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江南郎探春心 第一章

人人盡說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

春水碧于天,晝船听雨眠。

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唐•韋莊•菩薩蠻

江南三月天,春深夏交季節,日暮黃昏細雨霏霏,長街盡處一條縴細人影踽踽獨行。在春雨綿綿、行人寥落的街道,顯得格外孤寂、蒼涼。

呂文繡拖著疲乏的步履,蹣跚走往自己租賃的簡陋小屋,心情就像灰暗的天空一般,不見絲縷和煦春陽。

在她二十年的生命里,日子總是困頓艱辛。生活的重擔,常壓迫她斂去本該展現的青春歡顏,縈繞她的情緒盡是蕭索與淒楚,甚至……失落。

那失落于回疆大漠哈薩克草原的一顆心呵!

如果工作再沒著落,不僅房租繳不出來,連肚皮都得勒緊,屆時,已失落一顆心、猶如空殼般行尸定肉的軀體恐怕也撐不下去了。呂文繡內心雖急,卻敵不過殘酷的社會現實。在這個重男輕女、民風閉塞的年代,一個女子想出外謀生計,正如緣木求魚般艱不可得。

到大戶人家應征婢女,總管回說小丫頭都只十來歲年紀,她二十出頭已嫌老了。想做些針線活兒鋤口,自己長于大漠,放羊趕牧挺在行,飛針走線、描龍繡鳳的女紅技藝卻生澀得很,繡出來的成品粗劣不堪,根本乏人問津。去商家謀個雜役職務,老板也要身強力壯的大漢,認定女人家干不了粗活兒……

滿月復愁雲、邊思邊行的呂文繡,正經過一大片牆垣,不由得駐足仰望。雖說高牆阻隔,難以窺見牆內屋宇全貌,但光憑這佔地不下百畝的廣闊面積,已夠教她咋舌。自己的小柴屋不過幾尺見方,相較之下不啻天壤雲泥。天底下最不平的莫過于一家飽暖千家愁,懸殊的貧富差距,不禁要令人慨嘆造物者的不公。

嗟嘆不已的呂文繡,舉步再往前邁進,行至這幢巍峨宅院氣派萬千的紅杉大門,門楣上橫題著瓖金斗大兩字——莊府。

原來這大戶人家是姓莊。呂文繡正想定離,陡然被貼在門邊磚牆上的一張紅紙吸引住目光——

誠征護院武師一名

是則征人布告!

護院武師?呂文繡靈機一動,內心雀躍不已。自己跟著奇爺爺學過武藝,何不進去試試?既是征求武師,想必只要功夫了得就行,應該不會再有性別歧視吧?

幸好奇爺爺也教自己讀書識字,否則豈不要錯失這則征人布告。瀕臨斷炊的困境,促使她果決地扣響莊府大門。

※※※

莊府應門的是一名年輕家丁,他打量眼前這位衣裳已洗得發白的清麗女子幾眼,才問道︰「姑娘,你有什麼事嗎?」

「這位大哥,請問貴府是否要聘雇護院武師?」呂文繡鼓起勇氣,上前有禮的詢問。

「是啊,姑娘家中有什麼人想應征嗎?」

「呃,不是,是……我本人想來應征。」呂文繡有些局促,雙頰微暈。

「你?!」年輕家丁敝叫一聲,旋即警覺自己失態,連忙一整神色道︰「對不起,姑娘,我們要的是男武師。」

「可是,紅條子上並沒有注明要男性武師呀。」呂文繡好生失望,但為了生活,不得不硬著頭皮據理力爭。

「呃……這個……」家丁搔搔頭皮,才回答︰「是沒注明沒錯,但沒注明就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武師一向都是男的嘛,何必多此一舉特別強調。」

「為什麼武師非要男的不可呢?不是只要武藝高強就可以勝任了麼?」呂文繡絕不輕言放棄。因為她想到再過幾日房租又到期了,孫大娘收不到租金時的冷嘲熱諷,教人听了心里好難過。

「這……」家丁被問倒,心想這姑娘怎地如此磨人,但看她眉清目秀、溫文有禮,實在教人發不起脾氣,只好又耐心地說︰「姑娘,我看你嬌嬌柔柔、弱不禁風的樣子,武功好不到哪兒吧?」雖然以貌取人是不對的,可怎麼也沒法把這柔得像水般的美姑娘跟武林高手聯想在一塊兒。

「最起碼讓我試試好嗎?貴府管事的人是哪位?煩請大哥為我引見,若我技不如人,自是無話可說。」

「這個……」呂文繡懇求的眼神令年輕家丁大起憐憫之心,他真不忍拒絕。但自己只是個下人,作不了主呀!哪有護院武師找個大姑娘家的?就算她身懷絕技、武功再高,個性嚴板的大少爺也不可能錄用她。

「這位大哥,求求您。」呂文繡眼眶已浮現一層迷蒙的淚珠,泫然欲泣。

「唉!這……這……」年輕家丁苦著臉猛抓頭皮。

「莊興,你這這、那那的干嘛呀?」驀地,一句戲謔的清朗笑語自呂文繡背後響起。

「二少爺,您回來啦!」原來那名家丁叫莊興。他抬頭一瞧,可不是長相俊雅、偏又玩世不恭,不知傷透多少姑娘家芳心的花心二少莊逸嗎!

「唔。」莊逸含笑應了一聲,眼光瞟向呂文繡。

呂文繡這時也回過身,柔媚的眸光流轉,正好與莊逸打量她的炯然眼神對個正著。

好一個靈秀清麗的美佳人!見識過不少名花的莊逸,也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喝采。他眉眼帶笑,瀟灑地一揖,才問道︰「姑娘有什麼事嗎?」

「呃,我……」呂文繡不安地絞著衣角,支吾片刻才又鼓足勇氣爭取堡作機會︰「我是來應征貴府護院武師的。」

「嘎?!」莊逸乍听,反應跟莊興一樣錯愕。

「二少爺,我告訴過這位姑娘我們要的是男武師,可她一直不肯定,我也沒辦法。」莊興怕主人怪罪,連忙先自清一番。

「是誰告訴你我們一定要男武師的?」哪知莊逸的回答卻大大出人意料。他這話一出口,莊興怔住,呂文繡則是喜上眉梢。

「咦?你們怎都不說話啦?」莊逸好笑地看著張大嘴巴的莊興,以及高興得脹紅粉臉的呂文繡。

說真的,這麼縴柔的姑娘,實在看不出她會什麼驚人的功夫。不過,她那惹人心憐的企盼眼神就像有一股魔力,教人不忍讓她失望。更何況莊逸一向自詡對女人體貼人微、有求必應,斷無拒絕美人兒的道理。反正老大不在,這錄用武師的權力自然握在自己手上,就算她只懂些花拳繡腿的三腳貓功夫,他也決定錄用她了。

「二少爺,可是大少爺他絕不會答應的。」莊興急忙提醒一見美人就昏頭的二少爺。

「大少爺不在家,就由我這二少爺當家作主。」莊逸拍拍胸脯後才又望向呂文繡︰「還沒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我叫呂文繡。」呂文繡欠身一福見禮。

「呂姑娘,你好。我叫莊逸,是莊家的少主人。」莊逸自我介紹一番。

「二少爺好。」呂文繡跟著莊興稱呼他二少爺,旋又急急問道︰「二少爺方才說武師不一定要用男的,那……可否讓我試試?」

「試試?試什麼?」莊逸故意逗她。

「既是征選武師,不是要試試拳腳功夫麼?」呂文繡睜大黑白分明的美目,神

色認真地回答。

「喔,對哦,那就到東廂的『精武堂』試試姑娘身手,請吧。」莊逸這才裝出恍悟的神情,瀟灑一擺手,將呂文繡請進莊府大院。

※※※

約莫半個時辰後,呂文繡從莊府出來。在回家的路上,原本沉重的腳步此刻卻極輕盈。只因莊逸已正式宣布錄用她擔任莊府的護院武師,明天她就可以開始上工了。

從大漠草原回到江南,工作一直不順利,阮囊日漸羞澀,生活的重擔常壓得她心頭沉甸甸,總是輕松不起來。今天好不容易獲得這份工作,沉郁已久的心情,終于稍稍得到紓解。

不過,呂文繡心頭還是有絲納悶不解。莊逸將自己帶進莊府為練武強身而設置的「精武堂」後,只叫她走了一套劍把式,也沒讓其他武師下場與她對招,就宣布錄用。事後莊興送她出府時透露,莊府最近有一名武師因故離職,故而征選人員補缺。照莊興的說法,以往選拔武師時,都必須下場較技,再擇優錄取,為什麼這次莊逸如此草率,當場就決定錄用自己呢?

最令她擔憂的是,莊興曾說過大少爺絕不會錄用女性武師,那麼……他回來後,會不會解雇自己?

這個想法閃過腦際,讓原本稍稍開朗的心情旋即又沉入一片陰影之中。

※※※

棒天一早,呂文繡帶著簡單行李,正式到莊府當起護院武師。莊逸對她提過工作性質,由于莊府宅院相當廣闊,因此前、中,後二進院落,各配多名武師分三班日夜巡守。未成家的單身武師大多選擇住在莊府,已有家室的武師則回家住宿,輪值時間再進府接班。

呂文繡住的那間屋子,冬季灌風,雨季漏水,破舊不堪。加上輪值大夜班時,女孩兒家三更半夜出門上工亦有不便,幾經考慮,她決定向孫大娘退租,搬進莊府居住。住到僕婦眾多的莊府大宅,也可以熱鬧些,免得老是要獨自忍受一屋子的孤寂。

這份工作得來不易,呂文繡相當珍惜,她內心暗自決定,自己雖是名女子,但

鎊方面的表現絕不能輸給任何一位男性武師。因此,當莊逸念她是個姑娘家,特別交代不用輪值大夜班時,卻遭到她婉拒。呂文繡堅持與其他武師公平派班巡守,她可不想被視為特權份子。

※※※

金烏玉免、日夜更迭,轉眼問,半個月彈指而過。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呂文繡從其他僕婦口中了解莊府的成員及習性了。

莊老爺子三年前病逝,莊夫人在後堂長齋禮佛,已很少管事。莊府現在掌管家務的足大少爺莊嚴;莊大少年已二十九,卻尚未娶妻。此外,除了二少爺莊逸外,莊家還有位小姐待字閨中,名喚莊蝶兒,今年十七歲,長得美艷俏麗,加上是大富人家的女兒,自幼被捧在手掌心呵護備至,真可謂天之嬌女。

所幸,莊蝶兒雖是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天真爛漫但並不驕縱,二少爺莊逸更是幽默風趣、平易近人。這兩位主人個性都好相處,真正教呂文繡忐忑不安的人,卻是尚未謀面的大少爺莊嚴。

听說大少爺人如其名,治家以「嚴」厲出名,個性更是「嚴」謹得一絲不苟。最教人擔心的是,傳言他還是個思想保守、態度冷肅的大男人主義者。

大男人主義?完了!自己會不會因為性別而遭到解聘的命運?

對未來的不確定感,令呂文繡心情一直無法真正舒坦,總覺還有一絲陰影盤繞不散,她甚至有了一種鴕鳥心態,希望人少爺能遲些返家,這樣自己就可以多工作些時日,多存點銀兩,以應付未來可能再度面臨無業的苦難日子。

※※※

莊府掌權的大少爺莊嚴到洞庭一帶開展商機、接洽生意將近個把月,終于回轉南京家門。

僕僕風塵一進家門,他按例先至後院佛堂「清心齋」向母親莊夫人請安。

「娘,孩兒不在家中,無法晨昏定省,您身體可還安康?」莊嚴步入後堂,恭謹的向母親長揖行禮。

「娘身子骨硬朗得很,倒是嚴兒你,在外奔忙了個把月,可辛苦你啦。」莊夫人慈愛地笑望高大俊朗的兒子。

莊夫人年近五旬,相貌端莊、風韻猶存。丈夫三年前辭世後,即長齋禮佛不問

俗事,將莊家整個產業交由長子經營打理。

莊夫人出閣前閨名叫黃鶯,是莊老爺的續弦夫人。莊嚴並非她親生子,而是元配張氏夫人所出。張氏夫人早逝,當時莊嚴年僅三歲,由于年紀尚幼需人照顧,故而莊老爺再娶黃氏為繼室。

黃氏嫁入莊府後,將莊嚴視如己出,十分疼愛。之後,黃氏又先後產下莊逸及莊蝶兒,一家五口其樂融融。三年前莊老爺謝世後,黃氏並無私心,將莊家大權交由長子掌理,因為她深知莊嚴足當重任。至于自己親生兒莊逸,知子莫若母,她明白莊逸個性活潑好玩,定不下心來,要他掌管大片產業肯定會悶死他。

所幸還有個精明能干的長子能一肩挑起重擔,倒令莊夫人頗感欣慰。只是,這大兒子什麼都好,就是事業心太重,至今尚無成家打算,這可急煞了莊夫人,少不得又要舊事重提叨念幾句。

「嚴兒,這次你到洞庭洽商,可曾結識哪家千金?」南京府方圓百里,每一戶大家閨秀都不入他的眼,莊夫人唯有寄望兒子在外頭交個知心人回來。

「娘,孩兒是去談生意的,每天忙得焦頭爛額,哪來閑暇去結交什麼千金。」莊嚴知道母親大人又要開始「逼婚」,無奈地答道。

「嚴兒,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你爹這個年歲時,莊逸都已經出世了哩。生意忙歸忙,可也不能忙到誤了終身大事。莊逸成天游手好閑沒事干,你就讓他幫你分擔些責任吧,免得他浪蕩成性,把心玩野了。」

「娘,我知道。可是逸弟他……他對做生意沒興趣呀。」

「那可由不得他,哪能老讓他那麼清閑的。」

「好吧,改天我帶他出去認識認識一些客戶。」

「這才對。把工作分些給他,讓他有點責任感,你也好有空去多認識些好人家閨女,她們……」

「娘,再說吧,我還有些事要與管家談談,孩兒先告退。」莊嚴知道娘接下來定是沒完沒了,趕忙藉詞逃遁。

「嚴兒,你……唉,這孩子!」望著狀似落荒而逃的高頑背影,莊夫人無奈的搖頭嘆息。

※※※「旺伯,我不在家這些日子,一切還好吧?」莊府帳房內,莊嚴邊品香茗,邊翻閱手邊帳冊,還抽空問一聲侍立身旁的老管家莊旺。

莊旺年近七十,是莊府三代老忠僕,職司總管,管理莊府大小瑣事,莊嚴以父執輩尊稱以示敬重。

「大少爺,府里一切安好,請放心。」雖然莊嚴末將他當成下人,但莊旺恪守本分,仍是恭謹地稟報主人,

「嗯,那就好。」莊嚴應了聲,又埋首到帳冊堆里。

「哦,對了,」莊旺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少爺,燕師傅辭職不做了,府里也已遞補新的師傅。」府中的人事異動,忠心耿耿的莊旺當然要一五一十向主人稟報。

「是嗎?新來的師傅叫什麼名字?」莊嚴不經意地隨口問道。

「她叫呂文繡。』

「呂文繡?怎麼像個姑娘家名字?』

「呃,呂師傅就是個姑娘家。」

「什麼?!」莊嚴驚詫地抬起頭,精銳的眼閃著寒芒。「是個姑娘家?我沒听錯吧?」

「沒錯,呂師傅的確是個姑娘。」莊旺無奈的回答,他早料到個性刻板的大少爺知道後,定是這種強烈反應。

「為什麼會找個女武師,是誰錄用她的?」莊嚴冷然的聲調已隱含薄怒。

「是二少爺。」莊旺據實以告。

「我想也是,除了他,誰敢如此胡鬧。」莊嚴皺眉冷哼。

「不過……那呂師傅……還不錯。」莊埔替呂文繡美言幾句,希望能化解主人的不悅。

「人不錯?哼,是姿色不錯吧?要不,莊逸豈會錄用她。」莊嚴沉下俊臉,他對莊逸拈花惹草、到處留情的毛病清楚得很。

「姿色確實不錯,待人處世也很得體。」莊旺很老實地回答。

「我們征選護院,目的是要保護莊府宅院及家人,所以武藝高強是最重要的必備條件,至于姿色如何,待人處世是否得體,倒是次要問題。」莊嚴點醒老管家。

「這……」呂師傅武功如何,莊旺可就回答不出啦。

「怎麼,旺伯也不知她武功底子?」

「老奴沒見呂師傅施展過拳腳,因為她是個大姑娘,二少爺特準她不必到『精武堂』練功。」

莊府的護院武師下工後,每天必須自行騰出兩個時辰到「精武堂」練功自修,或與其他武師一起切磋武藝,以增強武學實力。但,莊逸不喜歡呂文繡一個女孩兒家夾雜在那群男性武師中練功,遂交代她不用上「精武堂」,因此見識過她拳腳功夫的只有莊逸一人。

「我們是請個護院,還是請個不做事的大小姐?」莊嚴的神色明顯地更不好看了。

「這……」莊旺見主人發怒,也不敢再多嘴多舌。

「她來多久了?』

「二十來天吧。」

「發三個月薪餉給她,叫她立刻離開,我們重新征選武師。」莊嚴果決明快的作風顯露無遺。

「大少爺……」想到美麗溫婉、謙遜有禮的呂師傅即將遭到解雇的命運,連莊旺這位老管家都覺于心不忍。

「就這樣辦,麻煩旺伯去轉達,下次征選武師由我親自面試。」莊嚴交待下命令後,又專注于稽核帳簿內的收支狀況。

「是。」看到莊嚴緊抿的堅毅雙唇,莊旺知道事情已難有轉圜余地。他深知主人脾氣,一旦決定的事,很難再說動他改變主意。

幸好莊嚴很有生意頭腦,眼光也相當獨到,商務上從來不會做出錯誤決策,否則以他這種霸氣的強硬作風,經商足相當不利的。

※※※

夢魘成真!呂文繡擔心的事,終究還是避不了。沒想到幸運之神眷顧她尚不滿一個月,就急著棄她而去,真教人欲哭無淚啊。她怔怔地盯著桌上的白銀發呆。

「呂師傅,真抱歉,我也曾向大少爺說情,希望能讓你留下來,但……大少爺對某些觀念是很固執的。」看她難過的樣子,莊旺心里也不好受。

「謝謝管家替我說情。」呂文繡強忍心中蕭瑟悲情,依舊有禮的致謝。

「呂師傅這麼多禮,真教我汗顏,可惜還是無法說動大少爺。」

「沒關系,管家已盡了心力,這份情我銘感五內。」呂文繡強打起精神續道︰「我收拾下東西,待會兒馬上就走。」

「呂師傅……」莊旺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呂文繡逆來順受、從不抱怨的溫婉個性,更令人想幫她一把。「啊!有了,別急著走,我去找二少爺,或許他有辦法讓姑娘留下!」莊旺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了莊逸。

「不用了,別為難二少爺,莊府管事的不是大少爺麼?他說了算數不是?」呂文繡善良的天性,永遠為人著想。

「那不一定。我們當下人的不好多嘴,二少爺就不一樣。而且二少爺一向能言善道,或許可以說服大少爺回心轉意哩!我這就去找他,你可別忙著走啊。」

「老管家……」望著莊旺微駝的背影迅速定遠,呂文繡百感交集。

舉目梭巡這問住了二十余日的房舍,竟有些眷戀不舍。這房間不過是間下人房,陳設簡單,但卻是她二十年來住餅最好的屋宇。可惜不到一個月光景,她又得回到往日飄泊不定的生活,難道孤獨、流浪是她的宿命?

雖然老管家一片好意,介處處為人設想的呂文繡寧可自己受苦,也不想添人麻煩。她不想讓莊逸為難,更不願見他們兄弟倆為了她起爭執,傷了手足之情。

走吧!天無絕人之路,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啊。

呂文繡從桌上取走部份銀兩,因為她上工末滿一個月,只拿自己該得的薪餉。她雖窮,卻窮得有骨氣,非份之財向來一介不取。

挽起簡單行囊,她又開始邁向顛簸多舛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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