唇,在暗中警告她,他倆面對的這些人全非等閑之輩。不是綠林大盜,要不就是在江湖上殺人不眨眼的惡徒。

「把你的手拿開!」霍赦霆低著嗓子命令道。那平靜甚至接近慵懶的音調,卻竟也能讓他人感受到莫大的壓力。

「叫我放手?你算哪根蔥!話雖是這麼話,但見他背後扯住蔻兒的衣襟,加一手早已抽出把刀。

「不要逼我動手,除非你可以承受後果!」霍赦霆聲音不大,但卻震人耳膜,令人戰栗。

「動手?我看你兩手空空,拿什麼跟我們?」黃衣大漢高高舉起他的大刀。

「喔,是嗎?他音量未變,原本的笑容條忽轉眼間變得凜駭,目中泛過一抹塞光。旋重間,他單手一揚,夾帶著一股強勁猛烈的風速,立刻扣住在漢的喉嚨。而後者揚起大刀的手又被霍赦霆給夾住,痛得他連聲疾呼,連忙丟掉手中的大刀,驚呼聲此起彼落。因為一切都在眨眼間發生跟結束,根本還來不及喘氣。他們的同伴均有轉眼間成為他人的階下囚,任人宰割。驚見如此,將近五十多個盜匪也跟著飛快舉起自己隨身的兵器。全部的人正準備飛身而上之時,一道輕亮有如黃銀般的聲音,及時阻止了一場打斗的發生。

「不得放肆!」說也奇怪,原本激動的情緒,全因這句話,而在頃刻間迅還安靜。但怎會是女人的聲音?從全場盜匪的神情看來,這女子並非單純女人。

聲音是帶到了,但卻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驀地——一道身影凌空而至,落身輕如落葉飄零而下。定身之後旋轉過來的臉蛋,美得令人眼楮一亮。

她身著件柔軟而寬的長袍,長長地拖曳在地面。衣衫色極淡雅,風動色如月色,行動輒如水波。而煙鬟霧寶的黑亮秀發,則高高地換梳成挑尖頂發,發型頂部的裝師叉上有寶石制成的花朵做飾物。

她那國色天香的容顏,美得蔻兒都自嘆弗如,別人都稱贊她桑蔻兒飄致、清親月兌俗的。那是他們還沒見過眼前這一嬌娃,她怎能跟她相比?

一身粗俗的衣裳,頭發更別說了,別人沒有誤認為她是瘋婆子,就已經夠謝天謝地的了。

「夫人,這人故意找碴——」大漢連忙趨向女子,但話還沒說完,卻被他所尊稱的夫人,結結實實賞一耳光,從他踉蹌而退的腳步看來,這一掌可不輕喏!

「還不趕緊向這位大俠道歉!」她輕移連步,黑白分明的眸子露出犀利的光芒。

「道歉,呸,夫人,他只不過是——又是一掌,不過這一掌被迫停留在半空中,而陰止他的正是霍赦霆。

他們兩個接招的拳勢,暗中互為較勁,旁人甚至可以嗅出彼此仇視的意味。

「得罪你了——霍赦霆!」當她說出這赫赫有的名字時,在場的人無不驚呼錯愕。原來站在他們眼前的這一號人物,竟然是來無影去無蹤,聲勢財富如日中天的霍赦霆。

顯少人見過他,對他的傳聞可說是每天都有的謠傳出現。猜測他的年齡從四十至八十都有,但意想不到的是,霍赦霆竟如此年輕,而且恐怕還是最英俊的男人!這時,這群海匪開始用另一種眼光去看這位神秘人物。

他……他竟然就是霍赦霆?!喔,不,我的天哪……任誰再驚訝,也絕不還及桑蔻兒。從她乍白乍紅的臉色,以及屏息著呼吸的情形來看,可測知她的心情到底沸騰到何種程度。

在她還沒死之前,怎麼不讓她知道自己鬧了什麼笑話?!她竟然在他面前吹噓她和霍赦霆熟得要命?是喲,熟得要她的命喏!蔻兒又惱又氣地直想在地上打個洞,最好里面積滿了水,將自己淹死算了。

「哪兒的話,古蝶君,咱們許久不見了!」霍赦霆不急不緩的開口了。

「可不是,今兒個恐怕不是天崩就是要地裂了,能讓霍赦霆光臨這賊窟,可真令在下我吃驚呀!」

「不敢當!方才是我手下不懂事,看在她年輕毛躁的脾氣,這次饒了她吧!」他們兩人雖從頭至尾稽首為禮,但之間卻暗藏著洶涌殺機,危險前的寧靜,籠罩著全酒館。

「霍兄言重了。這一切全是我弟兄的錯,我亦向你陪不是!畢竟我一弱女子哪管得住這群人,能開個酒館糊口就夠滿足了!」她微微一笑,美得有如一朵綻放的花,一朵連勁帶葉均沾染了毒液的花。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便再多打擾了,告辭!」霍赦霆一把握住蔻兒的手腕,大步欲走出酒坊。

「慢著!霍大哥——」古蝶君輕聲細語叫喚住他們,「你要走可以,但她得留下來!」刀冷笑地著。

「喔。為什麼?」他蹙起晨眉,面色沉如凝霜。

「不用我多說,霍大哥也知道為什麼。」她含笑低眸,繞著蔻兒旋走,那眸子,將蔻兒瞧得幾乎連根汗毛也不放過,「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方才我是有向你賠不是,但這完全是重著你的面子,該道歉我都道歉了——但對你手下,我可不想買這面子,畢竟你是你、她是她!既然我弟兄看上了她,我哪有阻止的道理。」

「你說我會答應嗎?」霍赦霆嘴角泛出森冷的笑意。

「怎麼?你舍不得割愛?」’佔蝶君挑起柳眉問道。

「她是我的船員之一,我有絕對的權利負起她的行為!」他斬釘截鐵的低沉說道。

「你口口聲說她是你的手下,但誰又能證明這一點。說不定你也是看上她的美色,想藉此獨佔她罷了!」她嗤笑著斜睨著他和桑蔻兒。

「我可以證明,他真是我主子!」蔻兒連忙出聲,現在哪有緘默的道理。

「你?」古蝶君噗哧笑出聲,「現在只要能讓你走出這酒坊,要你說他是你男人,你也不會考慮說不!」

「是嗎?如果要說你是潑婦,我也會毫不考慮說的!」

她,古蝶君,美其名是酒館里的老板娘,其實是名符其實的女賊頭,哪能讓人隨意消遣的。一氣不過,古蝶君縱身一飛,欲掠至蔻兒身前給她狠狠一巴掌時,半途突飛出一身影,兩、三拳地就將她給制住。用不著她多想,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霍赦霆有辦法單單三拳,甚至一拳就制住她。

「心疼我傷了她?」古蝶君面似冷靜,但她的每一句話卻像是從齒縫硬擠出似的,「我妹妹才死兩年,你就開始等不及找另一半,你這丈夫倒真是盡職,我可真為我那可憐的妹子叫屈哪!」

她的話著實讓寇兒吃了一驚。原來眼前這女子竟然是霍赦霆妻子的姊姊。寇兒嘛,或許這叫古蝶君的女人,會看在這情面上放了他們一馬也說不定。

正當寇兒暗自盤算之時,古蝶君的話硬生生打斷她的思緒。

「霍赦霆呀!你可要搞清楚這是誰的地盤,這兒可不是大江南,任你呼風喚雨、左右江湖,任你一踱腳就隨之天搖地晃的。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勸你安分點!」古蝶君話愈說愈硬。

「安分?我霍赦霆畢生的記憶可找不著‘安分’這兩字。不過,我卻更相信一點,那就是,寧可惹怒十個大漢,也不要得罪一個女人!」他似笑非笑地直言道。話中的語氣更令人分不清他此刻的脾氣,到底是飆到最高點,還是凍到最冰點。

「你——好言相勸,卻落到這種鏡里鏡外不是人的地步!依我看,咱們非要為了她撕破臉了!」她冷笑道。

是誰說過,發怒的女人就像一潭被搗濁的池水,任再饑渴的男人也不願捧水飲之。而此刻的古蝶君就像是一池混濁的水,讓人近不得。精縴美麗的臉蛋上,堆滿了濃濃的恨意,令他人望之卻步、不寒而栗。

「你想怎樣?」霍赦霆劍眉一揚,詭譎莫測。

「還是那句話——我要定她了!」她忿忿難耐地說。她將視線一轉,銳利地停駐在寇兒身上。她古蝶君傲世了二十年,但現在所有的自信卻在這時候破碎殆盡。這全然是因為面前這位衣衫簡樸、衣不曳地的女子。雖是荊釵布裙的。但她的身形和容顏卻猶如上天特別眷顧的仙子,即使沒有珠圍翠繞、綢兒緞兒的,所呈現的卻是更為真實完美的絕世女子。那手,是雙白皙如玉的手,柔荑春蔥的,仿佛從頭至腳,再也找不出一個缺點來。她——她可以說是絕代無雙!

迸蝶君心中怏怏不悅地承認暗忖著。

「我倆之間的恩怨不要將她扯進來,至于媚心的死,純粹是意外,沒有人該為此付出代價!」霍赦霆的話打斷了古蝶君對寇兒的審視眼光。

「意外?好,既然我妹子的死,你都可以說是意外,那麼可別怪我狠心,‘意外’將她給一拳劈死!」她面如冰霜地怒喝著。

「殺她可以——」霍赦霆滿面笑容,神色鎮定如注,他的話,引起寇兒一陣驚呼抽氣。

此刻好心充滿了懊悔,悔恨自己平日並未「善待」霍赦霆,也從不把他的話當話。現在連她自己都開始痛恨起自己的行徑了,更何況是他呢!唉,這叫做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呀!正當寇兒滿心自責之時,他接下來的話,帶給了她一線生機。

「除非——先殺了我!」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怪我無情了!」古蝶君冷哼一聲,招臂展掌,身形倏地飄掠至霍赦霆跟前,雙拳急如流星迸射般,直猛擊向人的頭顱,招招致命。

而霍赦霆仍定在原地。絲毫不受古蝶君招招逼人的拳勢所影響,他見招拆招,

兩人岸立如山,互不相讓,但明眼人一定看得出誰勝誰敗,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迸蝶君那群盜匪手下,在旁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在他們眼中,夫人的武功已算高超,任江湖上能抵得過三拳的高手已寥寥尤幾,更別說是見招拆招,反制為勝的人了。霍赦霆不虧是霍赦霆,江湖上的傳言,半點可不虛假。

「夫人!接著。」——見夫人漸趨下風的土匪大漢,飛快丟給古蝶君一把長劍。只見她揮臂一接,瞬間握柄揮刃朝霍赦霆—刺,刀勢迅疾無比地直戳向他胸膛。

如此快速的劍法,眼看刀鋒已抵在他衣掌前幾寸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和距離,絕對沒有閃躲的機會。全數的人全等著霍赦霆哀聲絕命之時,哪知他一鶴沖天拔起,翻越古蝶君頭頂,接著他手腕一翻,在空中落地之前,準確迅速地從背後點住了古蝶君的穴道。倏地,她就這麼愣在原地。

一聲慘叫貫穿全客棧?!霍赦霆輕若飛鴻—落地,抬眼立即瞧見寇兒身後的大漢,狠狠地推了寇兒一把,故意把她推往古蝶君被定下的刀尖——

寇兒搖晃不穩的身子,就這麼控制不住地往前遽傾。血以速見,刀鋒無比銳利地戳入她的肩窩處、殷紅的鮮血立即如墨渲紙般,染紅了她的衣衫。

見她中劍,霍赦霆面色遽變,仿佛中劍的是他,而非桑寇兒,目露痛苦至極之色。

他倏地伸臂扣住迸蝶君僵硬的肩膀,用力迅速地住己身一帶,硬是將留在寇兒肩窩上的長劍,借著古蝶君的身子一帶,把劍拔出。

這麼—拔劍,寇兒柔若無骨的身子,頓時失去依附地往下滑,霍赦霆飛快伸臂攬住她輕盈的身驅-

寇兒額上冒出黃豆般大的汗珠,似疼痛至極。低眼瞧見她一臉蒼白、疼痛難忍之色的霍赦霆,眼底閃過—抹令人不忍的憂慮。

而這些全場的人全看在眼底,就連被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的古蝶君也不例外。

「我會要你為今天對我所做的事付出代價,我要加倍討回的!」古蝶君氣血狂逆,眼中閃過一抹深凝的恨意。她繼而轉話沖向寇兒,「我要你後悔曾踏進我這酒坊!我絕對會讓你們後悔用這種方式對待我——」

這些話哪听得進霍赦霆耳里。現在的他攏緊濃眉,面對寇兒的情況好不心疼。

他舉起手指輕輕放在寇兒滿是汗水的額頭上,痛得連呼吸都會牽痛傷口的她,緩緩地睜開原本緊閉的美眸。

「你……你贏了?對不對!」寇兒奄奄一息地扯動嘴唇,暗啞著聲音低首喃喃說道,那雙秋水盈盈的眼楮,緊緊地與霍赦霆的視線餃接。臉上更是盛滿了對他的信任。

「是的,我贏了!我可以帶你回船了!」他粗嘎著聲。溫柔地低頭靠在她耳邊呢喃著、允諾著。

他雙臂小心翼翼地橫抱起寇兒,當他高大挺拔的身子一站立,海盜們均全倏然警戒,對他不是舉刀就是舉劍的。

但是霍赦霆僅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此時的他根本不想再戀戰下去。驀地,他抱起她,縱身如電般飛去,只剩悠悠吹過一陣冷風地輕襲著每張揚臉抬望的臉孔。

一陣驚愕再次奪走寇兒的呼吸。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劇痛,而是因為霍赦霆竟伸手觸及她前襟衣結處,正準備解開它卸下她的衣服。

「你……于什麼?」她氣若游絲地說道。原本想抬手阻止,怎奈連動都動不了,更別說是抬手了。

「幫你敷藥!」霍赦霆皺眉道。

「……我不要敷藥……我不要你月兌我衣服……」疼痛的傷口,有如撒了鹽似的,疼得幾乎令人窒息,但即使如此,寇兒仍極力保持意識。當然,在她意識還尚清醒時,是絕對不允許他月兌了她的衣服,即使是敷藥之類的正當理由也不行。

「要不要敷藥已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情,等你傷好了以後,再向我討價還價也不遲!」他話一說完,雙手即熟練迅速地拉下她的衣襟,隨即露出白皙勝雪的肌膚。

沒有商量的余地,寇兒倒抽口氣地感到冷空氣侵襲著她的肌膚,冰冷的空氣只有提醒她自己,此刻的她已近如赤果地呈露在他面前,兩片紅霞迅速飛掩上她蒼白的雙頰,不知所措的羞赧,令她抬眼也不是,合眼也不是。

「對不起,給你惹麻煩了,我真的沒想到——」寇兒為了打破窒人的氣氛,開口說道。

「你沒有想到的事情還多著,是不是我這人可以引發你倔強如牛的個性,否則為什麼我叫你不能往北走,你卻偏偏朝北邊走。這不是自尋死路?!」他臉上猶如罩上一層層的冰霜,對她指責的話更是咄咄逼人。

奇怪了,看她可憐兮兮的躺在床上,非但沒有送上一句安慰的話,反而變本加厲的數落她。奇怪了,難道他瞎了不成,要不就是心是用鐵打的。

現在寇兒才知道什麼是落井下石,「是我故意躲你們的,壓根我就沒打算再回到這條船……哎呀!」她忽然痛苦地哀叫一聲,看見霍赦霆低頭小心翼翼地輕拭傷口旁的血漬。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不能再近的了。

她不知道每當她痛抽一口氣,霍赦霆的心也就跟著糾緊。而他也更是不知道,當他的手溫柔觸及她肌膚時,寇兒那急速跳動的心跳,不由自主地便漏掉好幾拍。

此刻兩人誰也沒開口,但卻比對方都還清楚知道,這時候誰也擔當不起失去控制的局面。

當霍赦霆將藥敷在傷口處,一陣清涼代替了灼燙的感覺,疼痛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疲累。

「你知道嗎,我還真要謝謝那群盜匪咧!要不是他們,我還不知道你就是霍赦霆。」說真的,她真的又累又困,眼皮子再怎麼撐都像千百斤重石般。

「知道我就是霍赦霆對你重要嗎!」他看著她已漸漸合上眼瞼,不禁低下臉靠近她耳邊問道,那聲音好柔好柔,但如果寇兒睜眼瞧瞧,便會看出,霍赦霆極想要知道這答案。

「重要。」她細語但卻堅定的說。但語意含糊中又帶著濃濃的睡意。「至少我沒被你蒙著當猴耍,至少我不用在水手們面前,再繼續編一些有關霍赦霆的事,至少……至少咱們誰也不佔誰便宜……你是富可敵國的霍赦霆……又關……又關我什麼事?!我……我只是一名孤兒,無父無母的差點被逼迫……當妓女。但我逃出來了,沒有人……沒有人可以看不起我了,就連你也不能……」她一連串又氣又惱的話,漸漸變成喃喃囈語。睡神找上她了,大概明早問她說了些什麼,她絕對一點印象也沒有,如果她知道她無意中已泄潛心出自己的身世和離家的理由,一定會氣得捏死自己。

在寇兒沉沉入睡停止囈語之時,四周變得好靜。

霍赦霆就這麼坐在邊看著她的睡容。

許久——許久,即使他本人也不知過了多久。他一整夜未合眼?!他自嘲地挑高濃眉。

他愛憐地輕拂寇兒掉落在她頰上的發絲,不知不覺中,手指已不听使喚地輕滑過她潔白的額際、翠黛的柳眉、秀氣的鼻梁,最後停留眷戀在那不點而朱的櫻唇上。

皎潔明月穿透艙窗投射在床鋪上的嬌軀上,在柔和的月光下。她無瑕到似乎不像是真的,玫瑰般濕潤的兩片微啟的朱唇,像是磁鐵般令人無法地引誘著他。

他靜坐著欣賞這美麗的畫面。他完全被她迷住了。他想要抽身站起,但無奈的身體和意識仿佛已做了另一個決定,一個連自己也不想拒絕的決定。

原本他只想此打住,但他發現他要的不止是這些,他想要淺嘗她那唇中的蜜汁,他想要听見她用呢呢柔柔的聲音喚出他的名字,他想要探索那吹彈可破的每一寸肌膚,他想——所有的情愫在頃刻間沖刷著霍赦霆整個思緒。

慢慢地,他低下了頭,輕如羽毛掠過般輕點她的紅唇。當他舌頭有如春風探入臉龐,而他的唇正緩而慢地挑逗著她,仿佛在祈求她啟口。兩人的氣息交織著,再也分不清彼此。

暈眩的感覺彌漫寇兒的腦海,緊貼她唇上的那兩片熱唇,像是夢境般熾熱到不切實際,但——他卻是那麼的真實,那麼的溫柔。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未受傷的手臂,攀住那寬闊的肩背,並意識到這其中的力量。

似乎受到了鼓勵,霍赦霆加重了他的吻。而寇兒也不自覺中輕啟貝齒。驀地,他像是尋探到一井清泉,狂肆地探索其中的甘甜。

他們之間再也不需要言詞,兩對眼眸膠著並閃著一抹動人的情感,而兩個熾熱的身軀再也分不清彼此……

艙窗外的天際已漸漸泛白,灰蒙蒙的天空開始取代了黑幕,原本寂靜尤息的岸口,也開始有了魚販和魚夫的喊價喧嘩,和各家船員的叫罵吆喝聲。還有,甲板上走下艙房的腳步聲——

「船長?看看我們替你買了壇好酒——」門才一被推開,阿魁和一群水手們直站在原地,瞪大了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床上那兩軀緊密擁抱而眠的身體。

他們方才一陣吵雜叫門聲驚醒了霍赦霆和寇兒。

寇兒一陣驚呼,而霍赦霆則慢慢地坐起,並體貼地將寇兒擋在身後,杜絕了船員的視線。

「一大早什麼事?」他輕咳一聲,含著笑意問道。

「我們……替你買了壇好酒……」他們的舌頭像是給狗啃走了,吞吞吐吐地說道。看到了這一幕,誰能不感到訝異。在他們瘋狂歡度一夜後,奉命準時回到船上,卻看見他們的船長和他的貼身艙弟,雙雙躺在床上。從地板上凌亂丟棄的衣衫看來,昨夜可一點也不單純,但他們兩人全是男人……怎麼?怎麼……

「放著就好了!」霍赦霆命令道,「對了,趁著船還沒開,你們上岸去買幾件女人的衣服!」

「女人的衣服?」他們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是呀!不然你們還要委屈寇兒,讓她繼續假扮男人嗎?」霍赦霆抿嘴一笑,笑得了然于心。他的笑聲瘵襯著一臉迷惑的船員,以及寇兒嫣紅的雙頰,可真喧騰到了極點哪!

寇兒迎著風站在甲板上,遙望著逐漸靠近的港口。一切終將結束,這艘船帶給她的驚險和甜蜜都將成為往後回憶的一小角落。而諷刺的是,她最想拋離忘懷的身影,卻是她愛得最深的人,也就是黑船的擁有人,霍赦霆。

是的,她已愛上他了。說是不知不覺也好,說是情不自禁也行,總之,他將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男人,沒人能代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太快了嗎?不,寇兒只恨時間流逝得太快,在她還未記取霍赦霆的每一笑容、每一挑眉的熟悉動作之前,這艘船就已將他們帶到了杭州。

寇兒過往的歲月,多麼地不及這二十天和霍赦霆相知相愛的日子。愛?他愛她嗎?不,她一點也不知道,而她也未曾開口問。她怕,怕他說出的答案會傷透她的心,雖然,自從那一夜她已變成他的女人。

習慣需要多久才能養成?要一輩子的時間,還是三兩天?她不知道,但她清楚明了她已習慣了霍赦霆的每一個吻、每一次的擁抱,尤其是深夜里相擁而眠的時刻。她已習慣聆听那厚實胸膛傳來的心跳聲,才能安然人眠。

他的每—寸輕撫、每一聲輕喃,都將他們推進永無止盡、翻雲覆雨的愛火里。

「收帆!下錨——」當她耳畔傳來霍赦霆宏亮渾厚的命令時,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糾緊。原本清爽的海風頓時涼到骨子里去,寒得她環起雙臂緊抱住自己。

「冷嗎?」隨著聲音而至的是一雙結實的臂膀,它溫柔地環著她的柳腰,輕輕地將她往後帶至他寬闊的胸膛。

寇兒那美得絕塵的臉蛋,覆蓋了厚厚的一層落寞,但身後的霍赦霆卻瞧不見她那濃濃化不開的愁緒,她強裝起笑聲,揚聲說道︰「終于到了,我幾乎差點忘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了!」

她的話引來他的憐疼笑聲,繼而在她的頸背上深深的一吻,「如果待會你忘了在陸地上怎麼走路的話,倒是還有我這雙臂膀讓你依附!」猶如回應他的話,他隨即攏緊臂膀,將她深深地擁靠拉近,仿佛恨海里將她揉進他身體似的。

「我怎能依附你,待會船一靠岸,咱們不是各走各的路、分道揚鑣嗎?」她快快吸了口氣,然後緩緩吐出,好像松了口氣似的。但只有她知道,此刻的心沒有比她更痛。

寇兒的話一停,環在她柳腰的雙臂立刻僵了一下,最後逐漸地入松,終至放開她。方才甜蜜柔情的擁抱,像是一場夢境,快速地消失。

「把你的話再說一次!」霍赦霆冷冷地將她轉過身,雙眸帶著指責的意味。

「這是我們當初的約定,你忘了嗎?當初咱們約定,我做好工作,你就讓我平安地到杭州,而現在不就正是當時的承諾嗎?」她找不到更好的說詞。

霍赦霆深吸口氣,深不可測直盯著她看,「我以為咱們有共識——離船後跟我到霍龍堡——」

「你以為?!什麼都是你以為!你有問過我的想法和感受嗎?不!你沒有,我甚至不知道你愛不愛我,抑或只是任你發泄、調劑無聊海上時間的女子罷了,跟你到霍龍堡做什麼?當你使喚的奴婢,還是當你的情婦,永遠見不得光。我絕不要落到自己可憐自己的地步。我逃離‘逍遙樓’,可不想栽進另一個囹圄里!」寇兒斬釘截鐵地大聲喊道,雖然她話頭上咄咄逼人,但心里頭卻是愈來愈飄渺。

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蔻兒在心中不斷逼問自己,更將她自己搖晃得心慌意亂、心亂如麻,她怎能奢求他愛上她呢?他們一個是天、一個是地,殊知,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哪會有什麼結果,而霍赦霆為個人,如要他對她說出愛,倒不如從他口中拔牙,還來得簡單、快得多

「收拾行李,待會兒會有人來接!」在蔻兒發怒之時,霍赦霆只是靜靜地等著她把氣發完。那直射她靈魂的眼楮,看得她好想低下頭,藉以躲避那搗亂她心跳的眸子。

「不,除非你硬將我擄走。不過在光天化日之下,我諒你也不敢。別以為我不會告到衙門去,別小看我桑蔻兒!」她抬高下顎,挑刺地說道。真正桑蔻兒不認輸的本性,又露出爪牙地威脅著。

「好哇,你去告啊!你這麼一告,無疑是通知‘逍遙樓’的人來接你回去,而我的罪行只是藏匿犯人罷了!」他惡毒地揚起一抹笑容,手指不听話地抬高她的下顎,輕輕撫模著,話中充滿溫柔卻又帶著警告的意味。

「我不是犯人,根本毋須听信你的恐嚇!」他的每一個不經心的接觸,;都足以挑起她每絲跳躍莫名的神經。「私自潛逃還不算是個罪名嗎?況且你也還未履行完你買身契的期限,憑這一點,‘逍遙樓’的任何一個人,在任何時間都有資格抓你回去,而回籠之鳥可沒有再逃走的機會,到時候可就不是單單當個丫環就成了。」他威脅的做了個秘密,現在要怪誰?唉,只有見機行事了,不過,她不會屈服在他之下的。

「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子,你又何必——」

霍赦霆舉手制止她的話,接而說道︰「如果你是平凡女子,那麼全天下的女人都不再是女人了!」他低下頭,在她額畔上輕輕一吻,方才兩人對峙的氣氛剎那消失,替而代之的是近日來的細語呢喃。

雖是如此,但蔻兒心中仍不放異離開他的念頭,她盡量不在臉上透露出任何異樣的表情。

「船長,船已靠港了。」

「嗯,好。開始卸貨吧!」他轉頭對水手們命令道。甲板上又開始熱鬧起來。

「我想不用收拾了。到了霍龍堡之後,絲段綢錦的隨你挑。」霍赦霆笑著說,接著他轉身投入搬貨工作中。

望著他結實高大身影的蔻兒,不禁將他的—舉一動默記在心里頭,往後不管這記憶帶給她的是甜蜜、還是痛苦折磨,?她都認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船上的貨物也都在眾人的努力之下,一一整齊地疊放在港口上等著霍赦霆派來的人載走它。

再見了,黑船。蔻兒在心里說道。這時,霍赦霆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走下船,踏上地面。

「這幾個月來,你們辛苦了,回程一切小心!」他對船員說道。

「記得回程時,別忘了到儲藏室瞧瞧,有沒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躲在里頭睡覺的!」蔻兒帶趣的話稍稍抹淡了離愁,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船再度放下主帆、三角帆,收起錨,結緊桅繩,再次航向無止盡的大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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