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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喜公主 第十章

忌焱快馬騁馳入長安,長途跋涉使他看起來風塵僕僕,疲憊不堪。

雖然對尹琳的思念已經濃烈到心痛的地步,但他仍然決定先去面聖。皇上謊稱突厥造次侵犯,調他離開京師之謎一刻不解,他的心便一刻也安定不下來。

問題是,他踏遍各個殿門,侍衛皆吞吞吐吐,沒有一個知道皇上身在何處?這促使他心生疑竇,開始懷疑皇上有避而不見之嫌,但這又為了什麼?這一切不尋常得令人忐忑難安。

既然皇上避而不見,忌焱只好暫時擱下心中的疑惑,快步朝長心宮邁進。不知道他那可愛的未婚妻乍見他的那一剎那,會做出何等驚人的反應?是呆愣住呢?還是又以為自己在作夢?咦!說不定會抱著他又親又吻呢!

腳步離長心宮不遠,卻沒料到在回廊上遇見剛自宮外回來,手中還握著書本的唐煒。

「忌焱!你何時回京的?」

「剛到。我正要去找尹琳。」談到尹琳,再疲憊也會露出笑容。

「尹琳!」唐煒的臉色僵了僵,「你不用去了。」

「為什麼?」忌焱鎖起眉心,一臉錯愕。

「你隨我赴香苑,我說給你听。」語畢,率先朝香苑走去。

忌焱心中疑雲重重,大步跟了上去。

香苑大廳的氣氛凝重得教人連呼吸都緊張,忌焱在婢女送上茶水後便再也按捺不住地問︰

「你說我不用去找她了,是什麼意思?」

唐煒沉吟片刻後,低低的道︰「尹琳走了。」

「走了?」忌焱跳起來,激動得大叫︰「什麼叫做走了?」

唐煒將忌焱遠赴邊疆之後所發生的一切,娓娓道出︰

「……那丫頭抵死也不肯嫁給契丹王子,就在皇上準備強行將她送往契丹的前一日,她取下了身上這塊玉佩讓我交給你,還讓我告訴你——她愛你,然後便消失了。」

唐煒一邊說著,一邊將玉佩交至忌焱手中。

「消失了!」忌焱握著玉佩喃喃低道,整個人虛月兌的跌進椅子里,一層水氣偷襲地模上他的眼。

「都是李世民這混蛋害的。」唐煒一直到現在還不能諒解太宗的作為。

忌焱痛苦地搖了下頭,聲音低如蚊蚋的自言自語︰「大丈夫應以國事為重……」突然瘋了似的跳起來大吼︰「該死的大丈夫應以國事為重!他居然將我騙離京師,好算計我的未婚妻?我裴忌焱一向忠心耿耿、忠君愛國,而他居然使出這種手段來害我、害尹琳,怪不得古人有言——伴君如伴虎!懊死的,我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我也很難做人啊!」

當太宗的聲音突然響起,唐煒及忌焱同時愣住。

太宗原本真的打算避而不見的,奈何愧疚的心一直不肯安靜下來,最後只好懷著內疚、贖罪的心情,拉份前來相見。

「天知道我也很心痛、也很舍不得,但為了兩國的和平關系、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天下蒼生,我不得不這麼做,更無法做出其他選擇。我以為皇妹會靜下心來細想,會諒解我的不得已,也以為有一天你也會諒解我的苦衷,卻沒想到,她走上了絕裂的地步,而你卻恨我。不過我不怪你,因為這一切的確是我的錯,是我拆散了你們。裴卿,我鄭重的向你道歉。」

「皇上!」忌焱沒有辦法不震驚。

那高高在上、位高權重的皇上居然拉份向他道歉,這絕不是他一個將軍所承受得起的。

也許是太震驚了,忌焱一時之間真是反應不過來。

太宗沉沉的嘆了口氣,「這些話埋在我心里已經很久了,感謝老天爺給我這個勇氣當著你的面說出來,我不敢奢求真的能取得你的諒解,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其實也很痛苦。」語畢,抬著有如千斤重的步伐往門外走。

唐煒與忌焱都怔著,沒有人知道此刻該說什麼、做什麼。

就在太宗踱至門口時,一個渾厚低沉卻宏亮的聲音自空中響起——

「緣份天注定,哪里來哪里去、哪里去哪里來啊!一切配合天時、地利,莫憂心,時空之門在原地,只要有心必能再相聚。」

「段先生!是段先生!」忌焱一听就听出是段淮的聲音,連忙奔出門外卻沒瞧見任何人影,回眸朝皇上囔著︰「你听見了嗎?是段先生的聲音。」

太宗睜著眼點頭,「沒錯,是段先生的聲音!他用的是千里傳音的功夫。」

唐煒邁上前來︰「是小諸葛段淮先生?」見忌焱點頭,沉思了下,道︰「那麼,他在暗示什麼呢?」

忌焱突然興奮的叫起來,「我知道他話中的意思。他曾說過,我和尹琳之間的緣份是天注定的。時空之門在原地,只要有心必能再重聚,他的意思是尹琳會再從原來的地方回來,哦!天啊!我一刻再也不能等下去了,我要立刻趕回邊疆去等她。」

「等等,」喚住他的是唐煒,「你真的肯定是這樣嗎?」

「我肯定,百分之百的肯定。」忌焱斬釘截鐵地答。

太宗模模下巴,「我也認為如此。段先生是個神算,他一定早就算出會發生的一切事,才會千里傳音來提醒。裴卿,我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麼,但我仍要請求你,有消息請通知我們,讓我們放心,好嗎?」

忌焱還能說什麼呢?當皇上拉份、低聲下氣的向他道歉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嗔怨早已消弭于無形,不再有半點責怪了,更何況現在,他和尹琳之間還是有希望的,他更不可能責怪他。

「我會的,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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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那塊玉,尹琳的情緒陷入了低潮。本來以為還有機會見到忌焱的,哪里知道玉不見了,什麼夢都破碎了!天知道她此刻是如何地想著忌焱,她是那麼地愛他,老天爺卻強迫地將他們分開,如果要制造這樣的結局,當初為何要牽系這段情?

尹琳終日躲在房間里不言不語,這可嚇壞了尹?夫婦。他們一方面不希望再度失去這失而復得的女兒,一方面又擔心她如果這樣繼續下去,一定會悶出病來的。

「尹琳,媽知道你很愛那個男人,但找不到玉也許是天意,你本來就不屬于那個世界,留在你原來的地方才是理所當然的,難道你真的忍心再度丟下我和你爸爸?我們只有你這個女兒,你知道你失蹤的這半年我們是怎麼過日子的嗎?我們心痛、絕望,這半年來流的淚甚至比一輩子流的還要多。尹琳,想想我們吧!我們是那麼的愛你,你怎忍心叫我們再忍受骨肉分離的痛苦?」

唐碧雲淚雨潸然,回想這半年來痛不欲生的日子,那簡直不是人過的呀!

心痛、絕望?這種日子尹琳何嘗沒有過過!李世民活生生地拆散她和忌焱,強迫要她嫁給契丹王子,更不惜兄妹之情的攆她入獄,當時的她是何等的心痛、絕望,這些又有誰能體會呢?

期望和自己心愛的人長相廝守,這樣的要求過分嗎?

尹琳一語不發的呆坐在床鋪上,任淚水翻江倒海地涌出眼眶,內心的那種沉痛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一直在門外伏耳窺听的尹?,他從頭到尾只听見唐碧雲在唱獨角戲,知道事情仍毫無進展,便推門而入。

「你真的為了一個男人可以不要我們?」尹?語氣帶著怒意。

尹琳閉上眼楮,仍然不言不語。

「好,如果你真的那麼想回去那個鬼唐朝,明天我就叫人把整個屋子都給翻遍,把那塊玉找出來給你。」尹?氣急敗壞、吹胡子瞪眼楮地大吼。

「尹??」唐碧雲驚駭地抬眸注視丈夫。

他明明知道是她把玉藏起來的呀,為什麼——

「明天若是找到玉你就回古代去,若是找不著你就必須順天意,把那個男人給忘了,然後給我好好的過日子,听見沒有?」尹?對著尹琳噴氣,然後對妻子使了個眼色,雙雙退出尹琳的房間。

「那塊玉呢?」尹?出了房門後小聲地問。

「我藏起來了。」

「拿來給我,我拿去放公司。」

「哦!好。」

翌日!

尹琳在尹宅被翻遍卻仍找不到那塊玉的當下,痛徹心肺地抱頭痛哭。

尹?一心一意要斷絕女兒想回七世紀的念頭,不惜怒目相對。

「你現在總該死心了吧?那塊玉早在你去了七世紀之後便消失了,誰也沒再見過。」

「不,」尹琳仍不死心的哭嚷著︰「你騙我,我明明把它放在床上的怎麼可能會平空消失呢?」

尹?氣惱女兒的執拗,「半年前你不也平空消失,還去了一趟七世紀再回來,這世間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尹琳猛烈搖頭,「那不一樣,不一樣。」

「沒有什麼不一樣。」尹?上前抓住女兒顫動的肩頭,語氣緩了下來,「尹琳,面對現實吧!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媽媽看見你這個樣子都很心痛?這個家少了你便失去了歡笑,我們不能失去你呀!」

「你們還有哥哥嘛!」

一直在一旁低泣的唐碧雲聞言色變,立刻痛心疾首的叫嚷起來,「你說這是什麼話?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你,還把你拉扯得這麼大,難道這十八年來我白疼你了嗎?我花在你身上的精神,甚至比花在你哥哥身上的,要多出好幾十倍,難道這些都白白浪費了嗎?早知道你這麼無情無義,當初我就不該生下你,也不會給自己帶來這麼多痛苦了。」語畢,痛徹心肺的朝臥室走去。

尹琳看著母親的背影消失,成串的淚珠滾滾而下。她不是故意要傷唐碧雲的心的,她只是……只是好想、好想忌焱,好想回到他的身邊去,她……老天,她該怎麼辦?

「你實在太傷你媽媽的心了,虧你媽媽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這些不見你的日子,她成天以淚洗面,四處拜佛祈求你能平安歸來,而現在好不容易把你給盼回來了,你卻如此的無情!」尹?也顯出他的痛心。

「不,我不是故意的,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尹琳美麗的臉全扭曲了起來。

她真的沒有那個意思,是他們曲解了嘛!

尹?拍拍女兒的肩,「爸知道你是個好女孩,去,去跟你媽道個歉,她會原諒你的,但從今以後別再提那塊玉的事了,好不好?」

她能說不好嗎?玉都已經不見了,她再想也只是白費力氣而已,不如做個乖女兒,好好的扮演自己在這個家的角色。緩緩挪動步伐朝母親房間走去,在門口佇足回望父親一眼,他正以鼓勵的眼神看著她,示意她進門去。

尹琳邁進房中,唐碧雲正坐在梳妝台前哭泣,她動作緩慢的移到她身邊,低低地道︰

「媽,對不起!」

唐碧雲抬起臉來注視女兒,片刻,一把擁女兒入懷,「媽的乖女兒。」欣慰的淚如雨般淌落。

「從今以後我會做個乖女兒的,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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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等,已經等了兩個月了。

忌焱雖未到達心灰意冷的地步,但他的心卻已足足涼了一半。他每天就坐在這草原上、等著、盼著、期望著那道銀光會再度出現,然後從空中掉下尹琳來,可這一等都過了兩個月,他開始懷疑尹琳是否真的會再回來?懷疑這樣無止境的等待,只是他在自欺欺人?

但是,他還是會等下去的,盡避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他還是會等。

這廣闊的草原有太多的回憶。仿佛……尹琳那小巧的身軀在這草原上與那十萬大軍踢足球,是剛剛才發生的事而已。她被球丟到了眼,變成小熊貓的樣子清晰的出現在眼前,忌焱忍不住心疼的伸手抱她,不料卻撲了個空,頓時發現一切不過是幻象,那心痛如刀割的感覺立即又襲了上來,他抱著後腦勺閉上雙眼,任淚水逐漸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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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琳決心要做一個乖乖女,決心要忘掉七世紀的一切,可事情好像不如所想的容易,她愈想忘掉就愈忘不掉,尤其那個夢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復出現,擾亂了她的心緒,動搖了她的意志。

夢中的景物是她所熟悉的,就是鄰近那瓦多戰場的那片草原。

她獨自一個人漫步在這一望無際、令人心曠神怡的綠原上,突然發現不遠處有個藍色的帳蓬孤立在那兒。這地方不該有人的,可確確實實有個帳篷搭在那兒,好奇心趨使她邁步向前一探究竟——

忌焱?!是忌焱!他就坐在帳篷前方十尺處,壯碩的身材在廣闊的草原上變得渺小且孤獨。

「忌焱。」

她自他身後喊他,可他卻像听不見似的仍無動于衷地坐著,她繞到他身前去,他呆滯的眼神像穿透了她的身體似的仍看向遠方。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忌焱黯然的眸子連眨也沒眨一下,臉上的表情、動作未做絲毫改變,為什麼呢?一陣驚慌從心窩處爬出來,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幾下——天啊!他……他看不見我?

「忌焱,是我呀!我是尹琳,你听得見我嗎?」

只見他眨了下眼,突然抱頭仰天大吼︰「尹——琳——你回來呀!你為什麼不回來?尹琳——」

忌焱的呼喊聲撕裂了尹琳的心。她明明就站在他面前跟他說著話,可他怎麼就是看不見、听不見?

「忌焱,我在這兒呀!」尹琳流下兩行清淚,跪在他面前伸手去抱他,哪知非但沒抱著還趴倒在他身後的草地上。她驚慌地站起,反復地瞧著自己的雙手,恐懼地嚷著︰「我的手……我的手穿過了他的身體?我……」

低頭一看,更驚天動地的大呼起來︰「我的身體是透明的,媽呀!我的身體是透明的!」

然後身子又在不知不覺中往上飄了起來,接著「咻」一聲,便由夢中驚醒!

尹琳坐在床上,懷中的被子被她揉成一團。那個夢清晰得讓她一度以為是真實,忌焱痛苦扭曲的臉龐令她的心揪痛不已,那扯人心肺的呼喊更是令她為之憾動!

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回到忌焱身邊去,可是沒有那塊古玉,一切都只是空想。她也想做個好女兒,乖乖地守在父母親身邊,怎知這個夢無止境地糾纏著她,像隨時在提醒她,在遙遠的七世紀有個深愛她的人正在痴痴地等著她似的,教她無法忘懷。

她的心再度激起回七世紀的念頭,于是開始思索著生日那天發生的一切。她記得自己的身子向上飄時,還清楚地看見那塊玉就擺在床上,可爸媽卻矢口否認曾經見過?她不相信那塊玉會平空消失,既然房里的一切完好如初,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塊玉——被人拿走了!

突然想起她回到二十世紀的那天,唐碧雲那古怪鬼祟的神情、動作,自己好像看見她把什麼東西塞入毛衣口袋似的,而且在自己問及那塊玉時,她居然打破了碗?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心虛?

不管是不是,她都必須查個清楚。

尹琳自客廳的廚櫃里取了房間鑰匙,然後像賊似的,偷偷模模、鬼鬼祟祟地潛入父母親的房間。此刻,尹?夫婦就躺在床上睡著,床頭開了一盞小燈,尹琳借助微弱的燈光打開衣櫃,率先找到那件毛衣,結果毛衣的口袋空空,她失望的垮了下臉,開始翻箱倒櫃做逐步的搜查。

尹?夫婦被開櫃的聲音吵醒,兩人同時看見尹琳在櫃中翻搜的背影,唐碧雲嚇了一跳,若不是尹?及時捂住她的嘴巴,她一定會很大聲的叫起來。尹?示意她噤聲、繼續裝睡,直到尹琳放棄搜查出了門後才坐起。

「她在干什麼?」唐碧雲問丈夫。

「好像在找什麼東西?」

兩人相視,異口同聲低叫︰「玉!」

尹?隨即動了肝火,吹胡子瞪眼楮,「那丫頭分明想氣死我!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仍然不死心?」

唐碧雲垂下眼皮,「她一定很愛那個男人。」

「要男人還不簡單?明天我就找人給她相親去。」尹?像在賭氣似的。

唐碧雲愣了一下,「你瘋啦?她才十八歲耶!」

「不小了,當年你不也十八歲就嫁給我?」

怎麼扯到她頭上來了?唐碧雲眨著眼,「時代不同了啊!」

「有什麼不同?女人還不是一樣要生孩子?」

好像愈扯愈遠、愈離譜了,唐碧雲沒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坐著。

找不到玉的尹琳心煩意亂的回到自己房間。難道是她的直覺錯誤?還是她把玉藏到別的地方去了?事實上,在家里大翻搜的那次她便該死心了,家里沒有那塊玉是事實,可是……玉又沒有長腳怎麼會自己跑掉?房間沒有,難道——公司!爸把玉拿去放在公司里?

哦!有可能,有這個可能!

他一定是事先就把玉拿走了,然後叫人來家里翻搜,好教我完全死心?對,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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