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白天照理說該有個滿天星斗的夜空,事實卻不然。雖然也有星光,也有皓月,它們卻羞答答似的,不時躲入雲層。白天看起來清涼怡人的海面,此時黑黝黝的,有一種神秘詭異的氛圍,許是台風接近的關系,海風頗強,天上的烏雲飄動得好快。
施蓉蓉沒有走多遠就拉著許士杰坐到沙灘上。子揚牽著季軒繼續走,走了一小段路,季軒就甩開他的手。
他嘆口氣。「你在生我的氣嗎?」
她遠望在天際閃爍的一顆星星,默默不語,徑自走著。鞋跟陷在沙地里不好走,她早就把高跟鞋拎在手里。
「你不要以為我是個常常喝醉酒、常常說髒話的人。其實我這輩子喝醉酒的次數寥寥可數,五個手指頭都扳不完。我說髒話則是遠在國中時代的事,那時候跟幾個同學鬼混,學抽煙、打撞球,幼稚的以為敢講髒話才有男子氣概。」
她還是不搭腔,心里亂紛紛的,惱人的濤聲吵得她不能思考。
「我也不是沒事就跑去看月兌衣舞的人,除了在賭城拉斯維加斯看過兩次之外,我在台灣只看過施蓉蓉講的那一次,那還是陪他們去看的,真的,」
「反正你平常就看多了。」她忍不住嘟噥。
「你說什麼?」
她轉過頭去,不肯看他。
他擋到她面前,不讓她繼續走。午夜的海邊,只听得到規律的海浪洶涌的聲音;陰暗的沙灘上,只依稀看得到遠處有幾個在慢慢移動的黑影。
他靜靜的看著她,一雙漆黑澄亮的眸子照照燦然如星。那炯炯的眼神逼視著她,不準她把目光挪開。明明是她生他的氣,卻在他的眸中看到火氣。平常都溫柔的微笑著的眼神,這會兒蘊含了不滿的控訴。
「你到底當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咬著下唇,覺得她的腸子全絞在一起。「卑鄙、下流、沒水準、花心、見一個愛一個。」大吵一架也好,她就不必再矛盾、不必再掙扎。
他面無表情,涼涼淡淡的問︰「還有嗎?只是這樣?不要客氣,要罵就一次罵個夠。」
她張開嘴巴,可是吐不出更多新詞匯。她一向拙于罵人,先天缺少潑婦罵街的本領,後天亦缺乏這種訓練。平常雖然常和哥哥們拌嘴,但未及「罵」的程度。
她悶悶的閉上嘴巴,想走開,腰卻被他摟住。「放開我。」
「我卑鄙、下流、沒水準、花心,現在見了這個就愛上這個。」他的唇欺壓上她的唇,她真的想罵他了,唇一張,他強盜般的舌竟長驅直入,懲罰似的,蠻橫粗魯的吻她,吻得那麼熱烈、那麼火辣、那麼理直氣壯。她突然頓悟方才他眸中的控訴——他付出真心,卻遭她踐踏。
她的心不由得顫抖起來。是真的嗎?是真的嗎?她如果相信他,也對他付出真心,結果卻發現他當她是玩物,那她恐怕會活不下去!
他釋放她的唇,讓他倆能夠呼吸。他的鼻子摩挲著她鼻子,他們的鼻息混在一起。他隨即又吻她,這次是溫柔的、纏綿的,執意要挑逗她,執意要融化她的吮吻。她的唇舌不知不覺的回應,她的手臂不知不覺的圍繞他脖子,她從來不曉得自己是個這麼熱情的女人,她渾身暖烘烘的,像有把火在燒,又像踏在雲端上輕飄飄的。
他的唇離開了,她仍閉著眼楮在回味。
「你不踢我這個卑鄙、下流、花心的家伙一腳嗎?」他低沉的語調含著戲譫的意味。
她原本還迷迷??的,沒有回過神來,遲鈍的過了兩秒鐘才听明白他在講什麼。得了便宜還賣乖,可恨!
她踢他一腳,和踢許士杰同樣的地方。可是她打著赤腳,沒有鞋跟做武器,渾身又還軟綿綿的,尚未恢復力氣,這一腳踢得太輕,不像是在出氣,倒像是在發嬌嗔撒嬌。
他卻夸張的「哎喲」往沙灘上倒,還拉著她倒下去,往地上一滾,整個身體壓在她身上。她握起粉拳捶他,雙腳亂踢著掙扎。
他抓住她的雙手,雙腿也抵制住她的雙腿。「軒軒,」他以凝注全副感情的眼神看她!害她又筋酥骨軟,芳心莫名的顫栗。「我承認我以前不是個頂高尚的人,可是認識你之後,我就活得像個聖人,除了工作之外,就是想你。我飄泊的感情找到了停泊的港灣,以後再也不會花心,再也不必尋覓了。」他輕笑道︰「以後我只會對你一個人下流。」
語調輕佻,這個吻卻是個懇求她信任他、愛他的深情之吻。如果她對他的感情仍有疑慮的話,這個吻已將之化解,連她的魂魄也被他吻出了理智。在他的大掌撫觸她胸部時,她壓根兒沒想到要躲,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氣,任憑他頑皮的唇舌舌忝逗她耳垂、脖子。在他的手指探進她領口、撫弄她敏感的乳蕾時,她嚶嚀吟哦,他又吻住她的唇。
她沒有辦法承受這麼多,昨天他還只是個與陌生人差不多的熟人而已,今天就成了她有生以來最親密的人。可是,她就是拒絕不了他。她可以毫不猶豫的踢許士杰,但卻躲不了陳子揚的吻。或許她根本不想躲,或許她想嘗嘗被焚燒的滋味,或許她有點醉了,神智不清。
然而,當他用腳頂開她的雙腿,亢奮的與她貼偎、與她廝磨時,她還是害怕得顫栗。她掙開他的唇,推開他。「不要。」她的聲音軟弱,卻透著堅定。
他申吟一聲,滾開去,趴在沙地上。
季軒也無聲的申吟。天哪!她不敢相信,早上出門前她還在猶豫要不要來呢,到現在才十幾個小時,她的生命居然起了劇變,居然和這個她一直想避而遠之的家伙親密到這種地步!居然一次又一次被他親吻而毫不抵抗,甚至還回吻!
她是哪一根筋不對了?還是哪一條神經線秀逗了?糊里糊涂的被他迷得魂不附體。
她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沙子。她的手和小腿也沾了沙子。把自己大致弄干淨後,她模模臉,模掉幾粒沙子,模到自己被吻腫的嘴唇,不由得回想起剛才的香艷刺激,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他終于有了動靜,慢慢從地上爬起來。
她低頭撿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丟到地上的白色高跟涼鞋,訕訕的不想和他的眼神踫上。「該回去了。」她低聲輕語,很難假裝剛才只是做了一場春夢。
「好。」他拍一下褲子,便把雙手收進褲袋里,好像想防止他的雙手不規矩。
他們默默的轉頭往回走,感覺風更強勁了,浪頭掀得比剛才還高,細細的雨絲稀稀疏疏的灑落。
季軒和他保持一公尺的距離,但仍無法忽視他們之間那種無形的強烈吸引力。
「為什麼……」她吶吶的,不知道該怎麼問。「你那麼久的時間不來找我,怎麼會突然這樣……心血來潮?誰知道你的熱潮維持得了多久。」
他靠近她,邊走邊說︰「我知道,會維持一輩子。我說過,你演出失蹤記後,我想我應該給你一些時間,讓你忘記被許士杰傷害的痛苦;同時,我也投入新電玩的設計,不想分心。我最大的毛病就是一專心工作就不想與外界接觸,以前我煩躁的時候連電話線都拔掉,煙一支接一支的抽,一天十幾二十個小時都在絞盡腦汁,倦極了就倒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
她訝道︰「那樣太傷身體了,你干嘛那麼拼命?」
他微笑。「我剛成立工作室那一年的確那麼拼命,急于想做出一些成績來,結果我的目的是達到了,可是身體也搞壞了,連續咳嗽了兩個多月。」
她蹙眉,軟性的白他一眼。「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
他笑笑。「我現在不是很健康嗎?」
她挑眉瞅他。「是你第幾號女朋友的功勞?」
他莞爾。「是我媽的功勞。她強迫我戒煙,逼我每天陪她走走路,不準我整天坐在電腦前面,要求我三餐要定時。她陪我住了兩個月,那兩個月是我自從高中畢業以來,生活最規律的兩個月,也因此養成了走路的習慣。」
她搖搖頭。「可見你這個人多糟糕,平常生活多不規律,還要七十幾歲的老人家為你操煩。」
「現在我的生活已經相當規律了,每天工作不超過十二個小時。」
她又搖頭。「你是個工作狂。」
「現在你明白我是工作狂,不是狂了吧?等我結婚後,我打算再雇用幾個年輕人,把一些東西交給他們做,我要多留一些時間給我老婆和孩子。」
她看著前方,輕聲說︰「你老婆一定很沒安全感。」
「為什麼?你擔心我會拈花惹草?」
「我可沒說是我。」她把頭轉開,希望銀色的月光沒有照出她臉上的緋紅。
他輕笑。「不是你是誰呢?如果我不是你的丈夫人選,難道你很習慣在沙灘上隨便跟男人親熱?」
「你,討厭!」她嘟著嘴,用腳踢他。
他笑著閃躲,她追著踢他。「嘴巴說討厭,其實心里喜歡得很呢!」
「討厭!討厭!討厭!」她連連踢他,可惜都落空,反倒被他從背後抱住。
她扭動著掙扎,他在她身邊低喃︰「我保證我一定會做個忠實的丈夫。明天就跟我去桃園見你未來的公婆吧。」
「不要。」她掙月兌他,害羞的跑開,差點踩到許士杰的黑色西褲。他躺在沙灘上打呼呢。雨絲由稀疏轉為綿密,也沒打醒他。她努了努嘴,輕輕踢他。「喂,下雨了,你在這里睡覺會感冒。」
子揚來到她背後,在她耳邊說︰「這家伙才是你真正討厭的人。連一個討厭的人你都會關心他,可見你很有母性,會是個好媽媽。」
她踩子揚的皮鞋,明知打赤腳踩不痛他,只是帶著警告意味。「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施蓉蓉呢?」
地上有施蓉蓉的高跟鞋。
她跟子揚四下看看,都沒看到施蓉蓉。子揚蹲下來搖許士杰,用力搖了幾下才把睡眼惺忪的許士杰搖醒。
「蓉蓉呢?」子揚問。
「不知道。」許士杰坐起來,可能因為喝醉了,講話有點大舌頭。「她瘋了,她說要去游泳,我不理她。」
季軒看向大海,浪頭一個比一個高,極目所見,看不到任何人在游泳。她心里發毛。「她不可能真的去游泳吧?她醉得連路都走不穩呢。」
子揚皺起眉頭。「她有時候是挺瘋狂的。不過,她的水性很好。她說她大學的時候,暑假打工教華僑小朋友游泳。可是,現在在退潮,浪又這麼大,她恐怕會被海水沖得很遠。」
「我要回飯店睡覺了。」許士杰動作遲緩的站起來。
「你不能丟下蓉蓉不管!」季軒怒叫道。此時醉酒、自私的許士杰,與她以前所認識的那個斯文、體貼的許士杰相去甚遠。
「她說不定已經回飯店了。」許士杰說。
「可是她的鞋子在這里。」季軒說。
「說不定她真的回飯店了。」子揚說。他的眼楮還繼續在海面上逡巡。「看不到有人在游泳,我們現在只能祈禱,她因為下雨就先回飯店了。我們回飯店找她看看。」
子揚拎起施蓉蓉的鞋子,三個人一起回飯店。沒找到施蓉蓉,在櫃台值班的先生說沒有看到他們所形容的女人進來。
「她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季軒一說出口就後悔了,深怕一語成懺。
「雨越來越大,她剛才如果在游泳,現在也該回來了。」子揚凝重的說。
「啊,」許士杰這時才顯得清醒了些。「她……她剛才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說什麼?」子揚問。
「她說……」許士杰搔搔頭,努力回想。「她說她對不起我,她不是故意的……她還說什麼人生苦多于樂,反正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之類的話。」
季軒倒抽一口氣!她張大眼楮,看向子揚,他和她交換一個「大事不妙」的目光。
「我們再去海邊找找看。」子揚說。
他交代櫃台的先生,如果看到施蓉蓉回來的話,就請她打手機給他。然後他再向飯店借雨傘和手電筒。
三個人各撐著一把傘、拿著一支手電筒,回到海灘去找尋施蓉蓉。他們分散開來,用手電筒幾乎照遍了附近的海灘,同時大聲呼喚施蓉蓉的名字,可是全無所獲。
雨勢不小,海風沁涼,完全趕走白天的暑熱。季軒發現自己在顫抖,倒不是因為冷,氣溫沒有低到冷的地步,而是因為害怕,害怕施蓉蓉真的出事了。
他們在海邊找了約半個鐘頭,再到杳無人跡的街上去找。回到飯店時,三個人的衣服都濕了,施蓉蓉仍然行蹤成謎。
他們再分頭找一遍飯店的餐廳、酒吧、泳池、健身房等地方。季軒打開每一間公共女廁的門查看,心驚膽戰的,好希望子揚能在身邊陪伴她。
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最後他們只好報警。
那本是季軒有生以來最甜蜜的一夜,沒想到竟然變成最難捱的一夜。
警察姍姍來遲,問了他們幾個問題後就走了。夜半時分,又下著雨,他們也幫不上什麼忙,何況施蓉蓉才失蹤三個小時而已,還算不上是失蹤人口。
許士杰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
子揚拉起季軒。「我送你回房間。」
「我睡不著。」她抱著手臂,直覺的認為施蓉蓉凶多吉少。
「你看起來累壞了,需要休息一下。」子揚不由分說的攬著她去櫃台拿鑰匙,再去搭電梯。
「你想施蓉蓉會不會……」季軒沒說完就打了個哆嗦。
子揚沉重的嘆氣。「我不敢想。希望奇跡出現,她只是喝醉了,不知道在哪里睡覺。我甚至希望她是惡作劇,故意躲起來讓我們找不到。」
「你不覺得她今天晚上有點奇怪嗎?我對她雖然不了解,可是也看得出她有心事,想借酒消愁。你想她會不會一時想不開……」季軒焦慮的看著子揚。
他的兩道眉擠到一塊兒。「我們第一次回飯店找不到她的時候,我就擔心她也許是自殺。她是個比較情緒化的AB型,今晚她的情緒尤其不穩定。我本來以為她可能跟許士杰鬧得不太愉悅,可是看情形又不像。許士杰並沒有愧疚的樣子,他還認為施蓉蓉可能故意躲起來。」
「我回想今天晚上在廁所遇見她時,她所說的話,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季軒憂心忡忡道。
「她說了什麼?」
「她說她希望重活一次,不要重蹈以前的錯誤。她還說︰‘可惜當我想學乖的時候,已經太遲了。’當時我就覺得她一定有個難以解開的心結,我勸她把她的痛苦說出來,她說她只是要離開了,比較多愁善感。」
子揚模模下巴尋思。「她要離開……季軒,你回想看看,她跟我們敬酒的時候說,她要永遠離開台灣,再也不回來了。」
季軒點頭。「然後許士杰很詫異的樣子,問她是不是要回美國。」
「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說她很快就要回去了,她今天才做這個決定,然後她就祝福我們有情人終成眷屬。」
「接著她跟你跳舞。她跟你跳舞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什麼特別的。」子揚按著電梯門,讓季軒先走出電梯。「她跟我談她高中時的初戀情人,還有那個使她心碎得由美國回台灣的薄情郎Tom。」他聳聳肩膀。「總之,她只是在懷舊。」
「平常她也喜歡懷舊嗎?」
子揚搖頭。「她有美國人的習性,平常很少談她自己的私事,AB型的人有心事也鮮少對別人說,只有喝酒或是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她才會卸下女強人的面具。你今天看到的她,並非平常冷靜犀利的她。」
他把鑰匙插入門鎖,為季軒開門。
「你想……」季軒憋著氣說︰「她說要永遠離開台灣,會不會是指要去天國,而不是美國?」她還沒完全說完就打了個寒顫。
子揚黯然嘆氣。「有這種可能。外頭雨那麼大,我們現在所能為她做的只有祈禱,等到天亮了再去找她。你的臉色蒼白,一定很累了,睡一會兒吧。」
「我睡不著。」她抱著自己的手臂,覺得由心里至腳底真冷起來。這個時候她不想獨處,閉上眼楮,她恐怕會不斷的想象施蓉蓉與洶涌的海水掙扎的可怕景象。「我……我有點怕。」她可憐兮兮的望著子揚,從來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她必須以這樣的眼光向他撒嬌。
他溫柔的睇視著她。「你要我陪你嗎?」
她忙不迭的點頭,眸中充滿感激。
他用手指耙一下頭發。「我想,我們先分別洗個澡,把濕衣服換掉,換輕松一點的睡衣,我再來陪你。」
「好。」她依依不舍的看著他,發現跟他在一起她才有安全感。
他撫模她臉頰,啄一下她的唇。「我等下就來陪你,不會太久。你門要關好。」說完他就走開。
季軒關上門,模著被他親過的唇,走向浴室。
今天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和子揚由生疏轉為親密,卻因施蓉蓉的酒醉失蹤,教人為她擔心,而成為最長的一夜。再過十年、二十年,她大概也不會忘記今晚的奇遇。
再過十年,她的人生是什麼情景?她和子揚會是育有一對兒女的標準夫妻?還是各自婚嫁?
她用溫水洗頭洗澡,希望沖去一身的疲勞,然後再泡進浴白里,放松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就在她將睡著之際,被門鈴聲驚醒。
她跳起來,裹上飯店的浴巾就去開門。
子揚站在門口,沐浴餅後的他,看起來比剛剛有精神。他灼灼的盯著她看。「你邀請我來陪你,又故意穿這樣來引誘我,是不是有什麼用意?」
季軒頓時清醒,羞得直想挖個地洞躲進去。「沒有、沒有!」她急聲道。「我差點在浴室里睡著了,你……我……」她緊張得差點咬到舌頭。他總有令她緊張的本事,每次他的勾魂眼一對她綻放熱情,她就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你坐一下,我去換衣服!」
她轉身,把濕漉漉的長發攏到腦後,沒想到身上的浴巾竟然往下溜,她慌忙抓住浴巾,但恐怕整個背部都被人偷瞧見了。
他的申吟聲證實了她的猜測。
她逃命也似的奔進浴室,鏡子照出她紅咚咚的臉蛋。她手撫胸口,好怕心髒會跳出來。
再看浴室的門口一眼,確定上鎖了,她才松掉浴巾,再用浴巾擦頭發,同時調勻自己的呼吸,穩定自己的心跳。他非得拿那種想把她吃掉的目光看她嗎?她請他來陪她,是不是引狼入室?可是一想到施蓉蓉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她又真的很害怕。
她丟下浴巾想穿衣服,這才發現糟了!罷才累得迷迷糊糊的,她直接走進浴室洗澡,根本沒準備衣服。而被雨淋濕的衣服扔在浴室的地上,已經濕透了。
天哪!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她只好硬著頭皮,把半濕的浴巾包回身上。浴巾就那麼大而已,包得了肩膀就包不了大腿。試了幾次,她還是決定像剛才那樣露出肩膀,免得露出臀部。
如她所料,那對亮澄澄的眼楮又滴溜溜的看得她呼吸困難,他臉上那抹壞壞的、鬼鬼的、賊賊的、自以為洞悉她心意的笑容,令她窘迫得手足無措。糗呆了!
「我……我忘了拿衣服換!」她急走到她的旅行袋前,不敢看他,卻很清楚他正大大方方的、目不轉楮的、眼楮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瞧。
她已經盡可能把浴巾裹得很緊很牢了,老天爺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開她的玩笑。
她的手有點抖,匆匆拿了內褲和睡衣就返回浴室。
鎖上浴室的門她才松一口氣,虛月兌似的靠在浴室的門上休息了足足一分鐘才換衣服。
可是,又糟了!匆忙之間她忘了拿。她平常睡覺都不穿的,很自然的只拿睡衣和內褲來換。然而,此時非平時,外面有只虎視眈眈的呀!
她能怎麼辦?再出去拿嗎?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那不是更顯曖昧嗎?
她無奈的穿上及膝的粉紅色睡衣,好希望胸前的KITTY貼布能突然變大。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昨晚整理行李的時候,她考慮到飯店有冷氣,沒有帶露肩的那件睡衣來,否則要是穿那件較性感的睡衣出去見他,一定又會被他指控是故意引誘他。
身上的睡衣雖不透明,也不貼身,可是還是隱約看得出她的形狀。失去了的撐托,她的恐怕比完全扁平的太平公主好不了多少。他要是不滿意,也沒辦法了。他喜歡她這種縴瘦型的話,就得接受她身上的每個地方肉都不多的事實。
她吸口氣,走出浴室,看他坐在床上,背靠著床頭,用枕頭墊著,在看電視,床罩已掀起。她又緊張了。
他微笑著,拍拍他旁邊的床,更令她如驚弓之鳥。「我幫你把枕頭拍松了。」
「我……我還不想睡。」她走向和電視平行的梳妝台,拿她帶來的折疊式小吹風機吹頭發。
他下床,自她手里拿走吹風機。「我幫你吹。」
他沒有得到她的允許就撩弄起她的頭發來。季軒連個男美發師都沒踫過,當然不習慣男人「玩」她的頭發。「我自己來就好。」
他不讓她搶回吹風機。「古人有畫眉之樂,那可能需要一點技巧,否則會畫成毛毛蟲。在下雖不才,至少能有吹發之樂。」
她被他做作的腔調逗笑,心情也因此放輕松了些。「吹風機別拿得太近,別把我的頭發燒焦。」
「是,遵命。」他還真的小心的、輕柔的撥弄她的頭發,盡職的做個臨時美發師。也幸虧她又長又直的頭發很簡單,不需特殊的技巧,只需吹干就好。
「好了,可以了。」她拿起梳子來梳幾下,放下梳子時看到鏡子里站在她背後的他,不禁臉紅,輕聲說︰「謝謝。」
「不客氣。下次你需要吹頭發的時候,打個電話給我,我隨傳隨到。好了,我們可以上床了。」他笑著牽她的手。
她駭然大驚。「不要!」
他抱住她,不讓她掙扎,笑道︰「不要會錯意,只是上床休息而已,我是很想做你心里在想的事,可是不是現在,不是在我們兩個都累得要死,施蓉蓉又行蹤不明的時候。」
他的話令她安心多了。可是,什麼話嘛!她心里在想的事?她張嘴想反駁,又怕越描越黑,只好閑嘴,半推半就的讓他送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