雹烈沒有立即回答,他看了看急于知道答案的四個泉州人,慢慢呷一口酒,才說︰「其實虔誠信佛的人是羽代夫人。要說得讓你們明白,得由淺井大人的背景說起。淺井秀忠年輕的時候驍勇善戰,但也是靠他老婆娘家的關系,才得以成為幕府將軍的內閣大員,躍升權貴。他平常和他大老婆與本來是他小姨子的二老婆同住在京城。每隔了兩個月,以探視他高齡近九十、不良于行的祖母為名,回長岡小住兩三天。其實他是來看他的三姨太。听說他真正喜愛的是這位淺井羽代夫人。」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和美子泡了一壺中國茶來。
雹烈繼續說︰「住在長岡的羽代夫人深居簡出,沉靜賢淑。但是她給淺井生的兒子丸野就令人不敢恭維。羽代夫人虔心向佛,听說她長年吃齋,經常勸導淺井大人信佛。兩年前淺井大人決定在長岡蓋一間大佛寺。我本來以為他現在年近六十,可能想到年輕時在將軍麾下殺了不少人,害怕離入地獄的時間越來越近,所以要蓋一間佛寺來贖罪,和菩薩們套交情。後來我看到南福寺的規模那麼大,才明白我太天真了。」
雹烈頓住話,賣個關子,讓大家思考,再微微一笑,緩緩的說︰「淺井蓋南福寺表面上是信佛,回饋鄉里,希望家鄉的人永遠記得他,事實上他是要養僧兵。」
「僧兵?僧兵是什麼?」
雹烈啜一口茶,挪動一下腳,才回答姚松青的問題。「日本的寺院很多都擁有廣大的莊園,接受貴族及信眾的捐獻,僧侶與豪門權貴勾結,豢養僧兵,多者達數千人。現在日本的局勢相當混亂,長岡這個小漁村雖然還絲毫聞不到戰爭的氣息,但是據我所知,內戰隨時都可能發生。我相信淺井大人興建南福寺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豢養僧兵,培植軍力,做他自己的後盾。」
憶如打了個哆嗦。「太不可思議了!我們千里迢迢遠渡重洋來此,竟成為野心家為了戰爭而養兵的工具!」
「我不能十分確定淺井秀忠有這種心思,我只是以我對日本長期的觀察來推斷,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真實性如何尚待時間來驗證。」
「只要想到有那種可能,我就不寒而栗。」憶如撫撫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我寧可自己花錢把佛像運回泉州,也不願和戰爭沾上一點邊。」
雹烈微笑道︰「我好像嚇到你了。我忘了你來自祥和單純的環境。也許因為我顛沛流離過,很多事我想得比較遠,寧可做最壞的心理準備。你不必太在意我剛才說的話,那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反正你們做完工作,三個月後就要回泉州,南福寺未來會如何,與你們無關。忘了吧,就當我是說醉話。」
他的眼楮明亮有神,清醒得很,哪是在說醉話!
「我覺得你不是說醉話,你剛才說的是殘酷的實話。」憶如憂心忡忡道。「姚大哥,不如我們明天就跟弘海大師說,我們改變主意,不接這樁生意了。我們把訂金退還給他,把佛像運回泉州,他要我們賠償的話,我即使傾家蕩產也願付賠償金。」
「啊,這……」姚松青大表錯愕。
「你千萬不能這麼做。」耿烈嚴肅的說。「少了你們的佛像,南福寺不能如期舉行落成典禮。淺井大人追究起來,我們都會被砍頭。」
「啊?」幾個人同時輕聲驚叫。饅頭嚇得丟下手中把玩的蟹殼,用雙手去護住脖子。
「我們是中國人,不是日本人,淺井大人即使有再大的權勢,也沒有權力殺我們。」憶如振振有辭道。
「你錯了。」耿烈冷冷的潑她一盆冷水。「他想殺誰就能殺誰,不能明殺的話,也能暗殺。你不明白日本人做事情的手段。淺井雖然不算壞,但也絕非善良之輩,你把他惹毛了,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例如抓饅頭去嚴刑拷打,問他你們怎麼會突然改變主意。我多言惹禍,的確該死,你們則沒必要冤死他鄉。」
饅頭嚇得臉色發青!「他們真的會……抓我去……打我嗎?」
雹烈臉上浮現淺笑道︰「不是真的,對不起,是我舉錯了例子。我最大的壞毛病就是喜歡危言聳听。和美子,裕郎在打呵欠了,你帶孩子們去睡吧,你知道我剛才說的話不宜外泄吧?」
「我當然知道。」和美子以堅定的口氣看著耿烈微笑道。「你信任我這個日本人,才會在我面前說那些。我深感榮幸,死也不會辜負你的信任。」她向耿烈一鞠躬,便抱起裕郎,牽起文音,像個乖巧的女主人,多禮的向眾人告退。
憶如不知為什麼,心頭有點泛酸。耿烈與和美子的情誼之深厚,短短幾句話就表露無遺。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擔心,如果耿烈所言是實,他們現在的處境可謂進退維谷。
「田叔,」耿烈說︰「我看你帶饅頭去泡溫泉吧,他需要放松一下。」
「不要。」饅頭說。「我要在這里听你們講話!」
「讓他留下來听也好。」姚松青說。「他就快十五歲了,不能算小孩。誠如你所說的,我們來自祥和單純的環境,日子太安逸了,不知人心險惡。現在既然踫上了,借這個機會增長見識也好。」
雹烈點點頭,讓饅頭留下。
「依耿船長之見,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姚柏青問。
「當然是按你們和弘海大師的約定去做,三個月後離開長岡回泉州。當我沒說過剛才那番話。」
憶如搖頭。「我怎麼能佯裝對淺井秀忠的陰謀一無所知,若無其事平心靜氣的畫佛?」
雹烈輕鎖眉頭。「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多嘴,妄自揣測還沒有發生的事情。我本想讓你們了解情況,卻沒有多考慮到你們是否能接受。」
「反正現在我們是騎虎難下了。」姚松青說。「似乎除了接受事實之外別無選擇。」
「這不是為虎作倀嗎?」憶如問。「要我昧著良心賺這種錢,我做不到。」
「不然你打算怎麼辦?」耿烈問。「激怒淺井大人?你也許不怕死,可是你能把姚大哥、姚四哥和饅頭拖下水嗎?」憶如咬著下唇,難過的搖頭,半自言自語道︰「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復雜?」
「事情可以不必變得復雜,」耿烈說。「你就按原來的計劃,完成你爹的遺願,不要想太多就好了。」
「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姚松青說。
「對不起,如果不是我口沒遮攔,你們的心情不會這麼沉重。」耿烈再次致歉。
「江姑娘,」整晚都相當沉默的田叔難得的開口。「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些日本人抬佛像上山時虔敬的神情,和佛像抬上山後的喜悅。淺井大人或許有野心,那些日本民眾可沒野心。南福寺落成之後,會經常去參拜佛像的,是長岡的村民,而不是偶爾回鄉的淺井。你不妨想,你是為了他們畫佛,不是為了淺井。」
除了憶如和田叔之外,其他人都點頭。
「田叔說的很有道理,」姚松青說。「我們是為了廣大的善男信女服務,與我們直接接觸的是弘海大師,淺井大人根本跟我們無關。」
「說得好。」耿烈說。「你們再想太多的話就杞人憂天了。即使你能把佛像運回泉州,弘海大師也會再請別人造佛像。不管你怎麼做,淺井如果決定要養僧兵,絕不會受你的影響,他不會因為你撤回佛像而改變主意。而你的突兀之舉只是徒然招惹殺身之禍而已,于事無補。」
「至少我死也死得安心,不會覺得對不起良心。」憶如說。
「你有這樣的豪情,令人敬佩,但是他們呢?」耿烈的眼楮瞟向姚松青、饅頭和姚柏青。「你要他們陪你一起死嗎?」饅頭那對胖得有點眯的眼楮,明顯的流露出蒼惶。
憶如搖頭,眼眶不覺泛紅。「我當然不希望我的決定連累到他們。」
「那麼你就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照田叔說的那樣去想。」耿烈說。
「耿船長說得對。」姚松青說。「憶如,不管你做任何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他看向他弟弟,柏青毫不猶豫的點頭認同他的話。「不過,我們都答應過師傅會盡力照顧你,所以不能讓你做傻事。你的慈悲心佛祖明白的,你沒必要對淺井大人的意圖耿耿于懷。我們只是工匠,我們本份的努力做我們的工作就對了。其余的,我們即使有心,也無力可管。」
憶如抿了抿唇,慢慢的點頭。「謝謝各位的開導,我明白了。明天我就會開始工作。可是兩桶顏料落海,不知在長岡是否買得到?」
「買不到。」耿烈說。「要到阪津才可能買到。扳津位于陸路的交通要道與兩條河的交匯處,那里的市集比長岡大得多。明天我正好要到扳津送貨,可以順便幫你買顏料回來。」
「可是我不知道日本的顏料成色如何,涂出來的效果如何,能不能與我們其它的顏料混合?多久會干?」
「我對顏料外行,這些問題我無法回答。我看這樣吧,你明天跟我一起去扳津,自己去選焙,我會幫你翻譯。」
「好。」
「那你得早起。天一亮阿冬就會開始按我列給他的單子搬貨上牛車,裝好了兩牛車的貨,阿冬就會叫我起床上路。」
「你放心,我起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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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師傅。」
憶如才回房不久,就听到和美子在她房間外輕喚。她拉開紙門,見和美子站在門外,手捧著布巾衣服之類的東西向她鞠躬行禮。
「江師傅,打擾了。耿船長要我帶你去泡湯。」
「泡湯?」憶如不解的挑眉。
和美子莞爾。「中國話就是泡溫泉的意思。我已經為你準備了一件全新的日式浴衣,你泡完澡穿上寬松的浴衣,會覺得很舒服,一天的疲勞全消。」
「喔,謝謝你。請你稍等一下,我馬上就跟你去。」憶如自她的行李里找出了干淨的布巾與抹胸褻褲後,便尾隨和美子去澡堂。
長廊的盡頭是一個相當廣闊的中庭,中庭的一邊有一間獨立的木屋,屋檐下釘著一塊「溫泉風呂」的木牌。風呂屋前是一片碎石地,碎石地再過去是個橢圓形的魚池,魚池不很大,但也不算小,約莫有兩個耿船長攤開四肢接起來那麼大。在立于中庭角落及碎石地上的多盞石燈照耀下,即便夜色已暗,仍看得出魚池里有許巴掌大的錦鯉,在池面的浮萍間悠游。中庭的四周不是走道的地方,用一些石頭圍成花圃,種植著花卉和植物,使得整個中庭看起來相當雅致。
和美子隨著憶如的目光看向擺在一個角落的幾個陶缸。她微笑道︰「那是醬缸,我們腌了一些蘿卜和生姜。」她領頭步向小木屋。「風呂是中國話澡堂的意思。一般日本人家里沒有澡堂,能夠到溫泉風呂泡湯是件奢侈的事。我們的溫泉風呂白天開放給一般客人泡湯,黃昏之後就僅供住宿于旅舍的客人使用。不過白天來我們這里泡湯的客人不多,因為村子里還有另外兩家較大眾化的風呂屋和旅舍,通常只有喜歡安靜的泡湯、而且願意多付一點錢的扳津商人和武士才會來。喔,你不要以為耿桑愛賺錢,所以收費較高,事實上正好相反,他說我們沒必要去搶別人的生意,
留一些錢給別人賺。我想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我們的生意太好,讓我太忙。他說過好幾次,他不在乎永樂旅舍賺不賺錢,他希望我多花一些時間陪小孩。」
和美子拉開風呂屋的木門,剛才在中庭里走還覺得冷颼颼的憶如,立即覺得熱氣襲來,置身于溫暖潮濕的煙霧中。走幾步繞過當門而立的木屏風,她看到一個冒著熱氣的浴池,浴池比外頭的魚池稍微大一點。風呂屋中沒有窗,但是屋頂和兩邊的木牆之間有兩處大三角形的空隙,可容水槽自屋外插進屋里,屋里的熱氣也可以從那兩處空隙散出去。
和美子指著水槽說︰「同溫的溫泉水由右邊的水槽流進來,清涼的山泉水由左邊的水槽流進來,冷熱兩股水在中間的大水槽匯流後,再流進浴池。浴池里的水溫還是高了一點,夏天進去泡一會兒就會出一身汗,冬天泡起來很舒服,但也不能泡太久,否則會頭昏。」
和美子邊說月兌衣服,等她說完,也已經光溜溜了。憶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生平第一次看到別人的身體。即使同為女人,她也非常訝異和美子竟然如此落落大方,好像在別人面前是件極為自然的事。
和美子向前走了兩步,似乎意識到不對勁,回過頭來看僵直的低頭站在那里的憶如。「你不習慣,是不是?」和美子輕柔的含笑道︰「對不起,耿船長跟我說你可能會不習慣,我一時忘了。我們日本人很習慣與別人共浴,男女共浴也是常有的事。」
「啊?」憶如驚訝得瞠目結舌。
和美子被她的表情逗笑。「如果你從小就光著身子在溫泉溪里和男孩子一起游泳,你就會覺得那根本沒什麼。來吧,我們都是女人,有什麼好害臊的?把衣服月兌掉,放在你後面的某個木格子里。」
憶如不安的去看看門。「這門不能拴上嗎?」
「不能。」和美子蹲到池邊,用一個小木盆舀浴池里的水出來沖洗她的身體。「上了年紀的人有時候泡溫泉泡太久會昏倒,所以所有的風呂屋都沒有門栓。再說,我們日本人也不覺得泡湯有拴上門的必要。
「可是……萬一有男人進來呢?」
和美子輕笑。「那就大家一起泡湯呀!」
「怎麼可能?!」憶如咋舌。「在中國,黃花閨女要是被男人看到一截手臂就已經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有些女子還因此認定非嫁給那個男子不可。」
「你們的風氣太閉塞了。天氣熱的時候,哪個人不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來做事呢?我听說你們的女人都纏足,那太可怕了!好沒道理。幸好你沒有,那你的思想應該比較開明才對呀,來吧。」和美子腳踩進浴池的石階,慢慢步下浴池。「來泡一泡你就知道有多舒服。這個時候不會有別的男人來,耿船長已經命令他的船員晚一點等我告知他們可以來泡湯時,才能進風呂屋。唯一可能不听他命令闖進來的男子,是我那四歲的兒子裕郎。他已經看慣了光著身子泡湯的女人,要是被他看過的女人都要嫁給他,那他至少已經有十個老婆了。」
憶如不由得莞爾,放松心情開始月兌衣服。做夢也想不到,來到異國必須入境隨俗,在一個陌生女子前果身泡澡。這趟日本之行,已經在她平靜的人生里數度掀起波濤,往後不知還要受到多少駭浪的沖擊。日本人居然不把身體當一回事,甚至男女共浴!太不可思議了!
她月兌下衣服,鼓起勇氣來面對和美子,羞紅著臉用兩只手遮掩自己的身體,走向浴池。
和美子輕聲笑道︰「你的身體很美呀,何必遮掩,又不是丑得羞于見人。請你先舀水,把身體洗干淨了再下來泡湯。江師傅,請問你幾歲?」
「二十一。」憶如窘迫的回答。她蹲下來,為了拿小木盆,只好讓自己的胸脯袒袒在和美子眼前。剛才吃飯時說話都很客氣的和美子,這時卻不客氣的盯著憶如的身體看,好似月兌下了衣服的和美子,也月兌下了客氣的面具,變得活潑大膽。
「中國女子不是都十五、六歲就成親了嗎?你怎麼還沒出嫁?」
憶如苦笑答道︰「我從小就沒了娘,」一直跟在我爹身邊看他刻佛像、畫佛像。我力氣不夠,沒辦法刻佛像,只好學著畫佛像,跟我爹一起工作。我爹在泉州略有名氣,工作一件接一件接不完,根本沒時間去考慮我出嫁的問題。」
「你爹太大意了,只顧工作,誤了你的終生。」
憶如因為有人批評她爹而皺起眉頭。「不能那麼說。媒人幾次上門來提親,是我不肯嫁。我寧可終生陪著爹。」「現在你爹已經過世,你該考慮自己的婚事了。」
憶如腦中突然浮現耿船長的影像,她被她自己的直覺嚇了一跳,失手掉了手中裝滿水的小木盆,以致把浴池前的石板地全潑濕了。
「你的表情有點奇怪,你有意中人了嗎?」
「沒有!」憶如連忙搖頭否認,感覺自己就像說謊那樣面紅耳赤的。她心里有點惱羞成怒,覺得這個日本女人怎地交淺言深,多管閑事。
「真的沒有嗎?你的臉紅得像柿子,好像心里藏著一個人喲。」
憶如低頭抿緊了唇不吭氣,可是又怕和美子以為她默認,只好勉強說︰「沒那回事。我還在服喪,三年內不會考慮婚事。」
「可是三年後你的年紀就太大,更不容易嫁了。雖然你長得很漂亮,可是女人的青春很短暫。我才二十五歲,就覺得自己開始人老珠黃了。」
「怎麼會?」憶如慢慢步下浴池,等到全身都泡進溫熱的溫泉水中,才接著說︰「你還很年輕又標致,自然流露著成熟的韻味。」
和美子笑盈盈道︰「你真會說話,教人听了好高興。」
憶如趁機試探的問︰「听說有個地位很高的武士很喜歡你,你怎麼不嫁給他呢?」
和美子收斂笑容。「我想嫁給高倉的話,八年前我還不認識簡克信的時候,高倉就向我求過婚了。」她淡淡的笑。「你如果見過高倉,我想你也不願意嫁給他。」
「哦?他長得很丑嗎?」
「不能說很丑,可是他眼角到耳朵間有一條刀疤,那不只使他的一只眼楮看起來有點奇怪,還削去他耳朵上的一角。不過,我不是因為那樣才拒絕他的求婚,而是因為他的刀疤會時時提醒我,他的職業是殺人,不管他是因為戰爭或因為忠于家臣的職責而殺人,我如果嫁給他,一想到那些他刀下數不清的亡魂,恐怕我一輩子都無法安眠,所以寧可放棄嫁入武士家的榮耀和富貴。」
憶如輕輕點頭。「我想我能了解你的感受。」她皺起眉頭。「我很擔心淺井大人建造南福寺的目的是為了養僧兵,我不希望我們親手雕刻彩繪的佛像和戰爭有任何關系。」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淺井羽代夫人是真心信佛的……叨!」和美子突然聚精會神的盯著憶如看。「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你長得好像一個人。現在我想起來了,你長得跟羽代夫人好像!」
憶如的心霎時怦怦宣跳。「真的嗎?」只是踫巧?還是……
「其實我只見過她四、五次,她很少上街,有點神秘,听說她只有在某些節日,到神社祭拜先人或到佛寺上香時才會出門。據她的僕人說,她是個非常好的人,不會擺架子,也不會對下人發脾氣。听說她的身體不太好,經常頭痛不已,她兒子的某些行為令她更加頭痛。」
「哦?她兒子多大了?」憶如問。
「十八歲,但已經是個色魔了。村子里幾個稍有姿色的女孩曾遭受他的蹂躪。羽代夫人事後知道,都派人奉上重金致歉。」
「她管不了她兒子嗎?」
「哪里管得了。丸野有他高齡八十九歲的曾祖母做靠山,听說他從小不管做錯什麼事,都有他曾祖母護著他,他母親根本沒辦法管教他。」
「他父親呢?」
「淺井大人一兩個月才回長岡一趟,多半待上兩三天就走了。听說他對丸野也相當寵愛縱容。江師傅,你泡得舒服嗎?」
憶如點頭。「天氣冷,泡著熱水很舒服。」她模模額頭。「我好像在流汗呢!」
「那就該起來了。你可以上去休息一下,想泡再下來泡。」和美子走上台階。「對不起,我必須先走一步。等下裕郎要是困了想睡覺,看不到我就會吵鬧。」
「你請便。」憶如看著豐滿的和美子擦拭身體,不由得感到自卑。「我也要起來穿衣裳了。」沒有和美子陪著,她哪敢多待在隨時都會有男人闖進來的風呂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