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塵璘將買來的湯面倒入碗之後,端出來放至餐桌上。
「這家的榨菜肉絲面很好吃,每次我和子琮、子要是懶得開伙,就會買它的面回來吃。」
「嗯,聞起來很香。」劉篤銘嗅了一下面香答道。
原本今日劉篤銘邀了她一同到餐廳用餐,但是因為項和余君一道去參加一場商業晚宴,將余晉托給她帶,而江琮和曲曄小倆口也恩愛去了,她只好充當保母一晚,原先的大餐變成買面回叢林月食用。
其實在之前,她心底仍是氣著他,只因他前陣子帶來店里的那個叫蘇慧青的女人。那真的讓她挺吃味的,只是想想,自己有啥資格吃味?縱使如此,心頭的疙瘩仍是在。
是他千解釋、萬說明,並且知曉那個蘇慧青已經有了未婚夫,婚期也不遠了,她心中的不舒服才奇異的消逝無蹤。
「子媽媽,小晉要……吃面面!」余晉搭坐在餐桌前,興奮的捉起湯匙敲著桌面。
「小晉乖乖坐好,子媽媽才要弄面面給你吃哦!」慕塵璘拿了一只小碗,盛了面之後再夾成一小小段。「來,你慢慢吃,湯匙要這樣拿。」她仔細的矯正余晉拿湯匙的姿勢。
劉篤銘不太專心的吃著面,眼神全落在她身上。
嚴格來說,她並不美,只能算得上是中等姿色。然而,他會守在她身旁,欣賞的是她比一般女人略微突顯的堅強。
據他所知,她的堅強是武裝出來的,這令他升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因為堅強是敵不過現實的殘忍,而她的內心其實是極為脆弱。
她逼迫自己的脆弱消失殆盡,似乎也認為自己成功了,但是不然,以他這六年來的觀察,她的一切豈能躲過她的雙眸。
她的堅強太過于刻意,以至于讓她就像驚弓之鳥般,只要稍微觸踫,所有的武裝將會全數崩塌。
所以,他才會一直無怨無尤的待在她身邊,至少哪一天她的武裝被銷毀了,還有他可以當她的依靠,雖然,他不曉得屆時她會不會連他也不相信了,但他還是要好好的守住她。
她是他第一個想保護的女人,他深信,她也會是最後一個。
許多人在一生中,或許與能終生廝守的另一半擦肩而過,卻渾然無所覺,但他遇上了,並且確信是她,他就不可能放走她。
劉篤銘怔怔的看著慕塵璘一次又一次耐心的教導余晉,即使余晉弄撒了一身的面條,她仍是不氣餒的指正,而她自己甚至尚未動到筷子呢。
「子,還是讓我來喂他,你好好吃面吧!」
「沒關系,」慕塵璘仍是低著頭教導余晉,「得讓他自己練習,那他才學得會,若是一直喂他,會寵壞他的。」
慕塵璘抬起頭看向他,驀地噗哧一笑,「瞧你的鏡片都是霧氣,擦一擦吧!」她抽了一張面紙遞給他。
「噢。」他接過面紙,拭著摘下的眼鏡。
突然,她非常認真的盯著他瞧。
「唉,其實你的眼楮還滿好看的耶!」
聞言,他愣了愣,隨即又戴上眼鏡,「你……別笑我了!」
「我才沒有笑你,我是說真的……」
「打擾了!」
突然樓梯處竄出一道聲音,三名男子翩然出現在樓梯口。
「你們是誰?怎麼上來的?」慕塵璘快速站起,戰戰兢兢的盯著他們。
她記得一樓的店面已經上鎖了!還有,這三個人實在有點面善。
「打開門鎖進來的,那種鎖難不倒我們。」
一旁的劉篤銘臉色瞬間變得陰森,冷冷的盯住那三人。
「你們……你們不是昊明幫的人嗎?」她終于想起自己兩年前曾在遠南的晚宴上見過他們。
「真是榮幸,慕小姐你竟然還記得我們。」風逸汛瀟灑的露出一抹笑。「今天我們是來捉劉篤銘的。」
「捉劉篤銘?」慕塵璘慌亂的看了劉篤銘一眼,「怎麼可能?你們弄錯了吧!」
「沒有錯,」風逸汛順勢的望向劉篤銘,果然瞧見他眼里蘊藏著蓄勢待發的怒氣,但他也深信,大哥是絕對不會在這節骨眼爆發的。「我們認為他涉嫌誣陷昊明幫販毒,所以特地來提他去見我們大哥。」
慕塵璘聞言,完全不知所措。劉篤銘怎麼可能會去誣陷黑道的人?她不相信!
「不可能!他絕對不可能做這種事的,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你這臭女人!」火熠實在看不過她的哩巴唆,忍不住的叫罵了出來。「我們說要帶走他就是要帶走,你是在唆什麼?」
他的謾罵惹來劉篤銘一記惡狠的眼神,趕緊識相的住了嘴退到一旁。
「可是你們不能隨便捉人吶!昊明幫不是個好幫派嗎?你們為何……」慕塵璘仍是不死心的幫著劉篤銘說情。
風逸汛心中愉悅一笑,「昊明幫是否為好幫派我不敢妄下定論,我們是照上頭的指示辦事,雖然失禮,但還是要帶走他。」
「子,」劉篤銘站起,將她攬到自己身後,目光激憤的一一掃過風逸汛等三人。「沒關系,我和他們回去。」
他全身肌肉因為憤恨而隱隱抽動。
很好!想來昊明幫氣數已盡,全是些以下犯上的人,膽敢干預他的私事,逮他這個正牌大哥回去!他倒看看他們要給他一個什麼樣的交代!
慕塵璘搭著劉篤銘的肩膀佇立在他身後,感覺他的身子竟隱隱的顫動著。
他在害怕嗎?
「等等,」她由劉篤銘的身後走向風逸汛,「我也要跟你們一起走。」
這次他笑了出聲。
看來,星的預測還真是沒錯,這個未來大嫂還當真要和他們回幫里。
「當然可以,我們原先也有這個意思。」他看向後方的劉篤銘,他果然一把將慕塵璘拉離他。
「子,你不能去!」
「我要去。」她堅持,「我要知道你是安全的我才放心。」
劉篤銘默然了。听到她說出這麼一句話已經足夠。
「你這個小表頭給我閃開。」
火熠暴躁的吼叫引得全部的人都看向他,才發現余晉不知何時跑到他腳邊,此刻正漾著童稚的笑容拚命的抱住他的小腿。
而不耐的火熠竟然抬起被抱住的腿,作勢要將他甩出去。
「小晉!」慕塵璘看到這一幕差些暈了過去,若小晉受傷了可怎麼辦?
突然火熠接收到劉篤銘投向他的一抹殺人似的目光,當場一百八十度改變態度轉而抱起余晉,扯起苦澀的笑。
「呵呵,這小表頭好——可愛吶!」
余晉又呵呵的笑了起來,他親昵的直往火熠的懷里鑽,小手更不時的扯著他的自然卷毛。
「小晉愛叔叔!叔叔!」
看來,余晉是對他「一見鐘情」了。
「火,你就抱著那個小孩兒回幫里吧!」風逸汛丟了句話。
「什麼!」火熠當場又要吼出來,「這小表頭也要跟我們回去!」
「沒辦法吶,總不能丟他一人待在這,晚點再送他回來吧!或者……」風逸汛邪惡的看向他,「你想在這陪他玩,等到他母親回來?」
「我才不要!叫那女人抱好了。」他想一把扯開黏在他身上的余晉。
誰知,余搭雙手抱得死緊,就要哭鬧起來。
「叔叔抱抱!叔叔抱抱!」
「走吧!」風逸汛領頭往樓下走,不給他有抗拒的機會。
有那麼一瞬間,火熠幾乎想掐死懷中的小表頭,他這一生中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軟趴趴的小孩子了。
???
項焦急的依偎在余君懷里,盈眶的淚水就要滴落下來。
「子,你別急,說不定是子和劉篤銘帶小晉出去,還沒回來而已。」余君驊攬住她,安慰著道。
「不可能的,」口出反駁之詞的是同樣一臉擔憂的江琮,「子一定會留張字條的。」
余君驛與曲曄相繼送項、江琮回叢林月後,才發現慕塵璘及余晉竟都不在,二樓的餐桌上只有兩大一小碗的湯面干。四人一直等到了深夜,仍是不見人回來,項及江琮不禁開始揣測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再想想,有沒有可能她是回她家,或者是最有可能的去處?」曲曄開口提示。
「沒有呀!」項搖搖頭,「子她從不曾在夜晚回家過,剛剛我們也打電話到她的書坊去,曉隻說子今天根本沒去過書坊。劉篤銘的手機也關機了,根本找不到他的人。」
「還是她母親那里臨時有事,要她回去一趟,也由于太匆忙,所以她才沒有留張字條什麼的。」曲曄又提出一個可能性。
眾人相視一眼,江琮馬上就近拿起電話,撥了一串號碼。
「喂,伯母嗎?我是子琮。呃……子不曉得有沒有回您那里……沒有嗎?喔,那她也許和劉篤銘出去了吧……嗯,抱歉打擾了……好,伯母再見!」掛上電話,江琮沉下臉搖一搖頭。
「我們再等一等吧!說不定她待會兒就回來了。」余君驛鎮定的道。
驀地,一條人影出現在叢林月門口。
風逸汛手上抱著余晉,佇立在那兒。
「爸爸、媽媽!」余晉雙腳一落地,便搖搖晃晃的撲向余君和項。
項愕然的看向風逸汛,她認得他,記得之前一個愛慕君的女人帶了些兄弟,預備好好「招待」她,當時就是他出面救了她。
「是你!你不是昊明幫的人嗎?」
風逸汛的嘴角牽起一抹笑,「沒錯,我是來向你們說一聲,慕小姐現在在昊明幫作客,她會很安全的,請你們放心。」
「是你們把子捉走的?」江琮忍不住的問出口。
「不,我再強調一次,她是在昊明幫作客。」他再解釋一次。
「她做了什麼嗎?」曲曄英氣逼人的佇立在他身前,「否則為何會被你們請去?」
「這恕我難以奉告,我只告訴你們,不用報警,不久她就會安然無恙的回來。」
「我們要怎麼相信你所說的全是事實?」余君解將余晉交給項,也走向他。
「現在你們除了相信我,並沒有第二條路可選擇了,不是嗎?」道完他便疾迅的離去,像是未曾出現過般。
「要不要報警?」曲曄轉身詢問意見,他是比較贊成尋求法律途徑來解決事惰。
「不!」項開口投反對票,「昊明幫曾救過我,我相信子不會有事的,我們再等等看吧!」
???
劉篤銘橫眉豎目的掃向在場的六名男子。
「日、月、星,為何你們三人會同時來台灣?」劉篤銘口氣微慍,但感覺得出他正在極力壓下欲爆發的怒氣。
這六大侍衛是他一手教出來的,今日他們的以下犯上他絕對要查出原因,雖然,他已猜到這件事該是星所提出的。
因為,他還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麼有膽子的人。
丙不其然,星輕松的靠在桌沿,天生的瀟灑氣息顯露無遺。
「大哥,這次我們可是為了你才回來的呢。」
「我?」劉篤銘陰鷙的眼神直射向他。「平常連幫務大會我都不曾讓你們同時回來,這次你們擅作主張,卻說是為了我?你們可知曉這其中的嚴重性?」所有人全部噤聲不語,只有星仍是一副自得其樂貌。
「大哥,這你大可放心,我們既然身為六大侍衛,自有能耐能讓外界不發現我和日、月同時回來。」
「你們是有能耐,膽敢以下犯上!」劉篤銘語氣中的憤怨清楚可聞。
「大哥,你這就言重了。我不過是听說大哥甘心為了區區一個女人,而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不禁令我好奇這未來大嫂究竟是怎樣的人,後來順道憶起六年前的往事,才發現原來大哥也是個痴情種吶!」星完全不管言詞是否會冒犯他。
「哼!」劉篤銘冷哼一聲,「果然是昊明幫智囊團之首,」張嘴犀利得很,倒讓我忘了究竟誰才是大哥!」
眾人全為星捏了把冷汗,其中火熠更是急躁的拉他一下。
「星,你別再說了。」
「怎能不說?」星一臉不解,「我得好好向大哥解釋清楚吶!」
只要星一執意卯起來,根本誰也拉不住他。易逵陽將他推到一旁。
「星,讓我來說。」他走到劉篤銘身前,「大哥,你也知道現下外頭是危機四伏,咱們誰也無法預料湖海幫究竟還會玩出什麼把戲,所以我們非常擔心你的安危。而星他的個性就是如此,大哥你也明白的,別怪罪他了吧!」易逵陽非常明白,倘若星當真惹火了大哥,那麼後果可不怎麼好玩。
「是呀!大哥,」月疆衡也站出來,「也許你非常擔心慕小姐的安危,但若能早日將她接進昊明幫,以咱們的勢力,她鐵定不會再有危險,如此一來,大哥也不用再冒著生命危險在外頭,徒增敵人狙擊的機會,不是嗎!」這也是星提出擄人計劃的最終目的。
劉篤銘陷入沉思。
事實若如他們所說的容易,那就好辦了。但是子根本不可能會進昊明幫,自始至終,他在她認知里一直是個平凡的保險業務員,劉老大對她來說,只不過是有一面之緣的陌生人罷了,她會接受劉老大和劉篤銘就是同一人?
其實他也一直在找機會,冀盼能向她說出這項事實,但這是個蓄意的欺騙,他無法猜測她知曉後會是怎樣的反應,甚至可能是一輩子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後果。
「大哥,」星又再度開口,「也許你現在心中有所顧忌,但此刻情況非同小可,已容不下任何猶豫。」所以,他才會想出「擄人計劃」。
「這主意是你提出來的,是嗎?」劉篤銘炯炯的眼眸定定的盯著他。
「沒錯,是我提出的。」星倒也毫不避諱大方的坦承。
「我想,除了你也沒第二人選了。」
「哪里,大哥實在是太抬舉我了。」他厚顏的逸出一朵笑。
「大哥,你的決定是?」月疆衡迫不及待的問。事情必須立即處理,但也要經過大哥的同意才可行吶!
劉篤銘重重的嘆了口氣,正要說出他的決定時,星卻在此時插了嘴。
「大哥,是應該讓‘劉老大’出現了吧?難道你想一輩子隱瞞住自己真實的身份?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慕塵璘她一定會知道,只是遲早罷了,不是嗎?」星突然一改嘻皮笑臉,正經的道,「我想大哥你一來是怕她無法接受這項事實,二來又怕湖海幫的人對她不利,所以才會寧願置身于危險之中,也要以劉篤銘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是吧?
「但是,若湖海幫耍陰的呢?他都能誣陷我們走私販毒,還有什麼做不出來?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鏟除昊明幫,這點大哥不比我們還清楚嗎?現在湖海幫絕對已經知道慕塵璘和你的關系,讓她進入幫里,我們就更能夠保護她的安危,讓她成為昊明幫劉老大的妻子,便能免除掉她會遭遇的危險。」
「等等!」火熠突然一把扯住星的衣襟,「當初你提計劃可沒包括要她成為我們大嫂,況且大哥又沒說要娶她,你別用那三寸不爛之舌蠱惑大哥娶那個爛女人!」
「爛女人?」劉篤銘猝然目露凶光,如利劍般的懾人視線筆直的射向火熠。
火熠不可置信的噤聲,大哥竟為了那個爛女人多次對他怒目相向,他一直以為大哥不過是一時迷惑于她。
火熠忽略了劉篤銘對慕塵璘堅守了六年的感情並非只是一時迷惑。
「大哥,火他一向是個直腸子……」風逸汛焦急的為火熠解釋。
「不用說了!」劉篤銘憤怒的站起身,「我的私事也不許你們再插手!我已經決定了,目前暫且不對子說明我的身份。冰,等她回去後,由你去暗中保護她和她的朋友,不許出任何差錯!」
正當劉篤銘預備拂袖而去之際,劉明聞突然出現在門口,擋住了他的去路。
「叔父。」劉篤銘原先慍怒的臉在見到他時,登時冷卻了下來。
「方才你們的談話我全听見了,他們會跟蹤你、干涉你私自的行動全是我的主意,是我要他們去辦的,你若氣憤,盡避找我,別往他們身上出氣。」
「叔父,佷兒不敢。」劉篤銘對撫養他長大的劉明聞向來必恭必敬。
「哼!」劉明聞微怒的斥責他,「他們甚至還替你著想,為你預估後果,而你卻莫名的遷怒于他們!在我看來,你根本沒必要為了一個女人而讓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更不該為了她和向來與你同生共死的弟兄們不和。」
「叔父!」劉篤銘的臉色霎時陰沉得可怕,「恕佷兒無禮,但是,子絕對會是我劉篤銘的人,這一點永不改變。」道出自己的堅決後,他馬上轉身離去。他並非遷怒于他們,只是,他放不下子。
他會告訴她自己的真實身份,但並非現在。至少,等他探知她心中的想法,他才會做出這項冒險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