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和的陽光依舊,書房外的露台舒適依舊,不過這天下午卻少了份靜謐安和的氣氛。
「喂!懊醒了吧?你是貓嗎?一到下午只會找地方窩起來睡覺!」惟天口氣不善地踢向地上睡死人的肩膀,硬是要擾人清夢。
被打擾的裴玦緩緩睜開眼,只見到一顆逆光的大頭壓迫性地籠罩住他。
「惟天?」惺忪之間他試探性地問。
「就是我!不然你以為會是誰呢?」惟天的語調更刻薄了。
清醒後的裴玦終于接收到他的敵意,慢慢站了起來。
「心情不好?怎麼了?是那些崇拜者太熱情,煩得你受不了嗎?」他輕松地勾起笑,倚著欄桿對上惟天難看的臉色。
「他們是很煩,不過只要門一關起來就清靜多了。但有個麻煩卻怎麼也掃不出去。」惟天憤怨地睨向他。
裴玦心知肚明那個麻煩是誰。
「我在這里睡午覺也礙到你了嗎?」他很虛心地請問。
「沒錯!就是因為你在這里睡覺,我才會這麼不爽的。」惟天不客氣地怪罪。
裴玦不動氣,笑笑地把手擱在惟天的肩上,被對方一把掃開。
裴玦還是笑著。「我可以請教一下罪名是什麼嗎?」
惟天凶惡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敢問我!自己做了什麼不敢承認嗎?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氣的嗎?」
「你不說清楚,我被罵得一頭霧水,又丟下這麼多問題,你要我怎麼反應呢?」裴玦仍是好脾氣地彎著嘴角看他。
已經徹底模透裴玦的底,惟天不吃他那一套,裴玦友善的微笑無法卸下他的氣憤與不滿。
「我不是早警告過你不要接近念盈的嗎?你為什麼明知故犯,天天來這里報到?!」他一字字咬出裴玦的罪行。
裴玦眼中閃過了然的眸光;他就知道在這屋檐下能讓惟天反應激烈的,莫過于那個被捧在手心的小鮑主了。
「你沒告訴我不能到書房來睡午覺。」裴玦說得很無辜。
「要睡覺為什麼不回房睡?唐家這麼大,為什麼你偏偏要選在念盈常出沒的書房睡?!」惟天吼了起來。
惟天過度的反應令裴玦挑眉,一臉興味地看著他。
「你很疼念盈?」裴玦突然問道。
「廢話!我只有她一個妹妹,不疼她難道去疼那些臭兄弟嗎?!」說到念盈,惟天的火氣緩了下來。
「不過依你對她的保護程度看來,似乎超過了一個哥哥該做的範圍。你非常喜歡她吧?」裴玦又問一個突兀的問題。
沒啥耐心的惟天斜了他好幾眼。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它,快回答我,你接近念盈的目的!」
裴玦莫測高深地睨看他。
「若不是早知道你是念盈的哥哥,我恐怕會誤會你是她吃醋的丈夫呢。」他噙著笑說,綠眸里轉著難解的光釆。
惟天不想理會他的胡亂聯想,只想知道他行為後的動機。
「你為什麼天天到書房來?」
他很明白裴玦跟慕河是同一種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會有附加的目的。平常他可以不管,但只要扯上念盈,他不得不提防。
「真的只是來睡午覺罷了。你不是說我是貓嗎?貓就是喜歡在溫暖的角落休息呀。」裴玦笑得很無害。
惟天審視地盯住他。
「你不是貓,是條滑溜的蛇。」他還是不肯輕易相信裴玦的理由有這麼單純。
「剛好,冷血動物也是需要冬眠的。」裴玦繼續跟他耗著。
「亞爾特?馬爾斯?米利匹斯那達!你應該曉得我最缺的就是耐性,再玩下去,我保證明天你就被打包送回法國去!」
每當惟天喊出他的全名,就表示極限到了,再過去可能就不有趣了。
裴玦稍微斂起笑容。「她是你最在意的妹妹,常常听你掛在嘴上,從很早之前我就對她產生極大的興趣。現在有機會遇上,怎麼可能不好好研究一下呢?我很想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人能佔住你的心?」他垂下睫毛,半遮半掩之間傳遞出神秘的訊息。
惟天也安靜下來,神色復雜地看著裴玦。
「你……」
「你知道念盈對你的感覺嗎?」
惟天正打算開口,裴玦早一步搶走了時機。
話一被打斷,惟天也不想說了,順著裴玦接了下去--
「從小我就是看著她長大的,小時候她很黏我,可是長大後她漸漸獨立,而我也有了自己的事業,現在一年到頭難得見幾次面,好不容易回家,也沒機會好好聊聊……」愈說惟天的心愈酸,「不過我想她應該還是喜歡我這個哥哥的,從她歡迎我的笑容里我可以感覺得到。」講到最後,變成他在安慰自己。
裴玦看著他有些落寞的神情,眸色沉了幾分。
「你有戀妹情結,念盈似乎也有戀兄的傾向。」裴玦小聲嘀咕。
只要事關念盈,惟天的感官就特別敏感,當然不會漏掉他的自言自語。
惟天激動地扳住裴玦的肩膀。「你剛剛說了什麼?你說念盈有戀兄的傾向?」
裴玦懶懶地掃了他一眼。
「她似乎很在意我跟你的關系。」
「真的嗎?」惟天興奮地再問。
「真的。」裴玦受不了地點點頭。「她在意到會仇視我的地步。」
聞言,惟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不枉費我這麼多年來愛的灌溉,今天終于開花結果了!念盈果然是我最親愛、最可愛的妹妹呀!」惟天得意地大喊,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听見。
「你這樣讓我覺得很可怕。」裴玦覷著他,「好像你對你妹妹的疼愛是有目的,故意教她只能喜歡你。」
「我對念盈的疼愛是沒有條件的,不過若有這樣的結果,我百分之百的接受。喜歡我總比去喜歡外面那些壞男人好吧?我絕不允許有其它人霸佔我最心愛的妹妹。」惟天獨斷地說。
「听你這樣說,我很不是滋味喔。」裴玦彎起眼楮,語調格外輕柔地說,雙手軟軟地搭上惟天架在他肩上的手臂。
惟天看看兩人交纏的手臂,再看向裴玦難以捉模的笑顏,臉上的神情也跟著變復雜。
「你想做什麼?」惟天語調平板地問。
「你不是很了解我嗎?我想做什麼你會不知道嗎?」裴玦的笑容更迷人了。
惟天的瞳孔縮了縮,嘴唇慢慢抿直。
「你不要惹我。」他異常低啞地說。
「來不及了,我們已經牽扯近十年,教我怎麼松手呢?」
裴玦愈笑,碧綠的眸子就愈深,轉成一種會勾魂攝魄的墨綠色調。
兩人就這麼靜靜對望著。
「念盈,妳怎麼蹲在這里呢?!」慕河一拉開書房的門,就看到念盈蹲在門邊,
兩眼直視出神,那模樣嚇得他低呼。
念盈偏頭看了他一眼,沒多久又調回,慕河跟著往窗外望去。
落地窗的另一邊有一棵轉紅的老楓樹,風吹落幾片紅葉,緩緩地飄向樹下的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膚色偏白,有著迷人綠瞳的俊美男子倚在欄桿上,另一個高大威猛的酷哥站在他面前,架住他的肩膀。綠眼男子的手搭在對方結實的手臂上,兩人雙手交纏,雙眼膠著,千言萬語都在空中交流。
那畫面像極了禁忌之戀的偶像劇場景嘛!
「他們保持這種狀態多久了?」了解情況後,慕河好笑地問。
「一分四十八秒。」念盈精準地回答。
這個答案教慕河收回視線轉向她。
「妳又在這里蹲多久了?」
「十一分五十七秒。」念盈瞄了一下牆上的鐘,再度精確的答道。
短暫分神後,念盈收回注意力,用力盯住窗外的一舉一動。
慕河沉吟了會,沒跟她一起觀察美男子問的曖昧,反而開始研究自家妹妹的臉部變化。
念盈的表情木然,眼里投射出強烈的光芒,嘴角的線條繃得很緊。
窗外的人一有變化,她的臉也跟著扭曲。
像現在,裴玦慢慢將惟天的身子拉低,念盈的眉就隨之絞緊。
正當兩人的額即將相觸,念盈刷地一聲站直,撞到一旁的立燈,發出明顯的聲響。
窗外的人听到聲音立刻轉過頭來,一見到門邊的人,惟天更在第一時間內分開彼此,興匆匆地朝他們走來。
「念盈!」惟天熱情地喚著。
念盈眼色晦暗地睇他一眼。
「午安,二哥。」她淡淡地招呼。
沒有料到會是這麼生疏的回應,惟天受打擊地退了一步,剛好退到後來跟上的裴玦身邊。
念盈眼光一轉,望向裴玦,臉部線條變得更混亂。
在旁注視念盈舉動的慕河腦里突然閃進一道靈光,把這些日子來念盈所有異常的行為都串連起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慕河恍然大悟地低喃。
這一出聲,引來惟天的注意。
「你這只惡狼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惟天語氣不好地說。
「你這是在遷怒嗎?因為念盈不太理你,所以找她的哥哥出氣嗎?」慕河笑著接招。
「你……」被人一語道破,惟天很沒面子地說不出話來。
「好巧,怎麼今天大家都聚到書房來了?」裴玦及時轉開話題為惟天化解尷尬。
惟天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色,裴玦微笑收下。
每當他們一有交流,念盈的眉就攏高一些,冷硬的嬌顏看起來像尊嚴肅的陶瓷女圭女圭。
「妳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眼尖的裴玦留意到念盈的臉色不佳,關心地問。
念盈沒回答,只是直盯著他瞧。
「我臉上有不對的地方嗎?」裴玦好笑地模模自己的臉頰,確定上頭是不是多出了什麼莫名其妙的東西來。
「沒有。」念盈眨下眼,別過臉去。
簡短的回答後,室內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四個人各懷心思,彼此打量著。
「對了,惟天,你來書房多久了?大廳里的人為了你的失蹤可是急得焦頭爛耳呢。」慕河打破沉默先開口。
停滯的氣氛一散,惟天像是放下重擔,不著痕跡地吁了口氣。
他抬頭看看牆上的鐘,不以為意地說︰「我來了十幾分鐘吧。那又怎樣?就讓他們等吧,等不到人,他們自然會乖乖地滾回家去,我也落得輕松。」
「是嗎?如果他們等到的是爺爺呢?你還輕松得起來嗎?」慕河不懷好意地笑了。
一見到慕河那副邪佞的嘴臉,惟天的背脊馬上冷了。
「該死!要是那只老狐狸敢給我亂接工作,我馬上跟他斷絕祖孫關系!」他一邊低咒著,一邊快速地移動腳步。經過念盈身邊時,還不忘惡心地放柔音調--
「念盈,改天找個時間我們好好聚一下,很久沒跟妳聊天了,我有點寂寞。」惟天擰起濃眉,試著裝出可憐的樣子。
念盈被他的樣子逗彎嘴角,心情稍霽地說︰「好,我隨時都有空。」
「我就知道妳是我最貼心、最可愛的妹妹了!」惟天感動地抱住她,頭深深埋進她的發間,舍不得放開。
「你耽擱一分鐘,爺爺可能會為你接下一年份的工作量。」慕河又殺風景地冷言冷語。
惟天怨毒地刺了他一眼才快步離開,一路上不忘詛咒這對狼狽為奸的狐狸惡狼爺孫。
「抱歉,讓你看笑話了。」慕河笑著對裴玦說。
惟天精釆的髒話演出讓剩下有教養的親人不得不陪笑臉收拾。
「沒關系,認識他這麼久,我早習慣了。只是不曉得,念盈這樣的淑女會不會受不了?」裴玦很包容地微笑。
他的話引來念盈一道銳利的目光。
「他是我二哥。」她堅定地說,其中的宣示不言而喻。
裴玦當然懂她的意思,有禮的笑容逐漸拉大變形。
「當然,妳是打從出生就認識惟天了,可是最近這幾年卻是我陪在他身邊的。」他不留情地反將她一軍。
念盈的臉色馬上刷白。
說完,裴玦也走出書房,臉上繼續掛著笑,笑容繼續轉變。
從先前的看好戲,變成欺負人的得意,然後變成另一種更深沉的喜悅。
看著看著,一旁的慕河居然也跟著笑了。
他寵溺地揉揉念盈的頭,意味深長地說︰「這樣的局面,真不曉得那個粗神經的藝術家是該高興還是該傷心?不過,我很擔心妳。」
念盈瞠大眼楮看向他,口氣虛軟地說︰「你知道了?」
「我是妳的親哥哥,妳在打什麼主意我可以毫不知情嗎?」慕河了然地回視。
念盈幽幽嘆息。
「這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我知道,我真要管的話,剛剛就會管了。」慕河再拍拍妹妹的頭,要她安心。
「謝謝。」念盈低下了頭,小聲地說。
慕河看著窗外的落葉,心想︰他的妹妹真的是長大了呀。
隨著氣溫的下降,才真正讓人感受到冬天的來臨。
沒有陽光的傍晚,灰蒙蒙的天,冷颼颼的空氣,連人也是孤伶伶的。
念盈這天下午沒到書房翻書,反而一個人蹲在花圃邊用力拔草。
裴玦被她嚇了一跳,臉上的笑容停了一秒。
「果然我是不受歡迎的。」
「我只討厭你現在的樣子。」他曲解她的話,念盈認真地再強調一次。
裴玦被她的話挑起了興趣。
「我的臉變丑了嗎?」他開玩笑地問。
「對。」她斬釘截鐵地肯定。
「很丑嗎?怎樣的丑法?」他更好奇了,很想知道這短短幾分鐘內,他的臉起了什麼變化。
念盈慎重地掃瞄他的臉一遍,語重心長地說︰「沒有一張面具會比本來的面貌好看。」
她的話讓裴玦多看她一眼,淺淺拱高了眉。
「妳怎麼會這麼想呢?」
「不為什麼,純粹是我個人的感想。」念盈說得很簡單。
裴玦的眼神變得深沉。
原來她的觀察這麼仔細,連他的內心都窺視到了。
他似乎是小覷了這位古怪的公主小姐。
「妳怎麼會認為這不是我的真面目呢?」
念盈淡淡睇了他一眼。「我花了很多時間研究你,你是什麼樣子,我會判斷。」
「說不定這幾天里妳看到的都是我的面具。」裴玦笑問。
「我說過,我自己會判斷。」念盈堅定地說。
見到她難得固執的樣子,裴玦除了愕然外,還多出幾分興味。
「妳為什麼要觀察我呢?」他笑得不安好心。
被當事人一問,作賊的當然會心虛。
念盈立刻背過身子,躲開他探視的眼光。
「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她氣勢驟降地低喃。
「妳是在監視我吧?」他不放過她。
「不是,我沒有監視你的理由。」她很快地反駁。
「是嗎?」裴玦不置可否,臉上仍掛著笑。
涼涼的東北風吹過,吹走失根的野草,吹出一股詭異的氣氛。
凌晨四點,應該是正常人熟睡的時候,但一定還有人醒著。
裴玦曲起手指敲敲厚實的橡木門板,然後雙手抱胸,悠哉地等著。
餅了一段時間,他听到房內傳出一聲咒罵與一連串踫撞的聲音,知道有人來應門了。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惟天語氣不善地拉開門,滿布紅絲的眼珠看來十分嚇人。
「你還沒睡的時候。」裴玦自動自發走了進去。
惟天極不情願地關上門,恨恨地瞪著已經在沙發上坐下,姿態慵懶的裴玦。
「你來我房間做什麼?這次工作不需要你的幫忙。」惟天無情地走回工作台,不再看他。
「真忙啊!大雕刻家。連回鄉度假,工作都會自己找上門來。這回又是哪家美術館,還是某位有錢的收藏家來拜托呢?」裴玦勾起桌上惟天未喝完的威士忌,不避諱地一干而盡。
正在畫設計稿的惟天瞟向他,沒好氣地說︰「你以為我喜歡嗎?意大利那邊明明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那組邪惡的爺孫居然又替我接下推不掉的工作!他們以為雕刻很簡單嗎?拿刀子隨便劃劃就能擺出來見人、就能賣錢嗎?他們不知道藝術家也是要熬夜、也是要趕工作的嗎?一個接一個來,存心要煩死我嗎?!明明唐慕河的名氣也大得很,怎麼就沒半個影子來吵他?!」
愈說愈氣,尤其想到當他被一堆人包圍時,唐慕河還在一旁泡茶看戲的嘴臉他就更火。
「你的手腕沒他高明,所以才會有推不掉的工作。」裴玦客觀地說。
「對對對!你們的手腕最高明了,所以才可以把工作推得一乾二淨,專心當紈桍子弟。」惟天咬牙地說。
「不,應該說我們比較冷血,喜歡看人失望的樣子。」裴玦邪邪地笑。
惟天凝視他,有感而發地說︰「為什麼我就是擺月兌不了你們這種人呢?」
「因為我們這種人最喜歡像你這樣的人了。」裴玦笑得更魅惑。
惟天皺緊眉間,抓不到他深夜來訪的目的。
「你到底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來聊天嗎?」裴玦輕松地聳肩,讓松開的睡袍領口又低了一點。
惟天的眼神加深,強硬地說︰「沒事少來煩我,我很忙。」
「你這話真像是變心的老公對哀怨老婆的慣有台詞。怎麼,我失寵了嗎?」裴玦半斂的眼簾下翠色眼眸透出性感的綠光。
惟天的臉色更難看了。
「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他粗聲地說。
他知道,除非是裴玦願意,否則是請不走他的。
想通了這點,惟天無可奈何地捉起鼠標繼續之前的繪圖工作,任憑裴玦閑適地參觀他的房間。
裴玦無聊地走向窗邊,眼角不經意瞄向外頭的一片闐黑,墨綠的眼眸閃了一下。
「這窗外看出去是什麼地方?」他隨口問道。
惟天的手指收緊些。
「後山。」他簡單地回答。
「那里有什麼呢?風景好嗎?」裴玦感興趣地問。
惟天更用力地抓住鼠標,聲音低低地傳過來--
「沒什麼好看的,那里樹又多又密,潮濕又陰暗,到處都是泥濘,根本沒有人會去。」
「是嗎?」裴玦挑挑眉,再轉向窗外。
沒人會去嗎?那麼剛才一閃而過的光亮是什麼?那個眼熟的身影是什麼?
腦中轉過幾個想法。他沒再說什麼,坐回沙發上繼續翻看惟天的設計稿。
惟天臉色復雜地偷覷他好幾眼,猜不透裴玦的想法,也等不到接下來的動作,警戒的神經隨著時間慢慢松懈下來。
等他專心將工作完成一個段落後,才發現房間內安靜得過分,原因就是那個不速之客已經睡死在沙發上。
裴玦衣衫凌亂、領口半敞,慵懶地側躺在沙發上。他的姿態愈撩人,惟天的目光就愈深沉。
「起來!」他啞著聲試圖搖醒裴玦。
裴玦懶懶翻身,睡得更香,衣袍更顯松垮,露出大半精實的胸膛。
惟天的眼瞳呈現出一種絕對的墨黑,緊抿嘴將裴玦從沙發里拉起。
正當他開始移動,房門也在同時敞開。
然後,房里跟房外的人都被對方嚇著了。
尷尬的氣氛僵持幾秒,念盈先一步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有敲門,我不知道你們在忙,抱歉。」她匆匆丟下話,趕緊將門合上。
「別走!」惟天立刻拖著裴玦追過去,及時將門頂住。
難得念盈主動找他,他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地讓她跑掉!
念盈面無表情地轉身,深深瞄了惟天懷中的裴玦一眼。
「我看你房里的燈亮著,以為你又熬夜,想拿些水果給你,想不到卻打擾你們了。」念盈又顱向熟睡的裴玦,眼角不著痕跡地抽動一下。
惟天沒注意到她奇怪的臉色,兩只眼楮發光地盯著她手中還泛著露珠的新鮮西紅柿,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他最疼愛的妹妹親自送點心來給他,就算只是兩顆小小的西紅柿,對他而言,卻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的。
當然,他懷里的人更是連一滴小露珠都不值。
靶動到最深處,惟天忘情地將手一松,探向念盈掌中的珍果。
沒有防備的裴玦眼看就要摔向地面,念盈眼捷手快地把西紅柿丟給惟天,自己接住裴玦下墜的身子。
但因為體型的差異,她沒辦法止住他頤長的身子,反而被他壓在身下,兩人跌成一塊。
經過這麼一折騰,再怎麼昏睡的人也該醒過來。
裴玦睜開眼,只見到一截白皙的肌膚,以及手掌中感受到的柔軟觸感。
還沒搞清楚狀況,人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後頸給提了上來。
隨著距離的拉開,他才看清整個場面。
沿著他見到的那一截雪頸向上延伸,顏色漸漸轉為旖旎的粉紅,襯著念盈那張嬌顏更顯艷麗。
而他的手離開她的縴腰後馬上被另一雙粗糙的大掌抓過去。
「把你的手擦干淨,把你的手擦干淨,把你的手擦干淨……」惟天包住裴玦那只偷香的左手,使勁搓揉,嘴里一面念著,眼珠眨也不眨地死瞪著他。
「請問,在我意識不明當中,我的手是沾到什麼髒東西了嗎?」裴玦被瞪得很無辜。
惟天甩開他的手,狠狠賞他一眼,沒說什麼,反身將念盈扶起來,細心幫她撫去灰塵。
「妳沒受傷吧?裴玦人高皮粗,摔個幾下就當作是活動筋骨,妳根本不必管他。瞧瞧妳,就是太善良了,才會被壓成墊背,還給人吃了豆腐。妳不知道二哥看了有多心疼嗎?」他一邊檢查念盈的狀況,一邊叨念,一有空隙還不忘送裴玦幾道殺人的目光。
念盈默默站著,絕美的臉上還留著激烈運動後的酡紅,水漾的長眸滑過裴玦時,總閃著異樣的波光。
看到這對兄妹的反應,裴玦馬上掌握到重點。
「我該向妳道謝還是道歉呢?」他朝念盈拉開迷人的微笑。
念盈面不改色地盯著他。「道歉。因為你毀了我要給二哥的西紅柿。」
話一出口,兩個大男人都楞住了,視線從她不妥協的臉蛋移向地上那兩攤在混亂中犧牲的西紅柿泥。
「念盈,現在該計較的不是西紅柿的存活問題吧?妳剛剛被這渾球壓在地上,偷模了好幾把!只要妳一句話,二哥馬上替妳討回公道!」惟天嗜血地扳扳指頭,準備大開殺戒。
再怎麼稀奇的寶貝,也比不上念盈的清白。他可以忍痛不吃念盈的愛心水果,卻不能原諒任何染指她的行為,就算是不小心,也一樣罪不可赦!
「我只要他的道歉。」念盈堅定地搖搖頭,目光直直鎖住裴玦。
裴玦出神的視線從西紅柿泥移回念盈,臉上猶帶著幾分愕然。
「對不起。」他訥訥地開口。
「不是對我。」念盈搖頭,眼楮往地上看去。
裴玦順著她的視線,焦點再度回到那兩顆不成形的西紅柿泥上,又傻眼了。
活了近三十年,他從沒想過有一天需要向西紅柿低頭。而她居然能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詫異過後,一股無法遏止的笑意突然涌了上來。
「對不起。」他的唇大大勾起,第一次這麼開心地對兩顆西紅柿表示歉意。
她真的是怪得好有趣、好可愛呀!
收到滿意的結果,念盈睇了他的笑臉一眼,轉身上樓。踏上幾步階梯,她的聲音不預警地飄下--
「以後記得鎖門,我不喜歡打擾別人。」說完,人也消失在樓梯頭。
這句話又讓樓下的兩個男人想了一會。
惟天先沖開謎團,反手揪住裴玦的領子,面目猙獰地說︰「都是你害的!都是你的攪和,害我再也吃不到念盈送的點心消夜了!」
念盈剛剛那段話該不會是在暗示他,她再也不會來敲他的門、再也不會請他吃西紅柿了吧?
「你這只該死的手,毀了我的西紅柿、毀了我的幸福,還吃了念盈豆腐,該死,該死!懊死……」惟天失控地把裴玦的手架在牆上,大有一斬為快的沖動。
裴玦也看著那只踫過念盈柳腰的左手,掌心依稀還能感受到那時的柔軟,以及那股灼人的熱度。
熱度緩緩地蔓延到他的心窩。
然後,他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