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北境國,已是細雪紛飛。
大地飄染了一片皓皓雪白,秋意也將隨之結束。
在北境國,冬季是非比尋常的熱鬧與忙碌,因為唯有在這無法耕作的季節里,人們才有閑暇準備各式慶典活動。
其中以明年初春劍修王子的喜宴最是令人們期待。這可是十數年來的盛會,所以家家戶戶無不歡欣鼓舞。
歐陽劍修一回到北境國,就以養傷為由,終日躲在他的寢宮——東雲宮內,且拒絕任何人來煩他。
他的母後因此而擔憂不已,便傳喚嚴國師前來問話。
「國師,修兒這次回國,幾乎足不出戶,也不讓人進入寢宮探視,真叫我擔心。」北後憂心忡忡地說道。
「皇後,您請寬心,王子只是身體稍微虛弱些罷了,再調養些時日,必能像往常般生龍活虎。」嚴國師盡力說些安慰的話語。
「是這樣嗎?」她懷疑地望著嚴國師,又問︰「昨兒我听說,修兒的寢宮里有個小廝,他對那小廝特別疼愛,你可知曉?」
北後此次召喚必有要事,嚴國師雖有先見之明,但還是極力掩護。
「回稟皇後,該小廝是老臣遠親遺孤,王子見‘他’年幼聰穎,便留在身邊陪侍。」
「可是,我听說修兒常對他摟摟抱抱的。」
「皇後,這是王子宅心仁厚,又有一片赤子之心,見那小廝無父無母,便興起關愛之心,才會落人閑語。」
「是這樣嗎?我還听說,那小廝每夜陪寢,這您又作何解釋?」
天啊!連這種事都傳到北後耳里,可見劍修王子也太囂張了,真枉費他這兩年來的教導。
「啟稟皇後,他們……」
北後未待嚴國師說完,便打斷他的話,憂傷地說︰
「國師,您別瞞我了。修兒以前只不過是調皮了些,但現在卻愈來愈過分了。明年他將要迎娶南瑞國的郡主,再這樣下去,叫我國如何向慶親王交代?這會嚴重影響到兩國的情誼!」
「皇後,請勿疑心,王子絕無斷袖之癖。」嚴國師大拍胸脯地保證,他了解北後的疑慮。
「那修兒近日反常的舉止又作何解釋呢?」
「這……」
看嚴國師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北後也知道從他嘴里得不到她所要的答案,便失望地說︰
「唉!好了,您別再吞吞吐吐了。我也不為難您了,國師請回吧。」
被北後下了逐客令後,嚴國師匆匆趕往王子的寢宮拜訪。
在東雲宮,嚴國師是唯一一位不需通報就可直接「闖入」的貴客。
他一進入內廳,就瞧見歐陽劍修正摟著彩虹坐在後院的矮欄上,觀賞著滿園初開的紅梅。
彩虹正是一身深藍的小廝裝扮,依偎著她的男人。
這種畫面叫任何人瞧見都不免起疑,再加上下人們加油添醋的傳言,難怪北後會憂心。
「咳!咳!」嚴國師故意咳了兩聲,希望屋外的人兒能注意他的到來。
這個不屬于寢宮的聲音,叫歐陽劍修他們不禁回頭一望。
一見到是嚴國師來訪,歐陽劍修高興地站了起來,高聲喊叫著︰
「師父,您快來看呀!梅花開了,您又有紅梅酒可喝了。」
瞧歐陽劍修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嚴國師也不想掃興。
「修兒,你還記得我喜歡喝的酒呀。」
「是呀!」歐陽劍修拉著彩虹走進屋內。
「師父,等下個月梅花盛開時,我一定叫宮女采下新鮮的花蕾,為您精制幾桶好酒,再專程送到您那。」
「謝謝王子殿下賞賜。」
一提起酒,嚴國師都忘了他來此的目的。正當他想開口時,前廳傳來一陣吵雜的聲音,接著他听到侍衛喊道︰
「皇後駕到。」
說時遲那時快,北後帶著一大票人闖入東雲宮。
屋內的人還搞不清楚狀況,就听北後說道︰
「侍衛長,請你帶隨從們守在前廳,不許任何人進入。」
之後,她就獨自進入內房。
歐陽劍修突見到母後來,趕緊護著彩虹,把她藏在身後,並立刻曲身問安。
「母後聖安,您要來我這里,怎麼不先通知一下?」
「修兒,我不知道一個母親要看自己的孩子,還要先遣人來通報才行。」
「母後,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北後不讓他有機會辯解。
「或者我該等你邀請才能進來。」
「不!母後,我是想先叫人準備茶宴與您共享。」
就在歐陽劍修刻意轉移話題時,嚴國師住前一跪。
「皇後聖安!皇後母子倆多時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談,老臣不便叨擾,懇請皇後準許老臣帶著佷孫先行告退。」
嚴國師說完,就想帶著彩虹離去,但他的手還沒踫到她的衣袖,就被歐陽劍修擋了下來。
「師父!您不能帶她走。」
嚴國師轉向歐陽劍修對他眨著眼楮,暗示他要顧全大局。
「王子殿下,小佷孫在您這里蒙您照顧,老臣感激之至。近日老臣家院整修,欠缺人手,特請殿下讓老臣帶‘他’回府。」
「不!誰都不準帶走她。」一听到有人要帶走彩虹,歐陽劍修緊張地大聲喊著。
「修兒!不得無禮。」北後見狀,吃驚地阻止他的沖動,因為她不曾見過自己的孩子這樣蠻橫。
歐陽劍修見自己失態,便改口說道︰
「師父,您家中缺人手,我明日便派一百位工匠前去幫忙。明心手無縛雞之力,做不了什麼粗活,您別折騰一個小孩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許嚴國師帶走彩虹。
北後見他們僵持不下,更加相信歐陽劍修真的不愛女人,無奈之余,也只好接受這個事實。
「修兒,你別霸著國師的人不放了。如果你喜歡這種小男孩,明日我找十個進宮陪你。」
「母後!您說什麼,孩兒不懂。」
這時,嚴國師也不得不說出北後的疑慮。
「王子殿下,皇後的意思是說你有斷袖之癖,近日來,宮內的傳言可凶得很呢。」見歐陽劍修驚訝地張著口說不出話來,他又乘機說道︰「王子,還是讓我把明心帶走,就可證明你是正常的男人,也好讓皇後安心。」
「師父,這一切您是最清楚的,你怎能說我不是正常的男人?」歐陽劍修咬牙切齒地說著。他不敢相信這種傳言會在他身上發生。
此刻情勢紊亂,彩虹只能躲在歐陽劍修身後不敢妄動。
而,北後也開始好奇起來。這個讓她皇兒寵愛的小男孩到底是何方神聖?
就在他師徒倆爭吵不休時,北後悄悄走至歐陽劍修的身後,拉住彩虹的手說道︰
「國師、修兒,你們都別爭了。我可要瞧瞧這個小孩兒的模樣。」
經她一說,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周遭也靜了下來。
她仔細一瞧。好個標致的小娃兒!難怪修兒會對他疼愛有加。
但,眼前的小人兒也太秀氣了,縴細得不像個男孩,頭上還包著大人的頭巾遮住了大半個臉,她不禁好奇地順手扯下它。
一頭烏黑的青絲隨著頭巾墜下,散落在「她」身上。
「啊!是個女娃兒。」北後不禁驚訝叫道。
歐陽劍修見事跡敗露,只好抓住彩虹的手,一同跪下。
「母後,請原諒孩兒的欺瞞。」
北後雖有被騙的感覺,但知道她的寶貝兒子無斷袖之癖,卻樂得在心中竊笑不已。不過,她卻故意板起臉孔。
「這女娃兒是打哪來的?」
歐陽劍修帶著求救的眼神望著嚴國師,而嚴國師卻回他一個說實話的表情。
于是,他不得不說出實情了。
「不瞞母後,她是南瑞國邊境精悟禪寺的小女尼……」
歐陽劍修概略訴說與彩虹相遇的經過,但也保留了許多未說。
「女尼!」北後驚訝地在嘴邊喃喃念著。她不敢相信這個寶貝皇兒居然闖下這等大禍。
「母後,明心她離開禪守後,就不是佛門弟子了,孩兒憐惜她年幼無依,才帶她回宮。」歐陽劍修又再解釋。
北後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便朝著嚴國師斥問︰
「國師,您倒說說這是怎回事!我把修兒交給你,現在弄得一下愛男人、一下藏女人的,連尼姑都帶進宮內,這叫我怎麼跟皇上交代才好?」
不待嚴國師開口,歐陽劍修搶先答道︰
「母後,這不關師父的事,一切都是我做的,您要罰就罰我吧!」
他一副勇于承擔的態度,讓北後舍不得責怪他,連嚴國師也幫著他說話。
「皇後,請息怒。這都怪老臣教導無方,請降罪吧,」
嚴國師說著就跪了下來。
見一票人跪在地上,北後也心軟了。
「好了,你們都起來吧。今日看在國師的面子上,我不追究,不過,我要把這個女娃帶走。」
「不!」歐陽劍修極力喊著,且緊緊抱著彩虹,不許任何人拆散他們。
北後見狀,不得不制止。
「修兒,你明年就要迎娶南瑞國的郡主了,怎能留個女娃兒在寢宮呢!這事若傳了出去,不但有損兩國情誼,對彩虹郡主也是不敬的。」
「母後,我只喜歡明心一個人,我不會再喜歡別的女人。」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總該等成婚一陣子再納小妾,才不會遭人非議。」
「我不管,如果您不讓我跟明心在一起,我就離開皇宮,永遠不回來。」歐陽劍修激動地說著,似乎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他大哥的出走已叫北後悲傷不已,若他再離宮,那豈不是讓北境國無後繼之人了!
「王子殿下,你這又何苦呢?」在一旁的嚴國師也忍不住勸說。
「師父,您不知道。明心她現在什麼都沒有,只有我了,所以我更不能拋棄她。」
「這一切師父都知道,你把明心交給我,我一樣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嚴國師見歐陽劍修冷靜了些,又故意說︰「讓我帶她走吧!等明年你娶了新娘,就會忘記她的。」
「忘記!」歐陽劍修又失控地喊叫著︰「我跟她共歷生死,這能忘記嗎?」
他又轉向北後哀求道︰
「母後,請您成全我們吧!從小到大,我不曾求過您什麼,這次請您成全。」
今日發生的事,教北後震驚無比,但她一向疼愛歐陽劍修,只好無奈地說道︰
「這件事過幾天再說吧,我累了,要先回宮去。」
她說完就帶著侍衛們離去。
等北後帶大批人馬離開後!彩虹才敢「說話」,她對著歐陽劍修比著︰
「我要跟嚴國師走。」
「我不許!你哪都不許去。」歐陽劍修緊抓著她的手大聲地對她吼著,明知道她不會答應,但他還是藉此宣泄心中的不快。
「皇後發現我了,我沒有臉再留下來,你讓我走吧!」
嚴國師也乘機說道︰
「修兒,為師知道你很喜歡明心,但若是她留在這里的事傳了出去,非但損及她的名節,你的聲譽也會受到影響,還有……」
「我不要听!別人三妻四妾的都沒事,我只要個女人就有這麼多的不許,難道只因我是北境國的王儲,就有這麼多的限制嗎?」
「修兒,你听我說——」
「師父,我跟明心都累了,您也忙了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自己的事,我會處理的。」
「唉——好吧!餅兩天等你想通了,我再來帶她出宮。這些日子你們可要小心些,別再多事了。」
「謝謝師父關心,徒兒不送您出宮了。」
望著嚴國師離去的背影,歐陽劍修感到一陣強烈的孤寂,仿佛彩虹也快離他而去似的,他心中一驚,對著說彩虹說︰
「你不可以離開我,知道嗎?」
彩虹搖著頭,似乎在說︰這是不可能的。
今日東窗事發,他們相聚的日子愈來愈少,宛若長夜將盡般,叫他愈來愈害怕黎明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