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顯得格外的稀薄和冷酷,梁羽柔像搖曳在風中的一枝小草,而李岳朋的台風警報業已發出,她馬上又要面臨一場暴風雨的侵襲。
面前的這個男人親口告訴她這件駭人听聞之事,有人要殺她……
「為什麼?」她顫抖地發問。
他正要說出她的疑問時,突然間,感覺她臉旁的光線暗了些……
李岳朋震了一下,雖然這是很小的發現,但是對于他們目前的處境,他還是要千萬個小心。
他停住說話,把眼光移開她的臉轉向門口……
她還要開口,他緊急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嚇了一跳,不明就理地抬眼瞧他,卻看見他雙眼凜冽發出緊急的訊號,她屏住氣息,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他匆匆看了床頭小燈一眼,果然,光線不一樣,因為室內的光有少許是門外的小燈透進來的,而床頭的小燈未滅,但是室內的光線卻弱了些,證明屋外的燈減低了它的亮度。接著他又注視到門底的小縫依稀有微光透進,表示有人站在或躲在門邊遮蔽了門外小燈的光線。
他急忙拖起梁羽柔,為了防止她出奇不意的叫聲,他還是用手捂住她的嘴,悄悄地移到了窗口,要梁羽柔把窗戶打開……
她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卻見他謹慎小心指使她行動,她慌忙照著他要的意思做了。
當窗戶大開之後,他又要她爬出窗外,她猶豫了一下……
雖然他們在二樓的位置,但是往下看去,還是有個高度,如果不慎摔下去,絕不是件好玩的事……
李岳朋看見鑰匙孔被堵住,就完全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有人悄悄地拿了鑰匙想要趁他們不注意時,偷偷開啟門。果然門把微微地轉動了……
他急迫地雙手一用力,就把她推上了窗戶,自己跟著也跳了上去,暗慶這種舊式的旅舍門窗並未隔上鐵欄,否則他們就是插翅也難飛了……
他立即把她擠向窗旁突出的水泥上,她用腳尖踏著窄小的水泥凹縫處,雙手緊緊抓著牆上露出的鋼筋,他慌張地懸著兩條腿,雙手緊抓著另一條鋼管。
室內傳來一聲倒櫃的聲響,他們已經進來了,並四處找尋他們。梁羽柔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跟著又有摔打的聲響傳來,她緊緊閉上眼楮,深怕一有疏失就驚動闖進房間里的那幫人。
听著門內的叫罵聲,李岳朋深信來的人不只一個。
「狗仔……」
室內的聲音響起,是一個女人叫喚著同行人的嬌柔音調。听到這聲音,梁羽柔的心如雷擊閃電一般震撼了每一個細胞。
不是因為狗仔的名字,而是那個女性熟悉萬分的聲音,常在冷清的梁儒遠大宅院里叫喝的聲音,林謙雯的聲音,爹地的情婦,她口口聲聲叫阿姨的女人……
梁羽柔的掌心充滿了冷汗,這過度的驚嚇像最毒的惡蟲啃噬著她的皮膚,她像昏睡已久的人忽然被一顆巨石打醒。原來發生的一切是人為的陷害,凶手竟然是和她日夜相處的人,而這個人還想當她未來的媽咪!
她在極度的悲傷和憤怒下微微發顫,手心禁不住餅多的汗水和疼痛磨出了血痕,但如何也比不過內心如刀割一般的在淌血……
他的雙手緊緊抓住頂上的鋼鐵,眼光卻不住的望著她,她好像在承受著什麼樣重大不可忍的傷痛一樣,身體隨時會滑下去……
他的身體用力搖了一下,身體往她的方向蕩去,雙腳一跨站在她的身後,兩腳抵住她站的水泥台,緊緊壓住她。雖然不過是二樓的高度,但是摔下去也不是好玩的事,如果她真的不要命了,他得保住自己的,因為槍子遠比地下墜的速度來得狠且快;室內隱約又發出聲音,一個人大叫著。
「他們從窗戶逃跑了。」
為待他們有動作,他立刻暗自將月兌松的手表往外扔去,同時兩個人沖進窗口,正好表落在草地上發出些微的聲音。
「他們往那邊跑了!」
「還不快追!」林謙雯震怒的聲音。
接著又是一些踫撞的聲響,他猜有幾個人往外追去。
不久身底下有數個人往草叢里追去,他冒汗地祈禱他們千萬不要再往二樓的方向看來……
幸好,他們急忙追趕獵物而去,並沒有注意到有人正躲在窗外。
室內,林謙雯用力給了狗仔一個耳光。
「不解決掉梁羽柔,船就不開了!」林謙雯尖銳的聲音。
「不開怎麼行,我現在被警方盯著正緊,而且香港的弟兄還等著我……」狗仔像野獸一樣的低吼著。
「那就快點找到梁羽柔的尸首吧!我會無找個替死鬼代替梁羽柔,等梁儒遠信了我,一切就沒問題!」
「我不懂,那個千金小姐的警覺性會這麼高?」
「白痴啊,有那個作家在護著她,萬不得已,連他一起給我除掉!」她狠狠地說。
又是一聲砰的關門聲,接著室內就陷入死寂中。
他們冒著冷風,在窗外又多等了一會兒,直到梁羽柔受不了手和鋼筋摩擦的疼痛時,李岳朋才放開腳,將身體彈至窗沿,然後躍進了屋內。
梁羽柔則慢慢地移動腳步,歪斜著身子讓李岳朋把她拖進屋里,經過這場大難,兩人氣喘吁吁地倒靠在牆邊。
梁羽柔慘白著一張臉,低垂著眼緊鎖眉頭,嘴唇無聲無息顫動著,腦中頓時千萬思緒百感交集,一時無言了。
李岳明倒是心生奇怪,面前這位小泵娘,只要些許的風吹草動就會淚眼婆娑不知所措,但是此刻她卻沒有淚光滋潤,莫不是發現了比淚水更可悲的事?
就在他們對望無語之時,房門-下子被人打開,梁羽柔一驚之下慌忙跳進李岳朋的懷中……
看清對方後,李岳朋松了口氣,原來是樓下櫃台的老板娘。
「你們還沒走?」依然是蓬頭垢面的老板娘說。
李岳朋看著她手上提有清潔用具。
「我們為什麼要走?」李岳朋千靜地問。
梁羽柔略微驚訝地注視李岳朋,他給一個要她鎮定的眼神。
「剛才你的朋友替你結帳了,還要我十分鐘後過來整理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既然你們還要住,那就明天再說吧!」她嘀嘀咕咕地說著,隨後就關上門離去。
東西?
李岳朋才明白,他們暗指「東西」是他們的尸首。
李岳朋斜視著身旁的梁羽柔,出乎意料地,她臉上並沒有太多的疑問和不解,反而比他還冷靜的樣子。
他慌張一躍而起,匆忙地收拾東西。
「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他叫著。
當他慌張奔至門口,卻見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地呆坐在牆邊。
「妳怎麼不走?說不定他們待會兒又找上門來了。」他警告她。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沒有理他。
他想莫非她受到嚴重驚嚇而出現反常的行為?見她不動,他只好走回頭站在她面前。
「怎麼了?」他問。
她甩一下頭,表情十分怪異,好像變了樣子似地,也許他並末看過她嚴肅的一面吧,他所看過的她不是緊張就是恐懼害怕的樣子。
她動了動嘴唇,說話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是寫冒險故事的作家,難道不明白這一層道理嗎?」她說著,表情看來出奇的平靜。
他帶著興味看著她,她的話十分有道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敵人已確定他們是逃離了這個地方,一定會成放射狀的路線去尋找他們,料想不到他們還待在原地。
只是話出自弱不禁風的千金大小姐梁羽柔口中,就不同凡響了。
他坐在她身邊,更確信必有一件事情深深震撼了梁羽柔,就像他的小說所描述的一般,女主角在受到深重的打擊之後,會扭轉原來扮演的角色,就像人在危急萬分的情況下就會發揮潛在的能力。
究竟梁羽柔受了什麼樣的打擊?他等候她的告白。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明白富裕豪華的表面下,林謙雯隱藏如何可怕的動機……
「她要殺我……」地緩緩開口。
「她是誰?」他略顯急切。
「我未來的後母,梁儒遠現任的情婦!」她恨恨地說。
他冷笑了-下,又是一宗朱門恩怨類型的謀殺情節,這次受害者則是梁儒遠的獨生女梁羽柔,他幾乎叮以猜到是謀財害命老掉牙的故事,不過不同的,這次多了個倒霉又愛冒險的作家牽連其中。
「我終于證實了……」難以想象,梁羽柔唇邊居然掛上了笑容。
終于?
她說的終于是什麼意思,難道……
但是,還沒等他猜測完,她又變成喪氣的模樣,並低頭沉思著。
「為什麼?」
或者,他心中滿是懷疑,還是需要她的證實。
可是她卻搖了搖頭。
「她應該會愛上我爹地……」她迷茫地說。
他沖動地想告訴她,她涉世未深,不了解在明爭暗斗金錢追逐的社會觀下,人絕對會因為錢而喪盡天良,也絕對會因錢而污蔑了愛情的定義。但是看著她低垂著頭,眉間透出對人心險惡的無助感,便不忍加重對她的傷害。
「妳爹地有許多值得人愛的地方,例如他的名望、他的勢力、他的為人,或是他的錢……」他刻意加重最後一個寧,希望她能明白。
她困惑的皺著眉,黑色的眼楮露出不滿。
「我爹地給她很多的錢了……」她幽幽地說。
「她需要的是更多更多的錢!」他冷冷地告訴她最終的答案。
她忽然生氣的站了起來,用力跺了一下腳,表示她更深的不滿。在他看來,只覺得是任性的無知,這個大小姐需要的不是錢之好用的道理,而是現實生活的洗禮。
「她為什麼要殺我,我並沒有更多更多的錢!」
她生氣時又略略鼓起的腮幫子,剛才霎時的精明能干又一閃不見了。
他想,他要認真的告訴她這件事的本末,因為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其實一听到殺手是梁羽柔的後母,李岳朋已經大致明白了,于是他拉下她的手,要她坐下來听他細訴。
「妳爹地是個大財主,但是他卻遲遲未再婚,主要原因不是對死去多年的妻子懷有思念之情,就是對妳這個獨身女的鐘愛了。」他說。
「我爹地一直只愛我媽咪!」
她知道李岳朋懂的不會比她少,旁觀者清,她需要他的分析和判斷力。
「好不容易,妳的後母……」
「林謙雯!」她告訴他。
他記下這個名字,林謙雯……
接著他再說下去。
「林謙雯終于闖進了妳爹地寂寞已久的心房,以他的財勢和男人基本的,是不可能不近的,但是這個女人卻能更進一步闖人他的家庭,想必是使盡渾身解數的魅力才擄獲了妳爹地的心。林謙雯順利的進入妳的家,成為重要的一分子。」他停了一下,梁羽柔臉色變得蒼白,他知道他的猜想八九不離十。
「現在她想除掉妳,必定是妳阻礙了她某種計劃。」他確定地說。
「我不希望她取代媽咪的地位。」她低叫著。
「那就對了,妳爹地疼愛妳遠勝過她,她想除掉妳的動機十分明顯,要不就是怕他因為妳的不悅而拋下她,就是擔心將來妳要和她爭家財,妳想妳爹地再怎麼喜歡林謙雯,也遠不及他和妳二十多年的父女之情,所以一旦妳在地球上消失了,她的美夢才會逐一實現!」
李岳明清晰有力分析她丑惡後母的真面目。
听到此,梁羽柔握緊拳頭羞憤難當。
她早該知道那個面善心惡女人的真面目,連李嫂都感覺到了,所以她才千方百計警告她離林謙雯遠一點,甚至都不讓她們單獨在一起。而她處在虎口邊卻不知猛虎的厲害,不可原諒的是自己還自我安慰,不想多去理會大人的事,而且深信她的世界里不會被人侵擾,因為爹地會緊緊的保護著她。事實上爹地不可能日夜分秒守候她,就等她一輕疏之下,林謙雯丑惡的計劃就可以進行。
想到這里,梁羽柔不禁心驚膽戰,現在有人要殺她,無縛雞之力的她又能乞求誰的援助呢?
李岳朋神情嚴肅地坐下來,梁羽柔眼楮一亮。眼前只有這個人了!
「你要保護我!」
她死命抓住他的手用力搖著叫。
李岳朋張大眼,保護她?他恐怕都自身難保了。但是他也不能告訴她只有听天由命的喪氣話……
在她不住的搖晃下,他手肘的傷口又痛了起來,他輕輕推開她的手,她才驚覺自己用力過猛。放開他之後,她捧著頭覺得頭痛萬分。她胸口吶喊,才剛從一個誤會的死亡邊緣爬出來,又深陷入另一個真正的死亡陰影……
在一連串的壓力過後,他疲累萬分,忍不住打了個呵欠。
「睡吧,逃亡的日子開始了,要先儲備好跑路的精力。」
說完他橫躺在床上,幾乎不能動彈,每一個細胞都呼喚著他進入夢鄉。
她跪著爬到床旁,用力搖晃他的雙腿,牽動了他膝上的傷口,他痛得坐起。
「你要救我!」她哭喪著臉。
「不用求我救妳,我正想如何救自己!」
他被她激怒了,她全然不知因為她個人的家庭恩怨,同樣使他陷入死亡陰影中,而且他擔負的風險更大,不但要救自己,還要救這個不知死活的千金大小姐!
「難道我們只能坐以待斃嗎?」她痛心地說。
他嘆了口氣,他怎麼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一個親近的未來後母,竟然搖身變成要殺她的女魔頭,她心中的痛恨和恐懼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他也不見得好過?從一個安定收入頗豐的作家,變成窮途末路的逃亡者。
「听我的話,好好睡一覺!」
他累得不想多說話了,翻身躺過去。
發了好一陣子的呆,她腦中還是一片空白,看著李岳朋側身而睡的背,她才想起,這里只有一張床,她要睡哪里?
「我睡哪兒?」
「隨妳高興!」他悶哼一聲。
他真想不透她,是不是每個懷春的少女即使在生死掙扎的邊緣,還會想到男女授受不親的距離?
片刻的寧靜,她望著地上被她弄濕的地,冷冷髒髒又硬硬的,她無法想象在此躺-夜後腰酸背痛的情景,于是她也爬上了床躺下。
迷朦中,他感受到身邊的床沉了一下,相信她為了生存已妥協在他的保護下,此時此刻她也只能求助他一人了,他帶著男人的驕傲和衣進入夢鄉。
雖然她也極快的進入夢鄉,但是卻睡得十分不安穩,她夢見了爹地焦急萬分的臉,李嫂欲哭無淚的關懷,還有她溫暖充滿玩具狗熊的房間。每一年在她的生日時,爹地總會送她一只大狗熊伴她成長的歲月,從第一只到最後的一只她都細心的保留著,她曾圈住爹地的頸項,甜膩膩地告訴他,在他千千萬萬個禮物中,她最愛這份生日狗熊的意義。
梁羽柔反過身沉睡,感覺她真的圈住了爹地的頸項,溫軟又踏實的安慰……
李岳朋沉睡中,也想起了他故事中的女主角,正圈住他的頸項百般對他挑逗,他下意識地也抱住了對方的腰……
但是梁羽柔的夢里,林謙雯像鬼魅一般出現了,帶著她一貫的冷笑,在梁家高雅的餐廳中霸佔了她媽咪的座位,她用閃著光亮的銀制刀叉,翻動著一塊血淋淋的牛排,然後張開了血盆大口,好像吃的不是牛排,而是她的肉……
她閉著眼忍不住斑叫起來,李岳朋立刻從美夢中驚醒,一旦意識到尖叫聲的來源,立刻翻過身壓住了她。
「妳醒醒!」
她猛然睜開眼楮,就看見正面而對的李岳朋,心中又是一驚。
他立刻翻開身體,躺在她身旁,胸口震蕩得厲害,暗怨她驚擾了他的美夢。
「妳作惡夢了!」他告訴她。
她壓抑著胸口狂奔的心跳,想著剛才的惡夢,忍不住縮進他的身旁。
「我害怕……」地悲慘地說。
他隱約感覺到她起伏不停的心跳,更感受到她女性的溫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暖流。他動了-體,想隔開兩人的距離,但是親吻她的渴望卻揮之不去,她卻全然不知他的身體已被她激起了反應,全身又緊緊靠近他。
他沖動地想,她真無知到如此地步嗎?難道不明白現在她正和一個身心成熟健康的男人同睡在一張床上?
就在他真想不顧一切反身用力抱住她時,可惡的道德觀像神聖的太陽-般從心中升起,再一次警惕他,絕不能趁人之危。
「睡吧,明天才是妳真正冒險生活的開始。」
言下之意要表明他是安全可靠的。
她全身打著寒顫,不是因為深夜的恐懼,而是怕一睡下去惡夢又要開始。她迫切需要有人靠著,就像她家里的大狗熊一樣讓她有安全感。
「我要抱……」她低聲的吐出,帶著許多的不安。
他明白他的大狗熊的責任,畢竟在身心方面她都還停留在小女孩期,他不能對她要求過多,把丑惡留給自己品嘗,快樂分與別人共享,這是他的人生哲學。于是他翻過身,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
「睡吧,當我是個木頭。」他在她耳邊低語。
她緊緊箍著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平穩而有力,她開始感染他的心跳,心也開始強有力的震動起來……
她從未和一個男人如此接近,而且他還吻了她。她忍不住回味那陣甜蜜的深吻,溫暖帶著窒息的危機……
她輕撫著他的胸腔,想更深一探他熾熱的心跳……
他喘了一口氣,馬上裝做鼻塞之狀,怕她發現她無意的撫觸已經造成體內熱血的奔竄……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一波又一波擾亂了安靜的空氣,她多希望他用力抱緊她,讓她更真實地體會這種窒息的吸引力,如烈火燒灼她的肌膚,她需要他的身體來平熄。
他有千萬個渴望要翻身壓住她嬌弱無骨的身體,用嘴和舌品味她女性的馨香,或用力扯開她的衣服,用全身燃起的火焰去折磨她、她,直到她申吟求饒,但是道德如一把利器,狠狠掐著他的頸項警告他不能……
她發顫的手指撩著他襯衫上的鈕扣,她真想打開他,想觸模他皮膚的溫暖,想……,當她想得熱血澎湃難耐之際,忽然他一古腦兒坐起,她張開眼楮暗自一驚,緊緊拉著被角不放。
李岳朋像望見救命之神到來一樣欣喜若狂,窗外終于透出微曦,天就要亮了,他也解去作禽獸之危了!
李岳朋一躍起身,極力伸展筋骨,那些傷痛經過一夜的保養後,似乎好了許多,最起碼不會再痛了,可見他的身體還是不錯。
他往床上望去,見到她一雙驚慌的眼楮無助地看著他。
「我們馬上得走,妳趕快起身梳洗一下!」他往窗戶走去。
窗外依舊是一片灰蒙蒙地,象征他的未來是一片迷茫,旅途的前方不知還有多少的危機等待著他……
他的臉色黯淡下來,走出這里,不知該何去何從……
她羞愧萬分的直奔向浴室,用力扭開水龍頭,把臉放在臉盆里,任泄下的冷水沖刷在燒灼熱燙的肌膚上,把一切的幻想一並沖掉……
他一定把她當成是思春的少女了!她痛苦地抬起臉,從鏡子中望見自己憔悴干枯的一張臉。
怎麼會這樣?為何他的身體會如此嚴重地激起她內心潛藏的情懷,使她毫無抵抗地想投入他的懷中,盡情享受男女肌膚之親……
李岳朋在外頭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出來,自從揭穿了不是暴徒的身分後,他也不敢再貿然闖入,保持著中國傳統的男女有別之禮,但是她也實在是進去太久了。
「好了沒?」他忍不住大叫。
女人,永難了解。為何在浴室中一待就不想出來了,他搖著頭想。
梁羽柔從浴室內沖了出來,臉上還是濕濕的,表情雖然十分地憔悴,眼光對他卻充滿憤怒的光彩。
愛發脾氣的大小姐!李岳朋對她一早的表現下了結論。
他匆匆洗了把臉,然後到樓下櫃台結好帳,他們就準備開始一天的旅途。
戶外,天還未全亮,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但是李岳朋還是眼觀四路、耳听八方地小心走著,深怕那群無名的敵人會突然出現……
她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在快要接近他昨天停車的地方時,他忽然低下頭,拉著她一起跳進路邊草叢中,她悶哼一聲,感覺李岳朋未免也太小題大作了。
他稍微抬起頭來,注視著自己的車,由于他車窗的玻璃是暗灰色的,李岳朋很難看清里面的動靜,于是他拾了一小塊石子,朝車窗彈了過去,緊接著把梁羽柔抬起的頭按下,兩人一同撲倒在草叢里。
從草叢的間隙中他看到,果然有一個人搖下車窗四顧著,他們停住了呼吸,深怕一絲動彈就引起對方的注意,接著,那個人又往上看去,確定是自己大驚小敝了才搖下車窗,再躺回椅座上等待他們自投羅網……
她小心的喘了口氣,意識到他們的處境有多麼危險……
李岳朋鎮定地牽起她的手,兩人悄悄移離現場,當他們確定已月兌離了危險的邊緣,立刻拔足狂奔。
直到累得喘不過氣來,她停在一棵大樹下,按住將要跳出胸口的心髒……
李岳朋見她沒有跟上,只好也停了下來,走回她的身邊。
梁羽柔全身汗水淋灕,原本長長飄逸動人的黑發,此刻雜亂糾結地纏在一起,一件過大的衣裙松松垮垮套在她身上,他啞然失笑了,他確信梁羽柔一輩子也未如此狼狽過。
「為什麼不丟下我自己逃走?」她喘完一口氣說。
他斜靠在樹邊,她低垂著頭露出一截美好的頸項,潔白而干淨的,女人的頸項。
「我走了,妳非死不可!」他低聲地說。
她臉部的肌肉抽動了一下,她知道他說得沒錯。
「你想當救命的聖人?」她垂著眼看著他-雙磨破的皮鞋。
他的腳動了一下,改變原來的站姿。
「我不想當野獸。」他語氣中透露肯定。
「為什麼?」
梁羽柔忽然抬起頭。
她的眼眸是一片溫柔,黑色的池水中帶著一股強大的震懾力,深深把他吸引了一時間他啞然了,而她並沒有移開視線,迎著他的目光驕傲地站著。
是啊,為什麼?不想當野獸只是他想留住她的托詞……
為什麼?為何他要留住她……
這個多淚的女人,驕縱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只會傻傻發問問題的小笨蛋,晚上還要抱著大狗熊的小女孩,她的世界沒有他容身的地方,他只是個多災多難、自命清高的大作家,偶爾也要面對生活和事業的折磨。
總之,他們是截然不同生活的兩種人……
但是他一點也不想離開她,她像是一個磁鐵般緊緊吸住他,沒有任何的外力可以把他拉開,除非他自己願意抽身而退。
退……
像一把劍-般直刺著他的心房。他大可借著自身難保的理由抽身而去,然後就此遠離她的視線,永不相見。
想到分離,他的心忽然攪痛起來。
真的心痛起來,為不能再相見後的感受而椎心刺骨……
「為什麼?」她的嘴唇掀動了一下,聲音細且弱。
他依然一動也不動的盯著她,眼中有太多她不能理解的變化。
兩人相對無語。膠著的氣流中,有一絲微弱的火苗在燃燒……
她明白了,這是成人的游戲,她的現在或未來必會面對的激情游戲。
她的發絲飄在頰邊,她下意識地伸手撫去,他有一股沖動想替她做這件事。微風中,她的身影是如此縴弱、如此單薄,他不禁有點意亂神迷了。
在這個無言的時刻,他忽起沖動的念頭,大膽地恣意用眼光吞噬她……
她的眼光如水波一般蕩漾著醉人的迷蒙,兩頰有一抹紅暈染上,小小的鼻頭微翹著,一雙薄唇欲言又止,站在陽光底下好像一尊高貴的女神,這個小女孩在他略轉過的一個眼光下,忽然長大成熟了……
這個女人……,曾在腦海夢中出現過千萬回……,他原以為夢想與現實是不干連的,然而平行的兩條線竟在同一個誤會下交會了……
現實?夢想?什麼時候……,她竟成了他現實生活中的夢想?
他的心瘋狂地跳動……
原來,她就是他找尋已久的女主角,他生命中的女人,他無法置信地看著她,這個小女人,居然讓他……
愛上她了!
當發現了這個事實,他像雷殛一般往後退了兩步,他無法相信站在地面前的女人,他竟然如此毫無理由的愛上她了。
她對他忽然震驚的舉動不解,只任臉上緋紅一片不知所措。
沒有理由……
沒有警告……
愛情就這樣罩住了他。
他盯著她看,試圖找出任何一點為何她會令他陷入情網的地方。他是個作家,在許多許多事都少了根神經,但是對感覺,他會比別人多了分預感……
他確信,他愛上她了!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身體有股忍受不住的顫動。她驚奇發現他的改變,以為又有什麼危機出現在他們的周圍,急忙四面看去……
四周寧靜一片,她並沒有見到任何的風吹草動。
他忽然伸出手來把她用力拉進他的懷中。
她一不注意,只覺得一陣強大的拉力,隨即她便倒在他的懷中,她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接著他灼熱難耐的唇就緊緊壓在她唇上。
他的唇強而有力在她唇上輾轉蠕動著,緊接著她體內的血液狂亂奔流,她覺得頭昏目眩,天地隨之晃動難安,她幾乎承受不了如此大的震撼,身體軟了下來……
他的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身體,鼻間聞著她的芳香,她的唇柔軟又溫熱,使他急欲散發全身隱伏已久的熟力溶化她……
她緊閉著雙眼,享受他所帶來的空前喜悅,他的體溫,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唇……,她多喜歡這樣的感受,只有他才能帶給她這份想飛的感受,她不顧一切想環繞他的身體,與他一起飛翔之際,他卻放開了她……
這是極難耐的忍受,但是他知道他必須如此,尤其在他發現自己愛上她這個駭人的事實之後。
他看著她微啟的-雙唇,好似也在享受兩人親膩的撫觸,她是如此動人,如此容易激起他佔有的,可是這些都是他小說里一貫的情節,他不能把他的夢想輕易地放在現實上,他要她心甘情願地愛上他……
與他一般,沒有任何的理由。
她微微地睜開眼,卻見他灰沉沉的憂郁,仿佛做了一件他不該做的事。
她忽然憤怒起來,這個男人,他以為他是誰,可以隨意玩弄她的情感,讓她沉溺在極度的喜悅中,又馬上丟下她,讓她獨自品嘗失戀後的苦果。
失戀……
她的臉又熱起來了,她怎麼可以稱他們之間的微妙關系為「戀」呢?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她不以為戀愛有何難啟齒的,兩性之間的吸引是天地運轉不息的道理,即使他的身體或男性的魅力吸引了她,她一樣樂于接受。
可是……,他會認為她太隨便了?畢竟他們認識不深……
她又想,在她的周圍不乏有條件比他好上千百倍的男人,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吸引她,她也相信,一對恩愛的夫妻,除了身體基本的吸引之外,生活、習慣上的協調更是重要,所以並不是相愛的兩個人就可以白頭偕老。
所以他對她,身體的吸引力是充分了,其它呢?
她承認他對她的吸引,可是也要對方認同啊……,怕是自己自作多情空傷悲……
冒險的生活已經夠刺激了,如果又多了份愛情的探險,怕會承受不住……
她眨了眨眼楮,這多的思緒翻動著,她承受不起。
一陣沉默後,她靜靜等待他開口。
「對不起……」
多可笑,竟然是一句抱歉,她的想法卻沒有表露在臉上。他剛剛才給她莫大的歡樂,卻要以抱歉結束。驚慌地又想,也許他不是向她抱歉,而是對他自己錯誤的舉動抱歉,這兩種意義截然不同……
他見到她臉上乍紅忽白,更擔心他冒失的舉動激怒了她……
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更覺得他是把她當成情緒的發泄者,或是一時發情時的玩物,畢竟他比她大了許多,她無法以自己單純的人生觀去揣測他復雜或變質的人生閱歷。
她挺了挺臂膀,至少在她願意一探究竟時,她不能讓他看出她是軟弱的,她必須無表明立場,讓他把她當成是一個成熟的女人,而且,現在他的身分同她一般是正常人,她應該和他平起平坐!
「你還說你不是野獸。」她說。
他激怒了她,他更確定。
愛不該是這樣的,他小說上的愛當然是可以直沖亂闖的,因為男女主角都是他筆下塑造的人物,喜、怒、哀、樂都在他的控制之下。但是面對現實的人,生命不能這樣,在愛的籠罩下,他要得到她的信任,否則讓她有了防街之心,就更別想越雷池一步。
他只能讓她喜,不能讓她怒……
「妳不喜歡野獸?」他問她。
在赤果果的兩情坦然下,卸去了人為因素,自然人性和獸性是難分的,但是各有私心下,女人比男人容易受傷害,與其擔心可能發生,不如嚴厲否決。
「對!」她帶著賭氣地說。
「好的,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他對她保證。
她呆了-下。事實上她喜歡這種感覺,那是直接對她感情的陳訴。她只擔心他以玩弄的心情欺騙她直接的感受,沒想到他卻一口答應了,連猶疑一下都沒有,是不是表示他真的不把她放在心上,而對她說的抱歉……
「讓我們先做個好朋友吧!」他深情地牽起她的手。
在她听來這又是一句侮辱她自尊的話,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他懸著-雙手,不知如何是好。
「我不需要朋友!」她語氣還有火氣。
他頹然放下手。
這句話是對他的警告,要他知道她的身分,梁家的大小姐,不是一般人高攀得起,就是朋友也要門當戶對,又何況是……
他嘆了口氣。
瞧他一臉罪孽深重的樣子,她也不忍再怪他了,畢竟男人就是男人,如何奢望他有和她一般的心思呢?
她也嘆了口氣。
「我們去哪里?」她不帶勁地說。
經她-提,他覺醒過來。危機還在他們四周埋伏著,男女私情要待安全之際再深談。于是他看了一下表。
他們已耽擱了一段時間,現在又沒了車,必須先找部車來代步。在此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又無親無友的,而且敵人已經知道他們的位置,應該無想辦法離開此地再說。東想西想之下,他對她說。
「先買份報吧!」
他嘆氣。
她只好听他的安排。
在鄰近的一家商店買到了報紙,才一打開,就把兩人打入地牢。
報上的頭條新聞上就是梁羽柔的照片,但是是躺著的,上面並覆上白布。
梁羽柔顫巍巍地,跟著身體強烈抖動起來,無法置信地看著報上登著偌大而清晰的字,接著人彷佛像月兌了殼的靈魂一般……
「我死了?」
她突然瘋狂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