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昨晚過了午夜才入眠,但少崢一大早便醒了。拂曉的曙光照到窗上,少崢看了一下手表,她發覺腦中一片渾沌,大概是睡眠不足吧!她無精打采的將頭發束在腦後,坐起身子。
想到昨晚與平常不同的舉動,她不禁露出一絲苦笑,不知自己昨晚的行為是對還是錯,和李陵那麼親近應該嗎?自己是否也和一般的女孩同樣愚蠢呢?為了驅除這種對自己不滿的心情,少崢離開了床鋪。
少崢靠在窗旁想起昨晚與李陵進入大廳後,只和李陵跳舞,並沒有再發生什麼事。後來李陵離開去找邵欣,那時她突然有一股深深的挫折感,看到這種情形,若谷覺得很奇怪,便邀她跳舞。當時少崢很固執的拒絕若谷的詢問,兩人幾乎發生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爭吵。
和李陵跳舞,使少崢感到一股迷惑,李陵充滿男性的魅力,而且有些傲慢的神情,使少崢感受頗深。
第二天,以前的少崢並沒有完全改變,現在一想起昨晚的舉動她便覺得很討厭。
少崢將束著頭發的帶子解開,而讓頭發披在肩上,雙手交叉在胸前,走到鏡子前站著。
她對鏡中的人影大聲叫道︰「你這個笨蛋!」她怒視著鏡中的自己,覺得鏡中的人影已成了自己此刻嘲笑的對象,好像鏡中的人影與自己並不是同一個人。
昨晚的一切都如夢幻。昨晚李陵一定是自尊心受損才到頂樓找她,他是為了報復,但為什麼他的態度卻又那麼誠懇?
少崢發覺自己的心思全亂了。像這種事,不了解男女關系的人是無法體會的,但少崢卻不願承認那種關系的存在,她目前只想把它埋藏起來。
她認為昨晚並沒有發生什麼事,有的只是一個引誘她的陷阱而已。
想到這里,她的情緒逐漸的恢復平靜,為了自己能替自己的行為找到很好的理由不禁笑了。
她回到床上,雙手枕著頭。旭日慢慢的上升,明亮的陽光照進了窗戶,窗外傳來小鳥的啼叫聲,在一陣短暫的寂靜後,又傳來兩聲婉轉的鳥鳴。
少崢本想再小睡一陣,但鳥鳴聲又勾起了即將化開的煩惱,使她無法入眠。她用棉被裹起了身子,當她再次翻身,確定已無法入眠時,只好瞪著天花板,听窗外的小鳥高歌。
少崢不得不承認自己已開始散發女孩子的氣息了,姑且不論昨晚的少崢如何,但自從遇見那泣傲慢的李陵後,以前的她已經消失了。
當她準備下樓時,若谷正在樓下看報紙談話,看到少崢他便站了起來。
少崢發覺現在的若谷似乎已完全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這和以前的他完全不同,昨晚真的是改變少崢一切的夜晚嗎?
若谷似乎也發現了少崢,抬起頭來,兩人的視線交會,少崢覺得現在的若谷充滿了機智、冷淡及一付令人無法了解的表情。
若谷大聲叫著,「早,少嶸正在吃早飯。」
少崢也道了聲早安後說︰「我還以為少嶸已經出去了。」
「你難道忘了今天我們要去野餐嗎?」若谷冷冷的說︰「當然,如果你還想去的話。」
少崢瞬間楞住了,她了解若谷話中的含意,但卻不願意承認,「你在說什麼?我當然想去。」
若谷露出了一付異常的表情,「你不必現在就決定。」
听到這句話,令少崢覺的很厭煩,她不希望昨晚的事再被提起。
另一方面,若谷發現自己說出這句話後,看到少崢露出反抗的神色,因此後悔不已;尤其當他看到少崢雙手緊緊握著窗框,身子微微前傾時,他知道少崢的怒氣快要爆發了,因而聳聳肩平靜的說︰「下來吧!我們去吃早餐。」
少崢走進飯廳,看見里面只有少嶸,當她想到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時,便覺得方伯伯迅速的吃完早餐離開這里,實在是很聰明的舉動。
少崢進入餐廳時,少嶸凝視著她說︰「嘿!你今天早上看起來和平常一樣嘛。」
少崢听到這句話立即抬頭,看見若谷正拉著少嶸,但少嶸卻不理會,因為向來少嶸只要找到能使少崢生氣的話,便絕不放過。
這時少崢已準備和少嶸吵架,「你是什麼意思?」
若谷不安的看著兩人,他無法制止,只能期待這對姊弟能互相忍讓。
少嶸用手撐在桌上,以年輕人特有的嘲弄眼神看著少崢。
「你問我什麼意思?」少嶸似乎覺得很可笑的說︰「我告訴你好了,你好像對一個人很傾心,不但如此,而且被他迷上了,昨晚整個會場沒有人像你那樣緊跟著他。」
少崢滿臉通紅,但她不願讓少嶸從她的態度中得到證明,於是盡力的使心情平靜下來,但仍無法抑制怒火而大聲說︰「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你認為會是誰呢?」
這時少崢已無法再忍耐了,「我懶得理你。」說完後,早餐也沒有吃就跑出了餐廳。
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事,少崢平常吃的和男孩子一樣多,今天卻不吃,少嶸見少崢跑出去後,楞在當場,露出一付滑稽的表情。
等他想再說話時,若谷阻止他︰「你最好別再提到李陵的事。」然後緊跟在少崢身後走了出去。
少崢跑到屋後的小山坡,坐在草地上。
當她看到若谷慢慢的走近時,迅速的站起身,大概她也覺得剛才那種態度太過份了,而且她發現如果一直持續著這種心情,情緒一定會無法好轉。她想理一理心頭紛亂的思緒,可是直到目前仍是一片紊亂。
若谷同情且擔心的看著少崢,少崢一臉苦笑,低聲說︰「對不起,若谷,我不該生那麼大的氣,可是少嶸剛才太過份了。」
若谷的嘴角微微動一下,此刻他也有很多話想說,但卻忍住了,平靜的問︰「那家伙昨晚有沒有侵犯你?」
少崢臉紅了,「絕對沒有。」
若谷微微露出了笑容,「應該不能說是絕對沒有吧!」
「真的沒有。」
「你們在頂樓上接吻是很自然的事。」
「可是他並沒有吻我。」少崢堅決的說︰「絕對沒有。」
若谷爽朗的笑了,「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想也沒有人有這種膽子的。」
少崢的表情放松了,「我們似乎都有點不太對。」
若谷也松了一口氣,「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可以跟我說說當時的情形嗎?」當他說出這句話時,少崢又露出厭煩的表情,若谷心想,是否又說了不應該說的話。
一會兒,少崢的臉色馬上轉好,「他到頂樓找我,大概是因為我拒絕上台領獎,讓他覺得有損顏面而感到憤怒才找我的吧!」
這時少崢又想到了一個好理由,於是又接著說︰「他很親切,當然,我知道他是貓哭耗子,所以我也在應付他。」
當少崢說完,偷偷的看了若谷一眼又說︰「如果他也認為我和其他的女孩一樣,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若谷沒有回答。
少崢猶豫了一下接著說︰「我認為昨晚我處理得不錯,不過我想,也不可能再見到他了。」
***
整整一個星期少崢沒有見到李陵,據鎮上的人說,電影公司的人正忙於工作;每當听到這種話時,少崢總表現得毫無興趣似的,但事實上她卻很注意。
這一周以來,少崢總算能拋開一些煩惱,雖未能完全忘掉一切,但當別人再次提到這件事時,她已經坦然處之,而且也開始承認舞會那晚自己那種不可思議的心情--但她告訴自己,現在一切都已過去了。
少崢很喜歡舞蹈,她在自己房間練舞。每當少崢穿上芭蕾舞衣時,便完全呈現女性化的一面;優雅的身段與飄逸的舞衣,構成一幅美麗、活潑的動態畫。
此刻音樂結束了,但她仍墊著腳尖而立。
少崢的母親生前便非常喜歡看芭蕾舞劇,常常告訴丈夫如果將來有女兒,一定要送她去學芭蕾。
她看著牆上母親的照片。「媽媽,」少崢低聲喃喃自語︰「如果我能見到你不知有多好……」當少崢發現自己在自言自語時,困惑的笑了,然後走到錄音機前,將帶子換了另一面。
少崢雖然很喜歡跳舞,但舞藝並不算很成熟,她知道父親並沒有多余的錢讓她繼續學舞,但她卻很渴望能在舞蹈方面作更進一步的進修。
當少崢仍站在唱機前時,王媽推門進來,她看見少崢的打扮並沒有感到驚訝,反而有一絲滿足感。
「少崢,你今天要不要到鎮上去?」王媽凝視著身穿白色舞衣的少崢。
「去逛一下也好。」
「你幫我買些東西回來。」
「好的,你先把要買的東西寫在字條上,我換好衣服就去。」
來到廚房後,王媽交給她一張字條,「不要趕得太急,我並不急著要。」
少崢看了牆上的時鐘一眼,聳聳肩說︰「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我騎單車去。」
少崢將字條放入口袋後,轉身離開廚房。
由於沒什麼急事,她悠哉的騎著車,一面欣賞沿途風光,使她心神頗為舒暢。
但這種心情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在快靠近鎮中心,有電影公司的人正在拍片。
一瞬間,少崢有一股前去觀看的沖動,不過她還是壓抑住了這種心情,她想那些人或許不喜歡別人打擾吧!而且那里也沒有想見的人。
可是她心中似乎有聲音在反問︰「真的沒有想見的人嗎?」
當然,她不願承認自己想見李陵,但卻又發覺自己很希望能再見到他。
「奇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少崢自言自語的說︰「為什麼我會想見李陵呢?」
就在繼續前進幾公尺時,她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下那些人。
她發現那些人正處於一處危險地帶。那是一個陡坡,陡坡上有無數的裂縫,一直延伸到山腳下,但這些裂縫都被雜草所覆蓋,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而邵欣就站在其中一條裂縫旁。
少崢發現事態嚴重,臉色蒼白得騎著車子下坡,邵欣站在裂縫邊,攝影機正對著她。
少崢一面奔馳,一面在腦海中想像那位明星突然跌進裂縫中的情形,她心中喃喃自語︰「那些人沒見到旁邊豎立的標示嗎?」
少崢揮手希望能提醒邵欣,因為只要一不慎便會跌入深溝中。
少崢一面揮手一面大叫,但那些毫不知情的人,卻報以親切的微笑向她揮手致意,尤其林導演更是拼命的揮手。
可是當他听清楚少崢在說什麼時,臉色立刻轉為蒼白,他大叫︰「邵欣,危險!」
邵欣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折回剛才站的那塊地方,在她移開的這段時間,少崢的心幾乎跳出胸口。
這時候,李陵出現在那條小徑上,「那條路太窄了,兩人是不能走的。」少崢大聲說。
但李陵與邵欣似乎並沒有听到,由於事態緊急,少崢也忘了在這星期內,心中苦苦培養對李陵的防線及敵意。
邵欣的腳步踏空了,但李陵迅速的抱住她,然後和這位臉色蒼白的女明星,一步步的走過裂縫邊。
四周的人都屏息以待,等他們走到安全之處後,每個人才松了一口氣。
邵欣總算平靜下來,對為她擔心的林導笑著說︰「沒關系了。」
「如果早知道,我就找個臨時演員來拍這個鏡頭。」
「我不需要替身演員,我只是受了一點驚嚇,沒關系的。」
「我看找個替身來拍這個鏡頭好了。」
邵欣雖表現的很堅決,但林導一陣思慮後,以堅決的語氣說︰「這一幕鏡頭,我決定用替身演員,不管你答不答應。」
「不,不必。」
少崢是第一次站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見明星們在爭執,最令她驚訝的是邵欣剛剛才遭遇那種危險,現在卻似乎沒有人在意了。
這時少崢回過神來才注意到自己孤伶伶的一人,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邵欣與林導的身上,並未注意她這個局外人,於是她輕輕把車子掉頭,準備離開,這時卻有人阻止了她。
原來是李陵悄悄的走近少崢,李陵雖然發現少崢內心的警戒及表現在行動上的不安,但他仍若無其事的說︰「他們真看得開,剛剛才發生危險事,現在居然有閑情在談替身演員的事。」
少崢露出了微笑,發現這使她勉強擺出的敵意消失無蹤了,於是慌張的壓抑住笑容。她想,自己難道這麼簡單就被他迷惑了嗎?她隨即在內心警惕自己,絕不能重現那晚在舞會中的舉動。於是她裝成冷淡的姿態說︰「或許吧!」
李陵眯著眼楮,心想,這位小姐一定是在為舞會那天的事後悔了,如果舞會的隔天再和她接近,不讓她有思考的閑暇就好了。但事有不巧,接下來的幾天工作繁忙,而自己本身又是一位專心於工作的人,當然這不全是為了錢的緣故。
這時他看見少崢憂郁的眼神,於是安慰的說︰「朱小姐,又是什麼事讓你不高興了,能跟我說嗎?」
少崢為了避免自己目光與對方接觸,而凝視著遠處,她覺得李陵的聲音中,有一股祈求愛情的回響,但她卻一再告訴自己不能被對方打動。
於是她平靜的說︰「沒什麼。」
李陵的表情有些嚴肅︰「我想在這個星期,你的防線已築得很堅固了吧!」
她知道李陵並不是一位能讓她漠不關心的人,大概他自己也了解到這點吧!少崢為了反擊逐漸侵入內心的敵人,故意以輕視的口氣說︰「我為什麼要有防線呢?」
「這就是我想知道的。」李陵的表情更嚴肅了,「即使你認為我是犯人,而你是法官,也該讓我有解釋的機會!」
少崢冷冷的回答︰「沒有這個必要。」
「這怎麼說?」
「我不是法官,你也不是犯人,彼此是毫不相關的兩個人,你有什麼需要解釋的呢?」
李陵嘆了一口氣道︰「少崢,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
少崢楞住了,李陵嚴肅、認真的態度,使她抵抗的意識逐漸消失。
「是不是因為我是李陵?」當兩人視線交會時,彼此的眼中都散發出懾人光芒。
少崢不說話。
李陵似乎很遺憾,「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的。」
此刻少崢心中的防線完全崩潰了,李陵的話使少崢不覺露出了爽朗的笑聲,而且也不想再隱藏了。
「我並不是故意那麼冷淡。」說到這里,她閉上眼楮小聲的說︰「最主要的原因,因為你是明星,而我……」當少崢的聲音停住時,李陵握住了少崢的雙手。
少崢慌張的接著說︰「我一直認為,你是因為我拒絕你的禮物,所以想報復我。」
李陵托起了少崢的下巴使她面對自己,「我對你一直是很誠心的,你相信嗎?」
「嗯!我相信。」
少崢全身發熱,而且不斷的顫抖,李陵用力握住少崢的手,使她無法逃避,不僅是手上的力量,更由於李陵男性的魅力。少崢心想,如果現在李陵親吻她,她一定會激動的無法控制自己。
李陵的手開始用力,雖然很溫柔卻毫不留情,少崢立刻發現身子緊緊的被他抱住。她覺得很狼狽,心想不該會是這樣子的,她慌張的看著四周,李陵難道要在大庭廣眾下親吻她嗎?雖然電影公司的人都已到了車旁去休息了,不過從那里還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們兩人,難道李陵不在意別人的眼光,而習慣在眾人面前表演愛情鏡頭嗎?
正當少崢拚命掙扎時,李陵放開了她而且似乎很有趣的看著她,「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在眾人面前吻你的。」
當他說完後,見少崢松了一口氣,於是又惡作劇的說︰「這不過是回報你剛才的冷淡而已。」
少崢逐漸平靜下來,不自覺露出了微笑,她明知道不應該對李陵微笑,但卻無法板起臉孔,李陵似乎已經抓住了她的弱點。
「我們不要再爭執了。」李陵伸出手,但少崢仍小心翼翼的不肯伸手,於是李陵又說︰「我答應以後對你保持君子風度。」
「既然如此……好吧!」少崢終於表示同意而伸出手來,李陵的手在瞬間稍為用力,但又馬上放開。
「為了表示我們之間友誼的開始,明晚我們一起吃晚飯,然後去跳舞。」說到這里,他看少崢沒有回答,又說︰「沒什麼好顧忌的,只是到台中吃飯、跳舞而已,如果你下放心的話,我可以叫邵欣和林導演陪我們,而且早點送你回家,這樣可以嗎?」
少崢害羞的笑了,「好吧,謝謝你。」對少崢來說,她初次約會的對象竟是李陵,這是她從未想像到的。
「既然如此,我五點半去接你。」李陵開朗的說︰「他們大概在吃點心,我們過去吧!順便你可以對大家說說這里的地形。」
听了這句話,少崢欣然同意,與李陵一起走向那些人。
***
少崢走進廚房看到王媽雙手沾了面粉,正在做包子,她沈默的坐在椅上,憂郁的低下頭看著雙腳。每當踫到這種情形,王媽很了解,這正是少崢準備說出心事時常有的舉動。
「王媽。」少崢終於開口,「到大飯店,該穿什麼衣服比較合適?」
王媽在瞬間楞住了,但馬上若無其事的說︰「應該穿得高雅、端莊點。」
「嗯!」少崢不想說出詳情,她正在思考這件事,「如果我找不到這樣的衣服,我就不去了。」
「你說不去那里呢?」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
少崢驚訝的站起來,回頭一看,父親正靠在門柱上,少崢雖然知道父親一向寬厚仁慈,但當她看見父親凝視著自己時,仍不免很驚訝。
「你說要去,一會兒又說不去,究竟是什麼地方?」
少崢在父親銳利的視線下臉紅了,低聲的說︰「我並沒有要去那里。」她雖然如此回答,卻無法瞞住案親的眼。
他盯著少崢說︰「你不要騙我,你究竟在做什麼,要去那里?」
少崢在屋內來回走著,心想為何要與李陵約會呢?她對自己意志力的薄弱及李陵巧妙的談話技巧感到很憤怒與懊惱。當時邵欣月兌離險境,自己為什麼不馬上離開呢?如此就不會有現在的煩惱了。
「你要去那里,說出來听听。」朱榮書的聲音,驚醒了少崢的回想。
少崢聳聳肩,裝成若無其事的說︰「李陵請我到台中的飯店吃飯、跳舞。」然後用力踏著廚房的地板,「但是現在我不想去了。」
朱榮書站直了身子,一直凝視著少崢,看到少崢臉上復雜而困惑的表情,差點笑出聲來,他走近少崢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說︰「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
少崢順從的跟在後面,每當父親以這語氣說話時,少崢知道最好不要反抗。雖然父親一直很溫和,但有時卻很堅持身為父親的權威,在這種時候,平常倔強、任性的兩姊弟都不敢有絲毫的違抗。
進入書房,朱榮書盡力保持著笑容,目不轉楮的盯著少崢,在少崢的記憶中,像父親此刻這種表情,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朱榮書嚴肅的說︰「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吧!」
少崢嘆了一口氣,順從的回答︰「好。」
「我只想了解,你是受到壓力或是強迫,還是你心甘情願呢?」
少崢本來打算說她是掉進別人的陷阱,但她的自尊心卻不允許她這麼說,因而她回答︰「不是,是我自己答應赴約的。」
「那你為什麼又說不想去呢?」
「我也不知道。」少崢低著頭喃喃低語。
「這就有點奇怪了。」朱榮書坐在桌子上,以便能看清楚自己的女兒,「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李陵?」
少崢知道問題逐漸的逼近了,她本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她深知父親的問話是無法避免的。
「我不是喜歡他。」少崢不敢面對父親,「不過……或許是吧!我自己也弄不清楚,每次和他在一起,我很喜歡他,可是等到離開他之後,想一想卻又在否定自己。」
朱榮書沈默了一會兒,站起來走近窗邊,少崢也默默不語,她很想知道父親此刻在想些什麼?
朱榮書以一種自我解嘲的語氣說︰「或許你太懦弱吧!從你開始第一次約會,你就害怕變成別人取笑的對象,對不對?」
少崢睜大眼楮︰「不是。」
「那是為什麼?」
少崢滿臉通紅的說︰「不是這個原因,但……爸爸,難道我和一個電影明星出去,你都不擔心嗎?」
朱榮書聳聳肩說︰「少崢,老實說,有關李陵的事,你方伯伯常常跟我提到,方伯伯很信任他,我也相信方伯伯的判斷,所以你和李陵的事,我還想鼓勵你呢!尤其是參加舞會。」
少崢又臉紅了,「舞會里又沒有發生什麼事。」
朱榮書看了少崢一眼,「那我就該感謝李陵了,事實上,上次舞會模彩只是一種游戲而已,不過如果他當場對你有什麼表示的話,風言風語又免不了,報紙上一定又大肆渲染的亂登文章。」
少崢驚訝的站起身,「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如果你稍微注意一下報紙的報導,你就會知道了。」
「隔天的報紙寫些什麼?」
「像以前一樣,只多了『英俊小生被當地少女拒絕』,還有『李陵吃了閉門羹。』等標題。」朱榮書聳聳肩又說︰「每個人對李陵都很注意,因為影星一舉一動是最好的新聞題材。」
「是我不好。」少崢抱歉的朝父親笑笑,「我只是為了害羞,完全不了解他的處境。」
朱榮書笑了,溫柔的拍拍少崢的肩膀,「女孩子都是這樣的,你也長大了,改變是當然的,不管你怎麼否定戀愛,時機到了總會發生的。」
「我到目前為止,沒有改變什麼。」少崢撒嬌的說。
朱榮書眼中閃過一抹光輝,「當然,可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認為約會不是一件快樂的事,你很喜歡跳舞不是嗎?而且我听說李陵的舞跳得不錯。」
少崢猶豫了,她發現自己像鐘擺一樣,一方面不想否定自己的戀愛觀,她怕自己受李陵的吸引而不太想赴約,可是另一方面她卻又非常希望能和李陵共舞,他除了故意裝成傲慢的時候外,平時的態度、言行都使自己無法忘懷。
少崢實在難以決定,而且一個重要的因素也影響她的決定,如果沒有適當的衣服,她就不想去了。
於是少崢對父親說︰「我找不到適合的衣服穿,我不想去。」
當她說出這句話時,連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失望呢?或是松了一口氣?
「是嗎?」朱榮書一時也楞住了,他根本沒想到少崢衣服的問題,「我認為這不是大問題吧?」
少崢搖搖頭,她本來有兩件裙子,不過其中一件太小了,本來鮮艷的藍色,現在已褪成灰色了;另一件是紗的,但卻是由不懂情趣的伯母替她挑選的暗紫色,她根本不想穿。
「我那兩條裙子,根本派不上用場。」
朱榮書困惑的搖搖頭,「那你再去買一件吧!」
少崢搖搖頭,「不行,這樣太浪費了,而且我知道家里的經濟情況並不好。」
「你說的也是實情。」朱榮書沈思了一會兒,靜靜的說︰「我上一本書的稿費還沒下來。」
少崢注視者狼狽的父親,「爸爸,都是我不好,我早應該出去找個工作。」
「別提這件事了。」朱榮書若無其事的說︰「反正也不急,目前最重要的是為你找一件漂亮的衣服。」
說完後,朱榮書在書房中來回的走動,父女兩人都沈默於思索中。
餅了一陣子,朱榮書突然停下腳步,像孩子般大叫︰「有了,少崢,你可以穿你媽的那件衣服。」
朱榮書拉著少崢走向存放妻子衣物的櫃子,然後在整櫃子的衣服中一件件的挑選。
少崢的興趣也來了,她拿出一件自己喜歡的衣服。
這是一件白色的連身洋裝,而且剪裁高雅大方。
「你試試看。」朱榮書興奮的說。
當少崢去換衣服時,朱榮書又找出了一雙白色的鞋子,這雙鞋子的外表雖然有點髒,但經過擦拭後還是潔亮如新。
「連鞋子也解決了,這雙鞋很適合在舞會穿著。」
當少崢換好衣服後,朱榮書心滿意足的默默望著自己的女兒。
「怎麼樣?爸爸。」
朱榮書幾乎有點喘不過氣的說︰「你真的長大了。」他的聲音充滿了即將失去的女兒的悲傷以及對女兒美麗的贊賞。
少崢看見父親的表情,有點驚訝,隨即又裝成沒有看見,「我穿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他深怕多說幾句話會破壞屋中的氣氛而簡短的回答。
「現在你的問題解決了,我得回去工作,我所寫的小說中的女主角正面臨困境,可是她勇敢的克服了一切困難。」
少崢目送父親離開,她感謝父親在她最脆弱的時候鼓勵她,幫她解決困難。
少崢睨下衣服,迅速換好了平常的家居服,腦海中盤旋著父親剛才的話。
難道自己真的很懦弱嗎?不想履行明天的約會真的是怕別人取笑嗎?有一個無法逃避的問題是自己與李陵之間的事已被人傳開了,不僅是諷刺而已,甚至是惡意的渲染呢!
但少崢絕不是一位懦弱的人,她滿懷自信的否定自己的懦弱,而且決定不管別人怎麼說,反正自己喜歡跳舞而且李陵的舞藝精湛,與他共舞一定是很愉快的。然而她也必須隨時警惕自己,這種快樂的背後所存在的危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