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即將襲來的那個黃昏,天空美得格外令人驚心動魄,但也格外令人惶惑不安。
沉甸甸的橘紅色雲朵仿佛隨時會整片砸下來似的,一種窒息般的壓迫感搞得人心浮氣躁;狂亂飛舞的溫熱焚風,猖狂囂張地吹撫著肌膚,帶來潮濕黏膩的汗水。
「看樣子今天並不適合加班。」
黎蜜柔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喃喃自語,看著窗外巨大的火輪緩緩地往西邊沉陷。她本來還想留下來處理點事情的,可是怕夜里台風一旦登陸肆虐,也許整棟大樓都會陷入停電狀態,她可不想在那種漆黑幽暗的情況下,在逃生梯中模著牆壁走下十層樓,然後再頂著狂風暴雨,冒著可能被招牌砸傷的危險回家。
為了避免讓自己陷于如此狼狽的情景中,最聰明的決定就是趁現在快點回家,就當今晚放自己一個台風假吧!
正當黎蜜柔整理好東西,提著皮包準備推門而出之時,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你果然還在公司里!)是方浩然,他在話筒里听見她的聲音後,便沒頭沒腦的怒喝著。(平常你要加班我不管你,但今天可不行,晚上會有台風登陸,你一個人夜歸太危險了,我要你現在、立刻、馬上、火速地給我回家去,否則我會親自去押著你走。)
自從認識黎蜜柔之後,方浩然才發覺自己其實是一個滿雞婆的人,很多事情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觀的,可偏偏卻忍不住好管閑事。譬如他就會管黎蜜柔是不是有正常吃飯?會不會常熬夜?還有沒有胃痛?是不是又逞強地應付著過多的工作量?
他儼然都快變成嘮叨的保姆了。怪事!他以前從來就不會這樣婆婆媽媽的啊!
「如果我說不呢?」听不慣他命令的語氣,黎蜜柔故意說反話激他。
他低語威脅著︰(那你不出五分鐘就會看到我出現在你辦公室里。)
「不勞你大駕光臨,事實上我正準備要走。」
(我等會兒會去親自過去確定的。)他才不信她會那麼听話。
其實根本毋需方浩然親自確定黎蜜柔是否離開了公司,樓下那位已被他的甜言蜜語收買的管理員自然會打電話告訴他黎蜜柔離開公司的時間。
「請便。」她冷冷地說著,掛上電話筒後便瀟灑地邁步離開,她可不想留在此地等方浩然來。最近他不知怎麼搞的,從和川島五郎打高爾夫球的事件後,便開始盯她盯得特別緊,總愛在她旁邊叨叨絮絮的,要是讓他撞見她台風夜還留在公司加班的話,她耳朵肯定又會被念得長繭。
***
方浩然看看外頭的天氣似乎愈來愈顯惡劣,原本燦爛奪目的瑰麗夕陽,在一瞬間便已沉淪,取而代之的是湛藍與靛紫的雲層所交織而成的詭譎天色。
他也該快點回家了,可是在回去之前他必須要再打一通電話,只不過這次不是打給黎蜜柔,而是要打給遠在加拿大度蜜月的王啟文。
(這麼想我?我和如茵才出國一個星期而已,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打電話來。)王啟文在接到好友的來電後,欣喜地打趣著。
「是啊,想死你羅!」方浩然順著他的玩笑話說,只是本該是甜言蜜語的話,卻讓他說得咬牙切齒地。
(少來,別人不了解你就罷了,我還會不知道嗎?你八成是捅了什麼大樓子對不對?)要不然哪會這麼不識趣地打電話來打擾他的蜜月呢?
方浩然放肆豪笑。「果然不愧是我肚里的蛔蟲,真了解我。」
(什麼事?)
「和川島五郎的合約沒談成,我惹惱了他。」他倏地斂笑,改換上認真的語氣。
(意料中的事。)電話那端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有王啟文平靜無波的聲音,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痛癢的事。
「意料中?」方浩然皺起不解的眉頭問道︰「你早就預料得到由黎蜜柔去談這件生意不會成功,而你卻還執意要她接手?」
(錯!我從來就不曾懷疑過蜜柔的能力,這件事如果交由她獨自去執行,成功的機會有百分之八十,但是如果有你加入的話嘛……)
「怎樣?」
(那成功的機率就會降至百分之五十。蜜柔或許不夠深沉老練,斗不過川島五郎,但她卻是個對工作認真到近乎苛求的人,凡是交到她手中的案子她都會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包括對手的身家背景她也會加以調查,以便在知己知彼的狀況下達到最大的優勢。而你跟她不一樣,你做事的方法屬于不羈形式、任意而為,雖然在工作中不忘嬉笑怒罵,但卻同樣也能創造出令人咋舌的好成績來。嚴格比較起來,你確實比蜜柔要高竿許多,這件案子如果是交給你們兩人分別去處理,我相信都會傳出捷報,但是問題就出在你插手了,我知道你絕對會為了保護蜜柔而和川島五郎起沖突,而這也是我為什麼會放心地將蜜柔托給你照顧的原因。)他直言不諱地說著。
「哦?你憑什麼那麼有把握我一定會插手這件事?」他怎麼有種被人算計的錯覺呢?
(憑我對你的了解,你向來不是一個會置美女于險境而不顧的人,而偏偏巧得很,蜜柔恰巧就符合了美女的條件,所以你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她羊入虎口。)他對蜜柔的魅力也是深具信心的。
「美女?」方浩然冷笑輕哼著。「我可是不會把那麼冷漠、不懂風情的女人定義為美女。」他違背心意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事實上他不否認,黎蜜柔確實擁有她獨特迷人的地方,她是那種美在有智慧、美在氣質出眾的類型,老實說這不是他所喜歡的類型,他向來喜歡嬌甜可愛、或是楚楚可憐型的女子,因為那可以滿足男人的保護欲嘛!
(是這樣子的嗎?)王啟文疑信參半。(看來我似乎猜錯了。)
「猜錯什麼?」
(我本來以為你之所以會打這通電話給我,應該不只是單純地想告訴我這件事而已,而是想順便向我打听蜜柔的事。)王啟文敏銳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方浩然冷不防怔忡半晌,王啟文突兀的話讓他咋舌不已,他不得不慶幸還好他和王啟文是友非敵,否則光是憑他那精銳得駭人的觀察力與慧黠絕頂的頭腦,就足夠讓他死上好幾回了。
「我只不過是好奇。」既然對方都已經猜透他的心思,也就沒有再迂回的必要。
(好奇什麼?)
「蜜柔她……呃!我是指黎總經理她是不是曾遭受過刻骨難忘的感情創傷?或者是曾經遇人不淑?」最近他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著。
王啟文強忍住差點噗哧而出的笑聲,故作嚴肅的問︰(憑什麼你會這麼認為?)事情的發展似乎愈來愈有趣。
蜜柔根本連一個男朋友都不曾交過,哪來的遇人不淑?並不是沒有人追求她,相反的,從她進入青澀的青春期以後,追求她的狂蜂浪蝶可是多如過江之鯽,只是蜜柔向來不曾給過任何人機會,她永遠都是以冷漠卻又不失禮的態度待人,自始至終都只把注意力放在課業上,嚴苛地要求自己每一次考試都要第一。她尤其不允許有男同學的成績凌駕在她之上,會造成這種好勝不服輸的強烈性格,一定有某種因素在催化醞釀著,而這個原因只有蜜柔、他、父親三個人才明白。
「她好像很厭惡男人踫她?」
(什麼?)王啟文發出震天價響的吼聲。(你已經踫過她了?)天啊!速度太快了吧!真不愧是縱橫情場的高手,連蜜柔那麼難纏的女孩也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定。
「拜托!」方浩然無力地翻了個不耐的白眼。
「你想到哪邊去了?我沒有踫過她,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我只是發現在川島五郎那個老吃她豆腐後,她竟夸張地嘔吐了起來;雖然那頭色豬確實足以令人作嘔,但她的樣子看起來就是不對勁,在我看來她的嘔吐幾乎是接近歇斯底里,就像心理學上所謂的‘強迫行為’。」
(滿細心的嘛!想不到才短短一個星期的相處而已,你就能探究到蜜柔她問題的核心。)可見蜜柔已引起了浩然潛意識里的興趣,只是他自己尚無此認知罷了。
嗯!好現象。
(沒錯!蜜柔在男女兩性的相處上確實有某些程度的障礙。)他打算讓浩然知道有關蜜柔她父母的恩怨情仇所帶給她的負面影響,也許,浩然正是能幫蜜柔走出此心理障礙的最佳人選。
「我就知道。」方浩然隔著電話發出自以為真相大白的嘆氣聲。「上帝造人時難免它所疏失,從她靈秀端麗的外表實在看不出來原來她有隱疾,難怪她的個性會那麼冷凝孤傲,大概是怕被人看穿她有殘疾吧!可憐喔,又是一個因自卑進而引起自大的可憐家伙。」他邊說邊嘖嘖作響地搖頭。
可惜啊!真是暴殄天物,說實話,黎蜜柔確實很美,皙白似雪的瓜子臉上襯著清澈的瑩眸,芙蓉似的桃腮杏臉,配上編玉貝齒,再加上修長勻稱的姣好胴體,活月兌月兌是個美人胚子。
王啟文啼笑皆非地听著他把滔滔謬論說完。(我想蜜柔她真正可憐的地方,並不是身有隱疾,而是被你給說得這麼不堪入耳吧!)
「意思是我想錯了?」
(大錯特錯,蜜柔不但沒有隱疾,反而還完美得找不出一處可以挑剔的地方,當然,除了她的個性之外。在她幼年時,她父親拋妻棄女與第三者雙宿雙棲,他了斷的不只是夫妻情意,就連同對蜜柔的骨肉之情也一並抹煞掉。
從那之後蜜柔不曾再見過自己父親一面,當然那個負心寡情的男人也不曾關照過她們母女倆基本的生活需求,偏偏蜜柔的母親在嫁給她父親之前是不知人間疾苦的嬌嬌女,完全無一技之長、無謀生能力,失去婚姻與丈夫後,終日只會以淚洗臉、自怨自憐,完全不理會幼小的蜜柔也一樣承受著煎熬。弄到最後母女倆的生活陷入困境,在經濟拮據、捉襟見肘的殘酷壓力下,蜜柔不得不放棄學業到馬路上賣玉蘭花,當年要不是我父親心疼她的遭遇,將她帶回家收為干女兒的話,恐怕你現在所認識的蜜柔會是某某酒家的大紅牌也說不定。)
方浩然一開始是漫不經心的听著,但愈听到後面他握著話筒的手就愈使力,就連手背上都浮出暴怒的青筋來,眉宇間也不由自主地糾結成一團,深邃的雙眸更是散發出寒煞的冷光。
由他緊抿不悅的雙唇吐出惡狠狠的咒罵聲︰「那種人根本就不配為人父。」
奇怪?他的心怎麼沒來由地抽痛著?而且每一次痛的程度都強烈地覆蓋過上一次,甚至痛到擾亂了心跳脈動的節律,搞得他心亂如麻。
他不禁茫然自問︰這啃噬心房的痛是來自對蜜柔的心疼與不平嗎?
至于答案是什麼?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還有更慘的哩!蜜柔她母親太鑽牛角尖了,始終都跳不開自設的囹圄,讓失敗的婚姻與愛人的背叛折磨著她的心志,弄到最後在蜜柔高中那一年住進精神療養院里,那時候的蜜柔天天跑到療養院里抱著她母親哭,我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了,在征得她同意後送她到日本讀書,不想讓她面對如槁木死灰的母親,省得她天天哭得肝腸寸斷。)
王啟文的話再一次無情地挑動他全身的痛覺神經。他光是听到描述就覺得心痛無比,而親身體驗的蜜柔又承受了多少無以復加的痛呢?
方浩然異常的沉默過長,引發王啟文的疑惑與猜測。
(听了很心疼對吧?)他試探性地問他,本來以為會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卻不料出乎意外。
「怎麼會呢?」他刻意說得無關緊要來掩飾過多放肆竄奔的情緒,不是他不願承認內心的悸動,而是連他自己也被這來得如此猛烈的情愫所撼住。
雖然看不見對方,但相識多年有些事是瞞不了人的,王啟文大致猜得到方浩然只是嘴里說得輕松罷了,搞不好現在的他已經千頭萬緒亂紛紛了,不過他並不打算點明這項事實。
(是嗎?不會就算了。對了,方才我父親也打了通電話來,他說台北今晚有台風入侵,你能幫我個忙嗎?到我家去查看一下,我出門前似乎忘了檢查溫室的玻璃門。)王啟文找了一個很勉強的理由要求方浩然去他家一趟,因為在那兒有一個他意想不到的驚喜正等著他。在王啟文出國的這段時間里,他讓蜜柔暫時寄住在他那兒,只是這件事方浩然並不知情。
「知道了,我待會兒就過去。」他現在確實是需要找點事來做,以便分散對這件事的注意力,否則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立即沖動地跑去找黎蜜柔。
***
窗外滂沱的風雨正囂張地肆虐著,吹得樹枝胡亂揮舞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屋內的幽暗寧靜卻與外頭的混亂情況截然不同,整幢宅子里靜悄悄地,要不是樓上的客房里隱約透著微弱的暈黃光線來,還真會讓人誤以為整間屋子里空無一人。
這里正是王啟文的別墅,也是方浩然冒著狂風豪雨來到的地方。
他掏出備份鑰匙開門而入,才甫踏進大廳就被樓上那道不該存在的光線給愣懾住。
屋里有人?
啟文和如茵出國度蜜月前,交代了所有的佣人放長假,沒理由屋內還會有人在,難道是闖空門的宵小?
方浩然直覺的反應就是認為有小偷光顧,他抓起王啟文的高爾夫球桿,僵著寒如冰霜的臉色,眼眸閃著嗜血的光芒一步步往樓梯走去。
算那個小偷今天倒楣,他在听完黎蜜柔悲慘的故事後,恨不得能馬上揪出蜜柔他父親教訓一頓,好替她討回公道,一顆心因為對她的心疼與不舍而顯得浮躁不已,怎麼也沉澱不下來,他正需要藉由大打一架來發泄心中的憤怒,而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偷似乎正好可以用來當他出氣的沙包。
上了樓梯向右側一拐就是客房的位置,從微掩的門板探視進去並沒有發現蹤影,他輕輕推門而入,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意外地迎面撲來,盥洗室里傳出的水流聲說明了里頭的人兒正在沐浴。方浩然詫異地松開手中的球桿,緊繃的臉部曲線已全然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釋懷的笑。
他望著丟在床鋪上的黑色套裝一眼,不須細想他馬上就能認出這件衣服的主人是誰,這正是黎蜜柔今天穿去上班的套裝。
他不禁啞然失笑,很明顯地,這是王啟文的安排,他故意找借口讓他來這兒一趟。他不得不承認王啟文的心思確實慎密得嚇人,只不過——他存的是什麼樣的居心呢?令人叵測。
放任自己沉浸在浴白中的黎蜜柔渾然不察外頭有何異樣,她放松緊繃的神經,仰首閉目地將頭枕在浴白邊緣,享受這難得的閑適時光。舒服的熱水澡讓她感到昏昏欲睡,要不是感覺到水溫逐漸變冷所帶來的涼意,她很可能真的會在浴白內睡著。看看泡得發皺的手指,她知道該是起身的時候了,她已經在這里浪費掉太多奢侈的時間,從公司帶回來的資料還有很多等著她去研究哩。
她驀然離開水面,抓了條浴巾包裹住身體後便直接開門而出,殊不知,在門外正有人好整以暇地等著迎接她。
「洗好了?」方浩然優雅地翹著二郎腿坐在床沿,正對著走出浴室的她露出驚艷贊賞的眼光。
「是啊!」
頭腦尚處在混沌狀態下的黎蜜柔不察有異,竟也隨口胡亂答話,兩人就這麼四目交接的望著彼此約莫三秒鐘後,才听見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嚷聲從黎蜜柔的口中逸出。
「啊——」驚天撼地的尖叫聲結束的同時,黎蜜柔已經以疾風的速度沖向浴室,想將自己再度隱身入浴室內,卻不料方浩然速度比她更快,他一個箭步向前,健臂一伸,本欲擒住黎蜜柔亟欲逃離的身子,卻意外地誤扯了包裹住嬌艷春色的浴巾。在他不打算放手,而黎蜜柔又惶然地往浴室直奔的情況下,這場為時不到一分鐘的浴巾拉扯戰,理所當然是方浩然健壯的手臂佔了較多的優勢。
這也是為什麼方浩然現在會對著手里的浴巾呈現呆若木雞的原因,因為光是那驚鴻一瞥,黎蜜柔那活色生香的光果胴體就已經深烙他腦海里,引發他一波又一波的欲潮蕩漾。
「你為什麼會在我房里?」黎蜜柔背抵著門板,握著門把的手緊張得直冒冷汗,問出口的音調更是顫抖不已。
方浩然應該沒瞧見吧!她動作非常快,而且浴巾好像是在她閃身入浴室後才被扯落的,應該不致春光外泄才對。她心跳如擂鼓地自我安慰著。
「我來幫啟文查看房子是否受到台風損壞。」他貼在門邊對她解釋,與她僅距離一門之隔。
「沒有那個必要,我自然會注意的,請你快點離開。」她戒慎恐懼地下達逐客令,她的衣服都放在衣櫥內,如果方浩然不離開的話她根本無法著裝。
離開?那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此時此刻他可不想違背自己的心意去做事。
方浩然的唇畔勾起一抹惡作劇的邪惡笑意。「我會走的,你如果羞于見人不敢走出浴室的話,可以等我離開後再出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我什麼時候才會離開,也許一小時後、也可能二個小時後,就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在里面撐那麼久。不著寸縷地光果著身子一定很冷吧?小心會感冒哦!」
她敢發誓他絕對是故意整她的,也知道他一定不會離開門邊半步,執拗的性子讓她不肯服輸,打定主意即使凍僵了也絕不開口求他一句。
「謝謝你的關心,讓你這個大忙人和我在這里瞎耗真是不好意思,可惜我這個人向來就不怕冷,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明明全身的毛細孔都已經因為感受到涼意而擴張,但她仍伶牙俐齒地反抗著。
從門板通氣孔竄入的冷風吹在她光潔的腳踝上,讓她又是一陣哆嗦,她開始後悔方才不該將房內的冷氣開得那麼強。
他訕笑地挑釁她︰「哦,這樣啊!既然你不怕冷的話應該不會反對我把冷氣調冷一點吧?剛才不小心看到太過火辣刺激的鏡頭,現在正覺得全身燥熱難耐哩。」
「你看見了?」她瞠目叱喝著,兩頰飛快地染上紅艷霞光,羞赧地恨不得咬舌自盡算了。
「是啊!不但看見了,而且還看得一清二楚。嗯!膚若凝脂、胸型完美豐腴、婀娜的小蠻腰、圓潤挺翹的臀部更是讓人想模一把。」方浩然吊兒郎當地說著輕佻的話,故意對她的身材評頭論足一番。
「別再說了!你……你的嘴巴真下流。」黎蜜柔羞憤交加地斥責著,雙手捏握成拳,強忍著不讓懦弱的眼淚掉下來。
「我從來就不否認這項事實,而且如果你再不乖乖出來的話,我可不只是嘴巴下流而已。」他大可不必費唇舌和她瞎扯這麼多,憑他的力量只需輕輕一踹,就能輕易地把門踹開,不過他並不想這麼做,一方面是怕動作不慎會傷到黎蜜柔,另一方面則是想滿足逗弄她的樂趣。他就是喜歡看她方寸大亂的模樣,好過她偽裝出來的冷然。
「你作夢,我情願冷死也不願出去。」是可忍孰不可忍,黎蜜柔咬緊牙關鐵了心,決定不向他低頭。
就在她做了抗戰宣言後,本以為方浩然一定又會極盡所能地用言語刺激她,卻不料門外突然變得靜謐無聲、毫無任何反應。她用力地附耳傾听,卻納悶地發現她連方浩然的呼吸喘息聲都听不見。
「方浩然?」她隔著門板試探性地喚著,回答她的仍舊是一片沉靜。
莫非他走了?
不太可能,他才不會那麼好心就放過她,現在她的處境就宛如被惡貓困死在洞穴內的小老鼠,他光是逗她都嫌不夠了,怎麼可能會輕易離開呢?
可是,一刻鐘過去了,外頭仍無動靜,再等一刻鐘,她都冷得直打噴嚏了,還是沒反應。黎蜜柔小心翼翼地轉動門把,躡手躡腳地將門拉開一個小縫窺視外頭的動靜。
門外沒有人?方浩然跑哪去了?她仔細觀察每個可以藏匿人的角落,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好機會,她或許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急速沖到衣櫥拿取衣物,然後再沖回浴室換上。
雖然有些冒險,但總比待在原處坐困愁城要好得多,正當她下了決定打算一鼓作氣沖出之時,門的另一邊突然被一股猛烈的力道一扯,她倚附在門上的身體也連帶被拉出——
***
「啊——」在止不住的迭聲驚叫中,黎蜜柔知道她上當了,方浩然自始至終都控制著整個情勢,她已經從受困的小老鼠搖身一變成俎上肉。
方浩然手持浴巾、敞開雙臂,溫暖偉岸的胸膛連同浴巾一起將她牢牢包裹住,將她的尖叫聲隱沒在他的胸前。
黎蜜柔不敢抬頭看他,自知掙月兌不開方浩然有力的懷抱,只好緊閉雙眼、螓首垂得低低地,以前額抵住他塊壘分明的胸肌,感覺他急促紊亂的呼吸。
「冷得受不了了?」他隔著薄薄的浴巾來回摩挲她巍顫顫的背脊,房內的冷氣確實強了點,只有十六度。
「早點出來不就不用受這個罪?」
從她頭頂傳來的聲音變得沙啞,不似方浩然平常的語調。
「你專程在台風天跑這一趟,為的就是要看我出糗嗎?你可真有閑情逸致啊!」黎蜜柔忿忿然抬頭,杏眼圓瞠地怒瞪著他,毫無殺傷力的粉拳泄憤似地槌在他身上。
「當然不是,我並不知道你在這兒,不過能意外地看到旖旎春光,當然沒道理錯過,我並非聖人,美色當前無法做到非禮勿視的高尚德行。」他箝住她敲打的柔荑送至唇畔,似笑非笑地在她的掌心印上一吻。
「你……你干什麼?」黎蜜柔驚駭得面色驟變、哇哇大叫。
這樣子的真實反應與平日上班時冷漠干練的樣子完全判若兩人,方浩然忍俊不住地淺笑,他就是喜歡看這樣子的她。
「你笑什麼?」黎蜜柔趾高氣揚地怒問著。她討厭這樣子,方浩然一副大局在握的自信表情,讓她有種會被看透的感覺。
他輕點一下她的鼻尖,惹來她不悅地撇開頭。[笑你外表看來冷酷如霜、實則內心熱情如火,只要輕輕一煽就能引發燎原的火勢。」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才不像你說的那樣。」她氣呼呼地反駁。
「不是嗎?」他收緊擱在她腰上的手臂,讓黎蜜柔的嬌軀更緊貼他的,以便他能附在她耳畔呢噥細語。
「你那麼熱情的以光果的養眼鏡頭來迎接我的到來,不就是最好的證明?真想不到原來你都是用那麼狂野的方式來招待你的入幕之賓?」
黎蜜柔原本凍冷的身子一瞬間燥熱了起來,一方面是因為被他的胡言亂語給氣得氣沖牛斗之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方浩然呼在她耳畔的熱氣,讓她體內一把無明火倏地竄燒起來。
「你……」她柳眉倒豎地睨著他。「你可真有扭曲事實的本事啊!」明明就是他一聲不響地闖進她房里的,竟把她說得如此放浪形骸。
「我並沒有扭曲事實,而是在闡述一件即將要發生的事實。」他笑得十分挑逗,喑啞的嗓音里含著過多的。黎蜜柔直覺有一股危險的氣息向她逼近,她扭動著身子企圖逃離,卻怎麼也甩不開他鐵臂的箝制,不但如此,打算叫囂抗議的小嘴還反被他悍然地攻佔了,以一種熾烈蠻悍的方式掠奪走她的初吻。
方浩然以高超的吻技吸吮翻攪她的櫻唇,靈活溫熱的舌挑逗似的糾纏住她退卻的粉舌,肆無忌憚地品嘗著她口中甜美的瓊漿玉液。他的吻既狂且烈,流連忘返地熨燙在她的唇之上。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沖動的行為產生,是方才听了她的故事後所產生的疼惜之情作祟?還是她軟玉溫香的雪艷胴體太過撩人?不管如何,他就是不能自抑地想吻她,那兩片柔女敕飽滿的唇瓣對他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大,搞得他心旌神搖,不顧一切地俯身索吻。
黎蜜柔幾乎快要透不過氣來了,她被吻得目眩神迷失了心魂,本該是精明理智的大腦這下全變成一坨爛泥巴,忘了如何運轉。酥麻輕顫的感覺不斷地擴散至四肢百骸,讓她疲軟得連站的力氣都沒有,要不是方浩然緊摟著她的話,她懷疑自己可能會當場癱軟在地。
這就是親吻嗎?為什麼和她想象中的感覺不一樣?她本來還以為她一定會嚇得當場反胃作嘔,想不到方浩然的吻不但沒有讓她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反而還——飄飄欲仙哩。
這個吻持續了良久後方浩然才眷戀不舍地停止,但溫熱的唇仍舊輕輕抵在她被吻得紅艷欲滴的朱唇上。
他鎖住她水漾晶燦的沉醉雙眸,在其中讀取到令他滿意的答案。「你還敢說我扭曲事實嗎?這對醺然欲醉的迷離星眸可是騙不了人的,你也和我一樣沉醉其中對吧?」
「誰和你一樣沉醉其中,不要把我和你那些紅粉相提並論。」在他灼熱俊眸的注視下,黎蜜柔明知無所遁形,但好強的嘴巴仍不肯服輸。
方浩然輕蔑一笑。「這張小嘴真是倔強,看樣子是我給的教訓還不夠,沒關系,我有的是辦法。」
他猝然地將黎蜜柔攔腰抱起,不理會她的驚聲尖叫,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拋至柔軟的床墊上,他自己則隨後欺身而上,將她壓制在他身下,任憑黎蜜柔潑辣地叫罵,還是將魁梧壯碩的身體密不可分地壓在她身上。黎蜜柔使盡全力也推不動他一分一毫,他仍舊不動如山的以勝利者之姿得意地俯視她。
「我命令你立刻離開我的床。」在體會到男女體力上的懸殊後,她的聲音顯得有些顫抖破碎。
「我有沒有听錯啊?你命令我?如果你的頭腦夠清楚的話,應該不難看出現在你並沒有說命令的權力,反倒是我才該想想要怎麼樣命令你好好地服侍我。」他故意對她露出垂涎三尺的嘴臉。
「你……你不能這樣對我。」她張著驚惶大眼,警告似的瞪著他。
方浩然半眯鷹眸,輕柔細語問道︰「我不能嗎?你不妨試試看。」語畢,他立即微微撐起上半身,抽走阻隔在他們之間那條礙事的浴巾。
黎蜜柔一驚,刻不容緩地以柔荑遮住方浩然如炬的熾熱目光。
「不準看。」她嬌聲叱喝。
「如你所願,我會用模的。」他修長的手指不安分地順著黎蜜柔舉起的皓腕輕撫而下,輕輕滑過她的胳肢窩來到白潤誘人的酥胸上游移著。
「把你的手拿開,不準你那樣模我。」她想阻止他輕佻逗弄的毛手,卻又顧及必須遮蔽他貪婪的眼神無法移開雙手,情急卻無計可施的困窘狀態讓她急得泫然欲泣。
「可以,不過先決條件是你也必須把手拿開才公平。」方浩然出其不意地扣住她縴細的手腕,霸氣地壓往她頭頂。
然而,這個動作並沒有帶給他惡作劇後的快感,相反地,他的胸口反倒像是被千斤頂壓住似的難過,而會造成他產生此反應的原因正是黎蜜柔沾在眉睫上的晶瑩珠淚。
她在哭?她竟然會哭?
方浩然覺得他的腦門像是被狠狠敲了一記,嗡嗡作響。
黎蜜柔潸然滑落的眼淚及咬得泛白的嘴唇帶給他錯愕的震撼,使他戛然驟止手中的動作,他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翻身而下、輕聲一嘆。
「蓋好,我不敢保證我還有多少自制力可用。」他拉起被子將她蒙頭蓋著,蓋住她引人欲火狂焚的橫陳玉體,也蓋住她那會刺痛他心房的憤恨水眸。
瞧瞧他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在听了她童年失歡的故事後,他還義憤填膺地為她抱不平,一心想替她出頭,結果呢?不到幾小時的時間里,他竟成了欺負小紅帽的大野狼。
他以為永遠也看不到她落淚的無助模樣,她總是以聰穎能干的女強人姿態來武裝自己,他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在人前卸下她的盔甲,想不到他卻瞧見了。
對她而言,這究竟是好,抑或是壞呢?
他不敢斷言。
但是對他本身而言,他卻覺得憂喜參半,喜的是黎蜜柔不會在他面前強忍淚水,他不要她在他面前硬撐;憂的是他今晚可能會被欲求不滿的火焰焚身而亡。
唉!他該如何解釋他今晚的所作所為呢?這個被他定位為不怎麼可愛的女人為什麼會引發他蟄伏已久的心疼呢?環繞在他身邊的鶯鶯燕燕無數,卻不曾有人給過他如此感覺,一種強烈想去保護對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