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彤幾乎是連跌帶撞地沖進賈德的書房。
「怎麼了?小彤,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賈德慈愛地望著她。
她瞪著坐在檜木書桌後白發蒼蒼的賈德。心中開始疑惑,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是可親和藹的老人?抑或是狡詐的小人?
「是你造成成揚資訊的財務危機,又向股東們施壓,讓他們反對我的吧?」她睜著氣憤的雙眸,不客氣地直問道。
「你知道了。」賈德臉色倏地一變,換上一臉冷凝。
「而且我還知道你想要一個听話的傀儡,所以一心一意把賈風變成賈威,以為狂放不羈的賈風不易控制。」她義憤填膺地氣得全身發抖。
「對了一半。」他目光深沉地仿彿見不到底。
「什麼意思?」她眯著眼問道。
「我過去的確是個愛掌權、操控孫兒們的老頭。但自從五年前的事發生之後,我只希望賈風能變回原來的模樣,其他的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他抬起眼平視著她,平靜地說著。
「胡說,你根本就是處心積慮要賈威完全取代賈風。」秋彤仍不放棄地指控。
「你錯了,是賈風不希望自己存在的,才會捏造了賈威這個人物。我為了要把賈風引出來,可說是費盡了心思。」
看秋彤仍是一臉不肯置信的模樣,賈德深深嘆了一口氣,從保險箱中取出文件來。
「這是賈風病情的分析。」他將厚厚一疊的報告書交給她,轉身凝視窗外。
「我承認五年前不以能力強、手腕佳的賈風繼承賈家,而硬要愛好文藝與攝影、生活恬淡的賈威接手是我的錯,我一心想要保有傳統,所以不願讓行事積極革新的小風繼任董事職位,卻也因此害慘了兩兄弟。」
他痛苦地低吟著,雙肩無力地下垂。「小威死了之後,我才醒悟到,是我限制了他們的發展。所以,我決定放手,讓賈風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誰知道……唉!」
「他卻認為自己是賈威?」秋彤覺得心中仿彿壓了一塊大石,頓時沉重無比。
「我沒有辦法,只好對外公布賈風的死訊。但我一直希望賈風能變回原來的樣子。」
「他變成听話的賈威,難道你不高興嗎?」秋彤仍質疑著。
「即使他們是孿生兄弟,也不可能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的。」他神色黯然地轉身。
「我試了很多方法,請阮晶晶到醫院去看他,要他繼任執行董事……但都無法將小風完全喚回。所以,我便想了一個可以引他出來的計劃。」
秋彤狐疑地望著他,完全亂了頭緒。
「小風十分叛逆。要逼他出現,最好的方法就是——惹火他。因此,我刻意否定他的存在,要全家上下視他為毒瘤;果然,他出現的機率便多了一些。可惜……,他習慣了之後,又不太願意現身了,這時正巧你哥哥過世,我便想盡辦法讓你過門。」
「為什麼?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系?」秋彤瞪大了眼,十分不解。
「因為在那件意外之前,我無意中听到他們兄弟兩人的對話,一向心高氣傲、視美女如糞土的小風,居然對你動了凡心。」
「所以……」秋彤恍然大悟。「你故意要我嫁給賈威,就是為了要刺激他,好把他逼出來。」
「事實證明……這一招很管用,我不但把小風逼出來,也讓你有了賈家的骨肉。」他瞄了她略微凸顯的月復部一眼,而秋彤則頓時脹紅了臉,羞澀地低著頭。
「小彤,爺爺知道你心里是愛著小風的,對不對?」
「嗯。」抬起頭,眼神中泛著一抹堅定。
「你希望小威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吧?」賈德蒼老而微顫的手,充滿希冀地搭在她瘦弱的肩上。
「可是……」秋彤困惑地蹙著眉。「我能怎麼做?」
「讓他記起五年前的山難吧!小彤。我之所以遲遲不讓他知道,完全是怕他無法接受事實。」賈德炯炯的雙眸直視著她,仿彿下定了決心。
秋彤懷疑自己真能勝任這個工作嗎?賈威又再度逃避退縮,她又該怎麼辦呢?
「孩子,不用怕,不要忘了,他深愛著你。」賈德輕輕拍了拍她,給她安慰的力量。
秋彤卻依舊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你必須要有信心才行哪!小彤,要是連你都失去了信心,還有誰能將小風喚回呢?」
秋彤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人現在在哪里啊!」
「這個你不用擔心。」賈德泛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我知道他在哪里。」
☆☆☆
雨恣意地飄灑著,車窗因層層霧氣而模糊不清。
灰茫的天空,像是塊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地壓在秋彤的心上。
車子順著灰色的公路蜿蜒而上,秋彤的心情愈來愈沉重。
她想著文件上那沭目驚心的文字——
……在病人未準備得宜之前,貿然告知病患事實,將有可能造成病人退縮、抹煞本身人格等後果的發生。
心中泛起一股冷意。
她做得到嗎?她能嗎?
這份無止盡的焦慮反覆糾纏著她,幾乎要將她吞沒。
「少女乃女乃……」忠心的司機老李忍不住安慰她。「你放心啦;少爺一看到你氣就消了——你不用這麼擔心啦!這樣對胎兒不好!」
「謝謝你。」秋彤勉為其難地一笑,不想多做解釋。
「其實我們都知道,少爺有多寶貝你。他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老李仍不停地安撫她。
若他得知自己來的目的,八成連門都不會讓她進。秋彤在心里嘀咕著。
雨勢漸漸小了,天空也慢慢亮了起來,眼看目的地就在前方,秋彤突然心煩了起來,她想一個人獨處一下,厘清紊亂的愁緒。
「停車!」她突然叫道。
老李雖十分詫異,但仍乖乖把車子停下來。「少女乃女乃,我們停車要做什麼?」
秋彤則是緊抓著報告表,推開車門,並走了出去。
老李見狀,驚慌失措地跟下了車。「少女乃女乃,快回到車上吧!天雨路滑,要是摔倒可不得了。」
秋彤揚起清亮的眸子,嫣然一笑。「不是快到了嗎?我想下車動一動,你先把車子開過去好了。」
「可是少女乃女乃……」老李看看車子,又看看她,難以做出抉擇。
秋彤輕輕將他往車子里一推。「你先上去吧!我一會兒就到了。」
老李張嘴欲言又止,最後搖頭嘆氣地走到轎車旁,仍是不放心地問著︰「你確定你一個人沒關系嗎?」
秋彤對他揮舞著小手,戲謔道︰「去吧!老李。再這麼婆婆媽媽,當心變成女人。」
老李露出個苦笑,模了模頭,乖乖開車走了。
等車子完全消失在路的彼端時,她才有機會審視自己紊亂的心。
她仿彿又回到突遭父喪的八歲小女孩。缺乏自信、憂懼、多疑、驚慌失措等種種不安的情緒涌了上來。可是,現在卻沒有哥哥堅實的臂膀可以依靠了,她只能靠自己。
她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將那份如炙鐵的報告折好,放進大衣口袋里。
她要如何向賈風揭露事實,才不至于傷害他呢?
唉!她搖搖想得發疼的腦袋,吐出一道白煙,走進賈家別墅前的林蔭大道。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賈風低沉渾厚的嗓音泛著濃濃的不悅自前方傳來。
她猛地抬起眼,便看見賈風撐著一把大黑傘,滿臉的焦急與氣憤,站在她的面前。
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高領毛衣,看得出來是匆忙跑出來的。連件外套也來不及披上。
他真的只離開她三天嗎?為什麼她卻覺得他們好似分開了一輩子之久呢?強烈的思念,讓她沒有多做思考,便直奔賈威的懷中,並欣喜地啜泣著。
賈風驚愕地看著她的舉動,她似乎非常想念他,是他在作夢嗎?
還是,她又把他當成賈威了!
這樣的想法讓他粗魯地推開她,用力地拉著她的手便往別墅走。
秋彤驚訝于他突如其來的轉變。他剛剛不是還很高興嗎?怎麼……
靶覺到淚水又在眼眶中打轉,她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房子上,免得再想到那些辛酸。
她這才發現,這房子根本只是個小木屋,毫不起眼的小木屋。
但它卻散發出一股無與倫比的溫馨。
所有的家具都是木頭制的,而白色的長毛地毯,仿彿全然不畏懼山中的濕氣。
「老李呢?」她四處張望著。
「回去了。」賈風冷冷地回答著。
「那我怎麼回去?」秋彤張大訝異的雙眸。
「你早該想到這個問題了。」賈風譏諷地嘴角一揚,他又變回那個可惡的他。
秋彤呆愣著,不知如何是好。只要跟賈風在一起,她就似乎完全喪失了行為能力了。
賈風倒了杯酒一飲而盡,回頭看她。「你還要在那里站多久?」他沒好氣地問。「還不把外套月兌了,到火爐邊暖暖身子。」
秋彤緊張兮兮地照做。她將文件從外套取出,放置桌上。賈風絲毫沒注意。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他身邊。遲疑地看著他的背影。
「過來——」賈風驟然轉頭命令道。
她怯怯地走近兩步,被他伸出的大手,一把抓進懷中。
他的手臂攬著她,將她圈進他溫暖的懷抱里。秋彤滿足地倚偎在他堅實的胸前,享受著他特有如麝香般的男性氣息。
賈風為遲遲等不到她的掙扎而懷疑。這個小女人幾時變得如此柔順?
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你為什麼會來找我?」他深思的眼眸盯著她。「你不是該歡天喜地擺月兌掉我嗎?」
秋彤的身軀倏地僵直,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有實話實說。「我想念你。」
「是嗎?」賈風難以置信。「想念我什麼?霸道、專制——」
「沒有你在身邊我若有所失,夜里無法入睡。」她低聲娓娓說道。
賈風扯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原來你是想我們之間的性生活。」
「才不是呢!」她一張臉頓時脹得通紅。「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搞得那麼復雜?」
賈風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嘴角的笑容慢慢退去。「這就是你之前對我所做的事。」
秋彤一凜,隨即低下頭去。「對不起!我很抱歉!餅去的我實在太任性了,請你原諒我好嗎?」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向我道歉?你大可等我回去再告訴我,犯不著千里迢迢地跑來吧!」賈風十分驚詫于秋彤的反應,他打算好好挖出答案來。
「不只這些……」她眸中閃爍著為難的光芒,不知如何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