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中川先大叫起來。
他的大叫不只來自陸皓奇的突然出現,更是由于從陸皓奇身後擠進的四個人──杜蒙特和他的研究伙伴們。
布里奇先一個箭步沖上前,身背的大型機關槍口一下子頂住中川的腦門,中川臉上人色盡失。
「你想出賣我們?為了一個絕色美女,棄我們兄弟于不顧?」
對于布里奇的贊美,鄭似鋼縱然身處萬危中,還有一絲欣慰覺起。
鄭似鋼這份下意識的心慰持續不到半秒鐘,隨即她的頭發被杜蒙特一把揪起,痛得她牙根發酸。
「充滿生命意志的好女人,我們將因你發財致富了。看來有人先迫不及待提前實驗了。」杜蒙特瞄向中川本軍,後者腦門青筋暴出。
「放開她!」陸皓奇指向杜蒙特,他的面色不比中川好看到哪里去。
杜蒙特放開手,鄭似鋼頭皮立即一陣發麻,她听到杜蒙特居然大笑起來。
「陸皓奇,這是你深愛的女人?她正和另一個男人打算私奔呢!」
鄭似鋼腦里轟然一片作響,如果她耳朵沒有毛病。她的確听見杜蒙特的話。
杜蒙特中傷之言並沒有擊倒陸皓奇,他冷笑一聲,「這個笨女人,傻得勾引另一個男人來救我。」
杜蒙特神情驟變,他怒瞪中川一眼後,再回頭望向陸皓奇。
「你自信得驚人,被你愛上的女人怕是凶多于吉了。」
陸皓奇始終掛著冷淡的表情。「可惜你只懂得愛錢,不懂愛人的好處。」
「你不也收了我的錢?」杜蒙特惡言相向。
「沒錯,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何必互揭瘡疤?現在,我要緊跟著我的女人,直到她上了手術台為止。」
「你真能眼睜睜看你心愛的女人被剖月復致死?」
這聲怒吼,來自腦門被槍頂住的中川口中,陸皓奇看著他滿臉憤慨的激動。
「人活著只能為一個目的,不是愛人,就是愛錢。我拿了你們的錢,就該遵從此一目的前進,否則永遠擺月兌不了人類七情六欲的困擾。」
杜蒙特露出崇拜的目光。「陸皓奇,你果然是條好漢。」杜蒙特真誠贊美。
「既然如此,可否請大家先退開,我想和我的女人獨處一陣,算是對她最後的回顧吧!」
杜蒙特奸邪笑著,笑里藏有更多的曖昧。他一招手,其他人各自退開,而中川則是被槍逼走的。
「還有……」
陸皓奇叫住即將離去的杜蒙特,他轉過身向陸皓奇。
「我想和你們五人私下做最後一次研究。」
杜蒙特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按著小房間只剩下兩種不規則的心跳聲。
鄭似鋼一直愣在原地不能動彈,自她听了杜蒙特的第一句話,而後發生了什麼事一概不知。
她確信杜蒙特曾說過。她是陸皓奇深愛的女人。
好像夢境一般,鄭似鋼輕拍自己面頰,感覺有些刺痛,所以她可以證明現在不是夢境,剛才也不是夢境,杜蒙特確實說了這句話,並且在場的人和她一樣,都听見他說,也就是說,據說……。陸皓奇愛上了她。
鄭似鋼身體有點搖晃,腳尖也有點搖晃,走起路來更是搖晃,她需要找件東西支持顫動不住的步伐,最後她倚著桌面才能看清面前人的表情。
那個據說愛上她的男人映入她的眼簾。他黜黑瘦削的臉龐,眉峰深鎖;碩長挺拔一身傲骨,靠在門邊;慣愛嘲弄人的薄唇,始終眠緊;略成棕色的眼眸,一直飄浮不定。陸皓奇的樣子似在沉思。
注視他,帶給鄭似鋼一連串的心跳氣急。不可否認,陸皓奇是個英俊瀟灑的男人,是個聞名國際的英勇神探,是個足智多謀的天才科學家,是個善解人意又不按牌理出牌的罪犯專家。
擁有這麼多優點的他,可能會愛上鄭似鋼?一個性格剛強、急功好義、沖動逞強又不解風情、呆若木雞、直腸子、硬嘴巴的男人婆?
鄭似鋼臉紅得發燙,感覺體內熱血澎僻沖上腦門,而每根血管似快被熱浪脹破,一股莫名的狂喜到處流竄,她相信戀愛的感覺就是如此這般了。
他吻過她兩次,每一次都令她激動不已。
他曾握住她的手,那份電擊的交流,只有詩人才能描繪的深刻甜美。
總之,她終于發現身為女人的樂趣。
可是,她想起一個人,那人足以令她熱情減退半分鐘。
「你不能愛我,我是半個有夫之婦。」她勉強換上較為正常的表情。
陸皓奇低下頭,她若沒有看到他的眼楮,真要以為他的低頭乃過度羞慚導致,可是他的目光依然飄向遠方。
心急如焚、激情難安的她,無法控制地繼續說下去。
「我承認你英俊瀟灑、聰明睿智,幾乎所有的女人都該愛上這種人,可是在你未出現之前,我已經和別人訂婚……」
他抬起頭,她一驚之下慌忙住口,以為他會罵她或責備她的無情,可是他一動也沒有動,目光依舊換散。
忽然她心生悲慟。面前這般完美的情人她不能要,反而悼念她沖動許婚下的無實丈夫。能不能再活著回去,還是個未知數,在鄭似鋼臨死之前,還要被無實婚約掐得死死的,她豈不悲從中來?
周一慶的影子浮現她腦中,他的臉是黑的、模糊的、看不清的,這就是她未來的丈夫?她再仔細想一下,那張臉變得輪廓分明極了,且眉鋒深鎖,笑容帶嘲弄。她看到的是陸皓奇的臉。
她捫住心口。怕愛慕之情跳出胸口,怕她小情人的心思被窺探得無地自容,她已經承認她即將成為被他遺棄的第十三個女人。
「你不必擔心我的婚約,國際刑事法沒有規定訂婚之人不能解約的。」她靠近他一點,整個人羞得差點羞到腳底去。
「喔!」
她听見他吭氣,但是那張臉堅持不抬起。
「其實,我不像外表那麼鋼硬,都是我老爸把我的名字取壞了,否則……,我也可能是個溫柔多情的小女人。」她頭俯得更低,那臉燙岔了氣,她吸一口氣才能說出。「可能是你的小情人。」
片刻寂靜,她只能听見自己的心跳擊鼓般撞擊。
好久,她以為已過了半世紀,她終于听見他的聲音。
陸皓奇大笑起來。
鄭似鋼的滿臉羞怯立刻變成青白死灰,她慌亂抬起臉。想不透這麼重要的時刻,他怎麼笑了。
「我明白了。」他告訴她。
「你終于明白了。」她又低下頭,那種小情人的羞怯重回她面容。
「我明白該怎麼救你了!」他自信地一拍胸脯。
「救我!」她驀然尖叫一聲,他以為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你不高興嗎?我起碼死了好幾億個腦細胞才想到一個救你的方法,讓你重回那個臭小子周一慶懷中,不好嗎?」
鄭似鋼巔危地向後退倒幾步,她不能相信她的耳朵。
「你是說,剛才……你一直在想救命的方法?」她小聲地問。
「你不也在想嗎?」他奇怪的問。
她猛然搖頭,想想又點頭。
「所以……你沒听見我說話?」
陸皓奇抱歉一笑。
「如果你有說話,我得向你抱歉,因為我思考時的腦波接收不到第二種聲音。」
鄭似鋼翻白眼。
「你能再說一次嗎?」陸皓奇低聲下氣問。
「不能!」她朝他竭盡所能地大吼回去。
剩下的時間,陸皓奇努力運用她能懂的字眼向鄭似鋼解釋他所明白的道理。
鄭似鋼則一直傻傻的盯著他。
「這個研究集團內,很明顯的,只有一個人控制大局,就是杜蒙特。」
陸皓奇說話時,嘴邊有深刻皺紋浮現,那種線條代表睿智、成熟、穩健,鄭似鋼從未在周一慶身上發現。
「杜蒙特在科學界一直不得志,他所持的理論從未獲得研究單位的青睞,為什麼他能獲得四名同伴的誓死相從?要知道這四個人各有其家庭、事業的牽絆,並且要準備一項研究實驗所資甚大,如果沒有後台支撐,單靠五人的力量負擔,必也搞得大家傾家蕩產了,可是,杜蒙特只憑一張嘴就能讓大家傾家蕩產死命追隨,那張嘴神奇在哪里?」他停下來,發現她眼眸發愣。
陸皓奇的眼楮真迷人,雙瞳炯炯有神,並且說到激動處還會眨動一下長眼睫,那模樣帶有孩子的稚氣,她也忍不住學他眨動一下眼楮。
「對了,你也發現奇怪處了,對不對?想必杜蒙特握有這四人共同弱點,所以他可以操縱他們,他可以對他們發號司令。並不是他的能力比他們強,而是他善用他們的弱點!」
陸皓奇低下頭,兩撮漆黑如墨的短發掛于額間,他沉思的表情似一尊雕像,比羅丹所塑之沉思者猶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都要錢,這個目的絕對不會有錯;可是他們必須承擔失敗的風險。就像投資者會探究市場後才會承擔風險,但是杜蒙特的市場行情可謂歸零的狀態下,四人依然願意擔負風險,可見真正使他們臣服的原因,有比錢更吸引人的地方。」
他又皺眉了,那濃厚的眉頭直鎖進鼻間,使他俊秀的臉龐掛上幾抹淡淡的憂愁。
她心悸了一下,她願意為他抹去憂愁,因為他的憂愁令她心痛。
「所以,比錢更吸引他們的地方,就是救命的地方。」
他說到這里結束。
她的注視還未結束,她發覺他眼角有一顆小痣,就像美人頰邊總會點上的一顆痣那般,增添他幾分帥勁和酷意,大有畫龍點楮之妙,鄭似鋼不禁抿嘴竊笑。
「鄭似鋼!」
陸皓奇這一聲大吼,類似教室里老師發現學生不專心上課的吼叫,嚇得鄭似鋼慌亂從夢幻中覺醒。
「你不覺得奇怪嗎?」陸皓奇忍耐地說。
鄭似鋼穩住紊亂的陣腳。
「奇怪什麼?」
「我剛才說了這麼多,你到底听進去多少?」陸皓奇的聲音稍微放大些。
「你說……,說了半天沒有結論。」她為難地回答。
「我說了半天,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
當她露出極為尷尬的表情時,他便知道剛才的她,魂魄月兌殼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反正,你的結論只有你自己明白,你從不乞求別人的贊同。」她委屈地說道。
他嘆氣,這口氣打從心底嘆起。她說的不無道理,因為這個小女人,知道多了,只有扯他後腿的可能。
「你以為中川本軍的弱點在哪里?」他忽然問。
「弱點?」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會讓他害怕掛心的事、或物、或人。」
她歪著頭想,第一個念頭馬上想到自己。
「除了美色的勾引之外。」他嗤之反諷。
鄭似鋼立刻漲紅臉。她想如果肚子里的蛔蟲有名字的話,絕對就叫陸皓奇。
「他女兒。」她停一下,見到他臉色變成紅潤。「他有個生病的女兒,如他所言︰缺乏生存意志力的女兒。」
「缺乏生存意志力……」他默念她的話。
「還有他的妻子,如他所言︰缺乏生存意志力而死。」
陸皓奇低下頭,忽然又抬起頭。
「那他呢?」
陸皓奇口中的「他」代表太多人,鄭似鋼一時會意不來他所言的「他」指誰?
「中川本軍對自己的生存意志力。」
「必然不怎麼樣了,你沒看到當槍口指著他時,他一副尿濕褲子的表情?」鄭似鋼不屑地說。
陸皓奇搖頭,不苟同鄭似鋼的批評。
「人對死亡必然恐懼,如同對未知必然懷疑一般,只是每個人恐懼的表達方式不同,有些人掛在臉上,有些人以另一股強烈意念代替,有些人則直接掙月兌對死亡的恐懼,例如勾引一個男人,要他帶離死亡的墓地。」
他又在嘲弄她了,莫非這就是陸皓奇排除恐懼的方式?至少只要看到她發窘受困,他便顯得生氣盎然。
「你到底聯想到什麼?」鄭似鋼生氣地問。
陸皓奇掛上笑容。
「那三個人和中川本軍一樣。」
她算一下,只有四個人。
「除了杜蒙特之外」
鄭似鋼更懷疑了。
「現在,你什麼都不需耍知道。只要幫我一個忙就好。」他堅定地說。
鄭似鋼大拍胸脯,似說要她幫的忙,她必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把性命交給我。」他沉穩地說。
這下子,鄭似鋼的一雙眼,張得比銅鈴還入。
☆☆☆
匆匆又過了三天。
三天中,鄭似鋼依然困于小房間內枯坐冥想。
陸皓奇堅持相她同房,但是不和她同床。
她睡在床上,他則趴在桌面一覺到天明。
她有些氣惱,懷疑是否警探生涯令她失去女人的魅力,否則地窟內有六個血氣方剛的大男人,竟沒有一個對她存有非分之想;唯一的一個中川,差點被子彈嚇破膽;還剩一個,寧可趴在桌上獨享單身之夢。
每天,當她還在寤寐間,陸皓奇就出去了;直到她就寢後,他才模黑回來。
回來後,踫到她從床上驚醒,他會蹦出一句話──果然……。再趴回桌上睡去,至于果然什麼,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到了第四天,鄭似鋼坐在床上等待,她非問個清楚不可。
等著等著,竟然等到天亮,原來坐成僵硬的她,早已歪斜倒在一邊,這時陸皓奇才回來,面上有掩不住的驚喜。
鄭似鋼慌忙從床上跳下。
「怎麼了?」
「我和四個人都談過了,果然他們皆有弱點掌握在杜蒙特手中。」陸皓奇告訴她。
「什麼弱點。」她忙問。
「怕死的弱點。」
鄭似鋼氣岔了氣。
原來陸皓奇忙了三天三夜,就是忙著證實人類對死亡的恐懼?他未免也太小題大做。其實他何必找人證實,就是隨地踩死一只螞蟻,臨死之前它也會掙扎一下,又何況人類呢?他簡直無事找事做。
「三個人的弱點加起來,就是杜蒙特的弱點!」
「三個怕死加起來,等于一個大大的怕死?」鄭似鋼的聲音高昂起來。
「沒錯。」
鄭似鋼差點氣昏倒地。
「不過,杜蒙特的怕死有些不一樣,反過來應說他怕活得太淒慘。」
「我也怕……」鄭似鋼的話令陸皓奇驚愕。「我怕活活被你氣死!你說什麼我一點也听不懂。」
陸皓奇微笑,他臉頰上那抹笑容使得暗室輝映生光。
「你不需要懂的,只要將生命交給我。」
鄭似鋼沉下心,將終身交給他絕對沒問題,可是將生命交給他就顯得詭異恐怖了!
「對了,只剩下這件事你必須知道。」他忽然想起。
鄭似鋼連抬頭的力氣都失去,生命的氣息似隨將生命交給他而緩慢消失。
「一大早進行實驗。」鄭似鋼猛然用力抬起頭。
他的語氣平緩且優雅。
一陣昏天暗地的感覺襲來,鄭似鋼倒進陸皓奇的懷中。